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集 第五章


上千騎輕騎在平原上踏起層層塵埃,但令人詫異的是,他們雖然急行軍,卻沒有發出太大的聲音,只要細心一看,便能發現獸人胯下每只菱角獸的蹄下都包有厚厚的棉布,棉布上還有魔法烙印,顯然被薩滿祝福過。

阿倫不由得為之贊歎:「真是大手筆,千騎人馬同時封魔法,當時執行這項工作的獸人薩滿定是累到趴下了。」

瑪雅不由得翻了翻白眼,在這個時候,阿倫竟然還能著眼到這些地方,她低聲說:「獸人這麼大動作,為何我們的崗哨一點反應都沒有呢?」

阿倫平靜分析道:「大多數都被獸人避開了,避不開的估計都被拔掉了!這也說明你們的防禦布置存在致命的漏洞,想必不是波特布置的吧?」

阿倫轉頭望了一眼瑪雅的神色,顯然她不願回答這個問題,他立即笑道:「原來是克德傑大人親自布置的,怪不得……」

眼看獸人越走越近,明亮的月色下,可以隱約看到他們丑陋的面孔、青綠色的爪子,還有那散發出黑色光澤的盔甲。

這樣猙獰的陣容在前,瑪雅不由得擔憂的問:「這個方法真的可以嗎?」

阿倫作了個噤聲的手勢,對於這個問題,他也無法給出答案。

先前他們所遇見的兩個獸人斥候,現在已經變成了兩具毫無生命氣息的尸體,被吊在那棵枯木的枝橙上。

這種示威性的手段震懾住了獸人,千騎人馬在枯木前方停下了腳步,他們的首領縱騎而出,在枯木下仰頭觀望,嘰哩咕嚕地和副將討論了起來,又不時警惕地看向四周,漆黑一片的大地深處,仿佛正有千軍萬馬對著他們這支孤軍虎視眈眈。

菱角獸不安的俯首喘息,平原上的風凌厲地呼嘯著。

獸人將領們的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他們圍繞著枯木轉了兩圈,目光搜索向四方,卻遲遲沒有作出決議。

阿倫終於出言回答瑪雅的問題,「完了,估計這隊獸人接到的是死命令!他們雖然已經認定前方有敵人會伏擊他們,但他們仍會繼續前進。」

果不其然,獸人們重新列隊,繼續前進,不過前進速度已遠不如先前的囂張,明顯大大放緩了節奏,步步為營,隊列外圍的騎兵不安地眺望向黑暗的遠方,全神貫注等待隨時都有可能出現的敵人。

瑪雅緊張道:「那怎麼辦,獸人制訂這個計劃肯定是針對疾風堡壘,克德傑大人可身系疾風命脈啊……」

「明白了,他也得留著小命和我談判,以供我利用呢!」

瑪雅還沒來得及反駁,阿倫已把頭從小山坡上縮了回來,低聲問:「有鏡子嗎?」

「有,你想干什麼?」

「別問,等會你就知道了!」

阿倫從瑪雅手中接過那面小小的化妝鏡,低聲吩咐道:「無論發生什麼事,你都待在這里別動!」

「你到底想干什麼?」

瑪雅話音未落,阿倫已疾射了出去,衣衫帶起的氣流刮得瑪雅的臉龐陣陣疼痛,她心中不由得一驚,難道阿倫前面出手的時候,根本沒使出全力?

阿倫剛一提速啟動,速度已奔至極限,他的身體瞬間化作一道漆黑的閃電,逕直射向獸人的隊列,目光緊緊鎖定了那個獸人將領,心中默默將所有的變化推算一次。

邊翼一個眼利的獸人首先發現阿倫這團陰影的存在,但他剛出聲驚鳴,阿倫已從三百步以外的距離射進他們的隊列前面,高高躍起,全體獸人近乎本能的抽出武器,仰起了頭,阿倫手中的化妝鏡已經打開,角度仰著月光,射向那獸人的將領,那被獸人高層精心挑選出來的精兵將領,眼睛頓時被忽然而來的刺眼光芒耀得一花,僅僅是眯了一下,天空中那團陰影已疾沖而去,當他慌忙重新睜開眼時,一根手指已從陰影中探出,化作最致命的利器,刺穿了他的喉嚨。

獸人將領雙眼一瞪,自負武力過人的他,還沒搞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已經被死神收割走了性命。

阿倫順勢一腳將他的尸體踢落菱角獸下,身體落下後恰恰取代那將領的位置,騎到那菱角獸上,一夾馬鞍,菱角獸頓時疾沖了出去,他反手一抽,將掛在馬鞍上的重型屠斧順勢抽出,左右揮舞,已經把剛才有份和這個獸人討論的另外三個將領的頭顱砍下,在所有獸人騎兵的驚叫聲中,他已疾速沖出重圍,往南面急奔而去。


從出手刺殺到脫離重圍,所有的動作一氣呵成、行云流水,看得遠處的瑪雅口瞪目呆,如果有人能將殺戮也變成一種藝術的話,那這個人一定就是迪·阿倫!

