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集 全文




一時間,氣氛中頓時布滿了濃濃的火藥味。

連有部分睡著的警戒隊員,也因為魯迪斯濃烈的殺氣,而驚醒了過來。

那隊長趕緊緩和氣氛,大聲對紮斯町說:“紮斯町,你這次太過分了,回去寫份檢討書給我!”

魯迪斯根本不理會那隊長,往紮斯町的位置踏前一步,手緊緊的按住了劍柄,劍柄雖未出鞘,但鋒銳的殺氣已如驚濤駭浪般,往紮斯町的方向蓋去。

星云警戒隊里的笨蛋並不多,所以在兩人之間立即迅速空出了一大片位置,只有那隊長繼續苦著臉站在中間,勸說道:“魯迪斯先生,你是星云學生警戒隊伍的首領,何必和紮斯町計較呢,他可是出了名是個混人啊……魯迪斯先生,你一定要為團結著想啊……”

當那隊長說到後面那句話的時候,魯迪斯又往前踏出兩步了,離紮斯町更近了。

豈知紮斯町仍是一臉漫不經心的樣子,他忽然抬起頭,看向了大殿的殿頂,在殿頂橫梁上的阿倫趕緊拉著鳳雅玲縮了回去,紮斯町爆了一句:“哎,隊長,我忽然發覺這個大殿的橫梁真高啊!”

那隊長差點給氣昏了過去,自己一個勁的為他說好話,他竟然開小差了,而且還是面對著魯迪斯這樣的對手。

魯迪斯的心中卻是凜了一凜,在自己這樣強大氣勢的壓制下,紮斯町竟然還能保持這樣滿不在乎的氣度,這份定力就遠非常人能及了,當然也有可能是他在裝腔作勢,他的斗志更盛了,劍稍稍抽出了一小截,閃出懾人的光芒,沉聲說:“紮斯町,我正式向你提出決斗的要求!”

上面的阿倫向鳳雅玲比了個手勢,先是指了指眼睛,又搖了搖頭,然後自己的眼睛半眯了起來,意思是告訴鳳雅玲不要因為情緒的動蕩,而將瞳孔放大,那是很容易吸引到高手注意的。

鳳雅玲點點頭,表示明白,剛才她確實因為魯迪斯的動氣,在情緒上出現了波動,畢竟相處了這麼久,還是第一次看到他發這麼大的脾氣。

阿倫比了個手勢,慢慢把頭探出,表示可以重新觀察下方了。

紮斯町正笑嘻嘻的面對著魯迪斯,說:“魯迪斯先生啊,你干嘛發這麼大的脾氣呢?該不會是我說中了你的要害,你惱羞成怒了吧?”

魯迪斯眼中的精光更盛,他冷冷的說:“紮斯町,你只會逞口舌之快嗎?”

貝里安也已經站到了一旁,以淡淡的語調幫腔說:“紮斯町先生,你就讓我們見識一下你的絕世武技吧!”

任誰也看得出,貝里安也已經對紮斯町十分不滿了。

看著魯迪斯越來越近,平常就早已經對紮斯町心存芥蒂的星云隊長,心想犯不著為了紮斯町這種笨蛋來擋魯迪斯的雷霆一擊吧,他一邊說著緩和氣氛的話,一邊卻慢慢移開了身子,讓出一片空間。

阿倫居高臨下看來,紮斯町的站位和他的姿勢,對于戰斗而言,都是相當有問題的,難道這就是紮斯町的戰斗方式嗎?

不對啊,記得在星云山脈中,紮斯町率領著自由天堂塞木家族精英與十姐妹遭遇戰的時候,當時他的姿勢可是堪稱戰士中的典范……那現在這樣看來,只能說,他根本沒將魯迪斯看在眼內。

大殿中,許多已經睡著的警戒隊員,都睜開了惺忪的睡眼,看向了大殿的中心,魯迪斯和紮斯町不和已久,在星云學院中可以相安無事,但一出星云,這個矛盾終于爆發。

不過誰也沒看好紮斯町,畢竟紮斯町平常所能表現出來的能力,只有弓箭這個長項,而且對于很多人而言,他也僅僅只有這個長項而已。

在世人眼中,他就像一只井底之蛙,永遠不知天高地厚,在他們偽善的面具背後,誰都希望這樣的家伙應該得到一次深刻的教訓,而魯迪斯,就是這樣一個能代表著他們希望的人物。

在不少人眼中都閃動過幸災樂禍時,魯迪斯的劍終于猛然出鞘了,這把劍曾為他帶來過無數的榮耀,他深信,這一次也絕不例外。

劍氣直指紮斯町而去,鋒芒畢露,如同暴風雨中卷起的一波驚濤駭浪,聲勢驚人,紮斯町始終是漫不經心的模樣,直到魯迪斯的劍快遞到面前,他眼中才閃過一絲寒光,身形往魯迪斯的方向一側,右手擺向左肩上,一按他的長弓,弓箭上蝕刻過的圖案正正撞在了魯迪斯的長劍,撞擊出一陣耀眼的火光。

魯迪斯心中大凜,兩人對決中,如果其中一人搶得了先手,只要兩人實力相差不遠的話,這種優勢是十分明顯的,但紮斯町現在輕描淡寫的一揮,就將這優勢扯平,難道他真隱藏有什麼深不可測的實力?

就在魯迪斯猶豫著是否該遞出第二劍時,紮斯町卻突然側過了耳朵,不無神秘的沉聲說:“各位小心,有人要來了!”

大殿下立即響起了一片低沉的嘲諷聲,大伙都聽不到任何聲音,為何唯獨你能聽到了,紮斯町啊,你該不會是想臨陣退縮吧。

上面的阿倫也跟著皺了皺眉,確實是有人來了,看來風雪太大,在這一帶的各大勢力人馬,都看上這里作為歇息地了。

果然,沒到一會,眾人也紛紛收起嘲諷,露出了關注警惕的神色,外面的馬蹄聲是越來越大了。

面對實力不知深淺的紮斯町,此時魯迪斯也有了下台的借口,他收劍回鞘,和眾人一起看向了門外的方向。

門外的遠處已揚起一陣淡淡的雪塵,雪塵上揚的速度十分快,可見來人數量不少,而且十分匆忙。

大殿下面的眾人迅速收斂起原本在看熱鬧的心態,呈一個扇形圍向了大殿的門口,人人按緊了兵器,屏息以待,那幾個星云暗部則縮到了一個陰暗的角落,沒到必要時,他們是不會出手協助星云警戒隊的。

阿倫好奇心大起,他向大殿門外的方向指了指,鳳雅玲點了點頭,表示同意,阿倫立即一扶鳳雅玲的纖腰,輕輕一踏橫梁,幾下就到了靠大殿門口的地方,那里有一列本來作為裝飾的小窗口,現在正好可以讓他們看清外面。

鳳雅玲咬緊了牙,硬是不讓自己發出一點聲音,她本來以為阿倫只是自己過去看看,沒想到是連自己也一起帶過去了,還再次有這麼親密的接觸。

阿倫看在眼里,他當然沒有檢討到是自己誤解了鳳雅玲那個點頭,只當是鳳雅玲並不習慣自己恢複男性身份後,還有這樣親密的舉動,他訕然一笑,就往小窗口的位置看去了。

飄蕩著雪塵的深處中,一列輕騎兵疾速沖出,他們全部是銀白色的裝束,咋眼一看,差點以為他們僅僅是外面暴風雪的一部分。

單憑這套銀白色的輕騎兵裝束,阿倫就幾乎可以判斷這隊人是冰風家族的隊伍,況且領頭的,還是他認識的黑斯克。

很快,魯迪斯就將這個未來冰風王座的競爭者給認了出來,他臉上閃過錯愕的神情,但很快又恢複一片冷靜,他沉聲說:“各位無須擔憂,他們是我冰風家族的皇家輕騎兵。”

眾人按緊兵器的手慢慢松開了,但阿倫的眉頭仍是輕微的皺著,他暗自判斷,這隊輕騎兵已經超出逃避暴風雪的速度了,在他們身後一定有什麼事情發生了。

黑斯克也遠遠看見了貝里安這一行人,當他發現魯迪斯也在其中時,臉上閃過一陣不自然,但他很快又恢複成了陰冷的面孔,卻無法掩飾住眼神深處中的些許慌亂。

他一到近處,立即飛身下馬,先向魯迪斯微微點了點頭,才用略帶急促的語調對眾人說:“各位好,我是冰風皇家輕騎兵團長黑斯克!請大家立即准備防禦,有獸人要來了!”

獸人!有獸人要來了?

自千年前那場獸人戰爭後,獸人就不再曾出現在人類的土地上。這幾乎已經成為了人類的共識,但現在面前這位黑斯克先生竟然說有獸人要來了。

在一陣低低的喧鬧聲中,黑斯克見面前的大多數人都以荒謬或不信的眼神看著自己,不禁有點急了,沉聲說:“各位,請務必相信我,在兩個山頭之外,我們看到了獸人,不過當時我們是在高點,也就是在他們隊伍側翼的山上,所以才沒有發生遭遇戰!他們人數大概有三十五人左右,押運著三個巨大的籠子,籠子的四周被銀色油布蓋住,無法看清內里到底是什麼……”

黑斯克為了令眾人相信他,趕緊直接將細節也說了出來。

星云警戒隊的隊長打量著黑斯克,這麼衣冠堂堂的先生,用如此嚴肅的神情說著這樣荒謬的一件事:獸人正押運著幾個籠子在星云山脈里趕路呢。真是一件想想就叫人覺得好笑的事情……但,萬一是真的呢……而且,冰風家族的皇家輕騎兵團長也不會是個亂說話的人吧,況且再看看他身邊這隊人,每個人的臉上都難以遮掩的流露出驚惶,真要作弄我們,這份集體演技還真是難得……

那隊長開始半信半疑的問:“黑斯克先生,那他們裝備如何?行進方向又是如何?”

黑斯克說:“他們的裝備與我們人類的完全不同,但看盔甲的光澤和細紋,應該是十分精良吧!重點是,他們正向我們這個方向來了!大概二十分種後會到達,請立即布防吧!”

一直默不作聲的魯迪斯插入沉聲道:“隊長,我同意立即布防!”

那隊長點了點頭,如果這件事是假的,他們大不了被取笑一番,但萬一是真的,他們又沒有防禦准備的話,那將會全軍覆沒!

他重重的一擺手,高聲說:“全體人員准備,立即進入一級戒備狀態,開始布置臨時防線!”

隨著一聲令下,整個大殿下立即忙碌開了,神殿中的神台,桌子,石墩等等全都搬了出去充當臨時防線。

在這樣匆忙的時候,本是焦點人物的紮斯町,已經將魯迪斯要和他決斗的事情拋到了一邊,一邊搬東西,一邊問黑斯克:“黑斯克先生,假如我們不在這里,或沒有什麼人類盟軍在這里的話,你會怎麼辦呢?”

黑斯克的臉立即陰沉了一下,紮斯町這個問題實在有點強人所難了,黑斯克這隊人只有三十,如果遇不上盟軍,肯定是落荒而逃的,絕對不會因為維護人類和平安定,而拼死一搏的。

當然,對于武者來說,在重要時刻為了生命而臨陣逃脫,就是背棄自己武者精神的懦夫了,尤其是關系到人類與獸人的種族對抗。

黑斯克漠然的看了一眼紮斯町,然後冷冷的說:“當然會另想辦法了!還沒請教這位星云的朋友叫什麼名字呢?”

“紮斯町!”紮斯町隨意的回答著,見黑斯克深深的打量著自己,似乎要把自己記住,不禁嘿嘿了兩聲,一邊搬著東西出大殿外,還一邊回頭瞥了魯迪斯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說,哎呀呀,怎麼冰風家族的未來領導人都是同一副德性啊……

魯迪斯本已冷靜下來的臉色立即與黑斯克看齊,那隊長看在眼里,心中暗罵紮斯町混帳亂說話,口上連忙轉移話題,問:“黑斯克先生,你率領小隊進入星云,所為何事呢?”

黑斯克正容回答說:“我們的目的相信與諸位一樣,就是為了將鳳雅玲公主從疾風的魔爪中拯救出來。”

紮斯町的聲音立即門外的遠處遙遙傳了過來:“未必,未必啊……”

黑斯克往大殿外的方向看了一眼,眼神深處中閃過了深沉的殺機。

那隊長趕緊將話題接上:“那我們一定要同心協力,將鳳雅玲殿下救出啊……”

“一定!”

另一個好奇的星云隊員正在將一張高桌改裝,他回頭問:“黑斯克先生,那些獸人到底長什麼樣的?”

黑斯克沉吟道:“四肢粗粗,膚色十分沉,腦袋十分的大,走起路來前身微微前傾,咋眼一看,有點像太古文獻中未曾進化的人類……”

“……”

下面關于獸人的討論,聽得鳳雅玲皺了皺眉頭,他們神龍雖然長年站在面對獸人帝國的第一線,但她身份高貴,況且還年幼,根本沒機會到前線去看過獸人到底長什麼樣的。

她轉過了頭,看了看阿倫,大概想交流點什麼,嘴唇微微動了動,但最後還是忍住了。

其實在座的諸位當中,恐怕沒有誰比阿倫更有資格去談論獸人了,無奈他根本沒有發言的機會。

所以他只有蹲在橫梁上,很認真的向鳳雅玲示范了一下獸人的作戰姿勢,這一下差點令鳳雅玲失笑了出來,她眼中閃過深切的笑意,但很快又黯淡了下來,將頭扭了回去,重新看向了小窗外的風雪中。

阿倫無奈的聳聳肩,也將目光投向了窗外,風雪縹緲間,仿佛又回到了暴風山脈那段夾雜著歡笑與痛苦,拼搏與艱辛,光輝與榮譽的歲月,他眼眸深處中閃過了一絲光芒,但更多的,仍是那深深的困惑和茫然。

這時,大殿外的臨時防線已經迅速布置完成,畢竟有份出來找尋鳳雅玲蹤跡的,都是星云警戒隊里的精英分子。

黑斯克卻仍在大殿中一個角落里,檢查著他的箭筒,魯迪斯看似漫不經心的走了過來,蹲在了黑斯克的旁邊,盯著地上的幾塊大石,像在考慮要搬那塊出去。

黑斯克冷漠的看了一眼魯迪斯,又看了看四周,發覺所有人都到大殿外去布置了,才冷冷的說:“魯迪斯,有話就說吧。”

魯迪斯哼了一聲,說:“黑斯克先生,這次冰風派你進入星云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他們的位置恰恰在阿倫和鳳雅玲下方的不遠處,他們的聲音,就自然落到了兩人的耳朵里。

聽到這樣的問話,阿倫不禁牽了牽嘴角,答案不是顯而易見嗎?

果然,黑斯克也嘲諷的笑了笑,說:“魯迪斯,不要裝傻了,你不可能不知道家族在想什麼的,這並不難猜啊……就是潛伏進星云山脈,找一切機會,用一切手段,置鳳雅玲于死地!再將這條罪名嫁禍于疾風家族,到時疾風敗亡,早有准備的我們,將會是最大的受益者!”

魯迪斯默默的聽黑斯克說完,才沉聲說:“我反對這樣做!”

橫梁上的鳳雅玲抿緊了嘴,眸子中重新閃過亮彩,魯迪斯這一句斬釘截鐵的話,確實給予了她相當大的信心,這是對她往昔情感的一種肯定。

黑斯克臉上嘲諷之意更甚了,說:“魯迪斯,你總想推你那套遠交近攻的策略,是不是還夢想著娶鳳雅玲做老婆,有機會把神龍也吞掉的美夢啊?”

魯迪斯冷哼了一聲,卻沒反駁。

黑斯克繼續說:“對于你這個想法,如果是在和平時期,家族是百分百支持的,但在現在這樣一個非常時期,隨時可以到手的疾風家族才是我們的首選,放棄鳳雅玲,瞄准疾風,這就是家族的指示,魯迪斯,你可要為大局著想啊,更何況……”

黑斯克頓了一頓,觀察著魯迪斯的神色,才緩緩將話說下去:“傳聞神龍的皇權內斗已經開始了,鳳雅玲或許已經不是現任女皇心目中的頭號人選了,要不然,神龍為何會派出暗殺隊伍,進入星云山脈來暗殺鳳雅玲?”

魯迪斯的臉色頓時變得陰晴不定起來,黑斯克冷冷的觀察著他,微微翹起的嘴角間,滿是冷漠的嘲諷之意。

阿倫暗暗歎了口氣,說到底,魯迪斯或許對鳳雅玲有些許愛意,但最根本的目的還是看上了鳳雅玲這個身份,一旦在家族利益面前,在自己的前途面前,在鳳雅玲這個身份不再有保障之前,他這份愛意就會變得十分微不足道了,換一個角度想,如果鳳雅玲並不是神龍的第一順位繼承人,那麼,魯迪斯當初還會與鳳雅玲交往嗎……

他轉過了頭,憐惜的看了一眼鳳雅玲,此時的她,臉色已變得與窗外的白雪一般蒼白。

外面突然靜了下來,魯迪斯站了起來,沉聲說:“敵人來了,准備作戰吧!”

黑斯克想起即將面臨的惡戰,也收起嘲諷的神情,跟著魯迪斯,快步往大殿外走去。

阿倫透過窗口,看到遠方的盡頭,已出現一行模糊的影子,正向他們的方向走來。

第二章

盡管地上已有厚厚的積雪,但還是能清晰的聽到來人的腳步聲,可見這群來者的體重十分驚人,而且腳步聲異常整齊,可以聽出他們都是久經訓練的戰士。

因為阿倫坐在一個相對的高點,他首先看到這群獸人的中間,重點保護著三輛板車,板車上放著三個被銀色油布包圍著的巨大籠子,諷刺的是,拉動這些籠子的並不是獸人的菱角獸,而是人類常用的軍馬。

阿倫觀察著馬車的軌跡,不禁暗暗心驚,積雪上被馬車的輪子壓出了兩道深深的車痕,這車上到底是裝著什麼重物啊。

在大殿外,其他人關注的焦點就並不是這里了,他們首次看到獸人的模樣,每個人的呼吸都慢慢變得急促起來,對于這群人類的死敵,他們一直以為只存在于傳說之中,沒想到今天竟然活生生的來到面前,有人還狠狠的捏了捏自己,確認這到底是不是夢境。

這時,獸人已經來到了五百步以外的距離,本該發令的星云隊長被獸人震懾住了,反倒是紮斯町沉聲說:“全體人員,彎弓,准備!”

人們方才醒覺面前的並不是一場舞台劇演員,而是真真實實的獸人,正朝自己的方向走來,慌忙從箭囊中取出弓箭,搭上弓弦,以並不平靜的心情,將箭頭指向了獸人的方向,有好幾個人的箭頭都微微顫抖了起來。

阿倫居高臨下的估計著雙方的戰力,獸人共有三十三人,暫時尚未發現魯迪斯這群人類,而人類這邊有七十二人,全部是精英級高手,但他們卻是由星云警戒隊、星云學生警戒隊、星云暗部、冰風皇家輕騎兵四個不同系統的人馬組成的,真群毆起來,未必會齊心。

況且,普通獸人士兵的戰斗力就是普通人類士兵的兩到三倍,能派進人類世界執行任務的獸人士兵,更不是等閑之輩,就算人類伏擊在前,最後勝負恐怕還是難料啊,尤其是看下面有些人的手都顫抖了……

紮斯町觀察到有些人因為過分震驚而引起失常,忙沉聲喝道:“各位抖擻起來,不然我們就要死在這里了!”

魯迪斯也沉聲說:“各位,我們現在正以人類的身份在作戰,鼓起我們的勇氣,後世將記載這一天。”

這兩句話,無論是實質意義上,還是精神意義上,都相當程度的鼓舞了人類臨時聯軍的士氣,大多數人的腰都挺直了不少。

而這時,獸人也發現了這座破爛神殿的異樣之處——雖然看不到半個人影,但大殿外全是一堆一堆雜亂無章的垃圾。

那個走在獸人隊列中間的隊長一舉手,整隊獸人立即停了下來,體現出獸人良好的軍事素質。

那獸人嘰里呱啦的低聲與身邊的副隊長交流了幾句,便又舉手作了另一個手勢,整隊獸人立即緩緩的往後退去。

這一舉動令大半准備伏擊行動的人類傻了眼,平常在舞台劇當中,獸人簡直就是一個愚蠢的代名詞,按照他們的設想,這群家伙應該傻乎乎又慢悠悠的走上來,然後我們大伙就亂箭穿梭,一會光景過後,好了,整個世界安靜!但現在,他們竟然看穿了這里有可能是陷阱,十分果斷的緩慢後退。

星云隊長和身旁的貝里安面面相覷,也不知是否該下達出擊的命令。

就在這時,一聲清越的弓弦聲“叮”一下響起,一支弓箭已離弦而出,沒人能看清它飛行的軌跡,箭已經徑直射穿了那個獸人隊長的咽喉,在阿倫的角度,還可以清晰的看到,弓箭穿過咽喉後,並未停止,又深深刺進了獸人隊長身後一個士兵的左眼,才在劇烈的顫抖中停止了駭人的飛行。

只在瞬息之間,兩個獸人竟然已經被秒殺了。

人類這邊,幾乎所有人都看向了紮斯町的方向,這些目光中有敬佩、有憤怒、有恐懼,也有驚訝……

那星云隊長差點就怒罵了出來:“紮斯町這個混蛋,魯莽行動很可能會令我們全軍覆沒的!”

