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集 第六章


伊格一邊走近,一邊打量起馬車車輪碾過地面的痕跡,似乎殘留在花崗石上的淺淺痕跡,以給予他什麼線索。

怒浪皺起了眉頭,說:「這個獸人王爺的眼睛賊得很,他恐怕已發現我們了。」

阿倫點頭表示同意,再讓這個伊格靠近,自己和怒浪或許能躲過他近距離的感應,但索賽克的風險就相當高了,更何況處于昏迷中的愛莉婭。

伊格盯向跪倒在一邊的車夫,冷冷問:「車上除了光海庭參將,還有誰?」

那車夫惶恐道:「回……回大人,還有關押在塞木大宅里的兩個重犯……」

「什麼!?」

阿倫已不能容面前這個獸人多做思考了,他的手往車廂角落的位置一探,那里有一盤裝飾用的小盆景,上面鋪滿了碎石子,深深看了一眼仿佛正熟睡中的愛莉婭,此時已是驚險萬分,但她剛剛還皺起的眉頭卻已舒展開了,仿佛又進入到另一個甜夢中,嘴角又綻放出甜甜的微笑。

阿倫不自禁也對著她笑了笑,他的手指往前輕輕一彈,兩顆碎石破空而去,幾乎同時射進了兩匹馬兒的耳朵里。

受驚的馬兒狂嘯一聲,往前狂奔而去。

首當其沖的伊格冷哼一聲,眼睛盯著車廂那道厚厚的布簾,似乎要洞察其中的玄虛。

馬車眼看就要將這位尊貴的獸人王爺碾過,在四周獸人一片驚叫聲中,伊格才猛地躍起,眼看就可分毫不差的落到發瘋的馬兒上,但獸人們的喝彩還沒來得及響起,一片密集的碎石卻從車廂里飆射了出來,全部直沖伊格而去。

時間把握得如此精確,好象就是伊格專門跳起來去迎上這片碎石似的,伊格神色依舊從容,左手一甩,他背後那件寬大的披風「嗖」一下甩出,用柔勁將石子包裹其中。

就在伊格甩出披風時,阿倫和怒浪同時動了,往車外射去,怒浪順手擊昏了光海庭,阿倫對索賽克低嚷:「保護好愛莉婭!」

當「婭」字出口時,兩人沖出了車廂外,阿倫飄零在手,灑出一片耀目的藍光,直接迎上了這個獸人強者。

此時的伊格已被披風擋住了視線,如果他僅是普通的高手,恐怕要被阿倫秒殺于劍下,但他僅憑風聲和對方的腳步聲,便已做出最恰當的選擇,左手再次一甩,披風上的碎石已飆射而回。這一下,反倒像是阿倫和怒浪沖出去迎上這批暗器了。

兩人速度仍是不減,徑直便迎了上去,阿倫的飄零和怒浪的軟劍,一一挑開迎面而來的碎石,只可憐仍跪在大道兩旁的獸人士兵們,還沒看清楚發生了什麼事,就已被准頭十足的碎石擊破了腦袋。

阿倫稍稍快一線,飄零已以不死不休的氣勢,往伊格纏去,欺的就是他們未落地,無法使力。

伊格終于皺眉,並不是對方的劍招狠辣,而是他從這熟悉的死亡氣息中,認出了這個曾在星云山脈里擦肩而過的強勁對手,他立即改變主意,不直攫其峰,將手中那件曾被魔法祝福過的珍貴披風也甩了出去,然後身子用力一墜。如果按他原先設想,是安安穩穩地落在馬上,那麼現在,他就是想直接把馬兒蹬死腳下。

阿倫眼看這披風閃出內斂的光芒,便知肯定帶有某種力量,但此時退卻就等于死亡,一咬牙,硬是撞了上去,瞬間撞破光芒,胸口頓時一悶,他心中暗恨,又遭這個獸人詛咒,慌催發潛能,強行將詛咒壓下,漫天披風的碎片中,飄零硬是遞了出去,恰恰擋在伊格的腳下。

伊格腳尖輕輕一點,用上陰柔的力量,將第二重詛咒的力量借飄零的劍身,灌進阿倫的體內。阿倫的動作稍稍一窒,胸口一悶,一口銀灰色血液差點就這麼噴了出來。他忙咬緊下唇,心中狂罵,這個混蛋獸人竟然拼著耗盡精神力、自身受損,也要令自己遭受重創……