這群獸人敢死隊目睹他們將領的慘死,一個個就像瘋了一樣,在身後窮追著阿倫,他們嗷嗷大叫,血腥刺激了他們的獸性,那不死不休的氣勢,換了是常人,恐怕早巳嚇得失措墮馬了。

但阿倫平靜的就像是在草原上溜著自己的馬,不時還回頭看看一臉猙獰的敵人們,他們離自己是越來越遠了,獸人將領這匹菱角獸果然是他們當中最快的,阿倫十分慶幸自己猜對了,所以他的表情看起來相當輕松,甚至還哼起了疾風當地的民謠,在空曠的平原上顯得悠揚動人,不過獸人精兵們並沒有這種審美情趣,被氣得七竅生煙,無奈敵人離自己的視野卻是越來越遠了,甚至最後完全消失在視野的盡頭。

目的地尚未到達,真正的戰斗尚未開始,就失去了指揮官,那只能嚴格執行上面的命令——假如發生這一類不幸的突發情況,全軍立即撤退。

可以發泄的目標消失後,獸人精兵們又追了好一會,終於還是勒停了菱角獸,他們相互間交頭接耳著,最後得出了共同的結論,遵從軍令撤退。

他們心有不甘地轉過了馬頭,垂頭喪氣的從原路奔了回去。獸人戰爭爆發以來,他們還是第一次感覺如此窩囊,敗得如此莫名其妙。

阿倫站在遠處的高坡上,目睹著獸人輕騎的撤退,輕輕松了口氣,看來並沒有猜錯他們的後備命令。

當瑪雅看著獸人輕騎們從原路退了回來,心中又驚又喜,驚怕的是擔心阿倫會遭遇不測,喜的是這群不速之客終於撤退了。

接著沒過多久,阿倫策著菱角獸回來了,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樣,居高臨下地望著瑪雅,微笑道:「瑪雅小姐,凱旋歸來的勇士理應獲得美女的擁吻!」

瑪雅也笑了,說:「才一點點成績,何來凱旋?看你得意的樣子,實在討厭!」

阿倫正容說:「我哪有得意?現在風清云淡的情懷正將我縈繞其中,唉,像我這樣虛懷若谷的人……」

瑪雅懶得跟他胡扯,聽著阿倫正意氣風發地表現著自己的虛懷若谷,不禁低頭打量起面前這匹異族生物,它的身體若馬,不過比馬稍矮,軀體也比馬寬大,牛頭,頭上卻有三角,還多了一對兔子般的長耳朵和紅眼睛。

阿倫見她好奇,便盛情邀請道:「瑪雅小姐,這就是傳說中的菱角獸了,要不要上來坐坐呀?」

他不等瑪雅猶豫,策獸向前,再微微俯身,往瑪雅腰間一提,已把她輕輕提到了鞍前,笑道:「瑪雅小姐,這里離營地這麼遠,我們還是快點回去吧!」

瑪雅被他以這樣的姿勢環抱身前,異樣的情緒頓時從心底升起,慢慢往全身擴散,她很想出言拒乘,來抗拒這種久違的情懷,無奈這種溫馨浪漫的感覺已將她包容其中,令她欲辯難言。

阿倫絲毫沒有理會內心尚在矛盾掙紮的瑪雅,口中又哼起了疾風的民謠。

「漣漪,是湖水的微笑;

霞光,是清晨的微笑;

暖陽,是冬日的微笑;