紮斯町一聲不吭,以靈巧的手法,迅速將第二支箭放到了弓弦上,又是“叮”的一聲,弓箭已經穿越過茫茫的風雪,又穿過了獸人副隊長的咽喉。

這時,獸人隊長的尸體才轟然倒下。

獸人們終于反應了過來,他們一邊觀察著地面上的尸體,一邊驚惶的對視著,很快,就對著大殿的方向狂躁的怒吼了起來。

此起彼落的怒吼聲中,人類本已放下的弓又重新舉了起來,經過紮斯町這麼一鬧,獸人可怕的形象頓時跌落了許多,原來獸人並不如傳說那樣擅長作戰,看,連紮斯町這樣的混人也能秒殺他們。

紮斯町第三箭又已離弦而出,這次倒下的是獸人左翼後方的一個士兵,獸人們好戰嗜血的個性終于被點燃了,後方士兵的倒下更是制造出一種他們已經沒有退路的假像,在聲嘶力竭的怒吼聲中,他們抽出了腰間的狼牙棒,奮力向人類沖來。

憤怒,令他們終于沖進了人類的正常射程范圍內。

此時的阿倫,已將目光放到了紮斯町的背影上,不禁回想起老師東帝天曾經說過的話,任何武器到了極致,都是令人敬畏的……

就像紮斯町的弓箭,只要給機會他拉開距離,天下間到底有幾個人能避開他的致命一擊呢?

接下來,就是人類千年仇恨的一次宣泄了,紮斯町的箭給予了他們極大的信心,甚至令他們認為獸人是不堪一擊的,頗有水准的弓箭一支接一支從他們手中射出,組成了一片算不上密集,但具有絕對攻擊力的箭雨。

或許這群獸人確實是他們帝國里的精英士兵,那兩個正副隊長也是有點名氣的高手,但在這樣精准的遠程攻擊下,他們一個接一個的倒下了。

在一陣陣不甘心的倒地聲中,人類的自尊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他們透過飄搖的風雪,發現獸人與人類在生理結構上並沒有什麼太大的不同,起碼咽喉、眉心、心髒等要害部位的位置是一模一樣的。

當剩下的十個不到的獸人沖到人類面前時,這場戰斗已經沒有懸念可言了,白刃戰中,獸人雖然占有優勢,但這點優勢是人數差距所無法彌補的。

雪白的土地被染成一片鮮紅,幾乎每個人類都氣喘籲籲,但這更多是因為激動引起的。

鳳雅玲眨動著美麗的大眼睛,些許的好奇中帶著些許的驚惶,這是她人生中首次看到人類與獸人的正面交鋒,而且場面還是這樣的血腥,她轉過了頭,看向阿倫,習慣性的想交流點什麼,但立即又醒悟到倆人的關系早已不複從前了,眼神又添上了些許的茫然。

阿倫自然將鳳雅玲的細微反應看在眼里,他淡淡苦笑,表面上雖然平靜如昔,但內心深處中,一陣難言的苦澀油然而起,並慢慢的游向全身,一時間,也不知該向鳳雅玲說上點什麼。

鳳雅玲緩緩將頭轉了回來,重新將目光投向風雪飄搖的窗外,忽然發覺每個人的神情都是緊張且激動的,連深沉如魯迪斯,也一手緊緊的握著拳頭,另一只手緊緊的握住弓箭,腦海中阿倫漫不經心的樣子正揮之不去,不禁自然而然的產生了對比。

這個名叫迪.阿倫的男子,竟然在這樣的場面下,仍能保持如此的平靜,這位定力可真算驚人,回想起與他過往的時光,他好像一直以來就是這樣的吧,無論發生什麼事,他的反應都是冷淡和平靜的,就像一池萬年如昨的湖水,雖偶然泛過漣漪,但從不牽起波瀾。

如果說他是一個天生冷漠的人,那為何敢幫助疾風挾持自己,現在又敢背叛疾風來拯救自己,能做出擅變且充滿勇氣行動的人,為何對人對事能平靜至此呢?

迪.阿倫,你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啊……

星云隊長和周圍每一個人相互對望著,發覺對方這一份激動都是帶有喜悅的,自己竟然親手殺死過獸人,而且只輕傷了十人不到的情況下,將獸人部隊全部殲滅了!這個結果大概可以從年輕時在酒吧里吹噓,到老了在安樂椅上講故事給孫子聽了。

魯迪斯和黑斯克也對望了一眼,但他們很快就避開了對方的目光,不過很默契的,他們的目光又投向了紮斯町,正是這個家伙,力挽狂瀾的將准備逃離獸人部隊給留了下來。

而紮斯町本人,正哈哈大笑的向身邊隊友詳細介紹著他這幾箭的重要意義,解釋著正是他這個勇決的行動,才令大伙有機會把獸人宰掉的呀,所有大伙都該感激他……

本來眾人也是這麼想的了,但真聽紮斯町本人這樣說出來,這份感激和尊敬頓時就大大打了個折扣了。

星云隊長盯著那幾個大籠子,咨詢眾人意見:“我們要不要打開看看?”

“戰利品”這三個字頓時湧上了眾人的腦海,在和平時代里,真有機會拿到這個東西的人可不多啊。

如此巨大的籠子,還用油布封得這麼密,再看雪地上那深深的車輪痕跡,天啊,里面該有多少的財富啊……

于是人們立即紛紛大聲贊同:“一定要打開看看!”

“里面一定隱藏著什麼獸人的陰謀!”

“真能發現獸人什麼秘密的話,咱們可就成了人類英雄了!”

“不開我們對不起阿蘭斯的人們啊……”

“開,開,開……”

“……”

誰也沒將“財富”這兩個字掛在嘴邊,但絕大多數人都認為里面無疑就是一批驚人的財寶了。

平常愛鬧的紮斯町反倒不吭聲,與他態度接近的還有貝里安王子,連魯迪斯和黑斯克也是一聲不吭的,但最後還是貝里安沉聲插入說:“我建議把這幾個籠子運到安全地帶才打開,假設說,里面是太古炸彈之類的危險物品,我們身邊也有足夠的人才去應變啊……”

但大伙都立即搖頭否決了,貝里安王子太多慮了,獸人怎麼會這麼聰明,制造出太古時代的危險物品呢,天啊,運送到安全地帶,那該要和多少人分這批財寶啊……

經過一番短暫的討論,很快就有了結論,少數服從多數,更主要的是,隊長的意見也是傾向于立即打開。

眾人懷著激動的心情,踏過獸人的尸體,走向了第一個籠子。

阿倫在橫梁上改變了一下坐姿,低聲評價說:“這一次,我比較贊同貝里安的看法,如果真是一筆驚人的財富,獸人沒理由只派出這麼少戰斗力來運送的……”

鳳雅玲默默的點了點頭,但神情很快就變得古怪起來,貝里安表兄可是一直傾慕娜娜,要是讓他知道娜娜竟然是個男子,他該會有多麼難受和傷心啊……

阿倫是個通透之人,一看鳳雅玲神情的轉變,就立即將鳳雅玲心中的想法猜出了大概,他也默默歎了口氣,這類事情,他在一開始就告訴過貝里安,他與他,是永遠都不會有結果的!

“唰”的一聲,蓋住第一個籠子的油布,已被整塊牽了下來。

阿倫和鳳雅玲略帶茫然的視線,立即回複了清晰,同時將目光投向了窗外。

在聯軍滿懷期待的目光下,銀色油布背後並沒有耀眼奪目的珠寶,只有一頭龐大無匹的魔獸匍匐在其中,它足有一座小山般大小,呈詭異的暗紅色,全身上下長滿了密密麻麻的觸角,看得令人毛骨悚然,一陣寒風拂過,腐爛的腥臭頓時在整個空氣中彌漫開了。

面對這樣一頭詭異的魔獸,人們屏息呆看了一陣,才反應過來。

“天啊,這是什麼東西啊……”

“它好臭啊……”

“它的樣子好難看……”

“……”

紛亂、驚訝的叫嚷聲中包含著深深的失落,原來料想中的財寶不見了,卻換了這麼一頭龐然大物。

阿倫的反應比他們快多了,他一看到這個怪物,立即將腰間隨身攜帶著小水囊遞給鳳雅玲,低聲警告:“雅玲,快撕下你圍巾一角,濕水蒙到鼻子,快!”

鳳雅玲見阿倫說得凝重,也一聲不吭,立即照做了。

阿倫腦海中飛速運轉,心想這不就是他和亞特拉克、艾波琳曾經在沼澤里見過的魔獸嗎?幽靈地獸——地系魔獸里的真正王者!對了,亞特拉克將那個沼澤中的幽靈地獸全部宰掉了,現在獸人需要新的幽靈地獸去為他們把守那條要道,所以就有了今天所看到的這個運輸隊……

但是,獸人並不是今天才干這種事啊,為何從來沒有撞破過呢?那只能說,過去一定有勢力庇護著他們,所以他們的行動才能如此的順利和隱秘!有什麼勢力曾經強大,而最近衰落的呢?阿倫首先想到的是,十姐妹軍團……

而在外面,正圍著籠子評頭十足的人類聯軍,已經幾個實力稍差一點的,開始站立不穩了。

一直皺著眉頭不吭聲的紮斯町,眼中忽然閃過了驚慌,他指著籠子中的龐然大物嚷道:“大家退後,用水濕布將鼻子捂好,我想起這個家伙是什麼,它叫幽靈地獸,地系魔獸中的最凶猛那種,稀罕異常,但平時只繁衍在雷諾、影月和矮人王國間的幻靈沼澤中,天啊,它竟然來到這里了……”

紮斯町後面說什麼,已經沒有人能聽清楚了,一陣低沉的喧嘩聲中,人們抱著甯可信其有的心情,紛紛後退,知機的已經將鼻子捂好,“幽靈地獸”這個名字沒幾個人聽過,但“地系魔獸的最凶猛那種”,那就每個人都清楚知道這句話的意思了,那代表著它是該類元素魔獸的王者,它的攻擊力往往只能用恐怖來形容的。

民間中關于這些怪物的傳聞很多,每一件都是駭人聽聞,什麼什麼魔獸一腳踩死多少多少人,又什麼什麼魔獸一掌拍飛多少多少高手,如果有哪個冒險隊能將一頭巨型魔獸干掉的話,都能成為這支冒險隊成名的契機,而現在就有這麼一只巨型魔獸出現在他們的面前,況且這頭巨型魔獸還是此類中的極品,地系魔獸的絕對霸主,只可惜在場任何一個人都沒有作好擁有這份名氣的心理准備。

慌亂的呼吸聲伴隨著呼呼的風聲,此起彼落,飄飄的白雪正與大地上鮮豔的血液相互輝映,地面上獸人的尸體,誰也沒再去多看一眼,因為,那頭幽靈地獸開始有蘇醒的跡象了。

反應快如紮斯町、魯迪斯等人,已經開始吆喝同伴准備作戰了,對于他們這群本來各懷目的的家伙而言,今天這次相聚實在是過分刺激了,先是發生與獸人的一場遭遇戰,接著又能看到這麼一頭龐然大物,更刺激的,是這龐然大物竟然要蘇醒了。

這頭成年的幽靈地獸先是微微昂起了丑陋的頭顱,然後全身上下像是打了個冷戰般,狠狠的抖了一抖,那些密密麻麻的觸角頓時像了活了過來般,四處飛舞了起來。

那看似堅固的大鐵籠,在它那一只只觸角面前,顯得如此的不堪一擊,迅速被扭成了各種各樣不規則的形狀。

那些本來久經訓練的馬兒,它們在前面雙方厮殺時,也顯得比較安分,但現在,它們仿佛感覺到了背後那份致命的死亡氣息,拼命的掙紮起來。

拉著第一籠子的六匹馬首先發作,集合往前狂奔,它們馱著的鐵籠本來已被那頭幽靈地獸扭得不成樣子,這麼一下,頓時“轟隆”一聲,整個籠子砸下了馬車。

後面的馬兒也感染到了這份驚慌,也開始拼命掙紮起來。

一直沒將弓箭放下的黑斯克,首先搭箭上弦,“嗖”的一聲下,首先就有了一匹馬倒了下來,人們趕緊有樣學樣,將所有的馬匹全部射死,誰知道後面的籠子裝的是不是同樣的怪物,再掉一個下來,大概今天他們痛宰獸人的故事,就無法傳誦出去了。

正遙遙觀望的阿倫,目光此時卻盯在了黑斯克的背影上,他默默評價,單就“冷酷”二字而言,此君絕對是這麼多人當中最狠的,在這個時代里,馬匹是重要的資源之一,同時也是騎兵最重要的伙伴,在關鍵時刻,很多人因為這個根深蒂固的意識,而犯下錯誤,與生命失之交臂,但此君能在第一時間,做出了最正確的判斷,怪不得能成為魯迪斯最有力的王座競爭者。

他看了看身旁的鳳雅玲正握緊了小拳頭,顯然正為在場的所有人擔心,他不禁笑了,鳳雅玲她大概已經忘了,其中有不少人正背負著對她不利的使命呢……

但阿倫的笑容中很快又添上了幾分自嘲,用這種功利的想法去猜度鳳雅玲善良的心靈,是否有點褻瀆她了呢?

他低聲安慰道:“不必擔心,幽靈地獸是有致命弱點的,看到它那只詭異的大眼睛了嗎?它眼睛上方那里有一顆小肉瘤,那就是它的致命弱點,紮斯町應該知道的,畢竟幻靈沼澤就在他們影月部落的南面……”

看著那頭幽靈地獸一下一下的從鐵籠中鑽出來,果然聽到紮斯町吼道:“大伙不要驚慌,看到那家伙頭上那小肉瘤了嗎?對,是小了點,它還用幾個爪子護住了,就是那個地方,大伙要用足眼力,那里就是這個大家伙的要害……”

說罷就帶頭將箭射了過去,好幾個眼力好的聯軍戰士,也跟著彎弓上箭,很快,人類手中垂下的箭頭,又一個個的抬了起來,組織起一片片箭雨,向著幽靈地獸的要害射去。

阿倫皺了皺眉,因為他看到紮斯町的無影箭竟然僅僅是射爛了幽靈地獸的三只觸手,而那頭幽靈地獸又立即加了幾只觸手去護住那塊小肉瘤,然後身體一挺,終于從那個牢籠中挺了出來。

其他人的箭立即被幽靈地獸伸出的觸角一一拍打了下來,阿倫不由得評價說:“這樣看來,他們要死上一些人,才能將這頭魔獸擺平啊……”

鳳雅玲抿緊了嘴,轉過頭看了阿倫一眼,心中頓時寒了一寒,眼前這個男子,就算說到會死上一些人,無論眼神還是神情,依然是平靜無比,假如聽不清楚他什麼,還以為他僅僅是評價星云山脈此時的天氣。

看著這頭龐大無比的生物,正大步大步的往己方踏來時,人類聯軍終于出現慌亂了,他們急步後退著,動作靈敏的還能在後退中補上幾箭,腦筋靈敏的已經開始慎重考慮逃跑這個問題。

紮斯町的大呼小叫倒是喊破了他們部分人的心態:“射,繼續射,誰跑誰就是孬種,人類的叛徒,獸人的奴隸,魔獸的糞便……”

各方的領導人也紛紛出言激勵自己手下的士氣,無奈士氣的微量上漲對戰局半點幫助都沒有,幽靈地獸的一只只觸角靈敏無比,總能將人類射來的弓箭拍開,偶有幾箭能射到它的身體,也僅僅是濺出幾滴顏色詭異的液體,絲毫也不影響他的行動力。

極為難聞的腥臭味一陣陣狂熏而來,有兩個跑得比較慢的冰風輕騎兵,被幽靈地獸的觸手卷中,立即被攪成了一團,拋了上天,好一會才砰然落地,這一下立即將剛剛上揚的士氣打擊到了冰點。

看著不久前活生生的同伴已經變作一團無法辨認的肉渣,無比惡心感當中伴隨著無盡的恐懼,死神已經在身邊觸手可及處,誰知道下一個會不會就是自己。

第三章

慌亂伴隨著惡臭陣陣湧來,又有好幾個倒黴鬼因為腳步的踉蹌,立即追隨前人的腳步,成為下一團無法辨認的肉渣。

人類踏在獸人的尸體上,快步往大殿的方向退去,已被激起怒氣的幽靈地獸緊隨其後,將前面倒在地上的獸人尸體踩成肉餅。

雪花,開始慢慢變小,不再飄舞。

風,也開始慢慢柔和,不再凌厲。

但星云山脈的一角中,局勢卻越來越嚴峻了。

紮斯町箭囊中的箭已經射掉了一半,雖然幽靈地獸也付出了相當的代價,但它仍有足夠的觸手來應付人類的騷擾,而事實上,除了紮斯町的箭比較有威脅之外,其他人的箭往往只能起干擾作用。

上面的阿倫看著戰局的變化,不由得想起他便宜老師亞特拉克的不凡之處,一人獨立面對幾頭幽靈地獸,竟還能做到全殲,這還是他已經蹶掉一腿的情況下完成的……

當然,這也要歸功于他擅長近身搏擊有關,紮斯町的箭,畢竟不是萬能的。

他觀察著雙方的戰力,預估著戰局的變化,終于搖了搖頭,轉過頭看了看鳳雅玲,她雖然緊緊的皺著眉,顯然正為人類擔憂,但臉上的神色並沒有因此而嚇得蒼白,阿倫暗暗贊賞,鳳雅玲到底是未來的神龍之主,這份膽色在女性中十分罕見。

阿倫輕聲說:“雅玲,我們要退到後面去了。”

鳳雅玲抿了抿嘴,到底還是點了點頭。

阿倫得到她的默許,立即一扶她的纖腰,在橫梁上幾下蹬踏,已彈射到靠近後院那一側。

通過短暫的身體接觸,阿倫察覺到鳳雅玲的身體有點冰寒,大概是前面一直在靠窗的位置觀望,從窗縫間扯進來的風造成的。

阿倫歎了口氣,鳳雅玲底子里的個性堅韌得很,明明已經感到十分寒冷,卻由始至終都不吭聲,是自己粗心了……

他迅速脫下了自己的外套,為鳳雅玲披上,低聲叮囑:“雅玲,無論發生什麼事,你都不要亂動,我要回到剛才的位置,按這樣的情形,必要時,我可能要出手了……無論發生什麼變故,我都一定回來接你的!”

鳳雅玲微微抬起了頭,目光與阿倫交接在一塊,發覺對方的眼神中充滿了關切和愛護時,她立即又垂下了眼皮,長長的睫毛輕輕的顫抖了幾下,以表同意。

當阿倫回到原來的位置時,又有十幾個人類死于非命了,紮斯町等人以堪稱狼狽的姿態,迅速撤進了大殿之中,隊伍的秩序很難再維持,本站在前列的人類為了不使自己成為下一個受害人,拼命的往後擠,而站在後面的人類當然不會讓他們得償所願了。

各勢力隊長的喝令已經漸漸變得不值錢了,雖然還沒有一個逃兵,但幽靈地獸無敵的形象已經慢慢在他們心中樹立了起來,這一種形象對士氣的打擊是致命的。

反倒在這個時候,最有紀律的是星云暗部,他們始終穩穩地跟在幽靈地獸的左翼進行騷擾,至今仍是零傷亡,令人不得不對一直名不經傳的星云暗部刮目相看。

眼看幽靈地獸離大殿越來越近,阿倫暗下了決心,這龐然大物太高了,會把整座大殿撞爛了,那會牽連到後面的鳳雅玲,只有出手了……

但他的四周並沒有任何可以作攻擊用的硬物,他只有將手插進褲袋里,取出了那串星云學院里用的鑰匙,讓每一根鑰匙都在手指的縫隙中穿出,成為臨時武器。

看著幽靈地獸已到了近在咫尺的位置,阿倫放緩了呼吸,回憶著亞特拉克當日誅殺它們的畫面,身體忽然一個傾斜,整個人就往地面倒栽而下,到快到地面時,身形一個匪夷所思的倒翻,接著腳下一踏,整個人已往幽靈地獸彈射而去。

眼看就要和這頭巨獸短兵相接,無數條觸角正面攻來時,阿倫的身形一個不可思議的折射,已閃到了幽靈地獸的右側,將那些觸角通通避開,接著雙手飛速舞動,右手主攻,左手為輔,一邊斬開幽靈地獸的觸角,一邊在它的身體上連續蹬踏,因為速度實在太快,當幽靈地獸其余的觸角想過來纏住阿倫時,阿倫已經躍到了幽靈地獸的頭頂。

他斬開了幽靈地獸護住要害的觸手,回憶著飛龍沙漠中最深沉的熱量,將全部力量集中在了右手,以雷霆萬鈞之勢,狠狠的砸了下去,正正擊在了那個小肉瘤上,一片斑斕的液體頓時噴湧而出,極其難聞的惡臭撲面而至。

幽靈地獸頓時發生一聲驚天動地的哀號,整個龐大的身軀失去了所有的力量,往後傾倒了下去。

阿倫根本不等它著地,又已在它頭上重重一踏,人已往右邊的山坡射去,迅速消失在白茫茫的世界之中。

阿倫一系列動作,在眾人眼中,只是眨眼的瞬間,大多數人只能看到人影一閃,眼睛花了花,人影已與魔獸重合,接著魔獸倒下,人影消失。

看著自己這群人花了九牛二虎之力,還差點迎來滅團的危機,現在竟然被人秒殺了,人群頓時炸開了,當然,這也是在他們確認危機真的過去之後。

“天啊,我們見鬼了嗎?”

“一定是鬼,鬼在幫我們啊!”

“在神的指引下,一只善良的鬼幫助了我們……”

“……”

一會後,當大伙走了出去,圍觀著那頭幽靈地獸的尸體,呼吸著劫後余生的空氣,聲音才慢慢恢複理智。

星云隊長說:“應該是個人吧……”

“人竟然可以秒殺一頭地系魔獸的王者?”

“好像真的是個人……”

“好像還是個女人……”

“不可能吧,那麼厲害的家伙,我看明明是個男的……”

“我怎麼覺得有點像娜娜啊……”貝里安王子盯著阿倫離去的方向發呆。

“貝里安王子,你別相思成災了……”

“無論是男是女,絕對是一個絕世強者幫助了我們……”

“絕世強者”這個詞語令人群安靜了一會,在這個保守磨難的時期,人類剩下的絕世強者已經不多了。

人們的眼中不自禁的添上了幾分尊敬和崇慕,但也很潛意識的避開容易引起悲傷的話題。

“剩下的籠子怎麼辦啊?”

