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四章 新生



黑影已經落下,戰爭已經開始.

但云輕舞卻只是在等,並沒有下達任何作戰的命令,她的臉上有著傷感,但是,卻並沒有無助.

時間過得很快,一柱香的時間過去,半個時辰的時間過去,厮殺聲此起彼伏,慘叫聲在耳邊回蕩.

一個一個的魔兵倒在地下.

他們的臉上有著恐懼的表情,但是,他們卻並沒有人求救,至始至終,都沒有一個魔兵喊著求救的話語.

更沒有一個魔兵去責怪云輕舞沒有開口指揮.

黑影在魔兵中縱橫著,那冰冷的刀劍,就像死神索命的鐮刀一樣令人心中生畏,無數的魔兵倒在地上,鮮血染紅了地面.

近百魔族都統和副都統們咬著牙,抵擋著那一道道交錯的黑影,身上閃爍著不同顏色的光華,額頭上的魔眼與天際間的星辰相輝映.

夜,似乎已經不再那般黑暗.

天際,一道泛白慢慢升起,那是黎明的曙光.

這一夜,過得很慢,無數的生命在這一夜消失,但這一夜,同樣過得很快,因為,當你的眼睛閉上的那一刻,便已經到了另外一個世界.

鐵丘部落的城牆上,有著詭異的安靜.

無數道目光望著戰場中那與黑影交織在一起的魔兵,他們沒有說話,他們只是安靜的看著,等待著.

就像戰場中那一襲在夜風中等待的白色身影一般.

那是一件白色的長裙,風吹動白色長裙,發出微微的響聲,如一朵盛開的白蓮花,在這黑暗的夜,黑暗的影,黑影的盔甲之中,顯得那麼的奪目.

而就在這個時候.

一道光芒在云輕舞的不遠處亮起.

那是一道藍色的光芒,藍的像天空,那麼的純淨.

光芒中,一件天藍色的長袍鼓動著,發出咧咧的響聲,一張布滿皺紋的臉龐仰著頭,望著那微微發白的天際.

在那張臉龐上,有著一雙如黑洞般無神的眼睛.

除此之外,在那雙眼睛的上方,還有著一個字符,一個如同雕刻在額頭上的字符,很簡單的一個字符,但是,卻讓人有一種異樣的感覺.

就如同那個字符中包羅著世間萬物一樣.

而現在……

這個字符正在緩緩的變化著.

點點光芒在那個字符的周圍凝聚著,而隨著那些光芒的凝聚,字符也開始變得複雜,越來越複雜.

那是一種新生.

從無到有,從簡到繁的新生.

無數的光芒彙聚到那個字符之上,亮起越來越璀璨的光芒.

似乎,那就是萬物.

萬物的變化.

又或者是一種從生到死,從死到生的輪回.

隨著字符的不斷變化,光芒也越來越亮,越來越亮……

……

鐵丘部落上的寂靜在這個時候被打破.

無數雙目光都從黑影的身上移到了那個亮起的璀璨光芒上,每一道目光中都有著一種無比的震憾.

"殘陽!"

"難道,殘陽他……"

"這不可能!"

一個個聲音響起,每一個聲音中都透著一種無法用言語來形容的情緒,那是一種極端複雜的情緒.

"嗡!"


就在這個時候,一聲巨大的嗡鳴聲也突然響起,那仿佛是一種天地間的低鳴,又或者說是一種震顫著天地的波動.

而與此同時.

一道光芒也亮了起來.

那是一道金色的光芒,從純淨的藍色中透出來的金色光芒,璀璨而奪目,將整個天空都幾乎完全照亮.

"師傅!"云輕舞的聲音在這個時候響起.

當黑影從天際落下的時候,她沒有開口,當無數魔兵們慘死在地的時候,她同樣沒有開口.

但是,當這道金色的光芒亮起的時候,她卻開口了.

只不過……

她卻只說出了兩個字.

師傅.

而當這兩個字說出口的同時,兩滴晶瑩如鑽石一般的眼淚也從云輕舞的眼角滑落,慢慢的順著那張絕美的臉龐,掉落在地上.

鮮血,早已染紅了地面.

云輕舞的眼淚,當然不可能在地上濺起水花,當那兩滴淚水掉落在地之後,便慢慢被塵土和鮮血所掩埋.

無聲無息.

但殘陽卻已經緩緩的轉過頭來.