擁抱,是愛情的微笑。

它含蓄,

它單純,

它豐富。

它是友好的語言,

它是愉悅心靈的折射,

它是戀人們無聲的交流……」

瑪雅靜靜聆聽,軟軟地躺在阿倫懷里,由得那份動人的情懷隨意蕩漾,讓靈魂陶醉其中,臉龐上情不自禁地浮現出微微的笑意。


策獸飛奔,荒原之上,明月之下,一對身居高位的男女,此刻正用一顆年輕的心靈,重溫昔日情懷。

疾風堡壘,疾風家族的政治中心,傭兵團的發源地,現在的首都。

現任團長克德傑十里相迎,那張臉笑得比鮮花還要燦爛,仿佛來的是他今生今世守候已久的愛人。

阿倫遠遠望去,為之動容,低聲問瑪雅,「你沒將我的身份透露出去吧?」

瑪雅肯定地搖了搖頭。

於是,阿倫也堆起了笑臉,以同樣燦爛的笑意迎向克德傑,兩人就像久別重逢的摯友,先是給對方一個熱情的擁抱,再緊緊握手,然後細細打量著對方。

「祖賓大人啊,你可是終於給我盼來了!」克德傑字字句句都透出真誠,聲音還恰到好處的顫抖了幾下,盡顯激動之處。

阿倫也熱情回應,不知情的人看到他們如此,還真懷疑他們是失散十幾年的兄弟再度重逢。

疾風堡壘,阿倫每次都是靜悄悄的來,又靜悄悄的走,如此風光地踏進這個老地方,確實是人生的第一次。

激昂的軍樂聲中,車隊緩緩駛進堡壘,早已組織好的民眾正在長街上夾道相迎,阿倫斜靠在車廂的軟椅上,透過窗戶打量著舊地,心中不禁感觸:第一次進入這條長街時,自己正被心靈的枷鎖牢牢套住,伯列奧大人仍是疾風毫無爭議的第一號人物,而今天,自己已經慢慢掙脫了往昔的枷鎖,伯列奧也成了只剩下呼吸的植物人,失敗在權力斗爭下。第一次離開這條長街時,自己正背負著一個荒誕的任務,查理士還是意氣風發的疾風繼承人,而現在,那個任務怪誕的結束了,查理士公子也永遠地長眠於土地下……

阿倫輕輕感慨前塵時,克德傑大人正不遺余力地向他介紹疾風沿途的風土人情,卻不知阿倫對此的了解,絲毫不在他之下。

眼見馬車開始駛進家族總部,克德傑眼珠一轉,覺得有必要交代一下,說:「對了,祖賓大人,有一事我還沒向你請罪呢!」

阿倫輕輕皺了皺眉,心思神游了回來,微笑說:「克德傑大人,有事不妨直言!」

克德傑真誠表達著歉意,說:「家族副團長波特本該一同在此招待大人,沒料到東南前線有突發情況,他不得不留在前沿壓陣,以保大人的使節團安全。」

此事瑪雅已向阿倫打過招呼,幽冥森林走廊的開發遇上新的麻煩,波特不得不連夜趕過去了。

阿倫微笑應道:「大人言重了,現在正非常時期,當以萬民為重,波特大人身先士卒,正是我輩學習的榜樣!像波特大人這樣的人物,過兩天我當親赴前線拜訪!」

克德傑頓時大窘,波特現在可是在大後方的幽冥森林,去前線哪里有他的身影,回望一臉誠懇的祖賓大人,他故作從容道:「祖賓大人的看重,這是波特的榮幸,不過……」

「哈,克德傑大人明白我心就好,就這麼說定了,過兩天我就去拜訪波特大人!」阿倫打斷了克德傑,笑咪咪地看著他的窘態,十分享受,心想你老人家當年可作弄得我慘了。

克德傑大人表面乍看依舊從容,但眉頭已微微皺起,誰想到這個祖賓大人會對波特如此看重,萬一他真到東南前線,哪里變個波特給他?但坦誠事實,又是克德傑大人萬萬辦不到的,結盟談判還沒開始,就先對人家撒個小謊,對方可怎麼看自己呢……

忽然間,他發覺祖賓大人的笑臉有點熟悉,那笑容有點嘲諷,也帶點邪氣。

對於阿倫來說,這是無聊的一天。

午餐,疾風家族的重要成員都出現在了餐桌上,剛開始,處處都是虛偽的笑臉、乏味的奉承,然後,對方開始試探阿倫前來談判的底牌、結盟的誠意。

阿倫幾杯水酒下肚後,便侃侃而談,意氣風發的指點曆史,分析疾風與神龍悠長的交往史,談論兩國在過去千年里種種成敗得失,甚至從人文的角度去分析疾風崛起的曆史性原因,角度新奇、觀點鮮明,疾風的長老們不禁都有點歎服這個祖賓大人的博學,對疾風的成長史,竟然比他們還要熟悉。

人才無論走到哪里都能獲得尊重,阿倫的智慧贏得了在座眾人的陣陣掌聲,一頓午宴吃下來,長老們都覺得受益匪淺。

但是,阿倫離去後,克德傑大人提醒大伙,他到底有沒有透露些什麼,大伙才發現,祖賓大人說了這麼久,處處圍繞正題,但關於結盟的條件,竟然半點也沒有透露。

盛大的晚宴,專為祖賓大人而設,疾風很久也沒有這麼熱鬧過了,所有疾風堡壘中的豪門貴族都被邀請進了總部的豪華宴廳中,克德傑將所有可以使得動的美女都動員了,以情報部和外務部為首的一眾美女,將阿倫團團包圍,姣奸的面孔、火辣的身材,阿倫看起來甚為受用,又開始在一眾美女當中侃侃而談,從美學的高度去分析疾風和神龍兩國貴族們的審美觀,不時還穿插一兩個幽默的小故事,逗得一眾美女們嘻嘻哈哈一片,為晚宴增色不少。