“怎麼處理沒關系,不要現在打開就好”

“呵呵……”

一句無關痛癢的笑話引來了一陣輕輕的笑聲,畢竟還能活下來,真好。

鳳雅玲正憑聲音判斷著阿倫到底干了些什麼,阿倫已經在外面跑了一圈,重新躍上橫梁,回到她的身邊。

一系列動作下來,他的呼吸變得有點急促,本來就稍嫌蒼白的臉色,泛上一層淡淡的銀色光暈,他輕輕喘著氣,按著心髒的位置,說:“難得他們都出去了,雅玲,我們快走吧!”

這一刻,他忽然發覺鳳雅玲的眼神有點異樣,少了點困惑和敵意,多了點別的什麼。

阿倫牽了牽嘴角,一扶鳳雅玲的纖腰,輕飄飄的躍了下去,快步往後院走去。

穿過層層院子,來到他栓馬的地方。

鳳雅玲看著阿倫將繩索解開,終于忍不住問:“娜……阿倫,你把那頭怪物殺了?”

“對啊。”阿倫的神態依然是平靜且淡然,甚至有點漫不經心。

“連魯迪斯和貝里安他們也無法看清楚你的動作,難道……是秒殺?”

“不算,我跑了很多步的。”阿倫笑了笑,不易察覺的銀色光暈再次泛過他的面龐,他將其中一匹馬的缰繩遞給了鳳雅玲,“我們趁風雪剛停,快上路吧,如果我沒猜錯,你應該先回神龍吧?”

鳳雅玲默默的點了點頭,當全世界都可能是敵人的時候,潛意識往往都覺得只有家才是最安全,哪怕傳聞中的家已經有了危險的氣息。

阿倫看穿了鳳雅玲的心事,微笑安慰說:“雅玲,你始終是未來的神龍之主,只要你平安回到神龍,登高振臂一呼,‘我鳳雅玲平安歸來了’,保證你立即能回到過去幸福快樂的生活中去。”

鳳雅玲也明白個中的微妙之處,只要不能嫁禍于疾風,她鳳雅玲的死亡意義就不大了,但經曆過一些事情後,還能不能回到過去那種無憂無慮的心態呢?

“那你呢?”

“我?我送你回去!”阿倫淡淡一笑,平靜的說。

一句平淡無奇的話,卻令鳳雅玲心中暖了一暖,有些人,任何一句話,都能成為諾言。

她緩緩的攀上了駿馬,腦海中忽然閃過了許多過去的影像和畫面,最後,情不自禁的響起了紮斯町曾經說過的話:“假如娜娜是個男孩的話,你們日後一定成為夫妻!我以月亮神廟的名義來發誓!”


當他們來到星云山脈西翼,已經是十五天之後,風雪終于停了,但天氣還十分嚴寒,不過阿倫是個很有辦法的人,他弄回了一些乾淨的絨衣,和足夠的干糧和淨水。

衣物是男裝的,不過阿倫也正是要追求這樣的效果,兩個男子走在一起,永遠比兩個女子走在一起要安全。

阿倫恢複了男裝的打扮,而鳳雅玲則改成了男子的裝束,顯得俊美、秀氣,因臉色有點蒼白,又顯得有點柔弱。

當然,她並不知道這身衣物其實是阿倫滅了附近一股小型的盜賊團伙,從死人身剝下來的,要是讓她知道,大概她死也不肯將衣服換上吧。

按照阿倫的分析,星云山脈直接回神龍的路線,必定布滿了重重危機,最明智的路線,應該是從星云山脈西翼穿過疾風家族,再到自由天堂,從藍河左岸渡河,回到神龍。

疾風家族此刻四面楚歌,自由天堂南部正兵荒馬亂,都是人心惶惶的地方,方便他們能順利行進。

鳳雅玲對于這條路線的設定,並沒有太多的意見,畢竟阿倫還是娜娜的時候,判斷就很少會出錯。

事實也證明,這條路線是安全的,一路走來,偶有行跡可疑的隊伍,都被阿倫輕輕松松的閃躲了過去。

此處已經接近疾風邊境,一個淺淺的山洞中,阿倫與鳳雅玲正對坐在一堆篝火邊,劈里啪啦的燃燒聲與洞外的風聲相互合唱著。

因為山洞實在太淺,寒風一陣陣的凜然而至,鳳雅玲不斷呵氣到小手上,盡量靠近火堆來增加熱量。

阿倫仍是一副淡然平靜的模樣,不緊不慢的往火堆中添加著木枝,鳳雅玲的情況他看在眼中,但無能為力,她身上的衣物已經夠厚了,而這個山洞雖然不怎麼樣,但也是這附近最好的了。

這幾天他們的對話並不多,偶有交談,都容易涉及往昔,容易想起尷尬之處,但今夜,阿倫還是決定開個話題,來分散鳳雅玲對寒冷的注意力。

他看著篝火,淡淡的說:“在阿蘭斯大陸北面的邊緣部落,曾經發生過一件淒美異常的愛情故事……”

充滿磁性的聲音徐徐的在風聲中響起,這引起了鳳雅玲的興趣,愛情故事永遠是女人不敗的話題,尤其是淒美的愛情故事,她稍稍調整了一下坐姿,不過目光並沒有看阿倫,而是與阿倫看向了同一個方向,那團熊熊燃燒的烈火。

阿倫繼續說:“有個男孩的名字叫風,有個女孩的名字叫云,他們從小就一起長大,就像數之不清的愛情那樣,他們發生了無數的故事,為對方受傷,為對方付出過一切,也因為過一點點小小誤會,而多次絕交……不過,無論如何,在他們相識二十年後,終于走在了一起,成為了夫妻……云的閨中密友十分羨慕,青梅竹馬還能成正果,真是太浪漫啦!而風的酒肉朋友就表示不理解,該得到的都得到了,還要成親,真是太笨了……”

鳳雅玲不禁笑了笑,說:“在這些事情上,男人和女人的想法往往都是兩個方向的。”

阿倫微微揚了揚下巴,深深看了一眼鳳雅玲久違的笑容,不禁也笑了笑,說:“或許,確實如此吧……風和云,仍像許多愛情故事那樣,就算成為夫妻,始終有許許多多的插曲,但如果僅僅這樣,這個故事就不能動人……”

他向篝火中放進了一根枯枝,繼續緩緩的說:“在他們又一次吵架,又一次等待著對方低頭認錯的時候,戰爭爆發了,數之不盡的亡靈大軍從北面蜂擁而來,整個邊緣部落發起了戰爭總動員,為了保衛家園,所有具備戰斗能力的成年男子都必須上戰場!就這樣,風根本來不及和云作告別,就和族人們一同北上,走上了抵抗亡靈的道路……”

鳳雅玲輕輕的“嗯”了一聲,這麼聽來,這個故事就是以千年前亡靈戰爭作為背景的了。

阿倫說:“云很擔心,天天都去打聽前線的情況,但每次傳來的都是些壞消息,終于,在三個月後,云收到了風在前線發回來的信件,里面說了很多,總的來說,風還很樂觀,末了,風還不忘說一句,不幸福的婚姻一天一吵,幸福的婚姻隔天一吵,所以說,我們是幸福的!”

“因為傳信官很快就要走了,云只有急急忙忙的寫了一些,在信中,她也盡量的樂觀,末了,她也不忘說,怎麼我印象中我們是兩天三吵呢,這樣說來,我們應該是既幸福又不幸福,風,你說是嗎?”

“信使走了,帶著云和很多女子的希望走了,但再也沒有回來,也不知風到底有沒有收到那封信,更不知道他對這個問題的答案到底是什麼……”

“又過了一段彷徨憂慮的時間,最壞的消息終于傳來了,邊緣部落和鳳凰城的聯軍全軍覆沒,所有邊緣部落的婦孺,全部撤退到冰風家族……”

“一個民族的遷移,哪怕是臨時的,也是絕對令人震撼的,在一片片驚天動地的哭聲中,云的心不斷的下沉著,整個靈魂也仿佛虛脫掉了,她的風死了?她的風死了……”

隨著阿倫的聲音慢慢低沉下去,鳳雅玲不禁抬頭看了一眼阿倫,他那張異常清秀的臉孔在火光映照下一片恬靜,絲毫看不出他正在講述著一個悲傷的故事。

鳳雅玲凝視著這張臉孔,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麼,臉紅了一紅,又重新低下了頭。

她並沒有催促阿倫,阿倫也並不急著將故事講下去,兩人就這樣沉默了一會,四周只剩下風聲和烈火的燃燒聲。

阿倫又將一根干枝放進火里,才繼續緩緩的說:“云並沒有因此而放棄,在她沒看到風的尸首之前,她是不會相信她的風就此死亡的,她脫離了遷離的大軍,一個人毅然北上,風餐露宿,吃盡苦頭,終于一座在高峰上,看到了那傳說中浩浩蕩蕩的亡靈大軍……”

“這群行尸走肉,就這麼從云腳下的峽谷穿過,看著一張張腐爛的臉孔,云緊緊捂住自己的嘴巴,不讓自己尖叫出來,但她的身影卻躲不過天空上兀鷲的眼睛。”

“很快,亡靈的將軍就派出一小隊亡靈士兵,去將這個漏網之魚同化!就在山峰邊上,云看著一隊亡靈士兵向自己走來,本想逃逸的她,卻忽然完全停頓了下來!”

鳳雅玲抿緊了嘴巴,仿佛猜測到了些什麼,忍不住再次抬頭看著阿倫,阿倫深邃的目光中,此時也添上了片片迷霧,他對鳳雅玲淡淡一笑,繼續說:“是的,她看到了風,看到了久違的風,風正向她走來,拖著步子,搖搖晃晃,和其他亡靈士兵一起,向她走來……”

“云驚呆了,關于亡靈的傳聞,她已經聽過太多了,沒想到這些可怕的傳聞竟然也發生在自己的愛人身上了,曾經活潑的風,已經變成一具行尸走肉,一具沒有靈魂的戰斗機器,她無法再抑制自己的眼淚,就這樣嚎啕大哭了起來……”

“看著曾經的愛人越走越近,她忽然想到了一個拯救他愛人的方法……”

“她扭開裝著易燃魔法水的瓶蓋,將水慢慢從自己的頭上傾倒而下,然後退到山峰的最邊上,等待風來到面前,就如同過往最熟悉的那一刻,她緊緊的拉住了風的手,風也緊緊的拉住了她,她迅速劃著火石,就如同過往最熟悉的那一刻,她緊緊擁抱著風,然後往後倒去……”

“兩團熊熊的烈火,如同他們間熾熱的愛情,從高峰上隕落……”

第四章

一時間,淺淺的山洞內又再次剩下呼嘯的風聲和烈焰燃燒的噼啪聲。

良久後,鳳雅玲才緩緩的向手心呵了一口白氣,輕輕的說:“確實是個很淒美的愛情故事,為了摯愛的榮譽和尊嚴,她用生命去捍衛,並付出一切!”

阿倫的心微微顫動了一下,很多人聽到這個故事,只會想到生命,但鳳雅玲卻更深一步,想到了榮譽和尊嚴,在他們那個時代里,對于男人來說,還有什麼比這更重要的嗎?

鳳雅玲輕輕的說:“這麼動人的一個故事,是屬于千年前的邊緣部落的……”

阿倫點點頭,表示同意,特別淒美的愛情故事,往往都發生在大時代當中,只有在那種極為激烈的矛盾中,男女之間的至死不渝,才會分外動人!

他看向了山洞外,那是一片無盡的漆黑,仿佛正如他的前路一般,他無所謂的牽了牽嘴角,輕聲哼唱起了一首邊緣的民謠:

“在遙遠的太古時代中,

相傳有梁山伯與祝英台的真摯,羅密歐和朱利葉的忠貞;

但後來證明,原來一個是傳說,一個是小說……

在遙遠的太古時代中,

記載有牛郎和織女的淒美,白雪公主與白馬王子的浪漫;

但後來證明,原來一個是是神話,一個是童話……

現在的人們啊,

真愛在大海中沉沒了,

坦誠在天空上隕落了,

信仰在大風中飄搖著,

美好是否已經離逝……

如今的這個世界不再有什麼故事,難道只剩下赤裸裸物欲的現實?

噢……

不管世界變遷,

但我依然站得筆直,

我依然相信真愛,正如我相信明天;

我依然堅持坦誠,正如我堅持自我;

我依然保持信仰,正如我保持崇高;

我依然向往美好,正如我向往未來……

我,仍在期待渾濁世界中那一段冥冥早已注定的愛情……”

阿倫輕輕的反複吟唱,鳳雅玲開始是好奇且專注的看向了阿倫的側影,但慢慢的,連日的疲憊襲擊下,她的眼皮越來越重,終于,緩緩的合上了眼睛,進入到深沉的睡眠中。

阿倫再回過頭來,關切的看了看鳳雅玲,繼續不緊不慢的往篝火中添加著枝條,臉上又一次泛過那動魄驚心的銀色光暈,正如前幾天那樣,他按捺住自己心髒的位置,但這一次,他稍稍露出了痛苦之色,往後“噗”一下,噴出一大口銀灰色的血液。

他緊緊的捂住了嘴巴,趕緊看向鳳雅玲,發覺對方仍在深沉的睡眠中,心中稍稍一松,他將一些碎石壓放在銀灰色血液的上面,心中回想起星云那個血腥夜晚,在那一夜之後,他的情況就開始時好時壞……

前段時間忽然爆發,全殲新的血影武士團,情況就開始慢慢向惡劣方向發展,當後來使出全力誅殺掉幽靈地獸後,身體便每況愈下了,難道服用英黍粉粒過多的副作用,終于要來了……

再或者是,那最可怕的可能性……

東帝天曾經說過:“亡靈惡魔擁有著可怕的體質,驚人的爆發力,強悍的身體……這一類特殊的生命體,一旦他們的銀灰色血液到達沸騰點,他們的生命將會走到終點……”

是“銀色沸騰點”要來了嗎?阿倫不禁牽了牽嘴角,臉上依然一片平和,繼續緩緩的向篝火堆添加著枝條。

疾風家族的東南面關卡。

這里的防禦一向不好,當了最近,更是無比松懈,疾風大多兵馬,現在不是進駐在自由天堂,就是在各處要塞把守著,誰有人會注意這個面向著星云山脈的東南關卡。

阿倫在高處遠遠打量,心中暗想,假如真有一支軍馬能穿過星云山脈,從這個只由老弱殘兵把守的關卡突破,必定迅速進入到疾風平原,無須幾天,就能到達疾風家族的腹地……

不過真是奇怪,為何每個小關卡的旗杆上,都纏有白綾呢?

他低聲對鳳雅玲說:“雅玲,等會你不作一言就可以了……”

阿倫在地上挖起一把還連著雪塵的焦土,十分隨意就往自己那張俊臉上抹去,幾下工夫,就制造出一副風塵仆仆、飽經磨難的樣子,他遞了一把給鳳雅玲,說:“你來還是我來?”

鳳雅玲默默接過,也面不改色的往自己臉上抹去,手法竟然並不遜色阿倫多少,可見過去在神龍也曾得到過類似的訓練。

阿倫專門挑了一處由兩個年邁的士兵把守的地方,然後邁著蹣跚的步子,步步艱難的走了過去。

阿倫用眼角打量著鳳雅玲的反應,她全身上下都裹在了厚厚的衣服中,遮掩住了她曼妙的身段,一頭秀發也收到了那羊毛帽子當中,風塵滿面,低著頭走路,怎麼看都像是個長得比較俊俏的鄉下男子,他便暗暗放下了心,雅玲的演技雖是一般,都應付這些老兵,應該是可以及格的。

他領著鳳雅玲來到關卡前,先二話不說就咳嗽一番,再嘀咕抱怨著風雪漫天,山道難行,他們這些采藥人是如何如何的艱難,才拿出一小蘿臨時采集的野草當是藥材,胡亂報出一批藥材的名目,給那兩個老兵檢查。

其中一個老兵裝模作樣的翻了翻那些野草,又很認真的嗅嗅,才抬頭說:“藥材質地一般,不過你們辛苦了,家族內地一定有用得著它們的地方。”

阿倫低下頭,很認真的將那小籮野草放好,同時眼睛的余光落到了老兵手臂上那一小段白布上,他漫不經心的問:“兩位軍爺,家族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為何……”

那個老兵指了指纏繞在自己手臂上那段白布,苦澀笑道:“小哥,你是說這個?唉……家族最近發生了一件大大不幸的事啊……”

另一個老兵也悲戚的說:“查理士公子在星云山脈中發生意外,遭遇不幸,已經身亡了,我們疾風家族的未來統治者已經離我們而去了……”

他後面說什麼,阿倫已經聽得不清楚了,他腦海“轟”的響了一下,湧出的第一個問題是:為什麼會這樣?當日我放過他的時候,他身上只是受了點皮肉之傷罷了,絕不致命,但他現在竟然死了……

到底是誰?到底是誰做的……

波特的臉龐立即閃過了阿倫腦海,他抿了抿嘴唇,心中感慨,波特啊,波特啊,沒想到你非但心機深沉,連心腸也能狠辣至此,怪不得當天發生這麼大的事,你也可以從頭到尾不露臉,原來你打一開始就打算殺了查理士,然後再嫁禍到我身上了……

耳邊聽到兩個老兵仍在說著:“……唉,聽說連娜娜小姐也在星云山脈下落不明,那我們疾風第一、第二順位繼承者都不在了,未來我們該由誰來領導啊?”

那兩個老兵相互唏噓了起來,阿倫迅速恢複常態,以同樣悲傷的語調敷衍了他們幾句,便與鳳雅玲正式踏進了疾風家族的領土。

走在路上,阿倫心潮起伏,隆.娜娜這個人物是疾風高層一手一腳給捧出來的,他們肯定不會自掌嘴巴,說隆.娜娜就是殺人凶手,但他們心中肯定已經認定事實就是如此,現在他們內患外憂,顧及不暇,一旦給他們騰出時間、空間,肯定派遣大量人馬去追蹤通緝一個擁有著深藍色頭發的男子……

那豈不是我本來的身份也要成為通緝犯了嗎?對于此,阿倫搖頭歎氣。

身邊的鳳雅玲輕輕的說:“阿倫,你是不是已經知道是誰做的?”

阿倫心中動了一動,鳳雅玲當時是處于半昏迷狀態,肯定無從判定自己是否殺了查理士,但她現在這麼一問,自然是認為他迪.阿倫並非凶手,這份信任,倒是難得……

他牽了牽嘴角,沉聲說:“事情已經發生了,是誰做的,有什麼關系呢……”

鳳雅玲卻想到了另一個方向,她輕聲感慨說:“查理士公子生前確實有諸多不是,但說到底,他只是自小就被疾風的家族環境寵壞了,他本人並非大奸大惡之人,罪不至死啊……”

阿倫心中再次一動,轉頭看了看鳳雅玲,汙泥雪塵遮掩住了她的絕色容顏,卻無法遮掩住她一顆晶瑩剔透、善良的心,他不禁自慚形穢,自己首先想到的是查理士的死對己有何影響,而鳳雅玲已經在公正的評價查理士罪不至死了,那查理士還是一個曾經想侮辱她的人……

查理士……阿倫苦澀一笑,這位便宜堂兄,雖然一直以來對自己惡言惡語,冷嘲熱諷,為人也有這麼一點卑鄙無恥,但說到底,他始終沒做過什麼害人之事,是個喜歡把什麼感情都放到臉上的傻瓜,對鳳雅玲有圖染指那次,現在回想起來,說不定也是被人陷害誤導啊,要不然,瑪雅警告在前,他哪敢這麼快就造次在後……

呵,又一個認識的人永遠離去了……

一陣寒風刮過,凌厲刺骨,遠方傳來了部分冰雪融化著水流聲。

阿倫忽然湧起一陣油然的神傷,他抬頭望向天際的盡頭,灰蒙蒙的天空下是前方灰蒙蒙的道路。

疾風堡壘,疾風家族的首都,位于平原中部,冰凍高地的東面。

它是疾風家族的政治、經濟中心,同時,也扼守著南北的交通要道。

在二十天後,阿倫和鳳雅玲也來到這座飽經風霜的城池,連日來的勞累,加上適當的偽裝,兩人倒真有有點像進城做買賣的鄉下行商。

城市中人群熙熙攘攘,但熱鬧喧嘩的氣氛中總洗不掉一種蕭索落寞的味道,大概是四周飄揚的白色旗幟,提醒著人們未來統治者查理士大人死亡的事實,又或者是疾風外戰不利消息頻頻傳來的原因。

阿倫和鳳雅玲就是在這樣的一種氣氛下,擠進人群,補給著他們所需的日常用品。

阿倫留心聆聽了一下四周的聲音,大多是疾風與諸強談判的話題,無關痛癢,好事者們對談判的進展都是揣測居多,另外還有一個新的熱門話題就是星云山脈驚現獸人,然後人類勇士們如何如何利用他們的英勇和機智,如何如何把獸人間諜們一一誅殺的故事,卻沒有人提起曾有幽靈地獸出現,看來魯迪斯他們的保密工夫做得相當不錯。

反倒是查理士這個名字並沒有多少人提起,對于疾風的子民來說,查理士是他們未來的族長,他的死亡是一件悲傷的事情,而悲傷的話題,往往是人與人之間盡量避免的,阿倫本想對此事多了解一些的,反倒聽不到更多的信息。

他和鳳雅玲進了一家相對冷清一點的食品店,阿倫由得鳳雅玲去挑選一些干糧,走向那個看起來不易相處的店長,微笑問道:“老板,有些事情可否向你打聽一下呢?”

那老板轉頭看了一眼阿倫,立即便呆了呆,暗想這小伙子雖然一身粗衣,皮膚粗糙,但五官倒是精致得很啊,剛想到這里,他已脫口而出說:“嘿嘿,這小哥子帥氣得很啊,鄉下佬里面很少有你長得這麼俊的!”

