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集 第八章


一個本該存在于傳說中的凶邪惡魔,正活生生的出現面前,還一步一步的往光悅影走去,盡管他身形微微搖晃,腳步也算不上穩健,但每一步都似重錘,一下重比一下的敲打在光悅影的心頭上。

面對這幅駭人的情景,光悅影心中不斷回響著一句話——“我見到亡靈惡魔,我竟然親眼看到了傳說中的亡靈惡魔……”

凡是潛意識中有強烈自毀傾向的人,都會盡量遴免自虐或者被虐,因為身體一旦受到嚴重傷害,他們底子里最歇斯底里的瘋狂將會暴露出來。

魔法燈光的映照下,阿倫的臉已經變了,沒有了原本溫文爾雅,變成了最原始的野性和瘋狂。

他用力的嚼著口中的玻璃渣子,極度的痛苦刺激著他全身上下的每一寸神經,醍醐灌頂般一遍又一遍的沖刷著他的靈魂。

銀灰色的血液自他嘴角源源不斷的流出,他也渾然不覺,甚至還露出了一個詭異無比的笑容。

鳳雅玲也不由得驚呆了,往昔熟悉的密友變成男子,她尚未能完全接受這個現實,此刻他又變成另一個完全陌生的亡靈惡魔,令她在這樣特殊的時刻,更感仿徨無助。

但阿倫並沒有在意鳳雅玲的異樣,此刻他眼中只關注光悅影的一舉一動,他嚼著玻璃渣,乖戾的獰笑著,燈光在他背後的破牆上投射出一個巨大的影子,微微晃動間,仿佛是一個自地獄深淵中爬出來的魔鬼。

沉重的腳步聲、玻璃渣子嚼在口中的吱喳聲、急促的呼吸聲……正回蕩在這個破舊的空間中。

力量在痛苦的極端中漸漸回複,銀灰色的血液在阿倫體內一遍又一遍的沸騰著,每一次起伏都有可能到達終極沸騰點,但他全然不顧,因為當他最血腥的一面被激活後,他就會變成一個全然不顧的魔鬼。

光悅影眼看著惡魔漸漸走近,那詭異的銀灰色液體、惡魔臉上那陰森的笑容,將光悅影本來臉上得意、猥褻的笑容洗刷得一干二淨,那無窮無盡的殺氣化作無窮無盡的壓力,瘋狂的沖擊著他,令光悅影的欲望盡消,前面不可一世的狂徒瞬間變成了一只驚懼的綿羊。

他嘴巴微張,大概想說“亡靈惡魔,不要過來”,但只能發出沙啞的啊啊聲。眼看阿倫越來越近,他潛意識往後挪動了幾下屁股,這令阿倫的笑容更詭異,口中的玻璃渣,也嚼得更用力了,仿佛那是世間上最美味的糖果。

他和光悅影在某種程度上,都算是那種喜歡施虐的異類,但高下之差,已在生死之間分辨了出來。

阿倫用一種朗誦聖詩,輕柔無比的語調問:“光悅影大人,為何不繼續你的變態所為呢?來呀!為何不來了?剛剛開始就結束,那很容易憋壞的……”

光悅影的後腦一陣發冷,這也令他忽然想到外面還有上百個親衛兵,他鼓足力量和勇氣,張嘴就喊:“來……”

“來人啊!”這三個字根本沒機會出口,眼前一閃,阿倫幾步就已經閃到了他的面前,手輕輕拂了一下光悅影的嘴巴,兩排牙齒竟然就這樣被整整齊齊的剝了下來,光悅影狂噴而出的鮮血,立即濺滿了阿倫的手,本來該發出的叫喊聲,變作了痛苦的呻吟。

這對于外面的親衛兵而言,很容易理解成光悅影高潮的呼喊,他們是光悅影一族的親衛兵,一榮俱榮,一毀俱毀,對于他們來說,無論光悅影有什麼所作所為,也只能追隨到底。

阿倫微笑著,但笑得面容扭曲且詭異,柔聲說:“光悅影大人,你把我的手弄髒了呀!”

他晃了晃那只沾滿了光悅影鮮血的手,鮮紅和銀灰無法調和得在他手上分庭抗禮,阿倫像是自言自語的說:“我得把它擦乾淨才好。”

說著,他就把手重重的抹在光悅影的大腿上,幾塊大腿上的肉竟然就這麼被硬生生的撕裂了下來,痛得光悅影口中發出陣陣哀號聲。

阿倫不滿的說:“怎麼又髒了!”