伊格同時借到力氣,往右一跳,就要踏到另一匹馬的背上,這時怒浪恰恰趕到,軟劍灑出片片光點,往伊格的腳下削去。

伊格只得稍稍縮腳,又是輕輕的踏在軟劍上,躍回向左邊,口中用獸人語暴喝道:「立即關閉城門!」


心中已是了然,這兩個對手並不適合給他當眾立威了。

阿倫也是拼著自身受損,再次催發潛能,豈能容他左跳右躍的戲弄,往前一步,擋在他回跳的路線上,飄零的漫天光華消失了,只剩下一道凝重的藍芒,往伊格撞去。

怒浪沒料到這獸人的力量竟然如此陰柔,剛才軟劍彎成半圓的刹那,差點就被這股陰柔逼下了馬車,但多年的戰斗經驗讓他就這麼原地轉了一圈,卸開這道力量,回過身時,恰恰趕上阿倫的劍芒最盛之時,他立時也將軟劍往前一揮,封住伊格還想周旋的角度。

這次伊格已避無可避,右手拔出腰間的短棍,撞上面前的兩把神兵。「鏘,鏘」兩聲巨響,三人同時悶哼了一聲,這個恐怖的獸人強者也終于被逼下了馬車。

從伊格躍起截車,到他不無狼狽的落在大道旁,一系列動作只在呼吸之間,其中誰出了半點差錯,動作慢上這麼半拍,那麼現在又將是另一種情況,失誤者付出的將是生命。

隆隆巨響中,北城門緩緩關閉。

飄零和軟劍同時刺出,兩匹可憐的馬兒臀部受疼,在哀鳴中再次加速,往前狂沖而去。

城門下的獸人士兵在那守城的獸人將軍指引下,慌慌忙忙的從兩邊沖過來堵截,城樓上的號角「嗚嗚」吹響了,像是催命的音符,配合著正在關閉中的城門。

身後的伊格堪堪站穩後,腳下立即用力一蹬,如離弦的箭,緊追了上來,真沒想到這個儒雅的獸人也有如此驚人的爆發力。

怒浪軟劍飛舞,撥開兩邊射來的弓箭,阿倫干脆躍下了馬車,踢飛了幾個妄圖靠近馬車的長矛手,一眼也不看緊追在馬車後的伊格,以更為驚世駭俗的速度,越過了全速奔跑的馬兒,徑直往那個獸人將軍沖去。

幾個試圖攔截阿倫的士兵都被他隨手抓起,往後擲去,每一個都能分毫不差的從車頂飛過,劃出一道道漂亮的弧線,准確地撞向緊隨在後的伊格。伊格眉頭也不皺一下,一一讓過,眼看尚有幾步就要撞進馬車。

此時,阿倫終于把那個獸人將軍擒到了手中,這家伙比想象要強,為此他差點被劃破了手臂,但效果是顯著的。

只見這個健壯的獸人將軍飛向了伊格,伊格面上猶豫了一下,現在是戰爭邁向高潮的階段,一個老資曆將軍的意外死亡對軍心會有影響,自己恐怕也得擔上關系。終于,他稍稍地頓了頓腳步,用巧勁將這龐大身軀帶來的沖擊力給卸了下來。