阿倫不禁笑了笑,怪不得此店位于城市中心大道上,生意還這麼差,原來這位老板不太會說話啊,他笑道:“老板你誇獎了!是這樣的,我和我弟弟是來貴地賣藥材,發現……”

他沒把話說出來,只是把眼光看到外面飄揚著的白旗上去。

那老板頓時皺了皺眉,歎氣說:“小哥子你沒聽說嗎?我們疾風未來家主查理士大人已經逝去了……”

“啊……”阿倫悲痛的低喊了一聲,深深吸了一口氣後才說,“大人他是怎麼死的呀?”

老板搖了搖他的大腦袋,歎氣道:“聽那些官老爺說,大人他是病死的!唉,真是英才妒天啊……”

“這個……”阿倫眨了眨眼,“是天妒英才吧?”

老板訕然一笑,說:“對,對,是天妒英才,沒想到你這鄉下佬還有點學問!反正大人他紅顏薄命,連我們這些生意人都替他扼腕啊……”

阿倫用力眨了眨眼,發現那邊的鳳雅玲捂住了嘴巴,沒讓自己失笑出來,他也懶得再去糾正,陪著老板唏噓幾句,才問:“那查理士大人出殯日期是?”

老板回答:“明天,追悼儀式也是在明天,很多鄰國的大老爺都趕來送大人一程……”

這時,門外一陣喧嘩,大道上的行人、馬車通通讓到了一邊,很多行人都擠進了兩旁的店鋪,連阿倫所在的那家店也不例外。

兩個輕騎兵在前面吆喝開路,一隊豪華的車隊從正門而入,徐徐的往中心大道駛來。

阿倫聽到那老板在他耳邊說:“伯列奧大人回來了,他是半小時前出去的,不知道是哪國的貴賓能令他要出到十里外去迎接呢……”

“神龍帝國吧……”阿倫隨口答道。

“嘿嘿,小哥子不是普通的鄉下佬,竟然還知道神龍帝國這個名字……”

果然,車隊中段就能看到另一小隊造型明顯不同的馬車,上面清晰的烙印著神龍帝國印記。

那老板裂嘴一笑,說:“你這鄉下佬還猜得挺准的,等會你可以去賭兩手……”

阿倫笑了笑,疾風現在的命運有一半掌握在神龍手上,除了神龍,有誰可以令伯列奧親自出城十里迎接呢。

鳳雅玲從另一邊擠了過來,探頭往外看去,神色複雜,大概想知道這次到底是誰出使疾風。

阿倫看著面容稍稍憔悴的鳳雅玲,心中不禁湧起一片憐惜,對于這麼高貴出身的女孩來說,鳳雅玲確實有許多與眾不同的地方,一路走來,風餐露宿,吃盡苦頭,但她從不抱怨半句,而自己這個曾經摯友,欺騙、出賣過她,她也從不苛責半句,這份氣度,對于一個嬌生慣養、萬人之上的女子來說,確實難能可貴……

外面忽然傳來一聲尖叫,在人人大氣都不敢喘一下的時候,顯得分外刺耳。

原來是一個小孩手中的皮球脫手滾出了大街,他掙脫了母親的手,就這麼追了出去,眼看車隊將至,那母親忍不住驚叫了出來。

領頭的兩個騎兵訓練有素,吆喝一聲,馬兒高高踢起前蹄,立即停了下來。

其中一個騎兵怒喝一聲,手中的鞭子狠狠的就向那莽撞的小孩抽去,萬眾矚目下,一道身影從車隊中前段閃出,刹那已經來到隊伍最前端,他一把抓住了騎兵的鞭子,甩到一邊,另一手將那小孩抱起。

那兩個騎兵趕緊下馬,單膝下跪,沉聲說:“伯列奧大人,令你受驚了!”

伯列奧卻沒理會他們,對著小孩慈祥一笑,將地上皮球揀起,遞回到小孩的手上。

在冬日的陽光下,此時的伯列奧的身軀顯得如此偉岸,無疑,在這一刻,他在人們心目中是聖潔的。

阿倫遙遙注視著伯列奧,雖然風度依舊,但蒼老了許多,頭發已經大半花白,在民眾對領袖暗暗不滿的戰亂時期,他這次大度的行為,無疑能贏回一定程度的好感,大人他真該好好感謝那個莽撞的小孩才對啊……

當阿倫將目光轉向那小孩時,不禁笑了,小孩的臉上並沒有太多的茫然失措,盡管他想盡力扮演好自己的角色,想令自己看起來更驚慌一點,但他始終還是個幾歲孩童,低垂著的眼皮顫動中,難以掩飾的流露出他內心的真實想法。

阿倫不由得輕輕感慨,伯列奧大人啊,你老人家難得出城一次,還能安排這麼一場表演,真是難為你了……

第五章

阿倫轉頭看向鳳雅玲時,發現鳳雅玲的目光並不在伯列奧身上,她定定的看向後面的一輛馬車,那里有一個華服老者正將頭探出了車窗外,阿倫輕聲問:“他是?”

鳳雅玲輕聲說:“他叫光悅影,神龍外務首席官員,皇家嫡系的堅定擁護者!”

話語中不難聽出鳳雅玲的喜悅,皇家嫡系的堅定擁護者,那就代表著他是鳳雅玲的堅定擁護者了,又是神龍重臣,能得到他的幫助,回到神龍的險阻將會大大減少。

阿倫輕輕的皺了皺眉,神龍里竟然有人暗中派人來刺殺鳳雅玲,那神龍的局勢一定發生了十分微妙的變化,過去的忠誠能不能成為衡量他今天是否值得信賴的籌碼呢?但他不忍敗鳳雅玲的興,只是點點頭,表示知道。

當車隊緩緩從中心大道上遠去,人群漸漸又恢複喧嘩熱鬧,伯列奧一番表演過後,四周的生氣仿佛也增添了不少,連雜貨店老板也忍不住以他的方式來評價:“伯列奧大人,真是一位值得我們以身相許的領袖啊!”

“這個……生死追隨?”

“對,沒錯!值得我們生死追隨、以身相許……”

“……”

傍晚,阿倫和鳳雅玲找了一家比較偏僻、與他們目前身份相稱的簡陋旅店,住了下來。

阿倫才剛剛簡單梳洗一番,門就被叩響了。

鳳雅玲盈盈踏進,將頭上的帽子摘下,流云般的秀發頓時像瀑布般傾瀉了下來,燈光黯淡的房間頓時也亮了亮,她洗掉了臉上的風塵,又回複了往日的絕色容顏,雖仍是一身粗衣,面容也稍顯憔悴,但那獨一無二的氣質還是令阿倫呆了一呆。

阿倫趕緊將目光移開,卻看到了那張看起來還算乾淨的床上,他發覺喉嚨有點干燥了,陰暗的燈光,微微潮濕的環境,一個不夠溫暖的房間,一張剛好夠兩個躺下的床鋪,一對落泊天涯的男女……

想到這,他不禁咽了一下口水。

鳳雅玲的臉紅了紅,她撫了撫秀發,輕聲說:“我剛剛用濕毛巾擦了頭,這里沒有旁人,所以我把帽子摘下,讓頭發快點回複干爽……”說到一半,鳳雅玲便停住,因為她忽然發覺,解釋的話只會令場面更尷尬。

阿倫輕咳了一聲,摸了摸下巴,雅玲她說“這里沒有旁人”?那麼,都是自己人了,哇塞,她是不是在向我暗示些什麼,是不是我夢寐以求的時刻來臨了,我終于可以摘掉我那頂不光彩的帽子,神聖的第一次啊,你在向我招手了……

鳳雅玲也輕咳了一聲,說:“阿倫,你現在的笑容……好奇怪啊!”

阿倫趕緊收斂了一下面容,暗想剛才自己一定笑得很淫蕩,他轉過頭,發覺鳳雅玲玉容微寒,立即醒悟到是自己心猿意馬想太多了。

他牽了牽嘴角,將手上的濕毛巾掛好,找個話題,說:“今天伯列奧大人的風度不錯啊……”

鳳雅玲淡淡一笑,說:“伯列奧先生的風度恰到好處,但小孩和婦女的表現平平,落在有心人眼里,自然能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了。”

阿倫不禁也笑了笑,還一直以為鳳雅玲只關注後面馬車上的光悅影,原來伯列奧的小花招,她也看在眼中了。

鳳雅玲將目光投向了那盞暗淡的魔法燈,若有所思,氣氛忽然沉默了下來,阿倫見她欲言又止,也不去打擾,默默在她對面坐下,清洗著桌面上的茶具,為各自都倒了一杯熱氣騰騰的椰子茶。

鳳雅玲輕輕的說:“光悅影大人,已經是神龍的三朝元老,處事公正,為人大度……”

阿倫靜靜的聽著,他知道鳳雅玲現在需要的是一個聆聽者。

鳳雅玲將目光轉向了桌面的杯子,看著椰子茶上的泡沫,又繼續輕聲說道:“他地位超然,雖然不是神龍皇室中人,但得到了我們皇室所有人的尊重!他對我很好,小時候,他還曾抱過我,那時在神龍皇庭的後花園,他還教我如何用些小工具來捕抓小鳥,到我長大了,來星云念書,他親自護送我到不朽之峰的腳下……”

“他雖然不是我親人,但一直是最愛護我的一個長輩!”

阿倫淡淡一笑,其實鳳雅玲很多話都是對她自己說,她在說服自己,光悅影是值得信賴的。

鳳雅玲終于將目光看向阿倫,輕聲說:“我覺得,如果連光悅影大人都不能信賴的話,連他也會出賣我的話,在這個世界,我還能信賴什麼人呢……”

聽到“出賣”這兩個字,阿倫心中莫名一痛,臉上依然一片平靜。

鳳雅玲緩緩端起了面前的杯子,繼續說:“阿倫,難得這次是他出使疾風,我想今夜去拜訪他,尋求他的庇護,光明正大回到神龍!”

阿倫沉聲說:“你真考慮清楚了?雅玲,我雖然不清楚你們神龍內部的權力派系,但這次星云事變後,已經有不少于一支的暗殺部隊是出自神龍!確實,他們只是一部分的反動力量,相信更多的神龍隊伍是來拯救你的……但你有沒有想過,有人膽敢出動手上的力量去暗殺你,而且動用的全部是精英,這種全力出擊的行為,很可能說明,你們神龍內部已經發生非常變故了!”

鳳雅玲震了一震,對于類似的觀點,她心中也曾有過模糊的概念,只不過立場不同,不如阿倫的想法清晰,現在阿倫是用最直率的方式指了出來,她不禁輕輕的皺起了眉,默然了好一會後,才低聲說:“阿倫,假如真出現了什麼變故,我更應該去見光悅影叔叔,因為,我選擇信任他。”

“……好吧!”阿倫稍作思索後,又說,“不過,在你見他之前,我要先試探一下他,希望你不要介意!”

“你的意思是?”

“……”

深夜的長街上,寒風凜凜,白天還熱鬧非凡的大街,此時行人稀少,顯得分外的蕭索落寞。

天空上云霧翻滾,眼看又一場暴風雪正在醞釀之中。

阿倫不知從那弄來了兩件漆黑斗篷,這種連著帽子的斗篷,因為帽簷十分的長,可以將整個人都隱藏在陰影之下,在最近這個時期十分流行。

兩人並肩而行,偶有路人快要與他們擦肩,都盡量閃開他們,往往穿著這類服飾的家伙,往往動不動就殺人滅口。

阿倫也樂得如此,他低聲說:“雅玲,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光悅影他們應該是住在外使館……”

鳳雅玲說:“嗯,剛才我問那個旅店侍應,也是這麼說的。”

阿倫的心冷了一冷,假如自己不同意她去見光悅影的話,大概她自己也會偷偷溜出去相見了,唉,說到底,一個從小就對自己親厚有加的三朝元老,總比一個曾經欺騙過自己的朋友要值得信任啊……

兩人默然了一會,靜靜走了好一段路,鳳雅玲忽然歎了口氣,輕聲說:“阿倫,假如你堅持不讓我去的話,我是不會去的……”

阿倫笑了笑,說:“其實你不必向我解釋的。”

鳳雅玲也微笑搖了搖頭,卻沒再答話了。

這時,一小隊巡邏的衛兵遠遠走來,看著阿倫這兩個一身黑斗篷的家伙,走在衛兵中間的一個家伙大聲喝道:“你們兩個,立即站住!”

阿倫和鳳雅玲依言站住,這隊衛兵最近草木皆兵,看到神秘兮兮的人立即就變得神經兮兮起來,人人手按刀柄,先是將阿倫和鳳雅玲團團圍住,前面喝問的那個家伙才從後面喝道:“你們是什麼人,立即通報身份。”

阿倫冷冷的看著他,問:“你是隊長?”

那家伙不敵的阿倫的氣勢,一挺胸膛,用更大的聲量回應:“這不需要讓你知道……”

“放肆!”阿倫低喝一聲,從胸中抽出一塊鑲金邊的翡翠,上面雕刻著精細的疾風標記,“全部跪下!”

這是疾風皇家身份的標記,只有皇族成員才會擁有的疾風印記,眾人雖未親眼見過,但在民間的圖鑒里可是看過無數次的。

那個喝問者低聲驚叫一聲,也不敢去仔細分辨那翡翠是真是假,帶頭就跪了下來。

阿倫看著他們跪滿了一圈後,才沉聲說:“鄙人奉伯列奧大人之命,去執行秘密任務,爾等敢泄露片言只字,我要你們統統死無全尸!”

前面那個喝問者趕緊回答:“是,我們今夜根本沒見過大人出現。”

“很好!”阿倫冷冷一笑,便與鳳雅玲在他們頭上跨過,繼續往前走去。

走了一段路後,回頭還能看到他們仍在跪拜之中,鳳雅玲不禁搖頭苦笑說:“他們也未免也太容易被唬住了,這就是疾風現役軍人嗎……”

阿倫淡淡一笑,說:“本來沒這麼容易唬住的,但那隊長貪生怕死,所以嚇唬人就變得容易了。”

“哦?”

阿倫說:“哪有巡邏隊的隊長走在中間的,這樣的情況往往只能說明一件事,那隊長不是一般的怕死。”

鳳雅玲笑了笑,又低聲說:“那麼,那翡翠是真的?”

“是真的。”阿倫歎了口氣,在心中暗暗補充,這是我作為伯列奧便宜侄女的唯一紀念品。

離開這條道路,拐進一條偏僻的小街上,若隱若無的音樂聲遙遙傳進了耳里,樂聲哀而不傷,曲調中滿是唏噓惆悵的味道。

兩人漸漸走近,音樂是從一家幽靜的咖啡廳中傳出,阿倫和鳳雅玲不約而同的放慢了腳步,側耳聆聽這首充滿疾風情調的曲子,里面那位鍵琴師正賣力演奏,或許是懷才不遇,或許是憂國憂民。

一條偏僻安靜的街道,一對落魄天涯的男女,一曲傷感的樂韻,都很容易將人與人之間的距離拉近,更何況是兩顆熾熱、青春的心靈。

阿倫和鳳雅玲慢慢走遠,直到無法再聽到音樂聲為止,鳳雅玲幽幽的歎了口氣,仰望夜空,夜空中茫茫的云霧正如她此刻茫然的心情,她忽然停下了腳步,看向阿倫,輕聲說:“阿倫,假如我們是此刻才相遇的,你說會怎麼樣呢?”

阿倫的心**了一下,鳳雅玲口中雖不提半句,但還是在介意著往昔的事情啊……但是,她這樣問的話,是否還有什麼別的感慨在其中呢……

他微微一笑,說:“那麼,我們會用欣賞的目光,互相打量對方,然後大方的微笑,直至擦肩而過。”

鳳雅玲輕聲說:“是這樣啊……那擦肩而過後呢?”

阿倫說:“那我會偷偷回頭,恰好看到你回眸一笑,我們心中會印下對方的模樣,但最後我們還是什麼都沒發生,我繼續走我的小街,你也繼續走你的大道。不過……”

“不過什麼?”

“不過我們從此都會記得,曾在一條陌生的街道上,相遇過一個令己難以忘懷的異性。”

鳳雅玲淡淡的笑了笑,恰好一陣寒風吹過,她的笑容也染上了幾分悵然,她說:“假如真能這樣,也不錯啊……”

阿倫牽了牽嘴角,似乎在鳳雅玲惆悵的笑容中讀懂了她沒說出來的下半句,“起碼比現在好吧。”

兩人默默的繼續前行,直到疾風外使館的高牆之外。

把守的軍士一看見阿倫和鳳雅玲,立即將其歸類于來曆不明、意圖不軌的歹徒類,不用當值隊長吩咐,士兵們已經將兩人的退路封死,暗哨們也同時看向了這個方向。

阿倫沉聲說:“我要拜見神龍光悅影大人,勞煩通報!”

當值的一個小隊長不禁失笑說:“你們這些村野賤民也想見貴賓,那外使館里的各位大人不是很忙了?”

阿倫冷冷一笑,說:“你只需要告訴大人,我有神龍未來國主鳳雅玲的消息,相信他不會吝于一見的!”

那小隊長臉色頓時一變,“鳳雅玲”這三個字在最近熱門話題里經常出現,如果面前這個家伙沒說謊的話,那麼此事可是一級重要事件。

他不敢怠慢,暫時收起輕視,對阿倫點了點頭,沉聲說:“事關重大,我不能做主,請稍作等候,我立即派人稟告。”

他轉頭對身旁的一個士兵說:“你立即去請示大主管的意見,按他的意思去辦!”

看著那士兵快步遠去,阿倫笑了笑,安安靜靜的與鳳雅玲站在一塊,仿佛不知道周圍正有數十道目光盯著自己。

那小隊長心中凜了凜,面前這兩個家伙一定不是普通人,被這麼多人拿著兵器圍住,還能如此鎮定從容。

沒過多久,前面那個小兵就急急忙忙的跑了回來,報告說光悅影大人有請。

那小隊長的親自領路,穿過層層關卡,來到外使館的內院門外,便由另一個身穿神龍服飾的軍士代替他的位置,領著阿倫和鳳雅玲向一間書齋走去。

阿倫心中暗想,疾風對這次的出使前來的神龍大臣特別重視啊,先是給了最好的庭院,又派了最精銳的士兵來把守,但神龍和疾風的關系仍十分緊張,從神龍士兵高度警惕的神情中可以看出。

書齋中,一個頭發花白的老者正原地來回的度著步子,不難從他臉上看出緊張和期盼。

他一看阿倫和鳳雅玲這兩個神秘黑衣人已經來到,連忙舉手招呼說:“兩位先生請坐。”

他轉過頭,對一旁的侍者吩咐:“上茶,用最上等的貢品茶葉。”

阿倫默默分析,這樣看來,光悅影應該十分重視鳳雅玲這件事情,不然用不著對兩個草民這樣禮代,除非他在演戲了,但對著兩個山野之民也要演戲的話,那他的心機也未必太過深沉了……

兩人微微垂頭,將長長的帽沿盡量壓下,阿倫故意讓鳳雅玲多穿兩件衣服,讓身材看起來臃腫一點,而這種寬大的帽子最大的好處就是幾乎可以將整張臉遮住,將容貌籠罩在黑影當中,以阿倫的眼力也看不清鳳雅玲此時的長相,所以他相信光悅影是無法從外貌看出什麼端倪。

阿倫和鳳雅玲在光悅影對面剛剛坐下,光悅影立即便問:“兩位尊敬的先生,你們真有鳳雅玲殿下的消息?”

這時,侍者才剛剛把茶送上,阿倫慢悠悠的拿起一杯貢茶,默默的打量著光悅影,咋一看,光悅影只是一個長相平庸的老人,但細看才發覺,他額頭上有幾條深深的皺紋,如同刀刃刻上去一般,那代表著他是一個經常思考的人,這樣的人,往往都具有非凡的智慧。

阿倫不緊不慢的呷了一口茶,粗俗的將粘在口中的茶葉吐了出來,還發出難聽的“嘖嘖”聲,再向光悅影看去。

光悅影臉上並無絲毫不悅,畢恭畢敬的注視著兩人,眼中滿是期盼。

阿倫才淡淡的說:“光悅影先生,我先自我介紹一下吧,我叫約翰,這是我的同伴,我們是星云山脈中的火焰軍團的干部。”

光悅影連忙點頭,說:“久仰大名,久仰大名……”

那個火焰軍團就是阿倫在星云山脈中順手屠掉的那個小盜賊團伙,裝備簡陋,估計是剛成立不久的小團伙。

阿倫很滿意的點點頭,說:“光悅影大人,我們也知道自己在民間享有著崇高的聲譽!你就無須多拍我們馬屁了,哈哈……”說著說著,阿倫就肆無忌憚的狂笑了起來。

光悅影陪笑了幾聲,仍是一臉的畢恭畢敬,滿是期盼的注視著阿倫。

阿倫暗想,此人的涵養真是好得離譜。

他又喝了一口茶,狠狠的吐了一小堆茶渣到地上,才切入正題,淡淡的說:“是的,我們確實有鳳雅玲公主的消息!”

光悅影的身子立即探前了少許,不無緊張的問:“公主殿下她?”

“她死了!”阿倫淡淡的說,眼睛緊緊的盯著光悅影,不願放過他一絲一毫的反應。

光悅影臉上先是閃過悲痛,接著是疑惑,然後是驚惶,他身軀微微顫抖了幾下,臉上的肌肉也**了起來,他盡量冷靜的問:“先生你是在開玩笑吧?”