那仰望著天際的目光慢慢的看向云輕舞,一雙空洞無神的眼睛就這樣看著云輕舞,那里沒有任何的光華.

但是……

那里面卻蘊含著無聲的語言.

就像殘陽額頭上那個無比複雜的金色字符一樣.

從簡到繁.

無聲無息的變化著,但是,卻是一種新的生命,而在這段新的生命里,似乎又在傾訴著一段往事,或者說是在講述著一段心聲.

"好徒兒!"殘陽開口了,聲音同樣嘶啞,同樣那般有氣無力.

但是,所有正在激戰中的魔族都統及魔兵們卻都將目光看向了殘陽,即使,只是激將中那麼匆匆的一眼.

因為……

他們都非常清楚.

雖然,云輕舞對殘陽一直是以師傅相稱,可是,殘陽對云輕舞的稱呼卻一直都是輕舞,而不是徒兒.

徒兒.

這個詞,在任何師傅的口中幾乎都是時常念叨的一個詞.

但殘陽卻沒有叫出來過.

即使,是在云輕舞跪下拜師的那一刻,殘陽也沒有用這個稱呼叫過云輕舞,他只是親切的叫著云輕舞的名字.

而現在,殘陽卻叫了.

這個普普通通的稱呼,殘陽用了十多年的時間才第一次叫出了聲.

他的聲音不大.

但是,卻淹沒了戰場中所有的厮殺聲,就如同一個父親在女兒耳邊的輕喚,震蕩著所有人的心靈.

在某一刻,所有人都有一種錯覺,那是一種在嘈雜中發現甯靜的錯覺,仿佛,耳邊的厮殺聲突然間消失了.

云輕舞沒有說話,但是,她眼中的淚水卻再次滑落.

平陽的臉上原來還充滿了憤怒和急切.

可是,這一刻,她臉上的憤怒和急切同樣消失,剩下的只有震憾與擔憂,一種源自于內心的擔憂.

那雙清沏如水的眼睛就這樣看著殘陽,鮮嫩的嘴唇慢慢的張開,有些微微的顫動,那是一種害怕.

一種從未在平陽身上出現過的害怕.

池孤煙的手早已經松開.


她沒有再去制住云輕舞,事實上,在她的眼睛看到殘陽額頭上亮起的金色光芒之後,她的手就松開了.

這是一個很不明智的舉動.

但是……

她卻做了.

殘陽的腳步開始緩緩的移動,一步一步的朝著云輕舞走去.

他走得非常慢.

看起來甚至有些艱難,那枯瘦的身影就像是隨時都有可能被風刮倒,一步一步的踩在泥土上,發出沙沙的聲音.

但是,在這一刻.

卻沒有一個人去阻止他,甚至包括池孤煙.

池孤煙沒有叫停殘陽,她只是慢慢的往後退出一步,然後,靜靜的站在平陽的身邊,任由著殘陽一步一步靠近.

時間在這一刻仿佛凝固,空氣在這一刻仿佛靜止.

不知道過了多久.

殘陽才走到了云輕舞的身邊.

枯瘦的手臂慢慢抬起,落在云輕舞的頭頂,緩緩的,觸摸著云輕舞那一頭烏黑秀麗的頭發,就像一個父親,為女兒打理著頭發.

金色的光芒在殘陽的額頭上閃爍著.

原本覆蓋在殘陽身上的藍色已經消失,天藍色的長袍上沒有任何的光華,這也讓他額頭上的金色光芒越發的耀眼.

"帶著他們回去吧."殘陽的聲音輕輕的訴說著,空洞無神的眼睛望著面前的云輕舞,神情中有著一抹濃濃的不舍.

云輕舞同樣看著殘陽,鳳目中有著晶瑩的淚水,她沒有回話,只是緊緊的咬著嘴唇,任由著淚水滑落.

"如果,能夠真正的看你一眼……就好了……"殘陽的神情間有些落寞,就像夕陽間最後的光輝一般.

云輕舞依舊沒有說話.

但是,她的身體卻是止不住的顫動著,嘴唇咬破,一絲鮮紅的血液從她的嘴角慢慢的留下.

"再叫我一聲師傅吧."殘陽的手輕輕的理了理云輕舞的頭發,將那被風吹亂的發絲重新理得平整.

"師……師傅!"云輕舞目光望著面前布滿皺紋的臉龐,因為身體劇烈的顫抖,使得她的聲音都有些哽咽.

