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四回 終于等來的對不起



季善見季蓮花又激動起來,忙將她拉到了一邊,低聲道:"娘自來是什麼性子,你還不知道嗎?她說她的,我們只不聽就是了,你又何必氣成這樣,才還覺著你長大了,懂事明理了,沒想到一激動起來,仍是一團孩氣.快把淚擦了,回頭眼睛腫了,讓人瞧著像什麼樣兒?"

季蓮花哽道:"這不是太氣了嗎,那個野女人連孩子都有了,她還想著要回去,也不想想還回不回得去!虧得事情是這陣子發生的,大姐剛好在,要是發生在大姐不在時,可就真……"

說著又忍不住要哭,想著再哭可就成跟周氏一樣的人了,到底忍住了,胡亂把淚都擦了.

季善已道:"是啊,虧得事情是這陣子發生的,要是再遲幾日,我已經去了府城,就真是鞭長莫及,愛莫能助了,可見老天爺還是向著好人,向著弱者和受害者的.好了,你去坐著喝點兒茶,冷靜一下,我來繼續跟娘說吧."

待季蓮花依言到一旁的桌前坐下後,才又回到床前,沉聲與周氏道:"好了,別哭了,哭要是能解決問題,我比你哭得還大聲,還起勁呢!還哭?我可真要惱了啊!"

總算說得周氏抽抽噎噎的不敢再哭後,方繼續道:"事情就這麼定了,你和季大山和離,和離後隨我一道去府城,開始新生活.等你見到了外面的天到底有多高,外面的世界到底有多廣闊後,你就會慶幸今日的和離,會慶幸虧得今日脫離了苦海了!"

"可是……"周氏還待再說.

季善已又板著臉道:"沒有可是!你如今還病著,唯一的任務便是養病,旁的,都用不著你管,你也管不了.我可花了不少銀子,受了不少累,還讓我相公和婆婆,還有夫家伯子們都受了不少累,你現在才能坐在這里好好兒跟我說話,可不想花的這些銀子和人力都白費!好了,你躺下休息吧,我要去忙我的事兒了!"

周氏自己懦弱,便最怕強勢的人,季善好言相勸時,她還敢反駁兩句,此時見季善態度強硬了起來,半點商量余地都沒有的架勢,她就不敢反駁一個字了.

只得聽話的躺回了被窩里休息.

季善這才暗自松了一口氣.

周氏這樣軟弱的性子固然讓人可氣可歎,卻也不是全無好處,至少自己態度足夠強硬,事情便能得以解決了,--雖然這樣做,的確有不尊重周氏自身意願之嫌,她也多少會不甘心,但總好過她繼續被季大山母子欺壓虐待,自己受苦受累,不定什麼時候甚至會連命都給丟了不說;還叫她和季蓮花,虎頭姐弟跟著生氣揪心,偏還得給她善後,倒不如快刀斬亂麻,一勞永逸!

招手示意季蓮花跟自己出了房門,到了院子里,季善才與她道:"你要不今兒就回去吧?一旦知道了娘要和離,你爹和你奶肯定會火冒三丈,逢人就罵的,尤其是你,之前因為你偷偷跑來向我求助,他們已經很惱你了,等知道了和離後,你還沒回去,他們肯定更要遷怒于你,還不定會對你怎麼樣.所以你最好今兒就回去,當做不知道這事兒一般,那他們一忙起來,肯定顧不得發作你,等忙完了後,氣也應該差不多消了,想來至多也就罵你一頓,也就沒事兒了."

頓了頓,"我給你一些銀子,你帶回去後千萬藏好了,別讓你奶發現了,回頭萬一有什麼事兒時,才好應急,不然沒有銀子,任誰都寸步難行,什麼都做不了.回頭他們要是打罵你和虎頭時,罵你就當耳旁風,左耳進右耳出也就是了,要是打你了,你就跑,跑到里正爺爺家去,他們自然也就不敢了."

