第三十四章



高列夫望了望史朗斯基,又再望了望安娜,這兩個人坐在他們的臥室里。高列夫的臉有點發白。當他們一回來,這個旅店老板便忙將他們帶上樓。


“壞消息。我這里剛剛有當地的民警中士來過。”


史朗斯基急忙問道,“他想干什麼?”


“查一下旅店客人的登記錄。幸好我沒將你們的名字寫上去。當他看見登記冊上那兩個克格勃軍官的級別時他便離開了。我們這里現在沒什麼了,但情況看起來不大好。”


高列夫不安地將兩手在他那髒兮兮的圍單上擦了擦,然後一把抓起史朗斯基放在床頭櫃上的酒瓶給他自己倒了杯伏特加。


“你們自己也得要好好來點這烈性的,你們兩個人都需要它。因為更糟的事還在後頭呢。”


高列夫吞下一大口伏特加然後用手抹了下他的嘴巴。“聽埃立克說,軍隊和民兵布滿了各個路口。他們密切注意著長途汽車和鐵路站以及機場。好象每個人的證件都得被檢查。可靠消息說,一個從莫斯科來的少校昨晚到了這里一手負責這個行動。他姓路金,兵營里傳說他是貝利亞直接派來的。埃立克說他現在支使得每個人團團轉。民兵已經在鐵路站開槍打了一個人。一個逃兵,真是個倒黴蛋。”


“埃立克知道這個路金少校到底為什麼在這塔林?”


“這才是要命的事。埃立克聽說他在尋找兩個昨晚空投的間諜。可靠消息說,一架米格機失蹤了,撞落在海邊。昨夜一支步行巡邏隊出發到波羅的海冰面上。今天早晨他們發現了失事地點,還發現另一架在空中撞上那架米格機的小型飛機。毫無疑問這就是那架空投你們的飛機。這就是為什麼軍隊和民兵象成群的蒼蠅叮在屎上布滿在各處。”


史朗斯基的臉色一下子轉白。他看了下安娜。她的臉上是一副嚇壞了的神情。他轉頭朝高列夫問道。


“但是這個路金怎麼會知道我們的情況?”


“這我也不知道。或許是哪個臭小子發現了你們埋的降落傘。反正這個少校知道你們來這並在給我們帶來極大的麻煩。”


史朗斯基看見安娜的臉色發白。


高列夫快速說道,“你們不能再留在這里了,這是肯定的了。要是他們發現了你們,我幸運的話是古拉格等著我,不幸運的話,那就是一粒子彈送進我的脖子里。這兩種前景對我都是不妙。本來是要把你們送到去列甯格勒的火車上,但現在是不可能了,車站被嚴密監視了。甚至連長途汽車也被攔下來檢查,機場是根本不考慮了,那里的警衛太嚴了。”


安娜焦急地問道,“那我們怎麼辦?”


高列夫緊張地捋著他的胡須。“只有上帝知道。以往我們在森林里的抵抗組織人員可以讓你們隱蔽在那兒。但是現在讓你們通過那些路口太困難了,而他們最近的營地離這里也很遠。我懷疑埃立克還能不能再想法借到卡車,這樣是真的在拿自己的命運來開玩笑了。何況,這個路金已調動了兵營里所有可以用的車輛和人員。而且即使我能把你們送到抵抗組織那里這也會把風險帶過去。那里的小伙子此刻也許並不歡迎你們,他們已經被紅軍的炮火轟得夠焦頭爛額了。”


史朗斯基懊喪地一拳砸在桌子上。


“真該死!”


高列夫續說道,“埃立克告訴我說要是明天他們還不能發現你們,他們就會挨房一間間地搜。”


安娜看著史朗斯基。她是一臉失措的神情,然後她問道,“我們怎麼辦?”


“有兩條路走,我是在這條軌道上一路走到底了。但如果你想要碰碰運氣一個人到游擊隊那藏身的話,我肯定高列夫會答應的,我也不會阻止你。”


她思索了一會兒,然後搖了搖她的頭。“不,我跟你在一起。”


“那麼這就沒有一點選擇了。我們得馬上動身。我們窩在這里一丁點生路都沒有。”


“但看來是不可能動。我們怎麼跑出塔林?”


高列夫又為他自己倒了另一杯伏特加並說道,“我倒有一條門路,但說句不吉利的話,這近乎是去送死。”


史朗斯基看著他。“你倒是口出無忌呵,托馬斯。”


“只是個現實主義者。當然我說的是在這座古鎮下面一直有一些排水道,但是你們跑不出十米遠,就會被那些廢氣熏倒。”


“那些排水管道都通向哪里?”


