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龍卷】 第一百三十九章【姐妹】(中)


藍循意味深長的看著女兒,芷云能夠說出這番話的確讓他有些感動,女兒能夠懂得血肉親情的滋味,讓他暗自欣慰,藍循道:“你畢竟還念著自己的妹子!”

藍芷云從父親的話中敏銳的察覺到他對自己的失望,含淚道:“無論任何時候,女兒都會不惜一切維護家人的利益。”

藍循向椅背上靠了靠,周龍山出走之後,他和女兒之間便產生了深深的隔閡,冷靜下來仔細想想,在女兒和周龍山的婚姻上,他也曾經猶豫過,可是想起自己與老友周安泰的感情,這份情義讓他無法出爾反爾,女兒和周龍山走到那一步,並不能全都歸罪于她。他多方查探之後,終于知道周龍山的下落,心中既有對老友的愧疚,也有一種說不出的恐懼,周龍山對藍氏的底細摸得相當清楚。一旦他將自己視為仇敵,周龍山所知道和了解的一切將會成為胡人對付藍氏最犀利的武器。這也是藍循終于做出和梁氏聯盟的決定,胡人才是他最危險的敵人。

藍芷云並不知道父親心中的顧慮,低聲道:“爹爹,以我們藍氏今時今日的實力,根本不用顧忌任何人,梁靖只不過是一個跳梁小丑,爹爹為何對他會如此重視?”早在東都之時她就對梁軒宇有所了解,知道此人根本就是一個好色貪淫的紈绔子弟,既沒有什麼本事,更沒有什麼品德。爹爹若是將芷霖嫁給他,無異于將她推入火坑之中。

藍循道:“梁靖雖然卑鄙,可是他地實力不容忽視,我們的將士已經疲憊,若是讓他們繼續征戰。縱使能夠勝利。所付出的代價也一定慘重,所以我才會答應他!”

藍芷云用力搖了搖頭道:“我不同意,大哥也不會同意,就算娘活在世上。她也一定不會答應。”

藍循啞然失笑:“你這丫頭,居然抬出你死去的娘壓我!”話雖然如此說。可是心中畢竟感覺到少許溫暖。緩緩點了點頭道:“我已經想好了,紓秀也已經答應了。”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藍循心中不覺有些愧疚,紓秀是自己地義女,自己這樣做地確是因為自私心在作祟,想起芷云之前想要讓紓秀代她嫁給周龍山的事情,自己和女兒的行徑又有什麼分別。

藍芷云松了一口氣,如釋重負道:“這樣最好,這樣最好!”在她心中紓秀的地位自然比不上她地嫡親妹子。

說到這里。藍循已經沒有和女兒繼續談下去的心境。揮了揮手道:“你去吧,我還有重要事要做!”藍芷云退下以後。藍循一個人離開了演武堂,不知不覺竟來到紓秀地房前,透過打開地格窗,正看到紓秀坐在窗前靜靜縫制著一件冬衣,夕陽的余暉無聲落在紓秀的身上,為她的嬌軀籠上一層淡紫色的邊廓,她的表情恬靜而安祥,看不出她內心有任何的波動。

紓秀無意中抬起頭,看到窗外的藍循,美眸之中閃過一絲驚奇之色,隨即露出一個恬淡地笑靨,起身迎出門外,輕聲道:“爹爹來了,為何不進來坐?”

素來喜怒不形于色地藍循臉上也露出一絲溫和的笑容,如果說芷云常常讓他傷心,芷霖讓他擔心,而紓秀卻是讓他舒心,每當他疲憊煩惱地時候,這個干女兒沏上的一杯香茶,素手在肩頭的按摩總是能夠讓他從心底放松起來,有些話,他不願向那兩個丫頭說,可是卻能夠在紓秀的面前坦然說出來,紓秀不僅僅是他的女兒,也是他的朋友。

藍循走入房內,目光落在桌上的灰色冬衣之上。

紓秀溫婉一笑,拿起冬衣道:“眼看嚴冬將至,女兒為爹爹趕制了一件冬衣,下月我就要遠行,變天的時候,爹爹千萬不要忘了穿上。”

一種難言的感覺從藍循的內心中流過,他默默在桌旁坐下,輕輕撫摸著那件冬衣,低聲道:“從你十二歲起,每年便開始給我,給你的姐妹兄弟做冬衣,算起來已經整整七年了。”

紓秀輕聲道:“比起爹爹十九年的養育之恩,這些冬衣算不上什麼。”

藍循抿了抿嘴唇方才道:“我會永遠惦記著那份溫暖!”

紓秀溫婉笑道:“世上最溫暖的並非是冬衣,而是親情,爹爹給了我十九年無私的親情,已經是這世上最奢侈的禮物。”


藍循聽到這里,從不在他人面前表露感情的他,眼圈居然紅了,他的雙目轉向窗外,此時夕陽已經落山,光線頓時黯淡了許多。

紓秀點燃燭台,為父親端上剛剛沏好的香茗,輕聲道:“爹爹一定累了,女兒幫你揉揉肩!”

藍循點了點頭,緩緩閉上雙目,感覺到紓秀一雙柔嫩的雙手輕輕按壓在自己的雙肩之上,周身的神經開始慢慢的放松,藍循低聲道:“我不舍得你走,可是形勢卻逼迫我不得不這樣做!”