季蓮花知道季善是為她好,點頭道:"好,那我待會兒就回去,娘已經好多了,我也可以放心了,正好回去告訴虎頭,讓他也放心.就是我和虎頭如今都還連自己都養不活,以後娘就得辛苦大姐照顧了,但大姐放心,等過幾年我們能養活自己了,一定會養娘,不會只把擔子壓到大姐一個人肩膀上的."

說著一咬牙,"至于爹和奶這次會怎麼發作我,以後又會怎麼對我和虎頭,大姐也不用擔心.就算那個野女人已經有了孩子,等生下來也還有大半年呢,在這大半年里,我和虎頭便仍是家里唯一的孩子,尤其虎頭,更是唯一的孫子;就算有了後娘就有後爹,爹的心早偏了,奶也會護著虎頭的,誰能保證,那個野女人這一胎就是男孩兒,誰又能保證,她生下來就一定養得大呢!他們打我,我也會跑的,我才不會跟娘一樣,任他們打罵欺負呢!"

季善記憶里季蓮花便從來不是省油的燈,畢竟他們姐弟來得不易,又是難得的龍鳳胎,季大山與季婆子自來都很疼他們,虎頭是男孩兒自不必說,便是身為女孩兒的季蓮花,可以說也是被寵到這麼大的.

之前季善還擔心,就季蓮花那個性子,只怕將來儼然又是一個季婆子,倒不想,她竟朝著好的方向在生長了,那適當的潑辣與硬氣,便不是壞事,反倒是好事,反倒讓人更能放心了.

季善一直鎖著的眉頭總算舒展開了幾分,道:"你心里有數就好,等娘去了府城,短時間內,你們姐弟便只能自己照顧自己了,我別的也不說了,只有一句話叮囑你:就算那個女人再可惡,你們也不能有害人之心;反之,就算她對你們再好,話說得再好聽,也不能沒有防人之心,記住了嗎?"

季蓮花忙點頭:"記住了,我和虎頭也有這麼大了,大姐和娘都只管放心吧,我們能照顧保護好自己的.那我就先走了,只不知道大姐和大姐夫什麼時候出發去府城,要是可以,我和虎頭想在你們離開之前,再來看一次娘,還不知道這一次分開,我們要什麼時候才能再見到娘呢?"

季善想了想,道:"現在還不能確定什麼時候出發,若事情順利,應該還是正月十六七,若不順利,只怕就得正月二十之後去了.總之到時候你們盡量吧,要是能來見娘,當然最好;若實在來不了,也沒關系,以後又不是不能再見了,其他時候且不說,過年我們總要回來的."

季蓮花抿了抿唇,"我反正肯定要來的,至少也要把娘的衣裳那些給她送來,才不要便宜了那個野女人,就算是一根線,一塊碎布片,那也是娘的,那個野女人想占便宜,門兒都沒有!"

季善卻是扯唇道:"娘幾年都撈不著一件新衣裳穿,就如今身上穿的,也是補丁疊補丁,剩下的衣裳都什麼樣兒,可想而知,還送來干嘛,讓人瞧了生氣嗎?不過你說得對,就算一根線,一塊碎布片,也不能便宜了那個女人!那你回頭找機會都給收拾好了,再一把火給燒了吧,省得白跟你奶扯皮磨牙,就算那些衣裳都爛得不行了,你奶肯定也是死活不肯讓你給娘送的,燒了正好,等到了府城,我再給娘做幾身新的也就是了."

季蓮花聞言,不得不承認季善說的是對的.


就季婆子那個霸道刻薄的性子,肯定一塊抹布都是不願讓周氏帶走的,到時候還不定要如何罵她,甚至還會動手打她,她倒是不怕被罵被打,卻絕不願周氏那些衣裳便宜了那個野女人……遂點頭道:"好,那就都給一把火燒了!不過我還是會盡量再來看娘一次的,那我先走了,娘就全靠大姐了."

說完就要走.

讓季善一把給拉住了,"你急什麼呢?我還沒給你取銀子,沒給你帶干糧路上吃呢!等著啊,我馬上回來……"

話音未落,人已大步走了,季蓮花連叫了幾聲都沒能叫住,又不好直接就走,只得站在原地等著.

