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龍卷】 第一百二十章【調虎】(上)


丘朗站在船頭,望著七重峽方向沖天而起的火光,雙拳緊緊攥在一起,低聲道:“壞了……”

站在他身邊的梁軒宇不解道:“表哥,什麼壞了?”

丘朗歎了口氣道:“李晟只怕凶多吉少了……”

梁軒宇微微一怔:“表哥怎麼知道?”

丘朗沒有說話,默默走到船頭,雙手扶住圍欄,俯視黑漆漆的江水,也許自己仍然低估了諸葛運春的實力。

清晨終于在焦慮中到來,青綠色的江水之上飄蕩著一層白色的薄霧,一艘小船緩緩從江面之上駛來,撐船的是一位白發蒼蒼的老翁,袖口和褲腿都卷起很高,露出瘦骨嶙峋的手臂和小腿,在距離船隊五丈左右停下,高聲道:“丘朗大都督在嗎?”

他的聲音在寂靜的江面之上遠遠送了出去,丘朗正在船頭眺望,不禁微笑道:“老伯找丘朗做什麼?”

那老者看了看他,嘶啞著喉嚨道:“有人說,我將這東西送來,你會賞我金子!”他掀開身後的草席,卻見小舟之上躺著一具被燒得焦黑的尸體。

丘朗臉上的笑容頓時消失了,梁軒宇霍然抽出佩劍,怒叱道:“逆賊!竟敢驚擾大都督!”

丘朗以目光制止了他,低聲道:“拿一百兩黃金送給這位老伯,將那具尸首抬上來!”

身邊武士放下舢板,帶著黃金送給了那位老者,然後抬起那具焦黑的尸體返回。

尸體被放在甲板之上,從外表上根本看不出他的身份。丘朗卻敏感的覺察到,此人十有八九便是李晟,他暗自歎了一口氣,來到尸首前蹲下,忍住刺鼻地焦臭氣息,上下打量了一下,聲音低沉道:“好好將他葬了!”

梁軒宇不忍再看,捂住鼻子躲到了一邊。

一名士兵來到丘朗身邊,將一封信函遞到他的手中。小聲道:“剛才那老頭兒給你的。”

丘朗望去,卻見那老者已經操舟向七重峽的方向蕩去。轉眼之間已經成為一個小黑點,他搖了搖頭,撕開信封,從中抽出信函,展開一看,卻見上面寫著一行龍飛鳳舞的小字:“丘朗大都督親啟……”

諸葛運春此時正站在暮煙砦箭樓之上。^^君子堂首發^^遙望東北楚國水師的方向,輕聲道:“江山蒙塵,社稷崩塌,內亂頻頻,外敵窺覷,身為大康之臣,食大康之俸,不思忠君報國,卻趁亂起事自立。梁靖厚顏,自稱楚王,實為康賊,將軍英武豈能為奸佞混淆試聽。我主龍淵乃大康之皇,中原之主,以匡複康室。重振家國為己任,今吐蕃東侵,非但是巴蜀之危,實乃漢人之危,中原之危也,都督乃大康名將。理當明辨是非。豈可助紂為虐一錯再錯!”

諸葛運春閉上雙目,將那信中所寫。默默誦念出來。

丘朗看到這里,唇角露出一絲淡淡的微笑,內心暗暗道:“燕雀安知鴻鵠之志也!”他繼續看去,卻見上面寫道:“在下雖然出身于山野之中,可是對都督的豐采也仰慕許久,以都督的眼界,理應看出梁靖絕非明主,都督更應當知道何為大義,若然都督仍然固執己見,竊以為都督助梁靖並非為了親情,更非為了忠義,乃是因為都督另有所圖,江東土地富庶,地傑人靈,卻非成就霸業之地,若然都督有如此打算,我要奉勸都督提早打消了這一想法。”

丘朗倒吸一口冷氣,他和諸葛運春素未謀面,可是這諸葛運春信中所寫,竟然是和他相識多年地老友一般,他竟然能夠窺破自己屈身于梁靖之下,乃是因為另有打算,此人實在厲害。

丘朗繼續看下去。“迷途知返猶未晚也,我主宏圖大志,運籌帷幄,其胸懷乃當世罕見,其氣魄可吞山河,烏云雖濃,終究無法遮擋日月,黑夜雖長,終究無法阻擋黎明的步伐,大丈夫立世,成就功業,並非王途才是唯一,青山隱隱綠水迢迢,英名流芳,可傳千古……”

梁軒宇看到丘朗望著那封信呆呆出神,不由得好奇地走了過去,丘朗覺察他到來,將信握成了一團。


“表哥,上面寫的什麼?”

丘朗哈哈笑道:“諸葛運春勸我投降!”

“勸你投降?哈哈,真他娘的笑話!”

丘朗的笑容卻突然收斂,因為他看到江岸之上,吳國貴正帶著幾千名士兵返回。^^首發君子堂^^

吳國貴前往攻擊東陽砦並沒有損失一兵一卒,可是到了七重峽東麓方才發現,除了靠水一面有路,從其他的地方根本無法攻上東陽砦,所以只能帶著五千士卒兜了一個圈,疲憊不堪的返回。

丘朗望著滿臉倦容地吳國貴,點了點頭道:“辛苦了,去休息吧!”

梁軒宇忍不住道:“表哥,咱們派出了一萬人,可是只回來了五千,那五千人全都被人家不明不白的燒死了,我真是搞不懂,咱們有這麼多的戰艦和水軍,沖過去就是,那七重峽有什麼好怕?”

丘朗道:“諸葛運春絕非常人,他已經在七重峽兩旁布陣,就等著我們前去送死!”

梁軒宇道:“真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丘朗目光陡然變得嚴厲起來,冷冷道:“別忘了你是在跟誰說話!”