“通到古鎮的邊上。但是這之後,你們又能跑到哪里去?埃立克說到處是紅軍。”


“可這仍然值得一試。”


高列夫緊緊地搖了搖他的頭。“還是忘了它吧。我們曾經利用那些管道來藏我們從德國人那里得來的武器。那些毒氣當場就殺死了我們的兩個人,而另一個人最後死于血中毒。只要吸幾口那臭氣,你們就會躺到陳尸房里去。而且即使你們能保持意識,這許多地道都是通往克格勃總局的下面。你們要轉錯了個彎,那你們就幫這個路金少校省了力氣來找你們了。”


“不管怎樣,這似乎是我們唯一可以碰運氣的機會。埃立克可以在兵營里幫我們搞到些防毒面具嗎?”


高列夫聳了聳肩。“我可以問問,但這仍然有危險,你們會被汙水淹死或熏死。反正我想,這是你們自己的頭伸到鍘刀下面。”


就在這時他們都聽到樓下鵝卵石街道上突然間響起尖銳的刹車聲,大家都不由得緊張地朝窗外探望著。


那輛埃姆卡剛駛停下來,那兩個克格勃軍官,吉諾夫和布卡林正跨出車外,兩個年輕女的在陪著他們。他們看起來都醉得一塌糊塗,當那個年輕的上尉踉踉蹌蹌地邁入旅店時,那兩個女的都咯咯地笑著。


高列夫臉上顯出鄙視的神情。“這些醉鬼。回來就在酒台上灌更多的酒,然後再跟這些鎮里勾來的相好在床上打滾。”


史朗斯基思索了一會兒,然後問道,“你告訴過你的那兩位客人我們是誰嗎?”


“只說你們是我的侄女和她的丈夫,來度蜜月。怎麼了?”


“沒再說更多的了?沒有說名字?”


高列夫聳了聳肩。“這好象沒必要去把事情弄得複雜。再說,他們似乎也對此並不感興趣。”


“你的兩個朋友什麼時候走?”


“吉諾夫明天一早開車回列甯格勒去,那是在他頭腦清醒得可以開車的情況下。布卡林,那個年輕的,告訴我說,他的女朋友希望他能再呆幾天。怎麼了?”


“或許,這里還有另一個逃離這個捕鼠夾的辦法。”史朗斯基微笑著。“你可以幫我搞一套軍官制服嗎?”


當史朗斯基走進餐屋時,吉諾夫正坐在吧台邊。那兩個女人中的一個,金頭發,胸部豐滿的女孩,就坐在這上校的旁邊,齧咬著他的耳垂。他們面前放著一瓶香檳酒,另有兩只倒滿了酒的酒杯。那年輕的上尉和他的女朋友不知躲到哪里去了而見不到人影。


吉諾夫說道,“啊,我的朋友,你來得正是時候,一起來喝點香檳酒。不好意思,我們自己動手了。見不到高列夫。”


那上校醉眼朦朧,當史朗斯基坐下來後,他問道,“你妻子沒跟你在一起?”


“我想她太累了。她想躺一會兒。”


吉諾夫曖昧地笑著。“我的上尉朋友和他的女友也是同樣的問題。真是沒用。這種克里米亞香檳可真的是一流。這可以讓這里的瑪麗亞緊得象顆生了鏽的螺絲帽一樣。”


那年輕的女人咯咯地笑著,並差點從她的高腳凳上翻倒下來。吉諾夫忙扶住她。“嗨,坐穩了,老相好。我們還有一個晚上要過呢。”


那女孩長得頗為漂亮,她的金色頭發削到齊耳根短,但她的妝抹得太濃了。她的外衫松開著兩粒扣子而露出大半個渾圓的乳房,裙子半撩起到她的大腿。她費力地集中眼神看著史朗斯基並拍著她旁邊的高腳凳,一支香煙夾在她的指縫里。


“這兒,你坐在我旁邊。”


吉諾夫喝了口香檳,笑嘻嘻地說道。“你是在跟一個新婚男人說話,老相好。現在他是不會受勾引的。給他個兩三年婚姻日子,然後再試試看。”


“嗯,我還是覺得他挺不錯,”那女人打了個酒嗝。


“我們都挺不錯,直到你嫁給我們為止。”吉諾夫拍著那女孩的大腿並朝史朗斯基眨眨眼。“或許你那嬌妻不在這里是件好事,我的伙計。她或許不會答應的。我知道我的那位一定是不會答應的。”這個上校為自己的玩笑咯咯地笑著。


“家家都是這樣的,上校。”


“我就是經常這樣說的。噯,別老是站在那里讓嘴巴干著。來喝一杯。”


吉諾夫為史朗斯基倒了一杯香檳,並幫他自己和那女孩倒了另一杯。史朗斯基快速說道,“事實上,我來是想請你幫個忙。”


“噢,是什麼?”