紓秀的表情沒有流露出任何的傷感,明澈的雙眸凝望著跳動的燭火,輕聲道:“爹爹身邊強敵環伺,尤以北方胡人的力量最為強大,在這種時候的確不適合再與楚國交惡。”

“你從小博覽群書,眼界總比他們幾個要強上許多。”藍循的這句話的確是由衷之言。紓秀比起他那幾個親生地子女自幼便懂事許多。

紓秀笑了起來:“那是因為爹爹並沒有去關心他們,其實他們每一個的心里都極其的關心爹爹,只不過沒有女兒會表達而已。”

藍循肩部的肌肉明顯的**了一下,紓秀敏銳地覺察到掌心地變化,雙手也發生了片刻的停頓。

藍循道:“你怪不怪我?”

紓秀搖了搖頭:“永遠不會!”

藍循黯然道:“假如你怪我。我的心里或許會好過許多。”

紓秀淡然笑道:“如果不是爹爹為我找了一個婆家。只怕紓秀要永遠守在這里做一個獨守空房的老姑娘,現在還有爹爹陪我,等到將來,我豈不是要孤獨一生?”

藍循明白善良地紓秀這是在安慰自己。可是她越是如此,藍循越是覺得自己不可原諒。他讓紓秀前往和親實在是太自私了。他低聲道:“我所看中的是壺陽關和漣水關,只有拿下它們,我才能穩固南部地邊防,只有和梁靖和盟,我才能夠意一心一意地處理胡人的危機,我沒有考慮到你的感受!”

紓秀輕輕揉捏著藍循的雙肩,小聲道:“在我幼年之時便立下志願,日後一定要為爹爹。為我的兄弟姐妹做一些事。我不僅僅是為了回報,而是因為這樣做可以讓我感到幸福。既然女兒以此為幸福,爹爹又何必顧慮太多?”

紓秀看不到藍循此刻的表情,可此刻藍循的雙唇是用力抿著,臉部的肌肉因為痛苦而變得扭曲,他忽然意識到,這世上有太多自己力所不及地事情,身為一方之主,他甚至保護不了自己地女兒。

紓秀柔聲道:“爹爹無需考慮太多,我只要你永遠記得一件事。”

藍循竭力控制住內心的感情,低聲道:“什麼事……”

“記住我是你地女兒……”紓秀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淚光在她的美眸中無聲蕩漾。


藍循不知自己是怎樣離開的,抬頭望去,一輪薄冰一樣的新月已經高高懸掛在夜空之中,無盡蒼穹之中,找不到一顆星辰,他的步伐似乎已經被夜風吹得僵硬,行走在月光籠罩的小路之上,一顆心卻懸在半空。

他默默的告訴自己,想成就大事必須學會舍棄,他無可選擇,這個聲音不斷地在心中提醒自己,他的目光終于重新堅強了起來,可是他馬上看到迎面站著目光和他同樣堅強的芷霖。

芷霖靜靜站在道路的中心,雙手負在身後,顯然她並不是偶然來此,而是專程過來尋找父親。

“為什麼這樣做?”芷霖的語氣冷得像冰。

藍循的心情已經很亂,他皺了皺眉頭:“這麼晚了,還不回去睡!”

“我睡不著,只怕從今以後我再也不會睡一個安穩覺!”

藍循望著女兒倔強揚起的下頜,心中泛起一絲酸楚,他抬手想要拍拍女兒的肩膀,卻被她向後避開。

芷霖道:“你常常說,紓秀也是你的女兒,你對她和我們都一樣,永遠一樣,可你為何要這樣做?”

藍循無言以對。

芷霖厲聲道:“梁靖派來使臣,他們明明是向我提親,你為何要讓紓秀代替我?既然你能夠這樣做,為何不干脆拒絕他們?在你眼中梁靖的那份聘禮當真那麼重要?重要到你可以犧牲女兒的幸福,重要到你可以收起你的英雄氣概,像一個市儈小人一樣去和他交易?”

“住嘴!”藍循怒吼一聲,猛然揚起手,給了芷霖一個清脆的耳光,芷霖雪白的俏臉之上立時多出了五根鮮紅的手印,她卻沒有哭泣,沒有退縮,反而向父親又走了一步,這一步竟然逼得藍循向後退了一步,他顫聲道:“你給我走開!”芷霖雖然是他最小的女兒,可是性情卻是最為倔強的一個,從某些方面來說,她的堅強繼承了自己的秉性,可是過度的堅強卻又讓她的棱角分明,嫉惡如仇,這也是藍循最不放心她的原因。

芷霖道:“在我心中,從小便將爹爹視為大英雄真豪傑,可是我今日方才發現,你並不是什麼英雄,一個連自己家人都不能好好保護的人,甚至不能稱為一個好的父親,好的男人!”她的情緒變得越發激動,明眸微微發紅,卻沒有任何的淚光。

藍循氣得渾身顫抖,怒吼道:“你這妮子,信不信我打死你!”

芷霖揚起俏臉道:“你打死我,我的心里才會好過一些,我不會讓你將紓秀送往楚國,你不當她是你的女兒,可是我當她是我的姐姐!”她猛然揚起手,手中一柄帶血的尖刀在月光下閃爍著寒光。

藍循駭然道:“你做什麼?”他雖然知道女兒倔強,可是這種弑父的事情,他還不相信她能夠做出來。

芷霖將那柄帶血的尖刀扔在地上,目光冷冷看著父親:“楚國的使臣一共五人,全都被我殺了,想要怎樣罰我,你自己琢磨吧!”

藍循險些沒有被這個任性的女兒氣得閉過氣去,他恨恨點了點頭,揚起手掌道:“你這個忤逆不孝的丫頭,當真以為我不敢殺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