“是真的,她死了!”阿倫平靜的複述了一次,他從口袋中取出一條精致的項鏈,擲給了光悅影。

光悅影接過項鏈,惶恐的眼神慢慢變成呆滯,這種由矮人工匠精雕細琢而成的水晶項鏈,代表著神龍皇室尊貴的作品,是無法仿制出來的。

阿倫注視著光悅影,淡淡的說:“鳳雅玲公主被歹人追殺,是我們火焰軍團舍身相救,才將她救下來的,可惜她受的傷太重,已在三天前死了。”

光悅影呆滯的目光中忽然恢複了少許的疑惑,沉聲問:“什麼人,是什麼人想謀害公主殿下?”

阿倫淡淡的說:“不知道,但他們使用的武技,似乎是神龍東方流派的。”

光悅影的臉色更為難看了,他沉聲問:“那公主殿下的遺體呢?”

阿倫說:“在我們手上,你隨時可以領回!”

聽到竟然可見尸體,光悅影眼中最後一絲疑惑也退去了,他撲通一下,跪向了門外的東方,已是滿面淚水,顫聲道:“國主陛下,雅玲殿下,老臣無能,對不起你們啊,嗚嗚……”

看到一個垂暮的老人悲痛至此,此情此景,鳳雅玲的身軀也不由得顫動了一下,她真有種沖動要撲進這個老人的懷里,告訴他,自己安然無恙。

但阿倫按住了她的左手,輕輕拍打了幾下,暗示她切勿沖動。

阿倫和鳳雅玲站了起來,阿倫淡淡的說:“光悅影大人,我們不辭勞苦將鳳雅玲公主從賊人手中救回,雖然結果不如人意,但我們畢竟犧牲了好些兄弟,大人,你明白我意思嗎?”

光悅影身軀微顫,抽咽著問:“先生與火焰軍團高義,神龍帝國上下與老臣都感激不盡,一定重金酬謝,請先生放心!”

阿倫眼珠一轉,淡淡的說:“我們死傷的兄弟家屬特別的多啊……”

光悅影顫聲道:“無論多少錢,我們都可以接受,只求贖回雅玲殿下的遺體啊……先生,你…你請給個價錢吧!”


阿倫淡淡一笑,說:“本來我確實准備好了一個價錢,但現在看你這樣反應,看來鳳雅玲公主的尸首也是奇貨可居啊,我得回去和老大們商量一下,重新定價,你等我通知吧!”

光悅影臉色大變,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聲音中也帶上了少許的憤怒:“先生,殿下的遺體該速速送回神龍,讓她可以早日安息,你怎麼,你怎麼可以……”

阿倫的語調平淡依舊:“光悅影大人,沒什麼不可以的!”

他拉著鳳雅玲,大步就往門外走去,潛伏在周圍的神龍衛士立即閃身而出,將門口堵了起來,只等光悅影一聲令下,就將兩人拿下。

阿倫冷冷回頭,不屑的說:“光悅影大人,假如我們老大到深夜時分也不見我歸來,恐怕鳳雅玲公主的尸首將不能保證完整啊!大人,我勸你還是等我們通知吧!”

光悅影臉色數變,眼淚又怔怔的掉了下來,他擺了擺手,讓侍衛們讓出一條道路,他顫聲道:“兩位先生慢走,請切勿切勿驚擾雅玲殿下的遺體啊,我這老頭子在這給你磕頭了!”

說罷,他跪倒在地,重重的磕起頭來,也不知一個老人為何有如此的力氣,竟然一個接一個,一口氣就已磕下了十幾個頭,因為過分用力,他額頭也被撞損,地上已有斑斑血跡。

這連阿倫也不禁怔住了,內心難以抑制的顫動了一下。

身旁的鳳雅玲再也無法控制,她忽然掙脫了阿倫的手,揭開了頭上的帽子,撲向了仍在地上重重磕頭的光悅影,失聲哭道:“光大人,雅玲沒事,雅玲沒事啊!”

第六章

深夜,阿倫靜靜的坐在一個布置優雅的房間之中,面前擺放的,仍是最上等的貢茶。

鳳雅玲和光悅影相認後,就到另一個房間詳談去了,阿倫並沒有專門去叮囑什麼,他知道鳳雅玲不會將迪.阿倫就是隆.娜娜這個秘密說出去的,因為她是一個懂得尊重別人隱私的人。

但阿倫此刻的內心空蕩蕩的,或許是因為身邊少了些什麼而失落,也或許是因為被別人擱到了一邊,有種淪為配角的失落感。

當他也記不清自己到底喝了幾杯茶,侍者進來換了幾次茶葉後,鳳雅玲終于過來了。

她臉上掛著梨花帶雨後的明媚笑靨,阿倫微笑看向她,笑容依舊親切、柔和。

鳳雅玲在阿倫對面坐下,說:“光悅影大人仍是神龍嫡系的堅實擁護者,相信這次,應該能平安返回神龍了。”

阿倫不禁為之黯然,說到底,自己這個外人始終不如神龍的老臣子來得可靠啊,鳳雅玲這樣說,弦外之音是否讓自己靜靜離開呢。

他默默歎了口氣,微笑說:“那就好。”

鳳雅玲看了看阿倫,馬上又將頭轉向了別處,嘴唇微微張了張,卻沒發出任何聲音,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阿倫心中更黯然了,她不會是要出言將我驅逐離去吧,何須說出口呢,我迪.阿倫又不是不明事理、死纏爛打的人,看到你安全了,我自然會靜靜離去。

想到此,莫名的酸意自後腦升起,慢慢游遍全身,內心深處那脆弱無比的靈魂已在輕輕的顫抖。

阿倫自嘲的想,自己曾經欺騙過她,也曾經出賣過她,就算她真出言將我驅逐,也是件無可厚非的事情。

鳳雅玲終于輕聲問:“阿倫,你准備去哪里?”

阿倫心想,來了……

他微笑說:“暫時沒想好,大概到明天就會想好了吧。”

鳳雅玲抿了抿嘴唇,輕聲說:“如果……你沒別的事,就和我一起回神龍吧!”

阿倫的眼睛亮了亮,邀請我回神龍?一起經曆過這麼事後,鳳雅玲重新對己產生好感了嗎?那這次的好感可是男生的自己啊……

但他細心一想,這也有可能是,鳳雅玲認為他是疾風的人,現在已經叛出了疾風,將來一定是無家可歸,所以發出這樣的邀請呢……

阿倫自我評價一下這兩個可能,黯然的發現很可能是後者居多。

把話說出來後,鳳雅玲的神色反倒平靜了下來,她靜靜的注視著阿倫,久久不見回答,才輕聲說:“好嗎?”

阿倫收拾了一下有點茫然的心情,微笑說:“好!”

鳳雅玲臉上自然而然的流露出喜色,她點了點頭,又繼續說:“光悅影大人建議我們暫時扮成這次神龍出使的隨行人員,你覺得如何?”

“也好!”阿倫想了想,說,“疾風家族一向敢于冒險,假如你真在這里恢複身份,不排除他們會鋌而走險,將你明目張膽的劫持……那,保密方面?”

鳳雅玲說:“應該沒有問題,光悅影大人說,這次出使的都是他們家族的子弟兵。不久前已經有人穿上我們斗篷,從正門離去了。”

“嗯。”阿倫點點頭,心中隱約覺得有點不妥,但想起光悅影前面的表現,應該是自己多疑了。

鳳雅玲盈盈站起,微笑說:“那麼,我們都先休息吧。”

“晚安……”

“……”

第二天上午,查理士的追悼儀式。

阿倫和鳳雅玲在神龍出使團里扮演的是低層人物,是沒有資格出席這種大場合的小角色,阿倫也樂得如此,直睡到正午時分,才被鳳雅玲喚醒了。

阿倫揉著惺忪的睡眼,看看窗外天色,再看看鳳雅玲微微尷尬的神情,他不禁也尷尬的笑了笑,畢竟他已經不是過去的娜娜,鳳雅玲親自來喚醒自己,並不是因為記憶混亂,而是不願驚動他人罷了。

鳳雅玲看見阿倫衣冠不整的在床上坐了起來,不由得想起在星云中的往事,她的臉紅了紅,忙把頭轉向一邊,輕聲說:“下午是查理士的安葬儀式,我們不得不到場的……”

她瞥了一下阿倫,見他正呵欠連天的換著衣服,慌忙將目光收回,繼續找些話來說:“不過我們神龍隨行人數不少,我們所裝扮的又是低層人員,相信沒人會注意我們的……咳,阿倫,我還是到外面去等你吧!”

“不用,我已經換好了。”阿倫隨意的整理著身上這套神龍低層的制服。

鳳雅玲遞過了一件黑色的外套,輕聲說:“下雪了,外面風很大,挺寒冷的,多穿一件吧!”

“謝謝……”阿倫心中暖了一暖,淡淡的溫馨正輕柔的縈繞在四周。

“我去打些暖水給你梳洗吧……”

“謝謝……”阿倫重複了一次這兩個字,忽然有一種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覺從內心深處油然而升,他細細品味,總想不起這種感覺曾經在什麼時候出現過,直到看著鳳雅玲快走出房門的背影,他才突然醒悟,呵,這是家的感覺啊……

“不是叫些下人做就可以了嗎?”阿倫沖著鳳雅玲的背影微笑說。

“我們一切要低調行事,這不是你說的嗎?”鳳雅玲回頭甜甜一笑。

看著鳳雅玲漸漸遠去,阿倫忽然想起了哲人曾經說過的一句話:溫柔,可以融化一切。

鵝毛般的白雪紛飛而下,寬敞的中央大道上,響奏著哀樂,穿著莊嚴肅穆的疾風騎士,個個披著黑紗,為整支送殯隊伍開路,跟著是儀仗隊、哀樂隊……

大概是今天的雪太大了,民間來送行的百姓並不多,當然,這也因為查理士的聲望在民間中並不算高。

各國的使臣都是靈活變通的人,一經疾風外交方稍稍暗示,就立即派出己方隨行的低層人員,全部有秩序的站到街道兩邊,免得令民間送行隊伍看起來太過冷清。

而阿倫和鳳雅玲,正是扮演著這樣的角色,夾在神龍低層人員的中間,偶爾撒兩把白花,看著送殯隊伍浩浩蕩蕩的從面前經過。

哀樂的音調更低沉了,疾風皇家親衛兵進入到了中心大道,後面跟著查理士的靈柩,正由八披高大的黑馬載著,它的前面,分別是查理士生前兩個隨從,波特和比茲。

阿倫壓低帽簷,往波特的方向看去,他仍和平常一樣,神色自然且平靜,並沒有陰謀得逞後的暗暗歡喜,也沒有旁人般哭哭啼啼,他就是這麼捧著白花圈,,靜靜的走著。

看著這位曾經的朋友,這位曾與自己一起合稱“疾風好色二人組”的戰友,阿倫輕輕的歎了口氣,在心中默默的問:“戰友,這一次,你是不是有點過了呢?”

相比而言,比茲就顯得悲戚多了,他雙手捧著查理士的相框,眼淚不停的留下,雙眼又紅又腫,看來之前也不知哭過多少回了。

阿倫可以理解他的心情,曾經以為靠上一座金山,從此拍拍馬屁就可以開心快活過一輩子了,沒想到世事難料,金山竟然就這麼倒下了,比茲他應該是小半為查理士傷心,大半為自己的前景而哭泣吧。

阿倫的目光慢慢下移,比茲手中的相框中是一張黑白畫像,平常嬉皮笑臉的查理士在畫像中有著莊重的一面,他神態威嚴,嘴角又微微翹起,以示平易近人。

他的長相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有深度,呵呵……阿倫這個想法剛剛升起,鼻子竟莫名的酸了酸,無論查理士如何如何討厭,但他也曾對自己有過友善的一面,現在他已經死了,那代表,我永遠、永遠也不會再見這個男子了……

阿倫目送著靈柩緩緩從眼前駛過,手上情不自禁的往天空灑出一把雪白的花瓣,心中暗道:“查理士便宜堂兄,願你在星辰深處中找到一片甯靜的家園!”

鳳雅玲發覺身邊的阿倫竟然肆無忌憚的抬起了頭,注視著靈柩離去的方向,忙用手肘輕輕撞了撞他,提醒一下他小心暴露身份。

她偷偷轉過頭瞥了阿倫一眼,發覺他神色黯然傷感,平常心不在焉的眼神中也鋪上一層淡淡的迷霧,這令鳳雅玲不禁呆了呆,當日他不是曾冷酷無情的用馬拖著查理士疾奔了好一段路嗎?還模糊記得當時,他連眼睛也不曾眨過一下的,憎惡之情,盡顯無遺,但現在……他竟然因為同一個人,傷感至差點落淚……

迪.阿倫,你為何會擁有這麼善變的情感,你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

送殯的隊列離去後,阿倫和鳳雅玲也在神龍眾人的掩護下,平安回到了外使館。

當夜,阿倫自感無所事事,正准備早早上床,與睡神見面。

門被輕輕扣響了,阿倫昏昏欲睡的腦袋頓時醒了一醒,他微笑說:“請進吧。”

一身男裝的鳳雅玲閃身而入,她摘下頭上的帽子,看到阿倫已經把外套脫掉,頭發不再捆起,散了下來,雙眼蒙蒙朧朧的,不禁笑道:“又要這麼早睡了?”

剛剛把話說出,鳳雅玲的臉便微微一紅,熟悉的場景,熟悉的樣貌,令她又把阿倫當成了本來身邊最親切的一個人,一個已經深深埋葬于心底的名字——隆.娜娜。

阿倫笑了笑,說:“這麼寒冷的天氣,一定會帶來一個甜美的夢境,當然要把美好的夢境盡量延長了。”

面對著熟悉的容貌,熟悉風格的語言對白,鳳雅玲的眼神不禁又再次迷茫了一下,阿倫看在眼中,為之苦澀一笑,他十分善解人意的將頭發慢慢綁起,心里清楚得很,當他的頭發綁起和頭發散落時,給人感覺是完全不同的。

鳳雅玲才剛剛坐下,與阿倫還沒交談幾句,侍者就在外稟告,光悅影大人已經回來,邀鳳雅玲過去一談。

看著鳳雅玲告別離去,阿倫若有所思的想,這個光悅影大人對自己還挺有戒心的,有什麼秘密的話語,從來不在自己面前說,這大概與前面見面時,自己顯露出來的心計有關吧……

阿倫躺下了床,仰望著天花上古怪的圖案,卻忽然完全沒了睡意,他用力眨了眨眼睛,來分辨這種忽然而來的感覺,過去每當這種感覺出現的時候,都會有一些極度危險的事情要發生。

記得在飛龍沙漠有一次,東帝天將他扔到了沙漠的深處中,讓他單獨特訓,他整整在沙漠中掙紮了七天,沒有食物,也沒有水,他只能喝魔獸的血來補充身體所需的水分,靠魔獸堅韌無比的肉來充當食物,到了第七天中午,酷熱的陽光無比毒辣,他再也支撐不下去了,就這樣倒在了沙子上,溫熱的沙粒將他的力量一點點抽走,當他以為自己快要死的時候,就是這樣一種忽然而來的預感,令他在昏迷中驚醒了過來,接著,他就看到了傳說中的亡靈巡守者,正迅速向他靠近……

血戰之後,不能力敵,東帝天再次出現,將他救走,但那次之後,阿倫就牢牢記住了這種感覺,後來一次次的經曆告訴他,每當這種感覺出現的時候,那是危機降臨的先兆,務必萬分警惕。

正當阿倫胡思亂想之際,門再次被敲響,阿倫坐了起來,稍稍整理衣裝,說聲“請進”,鳳雅玲快步走了進來,沉聲說:“阿倫,事情有點不妙。”

阿倫說:“哦?”

鳳雅玲說:“疾風明天中午舉辦哀宴,邀請所有外使團的全體人員出席!”

阿倫微微皺眉,說:“那麼,這個外使館將會暫時無人,假如我們還留在這里,將會十分不妥。”

鳳雅玲點頭說:“對!也就是說,我們也必須到場!那樣的場所,我們必須摘帽,被人認出來的機會將大大增加。”

阿倫是疾風舊部,不乏見過他的人,鳳雅玲本身是個名人,兩人摘帽出席疾風這個場合,不可預測的變故隨時都有可能發生……

阿倫喃喃道:“這到底是疾風的禮儀之舉,還是我們有什麼破綻露出來了……”

他看到鳳雅玲並沒有多少慌張的神情,便問:“光悅影大人已經有應對的辦法了?”

鳳雅玲說:“光悅影大人的辦法很簡單,就推說神龍有緊急密件傳召他回來,疾風正是討好神龍的時候,不敢多說什麼,已經同意光悅影大人的請求,今夜離去!”

那種不安的感覺再次從阿倫心底升起,但這種處理方式並無任何不妥,疾風應該不可能在這樣的戰局下,對一支前來致哀的外國使團動手的。

他緩緩點了點頭,說:“這樣也好,疾風現在是是非之地,早走的好。”

“既然你同意,那麼我們就收拾行裝,一個小時後出發。”

“嗯……”阿倫忽然有點受寵若驚,鳳雅玲這樣說的潛台詞,是不是假如我不同意,那麼連光悅影大人也要按照我的意思去辦咯?

“……”

深夜,寒風陣陣,碎雪翻飛。

疾風堡壘的十里亭外,疾風送行的使者彬彬有禮的與光悅影對飲,並祝光悅影等人能夠一路順風,平安返回神龍。

看到這樣場面,尤其看到送行那位使者舉杯遞向他們一眾下層時,阿倫和鳳雅玲的頭壓得更低了,因為那位使者恰恰是瑪雅小姐。

好不容易等到她將目光移開,阿倫偷偷看去,發現瑪雅清減了許多,但人看起來卻更為成熟了,不過臉龐的神色中,總有一份揮之不去的惆悵,阿倫默默的歎了口氣,這段時間,她所承受的壓力可想而知,一個高層官員陣亡,最新組織起來的血影武士團全軍覆沒,連家族第一繼承人也死了,她作為隊伍的指揮官之一,這樣的責任是無法推卸的。

如果不是家族現在正是用人之際,團長伯列奧也對她信任有加,大概剛回來就人頭落地了吧。

離別在即,瑪雅看著光悅影,欲言又止。

光悅影看在眼中,微微一笑,道:“瑪雅小姐,假如有什麼事情能讓我幫忙的,我樂意為你效勞。”

瑪雅淡淡一笑,惆悵之意更深了,她說:“雅玲殿下平安回到神龍後,希望光悅影大人能為我轉告一句話,不知可否?”

光悅影深深的看著瑪雅,沉聲說:“老夫一定辦到,瑪雅小姐請說!”

瑪雅的聲音忽然變得輕柔了許多:“大人請轉告她,我很懷念和她一起度過的日子,我們一起歡笑過,一起失落過,也一起悲傷過,星云學院中那條楓葉飄舞的楓林大道,將是我一生中最美麗的回憶!”

阿倫心中不由得為之顫動,這番話是對自己說的,楓葉飄舞的大道,那是一個他和瑪雅共同走過無數次的地方,難道不知不覺間,她已經對我有了一份特殊的感情……

他的心莫名一痛,站在她的立場,自己背叛了她和疾風,選擇了鳳雅玲,帶著鳳雅玲逃回神龍,那光悅影傳達的這番話,自然會經鳳雅玲,再告訴自己聽的。

鳳雅玲的眼神先是微微詫異,接著是恍然,她轉過頭看了看阿倫,眼中閃過了惘然。

光悅影默然了一會,才微笑說:“沒想到瑪雅小姐與雅玲殿下相交如此之深,無論往事如何,相信雅玲殿下都不會責怪你的了。這番話,我一定轉告!”

瑪雅微微鞠身致謝,說:“那麼,大人你一路珍重了!”

“珍重……”

第七章

離別瑪雅的送行隊伍後,又走上了一段路,阿倫和鳳雅玲便名正言順的坐上了光悅影那輛寬大、舒服的馬車。

光悅影謝罪幾句後,才將話題轉向別處,說:“疾風家族中新一代可是人才濟濟啊。”

鳳雅玲看著光悅影用靈活的技巧沖洗著茶具,想起了阿倫、波特、瑪雅等人的影子,點頭同意說:“確實如此。”

光悅影將茶具放在馬車中間的茶桌上,從抽屜中取出貢茶,一邊清洗著那些茶葉,一邊說:“像剛才那位瑪雅小姐,就是一個不可多得的人才。”

阿倫看著窗外夜色的目光,正因瑪雅的話而心潮起伏,聽光悅影這麼說,便隨口插入道:“哦,何以見得呢?”

光悅影看了看阿倫,說:“瑪雅小姐她年紀輕輕,在各種場所下已能保持從容不迫,而且語言得體,與人交往時,人際關系把握得恰到好處,就像剛才,她從頭到尾都沒提過神龍與疾風兩國間的國事,大概也知道我在這兩天里已經聽膩了這樣的話題,但她巧妙的利用了她與殿下之間的關系,用私人感情來打動老夫,感情砝碼可重可輕,但不管如何,我承認因她一席話,對她和疾風又增添上一份好感,這令我回國對陛下評價疾風的言辭中,肯定有或多或少的良性影響。”

阿倫牽了牽嘴角,心想實情未必如此吧,也不反駁,看到光悅影正為他們泡茶,便淡淡的說:“大人泡茶的手法熟練得很啊。”

鳳雅玲微笑道:“光悅影大人的茶道在神龍中頗有名氣的。”

阿倫可有可無的笑笑,說:“呵,是嗎?那我們有口福。”

語態漫不經心得很,當然阿倫並不知道,在神龍帝國中,不知有多少人能為喝上光悅影親手泡的茶而自豪。

光悅影似乎沒將阿倫的無禮放在心中,微微一笑,說:“公主殿下過譽了。”

鳳雅玲不想光悅影記恨阿倫,便繼續先前的話題說:“光悅影大人,不知疾風里還有什麼人才呢?”

光悅影又詳詳道出了幾個,全是阿倫沒留心的人物,他打了個呵欠,看到茶已經泡好,心想茶道不是最強調專心一意的嗎?這個光老頭邊泡邊說,大概也只是個欺世盜名之輩吧,難道他真到了登峰造極的境界,已經無須專心,單憑手上的感覺,就能泡出上等的好茶?