說著,他又把手抹到了光悅影的另一只大腿上,一塊塊肉竟然就這麼被連續撕落。千刀萬剮之疼,不外如是,光悅影終于領略到哲人為何會有“痛不欲生”一詞。

光悅影的親衛隊長終于發覺有那麼一點不妥,大人沒理由高潮兩分鍾這麼久的,他試探著在門外叫道:“大人,你還好吧?”

光悅影含糊不清的喊道:“救我!”

但聲音傳了出去,就變成了毫不清晰的“嗚嗚”聲,阿倫一腳就踩住了他的嘴巴,模仿他的聲音喝道:“老夫好得很,別啰嗦,嘿咻嘿咻……”

那親衛隊長收回疑心,聲音也放低了下來,“祝大人嘿咻愉快,我等在外等侯。”

阿倫一邊嚼著玻璃渣,一邊對著光悅影獰笑道:“大人不乖哦,還想叫人進來,我的手還沒擦乾淨呢!”

他溫柔一笑,又輕聲說:“為了令你不再發出一些不該發出的聲音,我該做點事情啊!”


阿倫以唏噓不已的神情,慢慢移開了踩住光悅影嘴巴的腳,那個位置已經變得一片血肉模糊。他欣賞著光悅影的驚恐、絕望,手閃電前伸,就已把光悅影整條舌頭抽了出來。

阿倫緊盯著光悅影眼中深處的惶恐,輕聲說:“大人,與你的舌頭道別吧!”

“嗚——”的又一聲慘哼,阿倫竟將光悅影整條舌頭撥了出來,淋漓的鮮血在光悅影的臉龐上空傾灑出一片血霧。

阿倫的笑容更詭異、更滿足了,說:“大人,你試過逐個指甲被剝下來嗎?沒試過不要緊,因為你很快就可以嘗試了,十指連心啊……”

光悅影眼中無盡的惶恐,因為阿倫的種種酷刑,慢慢變成了極度的怨毒,這令阿倫不由得埋怨光悅影大人的眼睛真不厚道,看得人家一陣不舒服,還心肝亂跳,便以此為理由,硬生生將光悅影的眼球也挖了出來,令光悅影的世界從此變成一片漆黑。

外面,雪花紛飛。

光悅影手下的正副隊長交換了一下眼神,很自然便相互走近。

那正隊長低聲說:“老二,情況有點不對啊!二十多分鍾過去了,以大人這個年紀……”

副隊長暖昧一笑,說:“老大,你不會是懷疑大人的能力吧?”

正隊長皺了皺眉,說:“我擔心大人發生什麼意外了,我們還是派人去偷望一下吧?”

副隊長其實也覺不妥,便說:“若是被大人發覺了,誰來負責?”

正隊長咬了咬牙,說:“我來負責便是!”

副隊長奸詐一笑,說:“老大,我們找個替罪羊就是……”

他轉過頭,招了招手,另一個親衛兵立即奔了過來。

副隊長在他耳邊說了兩句,那親衛兵心領神會,馬上朝工場里面潛去。

很快,整個工場外圍的人都聽到那個親衛兵發出了一聲無比驚惶的叫喊,那正副隊長心知不妙,急忙率著所有人沖進院子,但在工場的大門口,所有人都被震懾住了。

淡淡的魔法燈光照耀下,一個人,假如還能稱為一個人的話,他正躺在潮濕的地板上,全身上下竟然沒有一個地方是完整的,五官全毀,四肢僅剩骨頭相連,從服飾上判斷,此人極有可能就是光悅影大人。最為陰森詭異的是,大人還在微微顫動,他竟然受了這麼多處致命傷,尚未死去,可想而知他此刻所受到的折磨痛苦。

這個震撼尚未平服,另一個震撼又已出現,光悅影大人一側的陰影中慢慢走出一人,口中卡嚓卡嚓的嚼著什麼,隨著他慢慢走進光線中,才發現他渾身鮮血淋漓,但最為詭異的,還是他臉上的笑容,和他嘴角邊逸出的銀灰色液體。

“銀灰色血液?傳說中的惡魔?惡魔將大人折磨至死?”

當他們腦海中剛剛浮現出這幾個問題,喉嚨正感干燥無比時,那惡魔已經如狼似虎般沖進了他們中間,淋漓的鮮血染紅了這個破舊不堪的工場

一切忽然發生,也忽然終止,外面仍是風雪滿天,要不是滿地都是絕望的痛苦哀號聲,世界仿佛一切如常。

死神大概也在冥冥中不耐煩的注視這個角落,全部人都倒下了,所有人都受了致命傷,但竟然沒有一個死去。

其實地上每一個生不如死的人都等待著死神鐮刀的判決,無奈只能換來死神靜靜的歎息。

阿倫就這麼站在他們中間,聆聽著他們痛苦的哀號,嘴角邊仍是那詭異、猙獰的微笑,他緩緩抬起了血腥的雙手,抬到眼前,自言自語的說:“我帶著這麼重的內傷,還能支援至此,看來我在不知不覺間,變強了,離終極沸騰點,是不是也更近了?哈哈,我是在燃燒自己的潛能和生命啊……”