很快,季善便取了銀錢和干糧回來了,先把裝銀錢的荷包塞給季蓮花,"里面有兩塊一兩多的碎銀子,還有一百多個銅錢,你帶回去後就找安全可靠的地方藏好了,最好連虎頭都別告訴,省得不小心讓你奶知道了,你肯定一個銅板都保不住."

隨即再把干糧遞給她,"里面是糍粑和肉脯,還有兩個煮雞蛋,你帶著路上吃,記得路上走快一點兒,最好能找那種走親戚的人結伴,但如果對方都是男的,便不要結伴了,自己繞道走,記住了嗎?"

季蓮花卻只接了干糧,把荷包塞回給了季善,"大姐,銀子就不必給我了,就算回頭真有急事,我總能想到法子的.你的銀子也不是天上掉的,大姐夫念書花錢的地方肯定也多的是,這次給娘治病,加上前兒你給里正爺爺的銀子已經不少了,我要是還拿你的銀子,回頭大姐夫和親家伯母說你,可怎麼辦?你還是拿回去吧."

這也是她方才急著要走的原因,就是怕季善要給她拿銀子,可她如今還怎麼有臉拿大姐的銀子,以前她待大姐,可真算不得好,大姐卻沒記她的仇,仍肯好生待她,她就更不能拿大姐的銀子了!

季善不想季蓮花還能說出她的銀子'也不是天上掉的’這樣的話,本來給銀子只是出于以防萬一,霎時又添了幾分舒暢受用,把銀子又塞回給了季蓮花,"我既然能給你,就說明手上還算寬裕,我相公和婆婆也不是那樣的人,這幾日你應該早知道了,所以只管安心收著吧,萬一就派上了用場呢?"

又說又塞的,到底讓季蓮花卻不過收下了,這才笑道:"那你去吧,記得隨時都要照顧保護好自己."

"好,大姐也千萬保重."季蓮花應了,卻是一步三回頭,看得季善失笑,"你是舍不得娘嗎,要不再回去跟娘也道個別……"

話沒說完,季蓮花已忽然折回來,一把將她抱住了,悶聲說了一句:"大姐,對不起,早前我真的該對你好一些,不該處處欺負你的,我現在真的很後悔……對不起……"

季善怔了一下,才忍住了將她推開的沖動,--她還是不慣與人有肢體上的碰觸,至今也就最親密的人沈恒能例外了.

心里則是百感交集.

這聲'對不起’,要是對原主說的,她該多麼高興啊?

可原主一直到死,也沒能等來這聲'對不起’,除了她,這世上也壓根兒沒人知道原主早就已不在這個人世間了,連同她的委屈,她的不幸,都早已不在了……

但不管怎麼說,季蓮花終究還是說了對不起,雖然她知道季善早已換了芯子,季蓮花卻不知道,她的'對不起’,便仍是對原主的,她的歉意和後悔,也是對原主的;

再加上虎頭也已慢慢在改變了,想來終有一天,她同樣也能等來虎頭那一聲'對不起’,于原主來說,多少也算一份安慰了.

季善因低聲說道:"現在後悔總好過一直都不後悔,現在後悔也還來得及,只要以後你好好照顧自己,好好的生活,將來再好好孝敬娘,我覺得就足夠了."

季蓮花聞言,這才松開了她,紅著眼睛道:"大姐不怪我,不恨我嗎?我甯願你打我罵我一頓,也不願你對我這麼好……你放心,將來我一定會好好孝敬娘,有了機會,也一定會為自己曾經犯過的錯,好生補償大姐,好生向大姐贖罪的!"

這次沒有再一步三回頭了,說完便轉身小跑著去了,背影很快便消失在了季善的視線范圍以內.

季善這才笑起來.

不管怎麼說,季蓮花能醒悟都是好事,她也得向前看,把日子過得更好,讓自己在乎的人們日子也過得更好!

到了下午,周氏倒是沒再哭過,沒再說過'不要和離’之類的話兒,整個人卻怏怏的,一副天要塌了的樣子.