梁軒宇憤然點了點頭:“我不管,若是貽誤了戰機,你自己向我父王交代!”

丘朗看著梁軒宇遠走的背影。面上不禁浮現出一絲苦笑,身邊眾將多數都是丘朗的心腹,對梁軒宇這個庸碌無為的紈绔子早就心存不滿,看到他竟在都督面前如此放肆,一個個氣得臉色鐵青。

丘朗觀眾將地神情,已經猜測到他們的心意,淡然笑道:“大家都散了吧!”

月色朦朧,丘朗在吳國貴的陪同下來到李晟地墳前,從江邊拾起白色的卵石。堆砌在墳塚之上,吳國貴打開酒壇。丘朗滿上一碗,默默灑在李晟的墳前,低聲道:“李晟,是我害了你!如果不是因為我輕敵,絕不會讓你陷入這場絕境之中,更不會白白的送掉自己的性命。”

吳國貴道:“都督。都是那諸葛運春過于狡猾……”

丘朗苦笑道:“戰場之上表面上看較量的是兵力,可真正較量地卻是心計,我錯誤估量了他的實力,先輸了一場。”

吳國貴道:“都督打算怎麼辦?”

丘朗道:“集中擊破!”

吳國貴微微一怔,低聲追問道:“大都督可否說得詳細一些?”

丘朗道:“我們地策略並沒有任何錯誤,只是沒有想到諸葛運春會如此狡詐!”他深邃的雙目之中迸射出異樣的光芒。


吳國貴敏銳的覺察到了什麼,小聲道:“都督難道要再次攻打暮煙砦?”

丘朗點了點頭道:“不但要攻打暮煙砦,而且我會親自去!”

何泰和李豐來到諸葛運春身後,恭敬道:“軍師。賀老頭回來了,如你所料,丘朗果然賞賜了他不少金子,而且並沒有為難他,軍師真神人也!”

諸葛運春笑道:“盛名之下無虛士,丘朗此人地胸襟氣魄還是不小地。聽說他有常勝將軍地稱號,號稱自從軍以來從未打過敗仗。”

何泰李豐同時咋舌道:“這麼厲害?”

諸葛運春道:“沒有經曆過慘痛失敗地人,絕不會是一個真正成熟將才,從他這次損失五千人表現出的氣魄來看,他必然經曆過無數次失敗,方才有今日的成就。”

李豐道:“軍師。這麼說丘朗豈不是很可怕?”

諸葛運春道:“丘朗現在心中最想除去的便是我。他已經意識到如果不拔出暮煙砦,他的船隊便不可能平安無事的通過七重峽。照我看,很快他就會發動對暮煙砦的又一輪攻擊,而且……”諸葛運春停頓了一下方才道:“這次他一定會親自前來!”

何泰道:“如果丘朗親自率軍前來,這暮煙砦豈不是保不住了?諸葛運春微笑反問道:“為何要保?”

何泰和李豐都是一怔。

諸葛運春道:“丘朗派來的五千人全部被火燒死在南循溝內,這件事想必會引起他足夠地重視,照我看,他再次攻打暮煙砦,投入的兵力會成倍增加,他的總兵力不過是四萬多人,這樣一分,船隊那里駐防的力量就會相對薄弱,對我們來說乃是一個極好的機會。”他轉向何泰道:“何泰,你馬上前往東陽砦,讓李伯年做好准備,丘朗出兵進發之後,讓他帶領船隊攻打丘朗的後方部隊,將他們吸引到七重峽內。”

“是!”

清晨,石娃子從疲憊之中醒來,揉了揉酸澀地雙眼,舒展了一下臂膀,他們守在熊耳山古棧道已經五日,連續擊退了吐蕃人三次進襲,看來吐蕃人已經意識到不可能在這麼險峻的地形下取得突破,昨天一整天沒有發動任何的進攻。

石望山早已起來,攀在一棵歪脖子松樹上向吐蕃人的陣營眺望,石娃子也爬了上去,順著石望山的目光望去,卻見吐蕃人的陣營前,一片黑壓壓地東西宛如漫天烏云一般向石人峽地方向席卷而去。

天地為之震動,石娃子用力揉了揉眼睛,這才發現那片烏云的後方開始燃燒起來,驚聲道:“那是什麼?”

石望山掩飾不住內心地驚恐,顫聲道:“火牛陣!”

五百頭牦牛尾部被點燃,它們瘋狂飛奔著,向著石人峽的峽口處全速沖刺而去,地面因為牦牛的踐踏而發出陣陣痛苦的戰栗。

這雜亂而雄渾的蹄聲仿佛踩在狄驚雷和所有士兵的心里,狄驚雷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恐慌之色,他們的前方是一道剛剛挖好的壕溝,這條壕溝橫亙在石人峽之中,寬三丈,深兩尺,短時間內人力只能挖到這樣的程度,在壕溝內倒滿了火油,再往前便是用吐蕃士兵尸體堆積而成的牆壁。

狄驚雷用目光測算著他們和壕溝之間的距離----七丈三尺,假如牦牛可以沖過這條壕溝,他們就將直接面對這些瘋狂的動物。

牦牛宛如一頭頭燃燒的瘋魔,瘋狂撞擊在尸體堆成的牆壁之上,面對燃燒的牦牛群,那牆壁是如此薄弱,如此的不堪一擊,瞬間便崩塌下去,被燃燒的牦牛碾踏于鐵蹄之下。

狄驚雷看到那一雙雙嗜血瘋狂的眼睛,他抿起嘴唇,松開弓弦,一支燃燒的箭鏃在空中劃出一道美麗的弧線,准確無誤的落在倒滿火油的壕溝之中,“轟!”壯麗而熾熱的火焰沖天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