"嗯,好徒兒,好徒兒啊!"殘陽點了點頭.

口里不斷的念叨著,感覺上就像在念著世間最不舍的話語,而與此同時,他的身體也是緩緩的站了起來.

原本佝僂的身軀慢慢挺直.

"咔嚓咔嚓!"的聲音從殘陽的身上響起,就像是全身的骨頭碎裂一般,又或者說,那是一種骨頭新生的聲音.

而與此同時,殘陽臉上的那布滿皺紋的皮膚,也開始慢慢的裂開,也不知道是因為骨骼的原因,還是因什麼.

總之……

一塊一塊白色的皮膚從他的臉龐上掉落.

而詭異的是.

當那些皮膚掉落之後,里面卻並沒有預想中的鮮紅血肉,有的只是一層新的皮膚,那是光潔明亮的皮膚.

如同初生嬰兒一般的皮膚.

而隨著臉龐上的皮膚慢慢展現,殘陽的手臂也開始慢慢的變得粗壯,那枯瘦的手掌撐破了上面那布滿皺紋的皮膚.

壯實的肌肉開始展露出來.

"咔嚓咔嚓!"的聲音充斥著天空.

這一刻,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殘陽的身上.

鐵丘部落上.

刑遠國和刑清隨看著殘陽身上的變化,捏緊了雙拳,但是,卻沒有任何的動作.

山凌和幾大酋長同樣在看著殘陽,他們和刑遠國一樣沒有動作,但是,他們的臉上卻透露著一種深深的驚恐.

作為南域的勇士.


他們鮮少會去恐懼一件事情.

即使,他們看到幾十萬魔兵兵臨城下的那一刻,即使,他們殘陽出現的那一刻,他們依舊沒有退後.

可現在……

他們的眼中卻是升起一種恐懼,由內心散發出來的恐懼.

南宮浩的眼睛已經睜開.

事實上,在那道璀璨金光亮起的時候,他的眼睛就已經睜開,與山凌的恐懼不同,他的眼中有的是尊敬.

一種同樣由內心透出來的尊敬.

近十萬魔兵的目光同樣在看著殘陽,看著那張漸漸變得年輕的臉龐,還有那雙依舊空洞無神的眼睛.

終于……

聲音消失.

而隨著消失的,還有那個枯瘦的身影.

此時此刻,在云輕舞的面前,正站著一個面容無比年輕的青年,清冷的臉寵,微薄的嘴唇.

他的身形看起來有些消瘦,但是,身上的肌肉卻非常的健壯.

這是詭異的一幕.

而更詭異的是,這個青年還有著一頭銀白色的頭發.

他是殘陽.

新生的殘陽.

因為,他的額頭上依舊有著一個字符,一個無比複雜的字符,在字符上,還有著金色的光芒.

當然了,他的眼神依舊空洞,空洞得幾近無神.

而現在,那雙空洞無神的目光正靜靜的凝望著天際,微薄的嘴唇輕輕的開合著,隨著嘴唇的開合,閃爍的金色光芒也在他的額頭間不斷的放大.

那是世間最璀璨的光華,那是照亮整個天空的光華.

下一刻.

一道光柱亮起.

那是一道直接殘陽額頭的光柱.

速度很快.

快得讓人甚至分不清這道光柱是從地面升起,還是從天際落下.

而緊接著,金色的光柱也猛的爆開,就像天際間灑落下來的金色暴雨一樣,這是與最初的黑雨完全相同的暴雨.

不同的是.

這是一場完全由金色光芒彙聚而成的暴雨.

點點金光在天際間閃爍著,將夜空中的星辰完全遮擋,最終形成一層自上而下,落向地面的金色光幕.

原本與魔兵們交織在一起黑影在這一刻都仰起了頭.

一個個黑影望著落下的金色光幕,就像是完全被金色光幕的光輝所吸引一樣,一個個靜靜的站立在原地.

那似乎是一種消融.

就像冰雪見到陽光時的消融.

只不過,這種消融明顯比冰雪消融得更快.

當那金色光罩完全落下的時候,黑影的身體也開始慢慢變得模糊,最終,變得無比的透明,透明到幾乎完全消失.

而與此同時,原本站立在地面的殘陽也消失了,一道身影沖天而起,帶著璀璨的金色光芒射向天際.

只留下地面上,一個閃爍著淚花的白色身影.

"師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