于是,他著實喝了好幾杯,發覺確實與眾不同,入口甘香非凡,一品就知道不是凡品。

看到阿倫和鳳雅玲都喝了幾杯茶後,光悅影滿意一笑,說:“阿倫先生,老夫所泡的茶如何?”

對于確實有非凡才藝的人物,阿倫一向是尊重的,他正容說:“光悅影大人的茶道果然超凡入聖,剛才茶葉芬芳的口感,阿倫終生難忘!”

“終生難忘?那是一定的!”光悅影微笑點頭,他回頭看向窗外,看見一座破爛待修的工場立在路旁,便揚聲吩咐車夫:“前面那工場停下,我要和公主殿下下去看看!”

鳳雅玲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盡管光線不足,但仍能看出那座工場的破爛之處,奇道:“光悅影大人,那個地方破爛不堪,有什麼好看的呢?”

阿倫心中頓然升起疑惑,他目光掃過桌面上的茶葉,心想難道那些茶有毒,光悅影這個匹夫要對我們下毒手了,但我試過的毒藥無數,假如真的有毒,早給我品出來了,況且這個老家伙自己也有喝的……

光悅影一臉凝重,沉聲說:“還有一件很機密的事情要報告公主殿下的,請!”

鳳雅玲眉頭輕皺,與阿倫交換了一下眼色,方才踏下馬車,阿倫淡淡的看了一眼光悅影,暗暗察看身體情況,發現並無不妥,便也跟了下去,看看光悅影到底在玩弄什麼玄虛。

光悅影提著魔法燈,照亮了道路,領著兩人走進了那間破棄的工場之中,四周蛛網遍布,滿地是一堆堆的玻璃碎渣。

阿倫回頭看去,發現跟隨光悅影出使疾風的百多從人,全部出了馬車,圍在了工場四周。

鳳雅玲當然也看到了這些,眼中也不禁閃過了警惕,她注視著光悅影,淡淡的說:“光悅影大人,有話不妨直言吧!”

光悅影沉聲說:“公主殿下,你知道嗎?其實這次我出使疾風,還背負著一個神秘且艱巨的任務!”

鳳雅玲回頭看了看阿倫,發覺他神色如常,便問:“不知光大人背負著什麼艱巨任務呢?”

他微微搖頭,似是感慨不已,說:“國主陛下竟然要我找機會刺殺伯列奧,讓疾風徹底大亂,好配合神龍大軍下一步的行動啊!”

鳳雅玲不禁大驚,說:“母親陛下怎麼會有這麼……一個舉動呢?”話到嘴邊,“不智”這兩個字始終不敢說出口。

光悅影苦澀一笑,說:“公主殿下有所不知,國主陛下前段時間患上了不治之症,已被證實了,陛下她想多打下一些疆土,讓神龍後代生活能過得更好些,疾風給了他這麼一個契機,國主陛下她當然不會錯過了……”

光悅影後面說什麼,鳳雅玲已經聽得不清楚了,耳邊不斷回響著“國主陛下前段時間患上了不治之症,已被證實了”這句話,玉容無法抑制的閃過強烈的怒意,沉聲道:“光悅影,你知道你在胡說些什麼呢,母親陛下她一向身體健康,怎麼會突然就患上絕症呢?”

光悅影歎了口氣,不無唏噓,說:“公主殿下,太古先賢曾有這麼一句話,頗有道理,那就是‘天有不測之風云,人有旦夕之禍福”,國主陛下患上這樣絕症可是千真萬確的事情!”

鳳雅玲怔了一怔,雖然未知事情真假,但一想起千里外的母親,眼淚已不爭氣的掉了下來。

一直默不作聲的阿倫插言問:“光悅影大人,神龍國主陛下要你伺機刺殺伯列奧,那你為何不照做呢?”

光悅影再次苦笑,說:“人生在世,誰不怕死!如果真給我刺殺成功,我這條老命休想離開疾風了。”

阿倫盯著光悅影,說:“雖然伯列奧武技高絕,但神龍給你的計劃不可能是要你去送死的吧?”

光悅影看了看阿倫,說:“當然不是,只不過死的機會很大罷了。國主陛下給了‘龍蜒’我……”

他看到阿倫臉上閃過不解,而鳳雅玲一臉茫然,暫時也沒有解釋的欲望,便親自解釋說:“龍蜒是神龍至寶之一,在毒藥方面的排名,除了‘龍血’,就到它了,它無色無味,服用者在好一段時間內,無法使出半點力氣,這種藥物也是在千年前獸人戰爭後,根據獸人所使用過的妖物,開發出來的!”

阿倫心中閃過了去年西郊水晶礦坑下,獸人間諜曾經使用過的那件卷軸,但他更在意“無色無味”四個字,早在光悅影說出叛逆話語的時候,阿倫就想暴起將他制服了,但身體中的力量忽然間就消失得無影無蹤,詭異之極,力量就像憑空消失了一般,心中雖然驚慌,但阿倫表面看來神色如常,因為現在可以做的,也只有盡量說話來拖延時間了。

光悅影看見阿倫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便繼續說:“國主陛下給了‘龍蜒’我,要我找機會和伯列奧單獨相處,呵,國主陛下她想的很周到,畢竟現在疾風有求于神龍,我這個外交官員是肯定又機會與他單獨密談的,那麼我就會泡上一壺好茶,將龍蜒混在其中,等到他無力出手的時候,將他一舉擊殺,然後疾風中的臥底就會在疾風總部里接應我,讓我換上普通花匠的服飾,混出疾風堡壘,再逃回神龍!”

阿倫淡淡的說:“計劃不錯啊,光大人為何不照做呢?”

光悅影嘲諷一笑,說:“我這樣一副老骨頭,真的運氣夠好,能逃出疾風堡壘,但又怎樣去面對千里逃亡的日子啊,更何況,日後還要背上乘人之危的不義之名,實在難以從命啊……所以我打一接這個任務,就做好准備向國主請罪,就說老臣沒這膽量好了。”

鳳雅玲眼神漸漸回複清晰,她冷冷的問:“光悅影大人,你對我們說這麼多,到底想說些什麼?”

光悅影注視著鳳雅玲,沉聲說:“雅玲殿下,我自小就十分疼愛你,所以有一些事情發生之後,我覺得有必要讓你知道前因後果!你可知道現在宮廷里的情況嗎?”

他也不等鳳雅玲回應,自問自答說下去:“假如國主陛下不幸駕崩,那麼你將登基,你的父親憐云飛親王將會成為攝政王,老夫和憐云飛表面相安無事,其實私下勢成水火,假如他真讓他成為攝政王,那老夫的下場一定悲慘無比。我一生志願都在權勢二字,我絕不能允許這種情況發生,不過,幸好還有一位公主對我言聽計從,關系極好,那就是雅玲殿下你的妹妹雅煙殿下……”

光悅影對鳳雅玲笑了笑,完全無視對方冰冷、憤怒的目光,繼續說:“雅玲殿下,其實我們關系也是很好,但雅煙在前段日子里,已經和我的孫子訂婚了,而且還有最重要的一點,雅煙陛下的父親並不是憐云飛,這已經朝中公開的秘密,大概也只有雅玲陛下你還沒知道吧……”

鳳雅玲忍不住怒斥道:“光悅影,你到底要胡說到什麼時候?”

光悅影溫和一笑,一如過往般慈祥和藹,說:“快了,雅玲陛下,我快說完了。分清雅煙陛下和公主陛下兩者之間的親疏,接下來的計劃就十分清晰明了多了,那就是雅玲陛下你被疾風那群喪心病狂的凶徒殺死,雅煙陛下順利登位!雅玲陛下,你一死,既成全了你母親國主陛下的宏願,給了神龍出兵的最有力借口,也成全了老臣光悅影,讓我有了繼續爭權奪利的資本。鑒于此,老臣向你致上深深抱歉之余,也道上一聲謝謝了。”

說罷,他向鳳雅玲深深鞠了一躬,鳳雅玲已經氣得臉色微白,阿倫仍是很平靜的問:“傳聞中神龍派出的殺手隊伍,想必也是光悅影大人的旗下吧?”

“確實是我秘密訓練的死士,”光悅影歎了口氣,說,“不過那群廢物,竟然一無所獲,幸好雅玲陛下你自投羅網。”

阿倫奇道:“那晚我多番試探,為何你能識破呢?還能接著順勢表演出這麼一場催人淚下的忠臣劇本。”

光悅影淡淡一笑,像是根本沒計較阿倫的冷嘲熱諷,說:“你們犯下了一個十分嚴重的錯誤,就是沐浴後才前來見我。老夫生平有一特長,就是鼻子特別靈敏,雅玲殿下是我從小看到大的,她身體的氣味獨一無二,你們剛進門,我就認出來了。”

鳳雅玲與阿倫一樣,早已發現身體無力這個事實,看著面前這個面目慈祥的老者,曾經是自己最敬重的人之一,現在竟然將己欺騙,再想想他當日的一番做作,她忍不住怒道:“光悅影,你完全封鎖消息,將保密功夫做得這麼好,原來並不是為了保護我的周全,只是為了將我誅殺啊!”

光悅影慈祥的看著鳳雅玲,微笑說:“對!本該用在伯列奧身上的龍蜒,用在你們身上了,總算沒辜負國主陛下的期待,我總算使用了龍蜒啊!”

阿倫諷刺一笑,說:“你手下有上百人之多,又全是你們家族的子弟兵,何須出動龍蜒,一擁而上,我和雅玲自然被剁成肉醬了。”

光悅影盯向阿倫,慈祥的眼神忽然變了,變得凶殘暴戾起來,說:“阿倫先生,我不知你從什麼地方救出雅玲陛下,但你能千里迢迢護送著雅玲陛下避開重重追兵,來到疾風,這只能說明一件事,你有非凡的實力!另外,一定還有非凡的膽識和眼光,要不然,你們根本也不可能繞道來到疾風堡壘!”

阿倫正待說話,光悅影已神經質的踏前了兩步,狠狠的飛出一腳,抽在阿倫的腰間,阿倫全身已無半點力氣,還能站著完全是靠意志來支撐,這麼重重一下,頓時整個人凌空飛起,重重跌落到牆角的玻璃碎渣堆。

鳳雅玲不禁驚叫了出來,想上前阻止,身體才剛剛一動,最後一絲力氣也立即被抽走,整個撲倒在地。

光悅影得勢不饒人,忽然間就像變成了另一個人,他將魔法燈擱在地上,大步就沖向阿倫,狠狠的又踢又踹,口中以接近瘋狂的語調說:“小子,我知道你看不起我,經常看老子都斜著眼睛看的,老子乃神龍重臣,什麼時候輪到你這個山野之民看不起了,看你還敢不敢對我諸多的語言不敬,老子踢死你這個小崽子……”

一個德高望重的老者忽然變成一個殘忍變態的凶徒時,反差是異常強烈的,尤其是他竟然可以將阿倫與他碰面以來,所有冒犯過他的大小事情都一一數出時,實在駭人聽聞,有很多事情,就算常人看來,也不過是雞毛蒜皮的小事罷了,但光悅影竟然能牢牢記在心中。

鳳雅玲驚愕的注視著阿倫所在的黑暗角落,她努力想擠出一點力氣,站起來阻止光悅影的血腥暴行,卻無法動彈分毫,她只能微張著嘴巴,眼看著阿倫慘遭毒打,卻無能為力,在她的世界觀里,無法相信有人可以將一個毫無還手之力的人毒打至此。

光悅影一邊叫罵,一邊又踹又踢,整整有十分鍾之久,阿倫由始至終都一聲不吭,開始時,光悅影因此變得更加憤怒,還罵阿倫被踩在腳下了,還是看不起他,到後來索然無味,因為這和鞭尸沒什麼區別,他見阿倫仍是一動不動,猜想他大概已經奄奄一息了,又重重的踢了兩腳,吐了一口口水到阿倫身上,才肯轉身走回去。

如果魔法燈光能再明亮一點,照遠一點,就能看到很多玻璃渣都陷進了阿倫身上,驚心動魄的銀灰色血液正正緩緩的從阿倫身上流淌出來,觸目驚心!

阿倫緊咬著牙關,不讓自己發出半點聲音,只望能爭取到更多的時間,但光悅影對他施虐,最終還是告一段落了。

他的頭被撞到靠牆的方向,他想把頭轉回去,看看鳳雅玲的情況,卻連一個手指頭都動彈不了。

周圍潮濕腐爛的味道更是令他心中憤恨不已,明明早已有預感在前,但對人對事的判斷錯誤,還是令他和鳳雅玲陷入到如此的絕境中去。

光悅影慢慢走回到鳳雅玲身邊,腳下的鳳雅玲不屈不服的神情給予了他極大的快感,終于,他咯咯的笑了起來,笑聲尖銳、刺耳。

笑得鳳雅玲一陣發毛,心中無法抑制的閃過一陣驚惶,但臉上始終以不屈的神情,面對著光悅影。

光悅影好不容易止住了刺耳的笑聲,柔聲對鳳雅玲說:“雅玲殿下,知道嗎?我從小就最疼愛你,好懷念小時候抱著你的感覺,真的好舒服,好舒服啊,但你後來漸漸、漸漸長大了,我就再也沒機會抱你了……”

一陣莫名的寒意頓時從鳳雅玲的腦門中升起,迅速向全身湧去。

光悅影絲毫不理會鳳雅玲的感受,繼續說著:“還記得十五歲前,那年我特別找人制作了一個大布熊給你,你高興的拿過那個大布熊,又親又抱,雅玲陛下,你知不知道?我當時多想變成那個大布熊啊,讓你可以緊緊抱住,又親又摟……”

這一下,令阿倫和鳳雅玲不約而同的升起一陣惡寒,原來光悅影竟然是個變態的,自鳳雅玲幼年開始,就對她擁有著非比尋常的幻想……

光悅影又喃喃不休的說了一陣往事,主要也是為了闡述他那荒謬至極的幻想,聽得阿倫和鳳雅玲哪怕身處絕境,仍是全身都湧出了雞皮疙瘩。

說了好一陣後,光悅影才換回正容,說:“雅玲殿下,不是我不想扶持你,而是權勢對我來,是比任何東西都要重要的,所以只有犧牲你了,到明天一早,就會有很多人知道你香隕于此,行凶者正是疾風那幫狂徒……”

他哀然長歎,又說:“公主殿下,我最後可以為你做的,就是幫你完成一些,你人生從未經曆過的事情了。”

他用渴望的眼神緊緊的盯著鳳雅玲,臉頰上的肌肉微微**起來,以令人毛骨悚然的語調說:“雅玲殿下,你還是**吧?如果還是,那麼人生就不夠完整了……光叔叔願意成全你,讓你在生命盡頭前,擁有一個完美的人生……”

“不要……”聽光悅影前面說著那些變態的話語時,她心中早已忐忑至極點,現在光悅影親口說出,鳳雅玲終于忍不住驚叫了出來。

光悅影的笑容漸漸猙獰、陰森,他故作溫柔的聲音已變了調:“來吧,雅玲!有了第一次,你的人生就是完整的了……”

狂怒充斥在阿倫心中,可恨絲毫力量都沒恢複,甚至連回頭看看鳳雅玲的力氣都沒有,只能聽到鳳雅玲驚恐的叫喊:“光悅影,你不要過來!”

阿倫蔚藍色的瞳孔中已滿是無限的殺機,他用唯一還能活動的舌頭探向了那些肮髒的玻璃渣,用舌頭將盡量多的玻璃渣卷回到口腔中,用力的嚼了起來,口腔中頓時全是腐爛的垃圾味道,玻璃渣刺進了他牙縫中、舌頭里,劇烈的疼痛令他腦海“嗡嗡”作響,身體的力量似乎也隨之蘇醒過來,阿倫心中一喜,麻痹最大敵人果然是疼痛,極度的麻痹就用極度的痛苦來對待吧!

清晰的布料破碎的聲音,耳邊可聞,鳳雅玲的哭喊聲是前所未有的淒涼,回蕩在這個破爛的工場之中,淒厲非常!

這令阿倫更為瘋狂的嚼著口中玻璃渣,血液腥甜的味道和腐爛的味道夾雜在一起,他也渾不在意,心中只有一個念頭,斷然不能讓任何人在他面前侵犯鳳雅玲。

每個人都有自己珍視的東西,為了保護自己最珍視的事物,任何人都能在最危急的關頭迸發出最驚人的力量,哪怕為因此燃燒掉自己的生命!

鳳雅玲的哭叫聲、光悅影的粗喘聲,盡管只是短短瞬間光景,但已變成無窮無盡的壓力,一下重比一下的壓在阿倫心口上,憤怒和激動,伴隨著口腔中痛苦,像抽噎一樣,一陣接一陣地曼延過全身。

終于,阿倫如同一具太古機械般,一下一下的掙紮爬了起來,他用閃動著藍光的瞳孔往鳳雅玲的方向看去,只見她全身過半衣衫已經被撕得破碎,雪白的肌膚正在寒風中微微顫抖,而光悅影這只禽獸正一小塊布一小塊布撕走,加重鳳雅玲心理壓力的同時,也增加了他得償所願的快感。

“你他媽給我住手!”阿倫對著光悅影狂吼。

他看清鳳雅玲身上衣物重要部分尚在,知道光悅影還沒開始真正有所動作,心中稍稍一松,腳下立即就軟了一軟。

光悅影扭頭一看阿倫,陰森一笑,說:“小子,你還沒死啊?”說話間,整個人就撲了過去,重重一腳踹在阿倫肚皮上,阿倫立即倒跌回牆壁邊,重重坐倒在那堆玻璃渣上。

光悅影正處于亢奮狀態,竟然被阿倫中途打攪,怒火攻心,連續幾腳重重的踹在阿倫肚皮上,口中怒罵:“小崽子,還不死,還不死!”

阿倫用僵硬、緩慢的動作,勉強判斷來勢,抓住了光悅影的腳,然後往上一抬,光悅影整個人頓時往後仰倒。

借到這個力度,阿倫整個人頓時敏捷了許多,他撲了上去,壓在光悅影身上,“嘭”的狠狠一拳砸在光悅影的臉頰上,盡管這一拳只有阿倫平常的十分一力量,但也足夠光悅影好受了,幾顆牙齒從口腔中飆射了出來,接著,鮮血如湧泉般從他口腔中湧出。

光悅影吃痛下,猛一把推開阿倫,阿倫立即借力將他砸到了工場的中心,然後自己掙紮爬起,一步一步的往光悅影走去。

魔法燈照射下,阿倫模糊的輪廓漸漸清晰,看清阿倫此時的模樣,不單亢奮狀態下的光悅影,連恐懼狀態下的鳳雅玲也驚呆了。

全身上下都紮進了大大小小的玻璃渣,嘴角邊還有玻璃渣的碎片,整個人體無全膚!但最觸目驚心,叫人連呼吸都會停頓刹那的是,阿倫的血液並不是血紅色的,而是一種叫人心神顫動的銀灰色!

那是銀灰色的血液!

傳說中,這是世界上世界最可怕、最凶邪的生物才會擁有的血液!

傳說中,他們的外形和人類一模一樣,屬于亡靈中的王者血統,屬于惡魔的一族,這個族群的生物,每一個都可以令大地為之震動、風云為之變色,每一個都擁有令世界都為之顫栗的力量!

第八章

一個本該存在于傳說中的凶邪惡魔,正活生生的出現面前,還一步一步的往光悅影走去,盡管他身形微微搖晃,腳步也算不上穩健,但每一步都似重錘,一下重比一下的敲打在光悅影的心頭上。

面對這幅駭人的情景,光悅影心中不斷回響著一句話:我見到亡靈惡魔,我竟然親眼看到了傳說中的亡靈惡魔……

凡是潛意識中有強烈自毀傾向的人,都會盡量避免自虐或者被虐,因為身體一旦受到嚴重傷害,他們底子里最歇斯底里的瘋狂將會暴露出來。

魔法燈光的映照下,阿倫的臉已經變了,沒有了原本溫文爾雅,變成了最原始的野性和瘋狂,他用力的嚼著口中玻璃渣子,極度的痛苦刺激著他全身上下的每一寸神經,醍醐灌頂般一遍又一遍的沖刷著他的靈魂。

銀灰色的血液自他嘴角源源不斷的流出,他也渾然不覺,甚至還露出了一個詭異無比的笑容。

鳳雅玲也不由得驚呆了,往昔熟悉的密友變成男子,她尚未能完全接受這個現實,此刻又變成另一個完全陌生的亡靈惡魔,令她在這樣特殊的時刻,更感彷徨無助。

但阿倫並沒有在意鳳雅玲的異樣,此刻他眼中只關注光悅影的一舉一動,他嚼著玻璃渣,乖戾的獰笑著,燈光在他背後的破牆上投射出一個巨大的影子,微微晃動間,仿佛是一個自地獄深淵中爬出來的魔鬼。

沉重的腳步聲,玻璃渣子的嚼在口中的吱喳聲,急促的呼吸聲……正回蕩著這個破舊的空間中。

力量在痛苦的極端中漸漸回複,銀灰色的血液在阿倫體內一遍又一遍的沸騰著,每一次起伏都有可能到達終極沸騰點,但他全然不顧,因為當他最血腥的一面被激活後,他就會變成一個全然不顧的魔鬼。

光悅影眼看著惡魔漸漸走近,那詭異的銀灰色液體,惡魔臉上那陰森的笑容,將光悅影本來臉上得意、猥褻的笑容洗刷得一干二淨,那無窮無盡的殺氣化作無窮無盡的壓力,瘋狂的沖擊著他,令光悅影的欲望盡消,前面不可一世的狂徒瞬間變成了一只驚懼的綿羊。

他嘴巴微張,大概想說“亡靈惡魔,不要過來”,但只能發出沙啞的啊啊聲,眼看阿倫越來越近,他潛意識往後挪動了幾下屁股,這令阿倫的笑容更詭異,口中的玻璃渣,也嚼得更用力了,仿佛那是世間上最美味的糖果。

他和光悅影在某種程度上,都算是那種喜歡施虐的異類,但高下之差,已在生死之間分辨了出來。

阿倫用一種朗誦聖詩,輕柔無比的語調問:“光悅影大人,為何不繼續你的變態所為呢?來呀,為何不來了?剛剛開始就結束,那很容易憋壞的……”

光悅影後腦一陣發冷,這也令他忽然想到外面還有上百個親衛兵,他鼓足力量和勇氣,張嘴就喊:“來……”

“來人啊!”這三個字根本沒機會出口,眼前一閃,幾步以的阿倫已經閃到了他的面前,手輕輕拂了一下光悅影的嘴巴,兩排牙齒竟然就這樣被整整齊齊的剝了下來,光悅影狂噴而出的鮮血,立即濺滿了阿倫的手,本來該發出的叫喊聲,變作了痛苦的呻吟。

這對于外面的親衛兵而言,很容易理解成光悅影高潮的呼喊,他們是光悅影一族的親衛兵,一榮俱榮,一毀俱毀,對于他們來說,無論光悅影有什麼所作所為,也只能追隨到底。

阿倫微笑著,但笑得面容扭曲且詭異,柔聲說:“光悅影大人,你把我的手弄髒了呀!”