看得季善很是無語,因問她:"娘,要不要我扶了你去院子里走走,省得你悶在屋子里,本來就病著,還呼吸不到新鮮空氣,病情別說好轉了,能不加重就是好的了."


周氏卻是小聲道:"還是不了吧,鬧成這樣,我哪有臉見你夫家的人?沒的白丟你的臉,還是待在房間里的好."

季善是知道她性子的,聞言也不勉強,道:"行吧,你不願意出去也行,省得吹風,那就待在屋子里,我陪你說說話兒吧.上午蓮花離開前,與我說了對不起,說她很後悔早前為什麼不對我好一點兒,還說將來她和虎頭一定會好生孝敬你,讓你只管放心,倒不想短短幾個月,她和虎頭便都長大了,懂事了,不怪老人都說,孩子長起來是最快的,一陣子不見,便極有可能認不出了呢."

周氏聲音仍然很小,"蓮花和虎頭的確都長大了,懂事了,可他們到底年紀還小,不比善善你已經成了家,有這麼好的姑爺和婆家了,我還是放心不下,要不……還是讓我回去吧,等回頭那個野女人真進了門,他們就得在後娘手底下討生活了,得多可憐啊,我好歹也是親娘……"

季善冷笑打斷了她,"好啊,那你回去啊,回去看季大山還肯不肯讓你進門,怎麼就說不出來了,難道我還會害你不成?"

必須得盡快回府城,盡快給她扔到飄香里去,從早忙到晚才成,一忙起來,她自然也就顧不得想東想西;便是想回清溪,想回季家村,也得看她有沒有路費和膽量了!

周氏見季善又生氣了,囁嚅道:"善善,我就是,就是放心不下虎頭和蓮花啦,你如今是還沒當娘,等你以後當了娘,自然也就明白我的心情了……"

季善冷笑道:"我如今是還沒當娘,所以不明白你的心情,但至少我知道,我要是當了娘,絕不會把自己的兒女教成蓮花和虎頭早前那個樣子,絕不會日日被欺壓虐待,還心心念念的要回去,絕不會讓年幼的兒女反過來為我操心!我一定會給他們一個溫暖祥和的家,一個嚴厲但心里深愛他們,深愛自己家的父親,一個慈愛有主見的母親,讓他們健康快樂的長大,而不是直接從野蠻生長,一下子就變得懂事自立.虧得他們還沒長歪,要是長歪了,將來變成另一個季大山和另一個季婆子,你才真是連哭都沒地兒哭去!"

周氏這下連囁嚅都不敢了,只敢怯怯的看著季善,待瞧得季善胸脯起伏得沒那麼劇烈了,才小聲道:"善善,你別生氣了,我不說了,不說了就是……"

季善長長吐了一口氣,才道:"娘,我真的明白你的心情,哪個當娘的能不心痛自己兒女的,連我這個撿來的,你都心痛了,何況自己親生的?但你自己如今都是泥菩薩過河了,就不能先把自己顧好了,先自己游過了河,上了岸,有了余力後,再來想你的兒女嗎?他們並不只是你一個人的兒女,也是他季大山的,是他們季家的孫子孫女,季大山母子豈能不疼的;他們的性子也跟你大不一樣,短時間內真吃不了虧的,你還有什麼可不放心!"

說到底,放心不下季蓮花與虎頭只是一方面的原因,另一方面,還是不想和離,想回去吧?!

周氏小聲道:"我不說了就是,那,那我跟你去府城,真的可以嗎?府城那樣的大地方,去了肯定是享福的,可親家母都沒去,我卻去了,別人還不知道會怎麼說你,親家母心里,只怕也不會高興……我沒別的意思,真的,只是不想拖累你."

季善臉色這才好看了些,道:"我婆婆不會不高興,她和我公公就不是那樣的人,你只管安心跟我們去就是.只是去了也不是讓你享福的,我一個朋友開了家飯館,生意很不錯,所以需要不少人手,拿的工錢也不少,只是人人都需要從早忙到晚,也所以,你真不是是享福的,只盼你到時候別嫌太累,別怪我就好."