良久,良久後,四周的哀號聲慢慢褪去,只剩下空靈的風聲和雪花飄舞的聲音。

阿倫靜靜的站著,慢慢閉下眼睛,臉色猙獰、暴戾的氣息漸漸褪去,表面看來,他又變回了原本溫文爾雅的模樣。

他歎了口氣,緩緩轉身,看向鳳雅玲。他知道,這個瘋狂的過程,鳳雅玲毫無遺漏的看在了眼中,他有意識到這一點,但最瘋狂殺戮的時刻,他已經無法控制住自己的身軀。


但到了這一刻,他已經清醒過來,不得不重新面對鳳雅玲。

鳳雅玲似乎已經出奇恐懼了,全身上下都在輕輕顫抖,以一種阿倫從未見過的驚惶眼神注視著阿倫。

阿倫抿了抿嘴,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殺機——看到我血液的人必須死,誰也不能例外!

誰也不能例外……但,真的誰也不能例外嗎?

兩人就這麼隔著層疊著的尸體,默默對望,或許過去還存在過暖昧情懷,可此刻已蕩然無存。

阿倫踩著尸體,緩緩向前踏出了一步,鳳雅玲情不自禁的往後縮了一縮。

那令人無比心碎的神情令阿倫一痛,殺機頓然消失無蹤,他黯然的想,如果連心中值得珍視的人和事也要摧毀,縱然能留在人類世界,又有什麼意義呢?

罷了,就算我的身份因鳳雅玲而被世人所知,到時再作打算就是……

鳳雅玲的身軀仍在輕輕顫抖,阿倫這才發現她仍是衣衫不整,但舉目四顧,周圍沒有一具尸體是完整,哪來完整的衣服。

他轉身走出工場,從馬車的衣櫥里搜出一套服飾,又走回工場里,走近鳳雅玲,正要為她披上,鳳雅玲又是往回縮了一縮。

阿倫歎了口氣,這個世界上,恐怕除了小師妹之外,是沒有人目睹自己殺戮之後,仍能接受自己的,不過,這也因為小師妹與自己是同一種人。

他不理鳳雅玲的微微掙紮,將衣服披到她身上,又將她一把抱起,回到馬車中。

他憐惜的看著鳳雅玲,發覺鳳雅玲的眼神中除了驚恐之外,還多了一份悲傷和失落,隱約還帶著些許的迷惘和痛苦。

阿倫一陣悵然,默默離開馬車。

他緩緩的將口中的玻璃渣吐出,又將全身衣服脫落,就這麼讓自己赤裸暴露在風雪之中,然後默默忍耐著痛苦,將刺進身體內的玻璃渣逐個剝落。

看著那令己魂斷神傷的銀灰色液體,他以乎淡得令人心顫的語調,自言自語的說:“沒事的,阿倫,等我把玻璃碎片撥出,傷口就會自動痊愈了……”

將傷口細心包紮好了,阿倫又在隨從馬匹的包裹中,選了一套平凡的衣物換上,再取來火種,一把火把那工場燒了,又將馬車上的神龍標記卸下,把一些外層豪華的裝飾統統拆除,便爬上了馬夫的位置,拉起些許布簾,回頭看了一眼仍在馬車中微微顫抖的鳳雅玲,輕歎一聲,禦馬往北離去。

神龍出使疾風的外交大臣光悅影,連同他的親兵團,全軍覆沒于疾風首都遠郊!

這個消息轟動了整個阿蘭斯,疾風家族再一次被推上了萬夫所指的尷尬位置,事件發生得如此突然,盡管每一具尸體都被燒成了焦炭狀,但種種證據表明,他們正是神龍重臣光悅影和他的親衛兵。

疾風眾口難辯,與神龍的關系變得更為緊張了。

疾風高層召開緊急會議,采納了剛剛晉升為參謀官的波特的建議,當機立斷,將自由天堂的軍隊全部撤出,剛撤出自由天堂的軍隊立即被推到了與神龍交界的要塞處。

另外,疾風家族首次公開承認錯誤,賠償了大量的金幣予自由天堂,重新簽訂和平協定。緩和了與自由天堂和鳳凰城的關系後,疾風又派使臣與冰風家族和雷諾帝國重修舊好。對于國內越來越不滿的聲音,疾風頂住經濟壓力,毅然免稅一年,暫時緩和一下國內矛盾。