他晃了晃了那只沾滿了光悅影鮮血的手,鮮紅和銀灰無法調和的在他手上分庭抗禮,阿倫像是自言自語的說:“我得把它擦乾淨才好。”

說著,就把手重重的抹在光悅影的大腿上,幾塊大腿上的肉竟然就這麼被硬生生的撕裂了下來,痛得光悅影口中發出陣陣哀號聲。

阿倫不滿的說:“怎麼又髒了。”

說著又把手抹到了光悅影的另一只大腿上,一塊塊肉竟然就這麼被阿倫連續撕落,千刀萬剮之疼,不外如是,光悅影終于領略到哲人為何會有“痛不欲生”一詞。

光悅影的親衛隊長終于發覺有這麼一點不妥,大人沒理由高潮兩分鍾這麼久的,他試探著在門外叫道:“大人,你還好吧?”

光悅影含糊不清的喊道:“救我!”

但聲音傳了出去,就變成了毫不清晰的“嗚嗚”聲,阿倫一腳就踩住了他的嘴巴,模仿光悅影的聲音喝道:“老夫好得很,別羅嗦,嘿咻嘿咻……”

那親衛隊長收回疑心,聲音也放低了下來:“祝大人嘿咻愉快,我等在外等候。”

阿倫一邊嚼著玻璃渣,一邊對著光悅影獰笑道:“大人不乖哦,還想叫人進來,我的手還沒擦乾淨呢。”

他溫柔一笑,輕聲說:“為了令你不再發出一些不該發出的聲音,我該做點事情啊。”

阿倫以唏噓不已的神情,慢慢移開了踩住光悅影嘴巴的腳,那個位置已經變得一片血肉模糊,他欣賞著光悅影的驚恐、絕望,手閃電前伸,就已把光悅影整條舌頭抽了出來,阿倫緊盯著光悅影眼中深處的惶恐,輕聲說:“大人,與你的舌頭道別吧。”

“嗚——”的又一聲慘哼,阿倫竟將光悅影整條舌頭拔了出來,淋漓的鮮血在光悅影的臉龐上空傾灑出一片血霧。

阿倫的笑容更詭異、更滿足了,說:“大人,你試過逐個指甲被剝下來嗎?沒試過不要緊,因為你很快就可以嘗試了,十指連心啊……”

光悅影眼中無盡的惶恐因為阿倫的種種酷刑,慢慢變成了極度的怨毒,這令阿倫不由得埋怨光悅影大人的眼睛真不厚道,看得人家一陣不舒服,還心肝亂跳,便以此為理由,硬生生將光悅影的眼球也挖了出來,令光悅影的世界從此變成一片漆黑。

外面,雪花紛飛。

光悅影手下的正副隊長交換了一下眼神,很自然便相互走近。

那正隊長低聲說:“老二,情況有點不對啊,二十多分鍾過去了,以大人這個年紀……”

副隊長曖昧一笑,說:“老大,你不會是懷疑大人的能力吧?”

正隊長皺了皺眉,說:“我擔心大人發生什麼意外了,我們還是派人去偷望一下吧?”

副隊長其實也覺不妥,便說:“若是被大人發覺了,誰來負責?”

正隊長咬了咬牙,說:“我來負責便是!”

副隊長奸詐一笑,說:“老大,我們找個替罪羊就是……”

他轉過頭,招了招手,另一個親衛兵立即奔了過來。

副隊長在他耳邊說了兩句,那親衛兵心領神會,馬上朝工場里面潛去。

很快,整個工場外圍的人都聽到那個親衛兵發出了一聲無比驚惶的叫喊,那正副隊長心知不妙,急忙率著所有人沖進院子,但在工場的大門口,所有人都被震懾住了。

淡淡的魔法燈光照耀下,一個人,假如還能稱為一個人的話,他正躺在潮濕的地板上,全身上下竟然沒有一個地方是完整的,五官全毀,四肢僅剩骨頭相連,從服飾上判斷,此人極有可能就是光悅影大人,最為陰森詭異的是,大人還在微微顫動,他竟然受了這麼多處致命傷,尚未死去,可想而知他此刻所受到的折磨痛苦。

這個震撼尚未平服,另一個震撼又已出現,光悅影大人一側的陰影中慢慢走出一人,口中咔嚓咔嚓的嚼著什麼,隨著他慢慢走進光線中,才發現他渾身鮮血淋漓,但最為詭異的,還是他臉上的笑容,和他嘴角邊逸出的銀灰色液體。

“銀灰色血液?傳說中的惡魔?惡魔將大人折磨至死?”當他們腦海中剛剛浮現出這幾個問題,喉嚨正感干燥無比時,那惡魔已經如狼似虎般沖進了他們中間,淋漓的鮮血染紅了這個破舊不堪的工場……

一切忽然發生,也忽然終止,外面仍是風雪滿天,要不是滿地都是絕望的痛苦哀號聲,世界仿佛一切如常。

死神大概也在冥冥中不耐煩的注視這個角落,全部人都倒下了,所有人都受了致命傷,但竟然沒有一個死去。

其實地上每一個生不如死的人都等待著死神鐮刀的判決,無奈只能換來死神靜靜的歎息。

阿倫就這麼站在他們中間,聆聽著他們痛苦的哀號,嘴角邊仍是那詭異、猙獰的微笑,他緩緩抬起了血腥的雙手,抬到眼前,自言自語的說:“我帶著這麼重的內傷,還能支持至此,看來我在不知不覺間,變強了,離終極沸騰點,是不是也更近了,哈哈,我是在燃燒自己的潛能和生命啊……”


良久,良久後,四周的哀號聲慢慢褪去,只剩下空靈的風聲和雪花飄舞的聲音,阿倫靜靜的站著,慢慢閉下眼睛,臉色猙獰、暴戾的氣息漸漸褪去,表面看來,他又變回了原本溫文爾雅的模樣。

他歎了口氣,緩緩轉身,看向鳳雅玲,他知道,這個瘋狂的過程,鳳雅玲毫無遺漏的看在了眼中,他有意識到這一點,但最瘋狂殺戮的時刻,他已經無法控制住自己的身軀。

但到了這一刻,他已經清醒過來,不得不重新面對鳳雅玲。

鳳雅玲似乎已經出離恐懼了,全身上下都在輕輕顫抖,以一種阿倫從未見過的驚惶眼神注視著阿倫。

阿倫抿了抿嘴,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殺機,看到我血液的人必須死,誰也不能例外!

誰也不能例外……但真的誰也不能例外嗎?

兩人就這麼隔著層疊著尸體,默默對望,或許過去還存在過曖昧情懷,此刻已蕩然無存。

阿倫踩著尸體,緩緩向前踏出了一步,鳳雅玲情不自禁的往後縮了一縮。

那令人無比心碎的神情令阿倫一痛,殺機頓然消失無蹤,他黯然的想,如果連心中值得珍視的人和事也要摧毀,縱然我能留在人類世界,又有什麼意義呢?

罷了,就算我的身份因鳳雅玲而被世人所知,到時再作打算就是……

鳳雅玲的身軀仍在輕輕顫抖,阿倫這才發現她仍是衣衫不整,但舉目四顧,周圍沒有一具尸體是完整,哪來完整的衣服。

他轉身走出工場,從馬車的衣櫥里搜出一套服飾,又走回工場里,走近鳳雅玲,正要為她披上,鳳雅玲又是往回縮了一縮。

阿倫歎了口氣,這個世界上,恐怕除了小師妹之外,是沒有人目睹自己殺戮之後,仍能接受自己的,不過,這也因為小師妹與自己是同一種人。

他不理鳳雅玲的微微掙紮,將衣服披到她身上,又將她一把抱起,回到馬車中。

他憐惜的看著鳳雅玲,發覺鳳雅玲的眼神中除了驚恐之外,還多了一份悲傷和失落,隱約還帶著些許的迷惘和痛苦。

阿倫一陣悵然,默默離開馬車。

他緩緩的將口中的玻璃渣吐出,又將全身衣服脫落,就這麼讓自己赤裸暴露在風雪之中,然後默默忍耐著痛苦,將刺進身體內的玻璃渣逐粒剝落,看著那令己魂斷神傷的銀灰色液體,他以平淡得令人心顫的語調,自言自語的說:“沒事的,阿倫,等我把玻璃碎拔出,傷口就會自動痊愈了……”

將傷口細心包紮好了,阿倫又在隨從馬匹的包裹中,選了一套平凡的衣物換上,再取來火種,一把火把那工場燒了,又把馬車上的神龍標記卸下,一些外層豪華的裝飾統統拆除,便爬上了馬夫的位置,拉起些許布簾,回頭看了一眼仍在馬車中微微顫抖的鳳雅玲,輕歎一聲,禦馬往北離去。

神龍出使疾風的外交大臣光悅影,連同他親兵團,全軍覆沒于疾風首都遠郊!

這個消息轟動了整個阿蘭斯,疾風家族再一次被推上了萬夫所指的尷尬位置,事件發生得如此突然,盡管每一具尸體都被燒成了焦炭狀,但種種證據表明,他們正是神龍重臣光悅影和他的親衛兵。

疾風眾口難辯,與神龍的關系變得更為緊張了。

疾風高層召開緊急會議,高層采納了剛剛晉升為參謀官波特的建議,當機立斷,將自由天堂的軍隊全部撤出,剛撤出自由天堂的軍隊立即被推到了與神龍交界的要塞處。

疾風家族首次公開承認錯誤,賠償了大量的金幣予自由天堂,重新簽訂和平協議。

緩和了與自由天堂和鳳凰城的關系後,又派使臣與冰風家族和雷諾帝國重修舊好。

對于國內越來越不滿的聲音,疾風頂住經濟壓力,毅然免稅一年,暫時緩和一下國內矛盾。

一系列動作下來,元氣大傷的疾風家族在如覆薄冰的情況下,勉強求得一線生機。

參謀官波特也因為這個提案,在國內外擁有了一定的知名度和美譽度。

但神龍將重兵枕在了疾風邊境,令很多人都相信,只要時機來臨,神龍與疾風的戰爭號角,將會立即吹響。

在光悅影外使團慘案的二十五天後,阿倫和鳳雅玲來到了自由天堂的中南部的一個城市,疾風的軍隊剛剛撤出,此處正百業代興,重振其鼓,周圍都是叮叮當當的工具聲,房屋需要修補,器材需要修補,同時人心也需要修補。

城市的各個入口都是人流,那些都是自遠方歸來的難民,城市辦事處在此成立臨時駐點,為流離失所多日,終于能重返家園的人們重新登記。

總的來說,大多數人臉上的神色都是喜悅的,畢竟家園失而複得,又能迎回和平。

阿倫和鳳雅玲就是在這樣一個環境下,來到了這個城市。

馬車雖然稍嫌豪華,但已經阿倫改裝了許多,加上多日奔波下,沾染上大量的風塵,這很容易令人誤會他們只是落魄貴族,並不算太過顯眼。

阿倫駕馭著馬車,鳳雅玲躺在車廂中,不時會傳出陣陣急促的咳嗽聲,每次都能惹來阿倫輕輕的皺眉。

在城市辦事處的駐點,阿倫簽下了“約翰“的假名,自稱是另一個城市的小貴族,路過此地。

辦理好簡單的過關手續後,阿倫漫不經心的問:“先生,請問東大街十六號的藥材店還在嗎?”

那辦事員說:“在,那個老板是最早回來複業的……”

“謝謝……”

“……”

東大街十六號,一家老字號的藥店。

阿倫在門前停下馬車,掀開布簾,伸手到鳳雅玲額前,為她探了探體溫,睡眠狀態下的鳳雅玲竟然很自然的縮了縮,似乎正作著什麼惡夢,口中喃喃的說了一句:“怎麼會著這樣,怎麼會這樣的,不要,不要這樣的……”

阿倫歎了口氣,鳳雅玲連日疲勞,已種下隱患,又碰上多次變故,連光悅影這種從小對他疼愛老加的長者,底子里原來是另一種人,不單想侮辱自己,還想將自己殺死,來謀取未來權位,而自己這個已可重新接受的好友,原來竟然是個喜好殺戮的亡靈惡魔,連番打擊下,再加上那一夜的風寒,盡管“龍蜒”的效果早已退去,但終于還是病倒了,而且病情還越來越重

他默默站起,跳下了馬車,大步往藥店中走去。

戰亂剛剛結束,藥店生意平平,難得有顧客上門,那老板立即熱情上去招待。

阿倫淡淡的說:“老板,我要一些治療風寒的藥,一些退燒藥,另外還要一些可安定病人情緒的定驚藥,全部要最上乘的,類型是便攜類,可口服!”

既然是行家,老板也不多說什麼,立即去准備藥材。

阿倫默默打量四周,表面看來,這實在是一家最平凡不過的藥材店而已。

“先生,你要的藥!全部是上等貨,你知道,現在戰亂剛剛結束,好貨是很難找到的,幸好你找上本店……”老板將貨遞到阿倫手中。

阿倫淡淡一笑,說:“我知道你們的難處,不用找了!”

阿倫給了那老板五個金幣,那老板頓時眼前一亮,他本來只准備收取九十銀幣而已。

但他看到阿倫接過藥物的手輕輕一顫,不禁詫異了一下,此人最近肯定過度耗費力氣,正處于身體虛弱的半虛脫狀態。

但老板立即就收回了目光,因為他發現阿倫正冷冷的看著他。

老板收攝心神,此人怎麼看都不像常人,得小心應付,他低聲說:“不知先生還有什麼需要?”

阿倫淡淡的說:“這里是暗夜調查者協會的分部嗎?”

老板的眼神頓時變了,以一種陰森、冰冷的眼神看著阿倫,面無表情的說:“先生,我不知道你說什麼。”

阿倫看這樣的反應,知道沒找錯地方了,說:“我有留言傳達給七三三號。”

那老板仍是面無表情,說:“先生,你在胡言亂語什麼,或者說,你到底想說什麼?”

阿倫牽了牽嘴角,說:“就告訴他,我是暴風獵人,我要前往神龍,會途徑天空之城,我需要他的幫助!”

說完,他不再等那老板回答,徑直走出了藥店,駕馭著馬車,迅速離去。

那藥店老板看著馬車離去的方向,以低不可聞的聲音喃喃了一句:“哦?難道是份暴風獵人的委托書嗎,七三三號可正在鳳凰城辦事,不容易通知啊……”

第九章

自由天堂的中部地區,天空之城,號稱人類商務中心的一個美麗城市。

隨著漸漸南行,氣候早已溫暖了許多,但鳳雅玲的病情絲毫不見好轉,反倒是每況越下,身體是越來越差了,偶有醒來,也是默然不語,阿倫出現在身邊時,反應都是膽戰心驚居多。

阿倫已習慣于此,每次等鳳雅玲醒來,都在桌上放下食物和藥品,便默默回到禦者位置,因為他知道,當著自己面,鳳雅玲是不會吃任何東西的。

天空之城外,阿倫繞開人流,走環城大道,直往城市西天空聖堂的方向駕去,每次有天堂保衛廳的巡邏部隊經過,他都會低垂下頭,盡量讓容貌隱藏在寬長的帽簷之下。

天空之城的西面,聖堂大廣場。

廣場的盡頭,天空聖堂一如昨日般美麗,在午後的陽光下,正閃爍出淡淡的金輝。

阿倫遙遙看著,不禁輕輕感慨,去年來到此處時,他還是隆.娜娜,與鳳雅玲手牽著手,並肩而行,而現在……

他輕輕歎了口氣,並沒有在廣場上停下馬車,而是將車一直駕馭到天空聖堂的正大門前。

守衛的重鎧衛士立即整齊的踏前兩步,其中一人喝道:“先生,請立即離去,今天不是聖堂的開放日!”

阿倫勒停了馬,從馬車上跳下,沉聲說:“我要求見洛塞夫大主教,我有一個重病的病人,需要他救治!”

話剛說完,阿倫立即感受到幾道嘲諷的目光,那目光似乎在說:“如果大主教這麼容易給你見到,還隨便幫人治病的話,那他老人家就不是大主教了。”

其中一人稍稍提高了聲量,說:“大主教正在午休,請先生你立即離去,如果你真要求見大主教,請到側門登記。”

那人見阿倫雖然衣著雖然是仆人服飾,但氣度神態都不像是個平凡人,話語已經是十分客氣了。

阿倫仿佛感受不到那一道道嘲諷的目光,正容說:“治病之後,我就要立即離開天空之城,前往別處,所以我不能慢慢等待。”

這一次,不少涵養稍差的衛士,立即發出幾下“嘿嘿”的冷笑聲,只等隊長打個手勢,就將這個傻瓜驅逐離去。

“什麼事情令你們這麼吵鬧了?”這時,一把女聲遠遠傳來。

一個修女領著兩個修士,從聖堂的花園中走了過來,三人排眾而出,走到阿倫面前,其中一個衛士在修女耳邊輕聲將事件敘述了一遍。

那修女點點頭,正容對阿倫說:“大主教確實正在午休,不便見客,如果你真有急事,可先去登記,等到傍晚時分,或許有見面的機會。”

“河馬小姐?”看清那人容貌,阿倫失聲叫了一句,心想還真巧。

“朋友,請稱呼我為荷瑪修女。咦?你怎麼知道我叫荷瑪。”荷瑪修女詫異的盯著阿倫,似乎要看清楚他的長相。

阿倫趕緊將帽簷壓低,沉聲說:“曾經朝聖時,聽過小姐的名字,所以記住了,大概是有緣人吧……”

“有緣人?”荷瑪修女喃喃的重複了一次這三個字,注視著阿倫,似乎聯想著什麼,但很快又正容說,“朋友,請稱呼我為荷瑪修女。”

阿倫觀察了一下越來越不耐煩的衛士,便說:“河馬修女,不如這樣吧,我和愛莉婭小姐是舊識,不知她還是否住在這里,如果在的話,可否為我通傳一聲。”

荷瑪修女想了一想,說:“好吧,不過愛莉婭小姐很少見客人的,你要有心理准備,你的名字?”

阿倫說:“你就說我是她的星云故人,就可以了!”

荷瑪修女點了點頭,對身邊一個修士低聲吩咐幾句,那修士就轉身匆匆離去了。

阿倫見這麼多道目光虎視眈眈,尤其是荷瑪修女疑惑的盯著自己,似乎正努力回憶著什麼,阿倫不敢再站在原地,又壓了壓帽簷,跑回到馬車禦者的位置。

沒過多久,一身白衣的愛莉婭便從聖堂中匆匆走出,遙遙看著久違的佳人,阿倫心中不禁一陣激蕩,一別數月,人事幾度變遷,你可一切安好?

當愛莉婭也看清是阿倫時,她停下了腳步,雖然已有心理准備,但她還是抬手按住胸口,來按捺住激動的心情,她急促呼吸,眼眶微微濕潤起來,一會後,才慢慢平伏,她高聲說:“他是我愛莉婭的貴客,讓他和他和馬車進入天空聖堂!”