“我接到緊急電話通知,要回列甯格勒報到。我的部隊正准備明天晚上出發作冬季訓練演習。”


“有意思,我就覺得怎麼你看上去有點象軍隊里的。但怎麼高列夫沒提起過你是個軍人?你是什麼軍銜?在哪一個部隊?”


“是上尉。在17裝甲師。我隨身帶著我的軍服,一半也是為了預備部隊里的召喚,但沒想到這麼快。”


“真不象話。這一定把你的蜜月計劃全部打亂了,是不是?列甯格勒的軍隊,我認識上面的一兩個人。要不要我去試一下,揪一下他們的耳朵,這樣你可以留下來?”


“謝謝你的好意,長官。不過我還是急于想回去。我已經答應我的妻子以後去敖德薩旅游以對這次蜜月作補償。”


“你真是個大好人。公事第一啊,噯?”


“我是真的希望你能給我們方便搭你的車。去列甯格勒的最後一班車一個小時前開走了,明天早晨的第一班又太晚了,我想知道你的埃姆卡有沒有兩個空座位。請原諒我說我們會答謝的。”


吉諾夫醉糊糊地笑著。“什麼話。非常樂意效勞,再說我也很高興能有伴。只是,我得起早。要早上七點。這樣行嗎?”


“太好了。”史朗斯基喝完他的香檳,放下杯子。“多謝這杯酒,上校同志。”


“你這麼快就要走了?”


“我想,我還得要收拾點東西。而且我最好跟我妻子講一聲。”


“好吧,那麼明天七點見。”


那女孩開始撫摩著吉諾夫的胸膛,上校“啪”地打了下她的大腿。“當然嘍,要看情況,只要這頭小母老虎在黑夜結束前沒把我弄趴下。”


已經快要午夜了,史朗斯基坐在臥室的窗台上抽著煙。安娜走過來並看著他。


“你覺得這樣能行嗎?”


他聳了聳肩。“除了那些排水道,我想不出還有其他什麼法子,而且我們不能再逗留在這。現在這是個好機會,檢查站或許不會對一輛車上兩名穿制服的軍官進行懷疑。而一個軍官的妻子和她的丈夫在一起旅游應該不會引起太大的稀奇感。”


“那要是我們真被攔下來怎麼辦?”


“盡量不要流露出你的害怕。克格勃人對害怕的嗅覺就象一條狗對一根骨頭的嗅覺一樣。”


“你認為是因為簡尼的飛機才驚動了他們?”


“可能吧?”


門上傳來一記敲叩聲。史朗斯基打開門,高列夫走了進來,拿著一套軍隊里上尉的制服,棕色皮帶和槍套,大衣,軍帽和靴子。


“臨時間只能拿到這些了。埃立克從部隊的倉庫里拿來了這一切。尺寸大小應該是合身的,但是我恐怕這部隊番號的肩章是個問題。他們只有十四裝甲師的。”


“我會想法應付的,只希望吉諾夫醉得記不起我跟他講的是另一回事。他在哪。”


“在他的臥室里,跟他的女朋友在一起,狂飲著酒,並糟蹋著我的床。”


史朗斯基笑了一下。“謝謝,托馬斯。”


高列夫點了點頭,神態緊張地說道,“好吧,那就祝你們倆人好運了。明天見你們。”


等他走了後,史朗斯基試穿著制服。他系上插著托卡雷夫的槍套和皮帶,系在那束腰的軍官外衣上,然後在鏡子前調整著他的帽子。


安娜從盥洗室里走出來,她在里面也試換上了衣服,史朗斯基問道,“你覺得怎麼樣?我能混得過嗎?”