周氏沒想到季善真早給她安排好了路,心里沒那麼恐慌了,忙道:"累怕什麼,我累慣了的,如今這樣從早到晚都閑著,才真是不習慣,巴不得能累點兒呢,何況還有工錢拿,那就更好了.就是……我怕我笨,做不好,會不會給你添麻煩?"

季善擺手,"那個很簡單的,要不了幾日就會了,你肯定做得好,不會給我添麻煩的."

再大的麻煩,還能大得過眼下,大得過季家那一攤子破事兒不成,何況她還是老板,就更不怕了.

周氏連日都透著苦相的臉,至此總算有了一絲舒展開來的跡象,"那就好,只要能不給你添麻煩,只要能不吃閑飯,不讓姑爺因此怪你,我就放心了."

她本來就虧欠大女兒那麼多,讓她在自家十六年,就沒過過一天好日子,最後更是逼得她尋了短見,又被賣給了姑爺沖喜.

虧得姑爺命大福大,活了過來,還當上了案首老爺,對善善也好,親家母親家公也喜歡善善,讓她有如今的好日子過,那她就更不能再拖累善善才是.

季善無奈一笑,"不是才給你說了,不會給我添麻煩,我相公也不是那樣的人嗎?總歸時間長了,你就知道了."

不過她能有不願吃閑飯的心,能想著自力更生,總也是好事,等將來她能立起來了,好日子肯定在後頭.

周氏卻是道:"就是時間長,才更要注意,誰願意白養一個閑人幾十年呢,一年就算再不多花,總要多花二三兩銀子吧,幾十年下來,也不可細算.我一定會好好干,讓你那個朋友留下我,給你爭氣的."

季善失笑,這爭的是哪門子的氣,她也不需要她給自己爭這樣的氣好嗎?

正要再說,就聽得外面傳來沈恒的聲音:"善善,我回來了."

季善這才發現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忙與周氏道:"那娘你先休息一會兒,我待會兒給你端飯來啊,眼下我得瞧瞧我相公去."


周氏忙道:"姑爺剛從外面回來,肯定冷得很也餓得很,你是該瞧瞧,關心關心去.那你快去,別管我了."

季善"嗯"了一聲,轉身去了外面.

果見沈恒正站在院子里,她忙迎了上去,"回來了.冷不冷,餓不餓,中午吃的什麼,怕是沒吃好吧?先回屋去吧."

沈恒遂依言與她一道回了自家屋里,才笑道:"中午吃的面,還行,也不冷,一路走回來,身上還熱乎乎的呢."

季善卻仍擰了熱帕子給他把臉手都擦過了,又倒了杯熱茶給他,等他喝了幾口放下後,才問道:"事情辦得怎麼樣了,有譜兒了沒?"

擱以往沈恒肯定少不得要趁機與她耍幾個回合花槍,討點兒什麼好處,看她一臉嬌俏的快要急了,才肯告訴她,今兒卻知道她心里急,便也不逗她了,徑自道:"有譜了.那個馮寡婦自聽說你把岳母接走後,就急得很,怕你給岳母撐腰,讓她不但進不成季家的門,還連腹中的孩子都保不住……"

畢竟那日季善去季家村帶周氏走時,事情鬧得不算小,又是過年期間,在外務工跑生活的人都回了家來,哪個村里都正是一年里人最多的時候,有什麼新聞和八卦,也是傳播起來最快的時候.

自然也很快傳到了鄰村去,傳到了馮寡婦耳朵里去.

立時便急了,要是案首太太一心給周氏撐腰,哪還能有她的湯喝,別的不說,光今年再讓季大山去服三個月甚至更久的徭役,就夠嚇住他了,就他們這樣的小老百姓,在官老爺們眼里,要捏死了怕是比捏死一只螞蟻難不倒哪里去吧?