一系列動作下來,元氣大傷的疾風家族在如履薄冰的情況下,勉強求得一線生機。參謀官波特也因為這個提案,在國內外擁有了一定的知名度和美譽度。

然而,神龍將重兵枕在了疾風邊境,令很多人都相信,只要時機來臨,神龍與疾風的戰爭號角,將會立即吹響。

在光悅影外使團慘案的二十五天後,阿倫和鳳雅玲來到了自由天堂的中南部的一個城市,疾風的軍隊剛剛撤出,此處正百業待興,重振其鼓,周圍都是叮叮當當的工具聲,房屋需要修補,器材需要修補,同時人心也需要修補。

城市的各個入口都是人流,那些都是自遠方歸來的難民,城市辦事處在此成立臨時駐點,為流離失所多日,終于能重返家園的人們重新登記。

總的來說,大多數人臉上的神色都是喜悅的,畢竟家園失而複得,又能迎回和平。

阿倫和鳳雅玲就是在這樣一個環境下,來到了這個城市。


馬車雖然稍嫌豪華,但已經被阿倫改裝了許多,加上多日奔波下,沾染上大量的風塵,這很容易令人誤會他們只是落魄貴族,並不算太過顯眼。

阿倫駕馭著馬車,鳳雅玲躺在車廂中,不時會傳出陣陣急促的咳嗽聲,每次都能惹來阿倫輕輕的皺眉。

在城市辦事處的駐點,阿倫簽下了“約翰”的假名,自稱是另一個城市的小貴族,路過此地。

辦理好簡單的過關手續後,阿倫漫不經心的問:“先生,請問東大街十六號的藥材店還在嗎?”

那辦事員說:“在,那個老板是最早回來複業的……”

“謝謝……”

東大街十六號,一家老字號的藥店。

阿倫在門前停下馬車,掀開布簾,伸手到鳳雅玲額前,為她探了探體溫。

睡眠狀態下的鳳雅玲竟然很自然的縮了縮,似乎正作著什麼惡夢,口中喃喃的說了一句,“怎麼會著這樣,怎麼會這樣的,不要,不要這樣的……”

阿倫歎了口氣,鳳雅玲連日疲勞,已種下隱患,又碰上多次變故,連光悅影這種從小對她疼愛有加的長者,底子里原來是另一種人,不單想侮辱自己,還想將自己殺死,來謀取未來權位,而自己這個已可重新接受的好友,原來竟然是個喜好殺戮的亡靈惡魔,連番打擊下,再加上那一夜的風寒,盡管龍蜒的效果早已退去,但她終于還是病倒了,而且病情還越來越重。

他默默站起,跳下了馬車,大步往藥店中走去。

戰亂剛剛結束,藥店生意平平,難得有顧客上門,那老板立即熱情上前招待。

阿倫淡淡的說:“老板,我要一些治療風寒的藥、一些退燒藥,另外還要一些可安定病人情緒的定驚藥,全部要最上乘的,類型是便攜類、可口服!”

既然是行家,老板也不多說什麼,立即去准備藥材。

阿倫默默打量四周,表面看來,這實在是一家最平凡不過的藥材店而已。

“先生,你要的藥!全部是上等貨,你知道,現在戰亂剛剛結束,好貨是很難找到的,幸好你找上本店……”老板將貨遞到阿倫手中。

阿倫淡淡一笑,說:“我知道你們的難處,不用找了!”

阿倫給了那老板五個金幣,那老板頓時眼前一亮,他本來只准備收取九十銀幣而已。

不過,他看到阿倫接過藥物的手輕輕一顫,不禁詫異了一下,此人最近肯定過度耗費力氣,正處于身體虛弱的半虛脫狀態。但他立即就收回了目光,因為他發現阿倫正冷冷的看著他。

老板收攝心神,此人怎麼看都不像常人,得小心應付,他低聲說:“不知先生還有什麼需要?”

阿倫淡淡的說:“這里是暗夜調查者協會的分部嗎?”

老板的眼神頓時變了,以一種陰森、冰冷的眼神看著阿倫,面無表情的說:“先生,我不知道你說什麼。”

阿倫看這樣的反應,知道沒找錯地方了,說:“我有留言傳達給七三三號。”

那老板仍是面無表情,說:“先生,你在胡言亂語什麼?或者說,你到底想說什麼?”

阿倫牽了牽嘴角,說:“就告訴他,我是暴風獵人,我要前往神龍,會途經天空之城,我需要他的幫助!”

說完,他不再等那老板回答,通直走出了藥店,駕馭著馬車,迅速離去。

那藥店老板看著馬車離去的方向,以低不可聞的聲音喃喃了一句,“哦?難道是份暴風獵人的委托書嗎?七三三號可正在鳳凰城辦事,不容易通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