能讓馬車進入聖堂,這可是一件希罕的事情,但愛莉婭深得洛塞夫大主教的寵愛,這可是人盡皆知的事情,衛兵們不敢違逆,立即讓開兩旁,讓“貴賓”駕車進入。

荷瑪修女見愛莉婭如此反應,眼睛亮了亮,像是終于回憶起了什麼。

愛莉婭揚聲道:“貴賓的到來關系到洛塞夫大主教和天空聖堂的內部事務,任何人不得將貴賓前來一事宣揚半句,違者立即逐出天空聖堂。”

眾人連忙齊整應諾,阿倫見到這樣,心中稍安,也知道愛莉婭在這段時間里,已經在天空聖堂中爭取到了一定的權力地位。

愛莉婭跳上了馬車,在阿倫身旁坐下,用手指指示著阿倫通過花園外道駕往天空聖堂的深處。

因為路人偶有修士途徑,兩人都不發一言,好一段路是無人時,愛莉婭忽然用力的捏著阿倫的手臂,力氣如此的大,遠超阿倫想像,但他默默忍受,直到愛莉婭放手。

阿倫偷偷看了愛莉婭一眼,發覺一滴淚珠,正從她臉龐上緩緩滑下,阿倫心中一痛,抿了抿嘴唇,始終不發一言。

將車駕到愛莉婭所居住的外院,阿倫見四周無人,才掀開身後布簾,將熟睡中的鳳雅玲輕輕抱起,終于用微微沙啞的聲音說了一句:“先將她安置好。”

愛莉婭淡淡的看了一眼鳳雅玲,眼中並沒有任何驚訝,似乎早已在意料之中,她強控心情,輕聲說:“到我房間吧。”

熟悉的茉莉芬芳,熟悉風格布置的房間,阿倫心中莫名一痛,因為他隱約感受到愛莉婭那份心情。

將鳳雅玲輕輕放落到愛莉婭的床上,蓋好了被子,又察看了一下鳳雅玲的情況,並無異樣後,阿倫才招呼愛莉婭,輕輕掩門離去。

門才剛剛掩好,愛莉婭已一頭投進阿倫的懷抱,擁得如此之緊,仿佛用盡了生命所有的力氣。

但很快,她就將阿倫推開,然後一錘重比一錘的擊打在阿倫的胸膛上,仿佛將所有的情感都宣泄在拳頭上,她狠狠的說:“死阿倫,笨阿倫,你為了一個鳳雅玲,是否連命都不要了?你難道從來都沒想過我嗎……”

拳頭漸漸輕了下來,愛莉婭眼圈更紅了,她深深注視著阿倫,重新將對方抱緊,悶聲飲泣了起來。

阿倫的心一陣顫動,愛莉婭是個聰明的女孩子,單從最近傳來的消息,就能將其中情形猜出大概,誰家女兒希望自己的未婚夫為了別的女子,而不顧一切呢……

但阿倫心神在失控之余,仍不忘思考,假如讓愛莉婭也看到我血液的顏色,她又會如何呢……或許,也像是此刻正在房間里休息的鳳雅玲一樣吧……

悲哀的情感自他內心深處湧起,迅速將整個人都淹沒其中,多日來埋藏在心底的壓抑,猶如沉寂的火山忽然噴發,一發不可收拾,內心深處那不堪一擊的脆弱靈魂,此刻正與愛莉婭一同泣不成聲。

他緊緊的回抱著愛莉婭,溫熱的嬌軀令他感受到生命的存在,同時也令分外珍惜此刻的溫暖,他很清楚的知道,只要他血液的顏色一旦暴露出來,現在所擁有的愛戀,很可能就會在瞬間蕩然無存!

這份濃烈情感正當高漲時,一把清脆悅耳的女聲傳了過來:“愛莉婭,我要走了,一會還要到音樂廳排練呢。”

聽到這把動人的聲音,阿倫微微抬了抬頭,就看到凌蒂絲從另一個房間中走了出來,凌蒂絲也同一時間看到了阿倫的容貌,她輕輕驚呼了一聲,因為阿倫已將帽子摘下,所以凌蒂絲看清了那頭深藍色的長發,她口中微微張了張,卻沒將“藍雪云先生”這幾個字叫出來,因為,記憶中藍雪云先生是一頭黑發的。

同時,她情不自禁的側頭看了一下自己那頭同是深藍色的頭發。

愛莉婭回過了身,擦了擦眼淚,輕聲對凌蒂絲說:“你先走吧,我遲點再和你慢慢解釋。”

凌蒂絲默默點了點頭,又看了阿倫一眼,方才離去。

愛莉婭見阿倫注視著凌蒂絲離去的背影,神色不無尷尬,忍不住捏了他一下,低聲說:“這段時間,凌蒂絲常來和我談心。”

“哦,是嗎……”

“她還不時提起當日的救命恩人,狂風藍雪云!”

“真榮幸……”

“不過你不要想了,一個鳳雅玲還不夠你煩嗎?還有,我才是你的妻子,了解嗎?”

“這個,你畢農叔叔不是把婚約取消了嗎……”

“喂,你找死啊?”

“……”

花園中的亭子里,兩人細訴別情,令阿倫感到高興的是,愛莉婭性情如舊,伶俐,驕蠻但不失可愛,這證明仇恨並沒有完全將她的眼睛蒙蔽,但一說到相關事情,她也不似往日那樣,精神抖擻的滔滔不絕,而是換成了一句“在事情沒有真正水落石出之前,我還不敢妄自揣測”,只隱約透露,當日她父親的死,不但牽涉到漢佛里,還牽涉到星云校長舒梅蒂。

阿倫心中冷了冷,舒梅蒂這個名字現在總能和不愉快的事情聯系在一起。

不知不覺,傍晚已近,神開始用紅彤彤的蠟筆在天際勾勒一幅夢幻的圖畫,愛莉婭大大伸了個懶腰,完美的曲線在阿倫面前盡顯無遺,她慵懶一笑,看了看眼睛正不規矩在自己身上移動著的阿倫,笑道:“很久沒試過這麼輕松,感覺真好……”

阿倫不禁也笑了笑,他何嘗不是呢……

愛莉婭站了起來,走到了亭邊,手扶著圍欄,凝視了一會天邊的晚霞,忽然回頭問:“阿倫,你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愛上鳳雅玲了?”

阿倫不由得愕然了一下,他回望著愛莉婭異常認真的表情,在內心輕輕的問了聲自己“我是不是愛上鳳雅玲了?我是不是愛上鳳雅玲了……”,這個問題變作了巨石,重重的壓在阿倫的心田上,愛對于他來說,一直是一件十分奢侈的事物,不能去想也不敢去想,他悲哀的想,像擁有我這樣血統的人,思考這類問題,是不是太過多此一舉,自尋煩惱呢……

他怔了好一陣,才用力的搖了搖頭,也不知是作出了否定,還是不知該如何回答。

愛莉婭的臉色突然沉了下來,冷冷的說:“我明白了,我要殺了她!”

阿倫的心也隨之一跳,他模糊的視線慢慢變回清晰,迎了愛莉婭布滿殺氣的眼眸,眉頭不禁微微皺了起來。

愛莉婭“撲哧”一笑,冷酷的面容轉眼已變回如花笑靨,她說:“騙你的啦,不要這麼嚴肅!”

阿倫牽了牽嘴角,觀察著愛莉婭,正分辨著她到底哪句真哪句假,愛莉婭又已恢複認真冷酷的表情,狠狠的說:“不過,潑硫酸是免不了的了!”

阿倫不由得為之苦笑,這一下,他倒相信愛莉婭是在開玩笑了。

愛莉婭收回了注視阿倫的目光,重新看向天際的晚霞,淡淡的笑容中閃過了一絲落寞苦澀,她輕聲說:“坦白說一句,老公,我吃醋了。”

她也不期待一臉無奈的阿倫能給他什麼答案,盈盈走出亭子,說:“大主教應該午休完畢了,我會邀請他過來為鳳雅玲看病……她也應該醒了吧,你該去看看了……”

阿倫注視著愛莉婭離去的背影,不禁輕輕的感歎了一句,既然愛對于我來說是奢侈的,那為何我還不懂節儉呢……

房門前,阿倫輕輕叩響,里面並無反應。

阿倫側耳細心聆聽,判斷了一下鳳雅玲的呼吸聲,知道她已經醒了,便說:“雅玲,如果你不反對的話,那我進來了。”

說罷,阿倫咳嗽了兩聲,便推門而進,鳳雅玲看了一眼阿倫,便立即轉開了目光,眼神複雜,但阿倫不難看出,其中絕對包含有恐懼。

阿倫見她睡眼蒙朧,知道剛醒來不久,便說:“這里有些點心,要不要試試?你應該餓了吧?”

鳳雅玲側頭看了一眼桌上精致的點心,馬上又把目光收回,緩緩的搖了搖頭。

鳳雅玲消瘦了許多,面容憔悴,雖然絲毫不減那份風華絕代的氣質,但那楚楚可憐的病態,分外令人湧起憐惜之情。

他柔聲說:“雅玲,我們已經來到了天空之城,現在這里便是你曾經贊不絕口的天空聖堂。”

鳳雅玲嘴巴微微一張,又立即合上了,阿倫立時會意,說:“聖堂平常的確不接待外客,但剛好愛莉婭在這,就破例讓我們進來暫時了,不必擔心,目前這里是安全的,你可以安心養病,愛莉婭還請了洛塞夫大主教來為你看病……”

這時,門外傳來了腳步聲,聲音節奏並不快,可見來人走得很慢,阿倫認得這個腳步聲,不敢怠慢,立即出門迎接,恭敬的立于一旁。

洛塞夫緩緩步來,愛莉婭正跟隨身旁。

洛塞夫走到阿倫面前,停了下來,用仿佛永遠都是模糊不清的視線,深深的看了一眼阿倫,親切的點了點頭,也沒有再說多少什麼,便走進了鳳雅玲的房間。

阿倫感覺洛塞夫的目光仿佛能看到自己的靈魂深處去,他忽然有了一個覺悟,洛塞夫知道自己很多事情,最起碼,他一定知道自己就是隆.娜娜。

愛莉婭見阿倫神情微微有點仿佛,便淡淡的說:“不必掛心,大主教既然來了,鳳雅玲就算病得再重,也一定死不了。”

她見阿倫默然不語,又說:“我要出去一陣……希拉女巫,你還記得嗎?”

阿倫點了點頭,這麼古怪的女人,只要見過一面,恐怕一輩子都能記住。

愛莉婭看到阿倫古怪的神情從臉上晃過,微笑說:“我要去見她一面,是很早以前就約好的事,沒想到剛好是今天,本來想你一同陪我去的,但看你現在這副心神,還是留在這里吧,等會我會吩咐侍者送上晚飯給你的。”

阿倫“嗯”的答應一聲,愛莉婭往前小踏半步,蜻蜓點水的在阿倫唇上輕輕一溫,輕聲說:“我很快回來,晚點見了,老公……”

那陣熟悉的茉莉花香漸漸遠去,阿倫的眼神不禁茫然了一下,他看了一眼房門,便走出了花園,又坐回到亭子當中,選一個可以看到房間的位置坐下,靜待洛塞夫的治療結果。

第十章

無奈直等到侍者送上晚飯,他又把晚飯吃完,侍者再把碗碟收去,洛塞夫仍未出來,這令阿倫不由得擔憂的想,是否鳳雅玲的病情,要比想像中來得更嚴重呢……

正當阿倫托額思索間,一陣似曾相識的清香飄進鼻里,阿倫抬起頭,發現凌蒂絲不知何時,已靜靜的站在了身旁。

阿倫趕緊起立,說:“凌蒂絲小姐,你來了。愛莉婭她已經出去了……”

凌蒂絲淡淡一笑,說:“我知道。我是來找你的,藍雪云先生!”

阿倫不無尷尬的笑了笑,凌蒂絲今午咋一碰面時,或許還有疑惑,但經過幾個小時的思考,還是把他給認出來了。

凌蒂絲深深看著阿倫,微笑說:“去年秋季,我們相遇時,我就曾祈禱過,希望在隆冬時節,能再見先生一面,今日願望達成,心中喜悅,實在難以用言語表達萬一啊……”

阿倫回望凌蒂絲,她臉色蒼白依舊,身體還是那麼單薄,但正是這份病態美,才將“玉潔冰清”這四個詮釋到了最高境界。

他淡淡的笑了笑,故人能偶然重逢,總是件值得高興的事情,他說:“凌蒂絲小姐,很高興能與你再度重逢,今午並沒有與你好好打個招呼,真是失禮了。”

凌蒂絲微笑說:“先生客氣了。”

“……”

兩人輕輕的客套了幾句後,便在石桌邊坐下了。

凌蒂絲饒有興趣的打量著阿倫那頭藍發,輕聲問:“冒昧問先生一句,這…才是先生頭發的本來顏色嗎?”

阿倫牽了牽嘴角,他並不想欺騙一個視自己為知己的女子,所以很老實的說:“確實如此,以前以黑發面對小姐,實有難言苦衷,望小姐能體諒。”

凌蒂絲微笑搖了搖頭,表示並不介意,但目光卻忽然迷離了許多,她低頭看著石桌上的花紋,輕輕說了一句:“果然是這樣,唉,我早該想到了……”

“什麼?”阿倫疑惑的問。

凌蒂絲微微一笑,笑容中有了一絲苦澀之意,她輕輕的說:“先生還記得那首歌,當時第一次聽你唱的時候,真是驚為天人啊……”

阿倫微微皺眉,暗想:藍雪云有對凌蒂絲唱過歌嗎……

凌蒂絲已輕啟櫻唇,吟唱道:

“在神話深處的盡頭,

有一片恬靜的家園。

那里只有歡笑,沒有悲傷和哀愁……

但當我們完全將悲傷和哀愁忘卻時,

我們是否還能真正懂得如何去歡笑……”

阿倫心神頓時為之顫動,這是邊緣部落的民謠啊!

這一刹那,阿倫的心神完全停頓了思考,周圍花園、涼亭、石椅,似乎都在婉約動人的歌聲中漸漸淡去,仿佛又回到了那個無憂無慮的同年,又回到了那個美麗純潔的邊緣……

歌聲停歇下來後,阿倫久久才能平靜,才發現自己一直凝視著凌蒂絲,而凌蒂絲也始終深深的注視著他。

凌蒂絲輕輕的說:“想起來了嗎?你唱那首民謠的時候,我還是叫凌蒂絲,而你當時,應該是叫隆.娜娜吧?”

凌蒂絲是一個聰穎的女孩子,已從最近種種傳聞,再結合過去的回憶,推斷出,隆.娜娜與藍雪云其實就是同一個人,畢竟最起碼就有一個十分明顯而簡單的線索,疾風綁架鳳雅玲,娜娜途中失蹤,而藍雪云和鳳雅玲忽然出現在天空聖堂,隆.娜娜的頭發是罕見的深藍色,藍雪云的頭發恰好也是,而且還是它本來的顏色。

阿倫淡淡苦笑,這種地步,何須否認,他淡淡的說:“好像是的。”

凌蒂絲注視著阿倫的眼眸中閃過一絲緊張,輕聲問:“那麼,我到底該稱呼你為先生,還是小姐呢?”

阿倫不禁咳嗽了兩聲,凌蒂絲竟然還考慮過他是否在女扮男裝,他正容說:“凌蒂絲小姐,小弟是百分百、貨真價實的男子,過去有些荒謬的事情,解釋起來只可用一言難盡來概括啊……”

凌蒂絲像是輕輕松了口氣,但眼中的神色卻更為悵然了,她微笑搖了搖頭,說:“往事如煙,只需要記憶快樂的部分,難過、傷感的部分,可以不提,都盡量不提吧……”

阿倫微微一笑,外界總傳聞凌蒂絲是一名高傲、難以親近的大明星,其實底子里,她是一位善解人意、通情達理的女子。

凌蒂絲微笑說:“藍雪云先生,還記得當日,我對你唱了什麼歌謠嗎?”

用音樂來傳達心聲,對于這麼難忘的時刻,阿倫怎會忘記?他回憶當日,也輕聲吟唱起凌蒂絲當日吟唱過的邊緣民謠:

“就這樣一起來默默告別吧,

今後無論我們相隔萬里,天涯海角,

今後無論發生什麼事也好,在我靈魂的深處,

都是你銘烙下的深深印記。

……

明天,假如還有明天,

我心中每一朵盛開的玫瑰,

都是為你而綻放。

……”

地道的邊緣唱腔,充滿磁性的男聲,將邊緣民謠的精髓淋漓盡致的表現了出來,一時間,凌蒂絲聽得有點癡了,而阿倫唱畢,也久久不語,再一次沉浸在邊緣的回憶中。

最後,還是凌蒂絲打破了沉默,輕聲說:“很高興能與先生一敘,期待不久將來某日,能與先生再度重逢。”

凌蒂絲盈盈而起,似乎身體虛弱,並沒有適應血壓變化,身體忽然往阿倫的方向傾倒而去,阿倫趕緊起來相扶,凌蒂絲的手有意無意的按在阿倫的胸口上,眼中閃過不易察覺的喜色,她用低不可聞的聲音,輕輕的說:“很高興你還能將它佩帶在身旁……”

“藍雪云先生,保重。凌蒂絲告辭了。”

“……”

目送凌蒂絲離去後,阿倫掏出胸前懸掛的項鏈,默默把玩,那是一條銀白色的鏈子,墜子是一個造型可愛的小天使,正吹奏風笛。

忽然,阿倫心念一動,身後就傳來了一把清脆爽朗的男聲:“我的天啊,狂風,你不是真的弱成這樣吧?我在你身後站了這麼久,你到現在才有感覺!”

阿倫沒好氣的回過頭,久違的怒浪正立在身後,似笑非笑的注視著自己。

阿倫苦笑說:“要不是弄成這樣,也不會出動到你幫忙了?”

怒浪笑了,毫不客氣的在凌蒂絲剛才坐的位置坐下,翹起了腿,又順手拿了桌上的一塊點心塞進嘴里,笑道:“喂,喂,喂,狂風,別說得我很大架子似的,要知道我一聽你有事,馬上連夜兼程、披星戴月、披荊斬棘的從鳳凰城趕過來了……”

阿倫不滿的盯著怒浪手上的點心,說:“喂,那些是等我胃口好點的時候吃的。”

“狂風,別總是這麼貪吃,會影響身材的。”怒浪哈哈一笑,又拿起了另一塊點心。

阿倫沉聲說:“你怎麼知道我在這里?是你們暗夜調查協會的情報,還是你自己的推斷?”

如果是前者,阿倫就會立即帶著鳳雅玲離去,這說明自己已經暴露了行蹤,暗夜調查協會可以查出來,別的情報組織也能查出來。

怒浪神秘一笑,說:“狂風,不必緊張!是我自己推斷出來的,嘿嘿,很崇拜我吧……”

阿倫奇道:“怒浪,你那個豬腦殼能推斷出來,願聞其詳!”

怒浪得意一笑,說:“當天你曾在藥店買的那些藥,我相信你本人是用不著,那麼一定是用在鳳雅玲身上,其中有一種藥是定神用的,我結合光悅影慘案一事,猜想你那見鬼的血液一定是給鳳雅玲看到了,才會讓她嚇成這樣,需要安定心神。那麼,她很可能有了心病,心病加上風寒,是最容易引起重病的!你既然肯千里護送她回神龍,一定很緊張她,既然很緊張她,就很可能會來到天空聖堂,求助洛塞夫大主教出手醫治,畢竟你有愛莉婭這層關系在。所以,我斷定你這個時間,一定是在天空聖堂。”

阿倫默默點了點頭,算是對怒浪的嘉許。

怒浪卻笑了,歎道:“其實我只是碰碰運氣的,假如你不在這里,我就立即渡藍河去找你了,幸好沒有失之交臂。”

阿倫看向怒浪的眼神中不禁充滿了感激,能交到像怒浪這樣的朋友,是自己的福氣。

怒浪很不滿的對阿倫擺擺手,說:“喂,不要這樣看著我,我不接受以身相許!”

阿倫笑了,說:“哈,算你小子有點良心,不過也是,我欠你這麼多錢……”

怒浪“嘿嘿”了兩聲,發覺阿倫手中仍是握著那個鏈墜,便說:“狂風小子,英雄總被多情誤啊……”

阿倫皺了皺眉,像是想起了什麼事,問:“你小子到底什麼時候來的?”

怒浪笑道:“哈哈,你和她曖昧來曖昧去的,還情歌互唱什麼的,我統統沒有聽到啦,我剛來而已。”

怒浪見阿倫一臉不爽,又笑道:“是不是難以抉擇啊,其實凌蒂絲樣子挺不錯的,就是身材有點瘦,胸部也有點小罷了,不過有殺錯,沒放過啊,殺,殺,殺!”

說著,他還舉手在胸前虛切了幾下來加強說服力。

阿倫不禁怒道:“搭檔,你說話越來越無聊了……”

怒浪哈哈一笑,絲毫不在意阿倫的反應。

他改變了一下坐姿,端起桌上的茶,大大喝了一口,才盯著阿倫的臉龐,正容說:“好了,狂風,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你竟然只剩下這麼一丁點力量,現在隨便一個二流貨色出來,說不定都能將你砸趴下了。”

阿倫牽了牽嘴角,便將最近發生的事情,簡單說了一遍。

末了,他才補充:“……怒浪,你正在喝那個杯子是凌蒂絲剛才用過的。”

“我知道,我正在間接性的奪走她的初吻……”

“……”

夜更深,鳳雅玲的房間已經亮起了燈光,但洛塞夫大主教仍未出來,這令阿倫眼中不禁閃過了擔憂。

怒浪善解人意的拍了拍阿倫的肩膀,溫言安慰說:“別擔心,洛塞夫不是這種人!”

阿倫沒好氣,把頭轉過一邊,懶得理他。

怒浪正容說:“哦,我明白你在想什麼了?放心吧……鳳雅玲更加不是這種人!”

阿倫反了反白眼,說:“怒浪,你有沒有再無聊一點的?”

“……”

“喂,搭檔,快到宵夜時間了,我餓,快點叫下人弄些好吃的上來,不要太過奢侈,十道八道菜那樣子就可以了。”

“愛莉婭不在,我喚不動他們,你自己去找吃的。”

“天啊,你竟然建議我在神聖的天空聖堂偷食物,神會降罪于你。”

“那等愛莉婭回來吧……”

“……我相信神是寬容的。”

“……”

看著怒浪的身影消失在夜色當中,阿倫才輕聲說:“順便帶點回來給我,我也有點餓了。”

隱約從怒浪離去的方向傳來“靠”的一聲。

怒浪離去後,阿倫靜靜的坐在位置,讓夜色完全將自己包容在其中。

他看著房間的燈火,默默歎了口氣,假如鳳雅玲真的將自己血液顏色告訴洛塞夫,而洛塞夫又拍案一怒的話,那後果將不堪設想,正如怒浪所說,現在隨便跑個二流貨色出來,就能為民除害了。

思潮起伏間,心神忽然一陣強烈的不安,夜色仿佛更為暗沉了,阿倫頓時警惕起來,他的力量雖然大減,但敏銳的直覺尤在,周圍有人潛伏進來了。

他這個念頭才剛剛升起,亭子周圍“嗖——,嗖——”幾聲,八道黑影整齊落下,立在亭子邊緣處,恰恰將阿倫包圍在其中。

天空聖堂守衛一向森嚴,像怒浪這個級別的高手能潛進來,絲毫不足為奇,但來者竟能八人同時潛進,實力實在不容低估。

阿倫強控心神,從容一笑,慢慢舉起面前的杯子,輕嘗杯中之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