當克德傑大人以為美色攻勢開始起效時,一個情報官卻走過來低聲報告,祖賓大人這個好色的中年男人很難對付,永遠避開正題,喝了這麼多杯,臉都不紅一下,甚至現在才第一次上洗手間,另外,偷偷占人便宜的本領十分高明,做到公眾揩油也絲毫不著痕跡,臉皮厚到刀槍不入的境界。

克德傑聽得苦笑不已,這樣看來,對於對方的談判底牌,也只能到談判桌上才能看到了。

當阿倫一邊打著呵欠,一邊走出洗手間時,發現一個穿著與長相都異常性感的女子正向他迎面走來,人未到,性感的香風已撲面而至。

阿倫現在自持身份高貴,無人敢得罪,立即邪邪一笑,大手一拂,就光明正大地在人家臀部摸了一把,但他還沒來得及溫習那豐滿的手感,對方已將一張紙條塞進了他手里。

阿倫暗暗詫異了一下,攤開字條,上面是波特的筆跡。

戰友,按方位預計,幽冥森林走廊即將打通了……

這句話不禁令阿倫為之動容,這條耗費了疾風無數人力物力的通道,要打通了嗎?那未來阿蘭斯千年的政治經濟局勢,也要為此而改寫啊……

他把字條往下看。

……但我遇上了天大的麻煩,情況複雜,一言難盡,請戰友務必立即趕來幽冥,助我一臂之力!結盟一事,我當無條件的全力支持,全軍總動員,與獸人血戰到底!

阿倫心中一動,看來波特遇上的麻煩確實不小,為了要自己前往相助,竟然開出這樣的條件,只見字條下一行寫著:

雷諾拜倫王子已答應相助,戰友你如願前往,請立即到總部西門,那里已有專人引領,快馬恭候!切記,此事無須告知克德傑和瑪雅!

繆諾琳嗎?阿倫升起些許異樣情緒,是小師妹的關系與波特突飛猛進呢,還是波特同樣向她開出了一個誘人的條件……

字條末了,又歪歪斜斜的補充了一句:

對了,戰友,剛才向你遞字條的那位是男生,是我精心培養的娜娜接班人,你看如何?

阿倫想起剛才那所謂的性感美女,竟然是娜娜的接班人,他覺得腹部有點攪動,幾乎能在腦海里想像到波特此時得意的笑臉,他轉身快步沖回到洗手間中,瘋狂的洗著那只曾經揩過油的手。

晚宴廳一角,阿倫把他的副官凌風拉到一邊,下令道:「凌風,你聽好了。我現在立即和你上馬車回外使館,今後幾天,我要外出辦點事,思,無關緊要的小事,你無須寫進行程的報告里,你得頂住壓力,對外宣稱我染風寒閉門休息,不讓任何人進門探望……」

阿倫發覺凌風這混小子笑得有點壞,大概從「無關緊要的小事」想到些不健康的東西,還真摯的說,大人要保重貴體。

阿倫不禁怒道:「神龍這麼多精英,我怎麼挑中你這個好色小子當副官了……」

凌風臉上唯唯諾諾,眼睛里卻是笑咪咪的,分明在說,大人你和我正是同道中人呀!

而後,阿倫以身體不適為理由,匆匆辭別克德傑大人。

克德傑大人當然對阿倫的早退深感不明,表現出一臉不舍,一邊細問阿倫的身體狀況,一邊像戀人分離般要與阿倫擁抱作別。

阿倫歎氣低聲分析,肯定是前幾天搞那幾個漂亮女人有問題,現在自己那個部分實在癢得厲害呀……

克德傑大人擁抱的姿勢立即凝固半空,往後彈開小一步,一副過來人的同情模樣,也不再多問,連聲向阿倫珍重道別。

阿倫促狹一笑,轉身離去。

當他一回到外使館的貴賓房,立即就將房門鎖緊,洗掉偽裝,恢複本來面目,溜出房間,回頭再將窗戶關好。藉著夜色疾射往西門之外,波特安排的指引人和快馬已在此恭候。

想起因自己一句戲言而成為真正曆史的幽冥森林走廊,阿倫精神為之一振,他有幸親眼目睹一個瘋狂的構思變為現實,一個奇跡的誕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