她打量著他。大蓋沿的軍官帽下,那雙藍色的眼睛咄咄逼人地直盯過來,還有他那锃亮的靴子、硬挺的上尉肩章和束腰的上衣無不襯托著他的氣勢。


“我不得不承認這很適合你。只是別顯得太氣勢洶洶了。”


“我是名俄羅斯軍官。這是我的地盤。行了,讓我看看你穿得怎麼樣。”


安娜換上了早晨要穿的衣服,一條黑色的百褶裙,一件敞開著領口的罩衫。她的頭發披掛下來,而她的化妝更襯出她的嬌美。史朗斯基直搖著他的頭。“一個軍官的妻子應該看上去風度迷人,但不是這樣個迷人法。你的罩衫最好一直扣到領口,你的頭發也應該收盤起來。要看上去象個傳統正派的女人。”


“多謝教誨。”


他走近身,將她的頭發繞起緊緊地打了個結。


“這樣好一點。軍人們往往會被美貌吸引注意力。再巧妙地用一下你的化妝,,盡量看上前別太吸引人,把你的圍巾圍在脖子上盡量豎得高一些。你穿襯褲了嗎?”


“什麼?”


他半露著笑容。“你聽到我在問什麼。你穿襯褲了嗎?是那種肥肥的?或者說又厚實又暖和的?就是我的老奶奶常穿的那種。”


“外面現在是零下十度。你說呢?”


史朗斯基笑了。“很好。明天把這塞到你的襯褲里。”他遞給她他的幾套假證件。“我建議你自己的也同樣放好,只是為了以防在檢查站他們要抄身。一個當兵的通常不會去檢查女人下身的,除非他是頭十足的禽獸。但真要是他那樣做了,那麼就奉陪他們玩一玩吧。”


安娜拿過那些證件。


史朗斯基又說道,“還有在我們走之前,你最好把槍留下來給托馬斯。要是萬一我們被攔住並抄身的話,如果他們在你身上發現這,那就只會把事情弄得複雜。”


“那要抄到你呢?”


“我是個穿制服的。”


“那你怎麼解釋那支帶消音器的奈琴特手槍呢?”


他微微一笑。“這讓我來操心吧。”他看著她的臉,神色變得嚴峻起來。“從現在起,事情不會是輕松順利的,安娜。你明白嗎?”


“是的,我知道?”


“你知道要是我們失散了並面臨被抓的危險時應該怎麼做嗎?”


她凝重地點了點頭。


赫爾辛基


布蘭尼岡站在美國大使館二樓的窗前,喝著他的第三杯咖啡。麥西坐在旁邊的一張皮軟椅上,臉色陰沉地盯著窗外赫爾辛基海濱外那眾多小島上的星星燈火。


隨著一記敲門聲道格拉斯;;;;;;;;凱甯手拿著一張薄紙走進來。麥西焦慮地站起來。


“我恐怕是壞消息。我照你們要求的去辦了,根據我們這兒大使館里面無線電監聽組的小伙子們所說,塔林正在進行大規模的調動活動。聽起來是在搞搜索之類的緊急行動。我們的小伙子搜集到說他們是在找兩個人,一男一女。看起來你們的兩個朋友倒黴是倒定了。”


麥西的臉色頓時發白。


布蘭尼岡放下他的咖啡,從凱甯手中一把奪過那張薄紙瞪眼看著,最後捏成一團怒氣沖沖地朝牆上狠狠一扔。


“媽的 ……”


凱甯問麥西道,“有沒有人可以告訴我這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麥西沒有吱聲,布蘭尼岡則怒氣沖沖地瞪著他。“我告訴過你,不要問三問四。這是高級機密。你就照我關照的閉上你的嘴,不然的話,我會來讓你閉上。”


這個文質彬彬的外交官臉漲紅了,他憤憤然地說道。“當然,就象你說的,這根本不管我的事,我也搞不清到底是發生了什麼鬼名堂,但現在這里到底是個什麼故事?你和你的人還要留在這里嗎?”


布蘭尼岡歎了口氣搖著他的頭。“真的是對牛彈琴。”他看著麥西。“我算說對了,你這下漏子真的捅大了,杰克。夠我們受的了。”


麥西憂心忡忡地問道,“現在怎麼辦?”


布蘭尼岡沒理睬這個問題,對凱甯說道,“我需要打一個緊急電話。你有沒有一條我可以用的安全線路?”


凱甯奚落地一笑。“當然。不過我可不會建議你在這麼晚的時候打電話給大使先生。老人家會大發雷霆的,要是有人半夜三更地打電話到他家里去。”


布蘭尼岡皺眉瞪著這個人,滿腹火氣地說道。“你這個笨桶。我不是要跟你那個鬼大使談話。我是要跟美國總統談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