那死里逃生的獸人將軍驚魂未定,看了看地上四周,他手下士兵的腦漿飛濺了一地,他心有余悸地謝恩道:「謝……謝過王爺的救命之恩,末將……」

伊格哪里有空聽他廢話,讓他恰恰站穩後,腳步急移,又繼續追了上去,但已落後了一截。

阿倫借著這機會,清空了城門下的獸人,輕輕一躍,重新跳回到馬車上,就在城門快要關閉的刹那,馬車硬是從那線空隙中穿了過去。

外面的陽光似乎分外燦爛,官道上一馬平川。

怒浪一邊挑開城樓上射下來的弓箭,一邊笑道:「哈哈,真是刺激!不過我不太想再來一次就是了。」

北城外的獸人斥候聽到號角,已從各個角落奔來,但就這麼點人,很難讓狂風怒浪放在眼里了。

阿倫輕輕舒了口氣,幸好當日星云山道上那兩個獸人強者並非隨從式的角色,不然他們休想這麼輕易就能沖出城門。

他回頭看了一眼,城門已經關閉,遠遠還能聽到獸人的吆喝聲和怒吼聲,這些聲音在脫離險境後,聽起來本該是美妙的,但好像有一個並不和諧的物體,也沖出了城門。

阿倫無法同意怒浪的話,搖了搖頭,說:「刺激還沒結束,那家伙追上來了!」


原來伊格眼看城門就要關上,就近拎起一匹菱角獸擲了出去,塞在門縫中,硬是爭取到少許時間,側身從城門的細縫中堪堪閃了過去。

怒浪罵了一句粗話,無法理解的高聲質疑:「他這麼拼干什麼,一點王爺風范都沒有!」

阿倫笑了,不過笑得有點苦澀,他剛才催發潛能壓下詛咒,一緩過氣,那詛咒立即反噬,手腕上的黑色鐐環似乎在「嗡嗡」作響,安撫著變得躁動不安的銀灰色血液,也像提醒著他,不宜再做任何大動作了,他低聲說:「搭檔,我好像暫時失去戰斗力了。」

怒浪驚詫的轉過頭,發覺阿倫並不像是在開玩笑後,才道:「真是糟糕……那家伙越追越近了,我得為馬車減輕點負擔!」

他將馬鞭擲給了阿倫,轉身大步回到車廂,在索賽克不無驚懼的注視下,他笑道:「還沒輪到你……哈!」

說話間,他已一把揪起仍在昏迷中的光海庭,一腳踹開下車箱後門,就像推一堆垃圾一樣,隨手就扔了出去。

伊格眉頭大皺,他可不能不顧及這個「垃圾」,光海庭精通人類地理,他追出來,其中就有救回光海庭的原因,只得探手接住了,速度再度慢了下來。

怒浪喊道:「他的衣服上有毒!」

雖然怒浪的獸人語爛得不能再爛,但伊格還是聽懂了,立即本能般的縮手,可憐的光海庭「嘭」一下跌倒在地,慘哼了一聲,竟悠悠醒轉了過來。

就在伊格查看雙手,發掘並無異樣時,怒浪又繼續吼:「那是精靈的毒藥,無色無味。」

伊格愕了一下,發覺對方的距離正迅速拉開,立即明白對方正愚弄自己,見地上的光海庭並無大礙,便不再理會,冷哼一聲,繼續急速追了上去。

怒浪像是很替這位王爺著急,繼續叫道:「不騙你,我以獸神的名義發誓,真的有毒……給你解藥!」說著就在身上掏出一瓶不知名綠色藥水,大力扔了過去。

伊格哪里肯接,側身讓過。

怒浪又擲出了另一瓶黃色藥水,叫道:「再給你一次……不要算了,你一點都不愛惜自己!」

這個人類扔出的解藥每次都不一樣,竟然也妄圖愚弄自己嗎?伊格不怒反笑,竟使用還算標准的人類語言朗聲道:「人類的強者,自由天堂的守護者,難道就是只會逃跑的懦夫嗎?」

這句話令車上三個男子的臉色都變了變,阿倫是當代自由天堂守護者,而索賽克則是上一代守護者漢弗里的弟子,他本人也曾經以成為下一次守護者作為目標,只可惜最後事與願違。

怒浪神色凜然,一副憤慨的模樣,右手往後一甩,一根細繩往索賽克甩去,低聲道:「抓好了。」

索賽克忙伸出接過,卻不知怒浪有何用意。

而怒浪已躍下了馬車,淡淡道:「伊格閣下,你可願與我一戰?」

同一時間,怒浪的強者氣勢頓時油然而起,往伊格倏地拍去,腰間軟劍亦指向前方,仿佛一往無前。

伊格心里微微疑惑,他一直認為馬車上的那個藍發人類才是自由天堂的守護者狂風,沒料到竟是面前這個頭綁繃帶的男子──那這個守護者的作風也未免太無賴了……

習慣了在獸人世界對強者的尊重,伊格停下腳步,凝聚力量,抽出短棒,也指上了怒浪。


一陣燥熱的夏風拂過,見證了這場一觸即發的強者對決。

身後的馬車已越走越遠,怒浪的神色忽然變了,變得有點落寞,又淡淡道:「算了,殺你有什麼用?」

語音剛落,他一扯身後的繩子,整個人倒飛而回。索賽克自小便被漢弗里鍛煉過臂力,但這麼長的距離,再加上怒浪的扯力,兩條手臂也一陣麻痹,不過還是准確的把怒浪給拉回到馬車上。