事實也很快證明,馮寡婦不是在白著急,季大山與季婆子雖因季善把周氏帶走,還讓自家在全村人面前大大丟了一回臉而氣得不得了;又因周氏一旦死不成了,他們的原計劃便要落空,遂嚷嚷著要休了周氏,"一天天的好吃懶做,漢子婆婆通不敬,害了一點小病就要死要活的,我們家可容不下這樣的媳婦,明兒就休了你!"

事後冷靜下來一想,卻是沒法不怕季善,更確切的說,是怕季善的案首太太和鎮上的里長老爺.

若死丫頭今年又讓他/兒子去服三個月的徭役,他/兒子不是又得脫層皮,家里也又得直接間接損失好幾兩銀子嗎?服徭役還不是最糟糕的,就怕死丫頭還有更陰損歹毒的招數收拾他們,她現有男人撐腰,還早不認他們,巴不得他們去死了,他們真惹不起啊……

于是母子兩個都萎了,馮寡婦聽到風聲不對,偷偷去了季家一趟見他們,母子兩個也再不若之前待她那般熱情,滿口的甜話,反而諸多敷衍與回避.

馮寡婦就更急了,若只是她自己,當然沒什麼可著急的,可她腹中還有個孩子,再過上幾個月,肚子便會吹氣一般大起來,屆時哪里還瞞得住?她別說進季家的門,自此過好日子了,只怕立時就要被公婆和族人們沉塘了!

可再急又有什麼用,季大山母子當爹和奶奶的都怕季善,奈何不得她了,她一個八竿子都打不著的寡婦,自然只有更怕的……這幾日可謂時時都活在火燒火燎中.

沈恒托的人在這時候找到她,在她看來,自然便是雪中送炭,除了感激還是感激,說什麼應什麼了.

"……她聽說了善善你根本不想岳母再回去,只不過要的不是休書,而是和離時,立時大包大攬,說等季大山母子知道了我們要的是什麼後,她立刻去說服他們答應和離;還連我讓人提出的要季家賠岳母二十兩銀子,不然就分走季家一半田地的條件,也都答應了她會幫忙去說服季大山,可見她是真的很著急,很怕夜長夢多."沈恒知道季善著急,索性一氣都說完了,才繼續吃起茶來.

季善則早已聽得是滿臉的冷笑,"竟然還有臉說我娘一天天好吃懶做,不敬他們母子,害一點小病就要死要活,他們母子可真是每次都能刷新我憎惡他們的下限!老天爺怎麼還不劈一道雷下來,活活劈死了他們呢!"

沈恒忙笑道:"善善別生氣,他們是什麼樣的人你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為他們生氣未免太不值當了,你就當他們只是兩個跳梁小丑就是了."

季善吐了一口氣,"我知道狗咬我一口,我不可能也咬狗一口,這不是一時氣不過嗎?還有那個寡婦也是,想要改嫁,想要照顧女兒,就堂堂正正的改嫁與照顧唄,非要做這些偷雞摸狗的事,如今倒是知道怕被沉塘了,早干什麼去了?我就不信她不知道季大山母子之前的打算,可就算知道,為了自己能進季家的門,她還不是眼睜睜看著他們只差一點,就治死了我娘嗎!"

沈恒輕輕握了季善的手,道:"所以她很快就要為如今的自私與選擇付出代價了啊,季大山母子那樣的人,怎麼可能真給她好日子過?她哭和後悔的日子且在後頭呢!"

"這倒是."季善點頭,心里這才好受了些,將沈恒的手握起,貼到了自己臉上,"虧得我有這麼好的相公,不但肯為我分憂解勞,不但對我好,還讓我永遠都不會擔心有朝一日自己也會遇上同樣的事,我可真是撿到寶了."

沈恒輕笑,"今兒在家吃了蜂蜜呢,嘴巴這麼甜?放心吧,你就是嘴巴不甜,我也會一直對你好的,誰讓我是你相公呢?好了,娘叫我們吃飯了,我們先去吃飯了,吃完了再繼續說也不遲."

季善也聽見路氏的確在院子里叫他們吃飯了,也就暫時打住,起身與沈恒去了堂屋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