阿倫回頭笑道:「搭檔,你可真無恥啊!」

怒浪很是享受這種誇獎,在車廂里一手放于身後,另一只手向遠方愕在原地的伊格揮手告別,仍是保持著一副高手的風范。

過了好一陣子,伊格才重新反應過來,這個所謂的自由天堂守護者,前一秒還擺出架勢要與自己單挑,下一秒已經跑得無影無蹤,一陣憤怒湧上了他的心頭,這個卑劣的人類竟然如此戲弄自己!習慣了高高在上的獸人王爺,習慣了尊重對決精神的伊格閣下,哪里受過這樣的侮辱,他怒吼一聲,再次狂追了上去。

他這次屈尊親自追敵,最大一個原因便是猜到這兩個年輕的人類里,其中一個很可能是藍雪云,那位人類最年輕的守護者。拿下他,對人類的信心將會是毀滅性的重創,對自己的威信,也大有裨益。

但現在,這種戰略性生擒的欲望,已經完全轉變成仇恨,這個無恥的人類,他一定要為他的行為付出慘重的代價!

阿倫見強敵一時半刻不會追上來,便回頭道:「怒浪,來點英黍粉,這兩匹馬快虛脫了。」

怒浪這才收起高手姿態,重新回到禦者的位置,用藥粉為那兩匹倒黴的馬兒重新注入活力,又用折疊弓射下了沿路埋伏的幾個獸人斥候,才問:「還有多久?」

無須他詳細說明,阿倫便明白他問的是詛咒的時間,淡淡回答道:「我有過經驗,上一次是十二小時,這次應該會好點,估計起碼也得十小時。」

阿倫臉色有點蒼白,要命的並非詛咒,而是正在變得沸騰的銀灰色血液,但在脫離險境之前,他仍必須保持清醒。

怒浪顯然也看出來了,指向西北,說:「到紅雨山脈吧,只需兩個小時路程,我對那里比較熟,在那里應該能甩掉這個獸人。」

阿倫奇怪的看了怒浪一眼,紅雨山脈位于天空之城的西北方,長度不如星云,凶險不如暴風,只屬于阿蘭斯里一座不顯眼的小山脈,除了夏日會偶然降下紅雨,在傳說里,那是魔法師修煉的聖地,其余就實在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在阿蘭斯,類似帶有小傳說的山脈一抓一大把,為何怒浪會挑那里來擺脫強敵?

獸人大多擅長追蹤,這種普通的山林地帶,只會對伊格有利。按照阿倫原設想,應是徑直北上,據情報顯示,那里有不少大型人類游擊隊,他們只需三個半小時就可以進入游擊隊的地盤。

怒浪笑笑,平靜地說:「那是我當年修煉的地方,如果這位獸人王爺仍是鍥而不舍地追蹤我們,我會在那里給他帶來無窮的驚喜。」

「……」

伊格很清楚那件魔法披風的詛咒力量,無論多麼強悍的身體,如果沒有足夠的時間修養,也休想恢複過來。藍頭發那個人類竟然在被詛咒之後,還能和自己硬碰了幾招,已是相當了不起了,但他短時間內,休想再運用力量,只剩下那個不知所謂的自由天堂守護者,那個卑劣的無恥之徒,自己足以制服,只要讓自己再一次靠近馬車……

不過剛剛吸完英黍粉的駿馬,就像發了瘋一般,以駭人的速度在官道上急奔,伊格竟然一時三刻也無法追近,他只能遙遙吼道:「沒料到所謂的自由天堂守護者,人類的精神偶像,只不過是一個臨陣逃脫的懦夫,藍雪云閣下,你連一坨菱角獸的糞便都不如啊……」

聽著這個獸人的咒罵,索賽克不禁看了看阿倫,阿倫看起來有點虛弱,但面不改色,他臉皮的厚度是常人無法猜度的,怒浪更是一臉平靜,反正罵的又不是自己。

他用弩箭又射下了幾個試圖沿途攔截的獸人哨兵後,才笑嘻嘻回頭道:「伊格王爺,我已放你一條生路,但你仍是執迷不悟,看來我還是得給你一個深刻的教訓了。嗯,你站著,我立即下馬與你單挑,你這個不知死活的東西……」

伊格腳下稍稍一窒,但馬上又恢複了正常速度,這個無恥人類說的話又怎能相信。果然,怒浪嘴上罵罵咧咧的,但僅僅局限于語言攻擊,別說下車,他連屁股都沒挪動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