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零回 探花



都是千年的狐狸了,阜陽侯與裴二老爺豈會被裴瑤那點子雕蟲小技給糊弄住?

什麼都是裁云因為打小兒的感情所以心疼裴瑤心苦,也因為妒忌浣紗,想壓浣紗一頭,才會自作主張,裴瑤事先壓根兒不知情,等知情後也是勇于承擔責任……這些戲碼在老兄弟兩個看來,簡直拙劣得不能再拙劣了!

自然都是勃然大怒.

為了保住自家的秘密,從而保住自家的臉面利益,連他們當家作主的人尚且只能向季善沈恒妥協了,她裴瑤最該夾起尾巴做人的人,反倒還敢上躥下跳,上趕著作死?

便是裴二老爺向來還算心疼裴瑤的,都忍不住生氣.

你都已經什麼都有了,而那些本來都不屬于你,等秘密曝光後,親長也沒把你怎麼樣,而是讓你能繼續擁有一切,繼續風光大嫁,對你已經是念足情分,仁至義盡了,還想怎麼樣?

竟還要去妒忌那被你搶走了一切的人終于得到了的一點點小溫暖,簡直就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再想到與妻子之間還因為這些個破事兒,弄得相濡以沫了幾十年,臨到老來,還差點兒反目成仇,裴二老爺就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是以在阜陽侯夫人打發嬤嬤去長公主申斥了裴瑤一頓後還不解氣,又讓裴二奶奶特地跑了一趟,嚴詞警告了裴瑤一番,"若再有下一次,我不介意賞你一碗藥,也不介意斷了長公主府這門親家,總好過將來你繼續作死,後果不堪設想!"

才稍微消了幾分氣.

季善與沈恒聞言,對阜陽侯和裴二老爺知情後會有此做法並不奇怪,他們本來就把利益看得比情義更重,之前是裴瑤能為他們帶來利益,能讓他們多個長公主府親家,他們當然護著裴瑤;一旦發現裴瑤極有可能損害他們和侯府的利益,甚至為侯府帶來麻煩禍事了,他們自然不可能再護著她!

這本來也是意料中的事,不過季善與沈恒還是覺得挺解氣的.

季善因嗤笑道:"沒有了侯府給她撐腰,她想來是要至少夾著尾巴做一段時間的人了,多謝二哥了,我還以為你也會選擇讓事情到此為止,不再讓更多的人知道了呢!"

裴欽讓她說得再次尷尬起來,"我已經錯了一次了,怎麼可能再錯第二次,再在同一個坑里跌倒第二次?我倒是時時都顧著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可她呢,她有考慮過絲毫我和母親的感受,想著萬一……我和母親,尤其是母親會是如何的痛不欲生嗎?她既不拿我當哥哥,不拿母親當母親了,我自然也犯不著再拿她當妹妹!"

真的,這幾日每每想到善善極有可能這輩子都沒有當母親的機會,他便悔痛得連心都要碎了,夜里也總是輾轉反側到半夜,都難以入睡,當年就算裴瑤的親生母親慌亂中把善善弄丟了,只要她及時稟告了府里,及時報了官,馬上就去找人,還是極有可能把善善找回來的.

那她便不用受這麼多年的苦,不用連做母親的機會都沒有了,--結果老的害了善善前頭十幾年不算,小的還想要了善善的命,真的不可原諒!

季善相信裴欽此刻的真心,笑道:"不管怎麼說,還是多謝二哥了,你讓我覺得自己很幸福,也很幸運.之前每常聽那些有哥哥的女孩兒說,有個疼自己的哥哥是多麼的好,我還沒什麼感覺,畢竟我沒有哥哥,可如今我知道了,有哥哥果真很好!"

說得裴欽又是心里發熱,又忍不住有些羞愧,小聲道:"我哪有妹妹說的這麼好,我做得遠遠還不夠,但我以後會努力做一個真正的好哥哥的."

沈恒在一旁"噗嗤"笑道:"二哥干嘛弄得這般嚴肅,又不是跟長輩上峰奏對,還表決心呢?善善,晚上能吃火鍋嗎,也好讓二哥嘗嘗你的手藝啊."


季善白他道,"你自己想吃就明說,干嘛拉上二哥?不過看在今兒你還算爭氣的份兒上,那就滿足的心願,晚上吃火鍋吧.不過你們得在外院吃啊,不然讓晨曦那個狗鼻子聞見了,要是吵著非要吃,可就麻煩了,不給她吃吧,她如今害喜厲害,難得有想吃的東西卻吃不到,也太可憐了;給她吃吧,又怕她回頭吐得更厲害,不然就傷了腸胃……那你陪二哥繼續說話兒,我先去廚房看看."

沈恒忙笑道:"去吧去吧,我會好好兒陪著二哥的,你只管放心便是了."

季善便又與裴欽打了個招呼,"那二哥,我先去了啊.",方出了花廳,往廚房去了.

沈恒這才沖裴欽拱手道:"這次真是多謝二哥了,善善她嘴上雖說著沒有失望沒有難過,這些天瞧著也沒有任何異樣,但我是她的枕邊人,豈會不知道她心里還是有難過有失望,只不過都讓她壓在了心底最深處?但方才聽了二哥的話後,我確信她那些失望與難過都煙消云散了,待會兒我一定要好生敬二哥幾杯才是!"

裴欽一下子紅了臉,片刻才道:"妹夫再要這麼說,我真要無地自容了.都是我不好,當日傷了善善的心,虧得你和善善還肯理我,認我這個二哥,不然我真是不知該怎麼辦才好了……多的我也不說了,總歸以後我只加倍對善善好便是了."

沈恒笑道:"那我可就拭目以待了,善善早年太苦了,我巴不得越多人疼愛她,越多人對她好呢!對了二哥,裁云一家還好吧?雖然裁云是助紂為虐的幫凶,我還是覺得她罪不至死,她家人就更不該死了."

裴欽冷聲道:"你嫂子去長公主府時,我讓她再次帶了話兒,所以她不敢把裁云一家怎麼樣的,不然她豈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連最後一層遮羞布都保不住了?"

頓了頓,"不說這些糟心的事兒了,還是說說別的吧.若殿試後妹夫的名次更靠前,好像就有資格考庶吉士,入翰林院了,是不是?那妹妹和妹夫以後就可以長住京城了,母親一定會很高興的."

"如今還沒想那麼遠的事,且先過了殿試後再說吧,我喜歡一個問題一個問題的面對解決,解決了一個便少一個,也能越發專注的解決下一個問題了,總歸也就十天半個月的事兒了."

"妹夫自己心里有數就好……"

晚間沈恒,趙穆,裴欽再加一個孟競,四個男人的飯便是在外院吃的,大家都存了為自己妹夫/舅兄/好友做臉的心,都十分的謙遜,推盤換盞之間,自然氣氛也一直都很好.

便是孟競仍不乏失落的,想著自己此行好歹也累積了經驗,下次再考時,便能更從容;也先認識了趙穆,後認識了裴欽,還好生見識了一番京城的繁華阜盛,也算是有所收獲,不虛此行了.

至于裴欽與沈恒季善之間是什麼關系,孟競縱隱隱有所猜測,也不會多問一個字,只當做什麼都不知道便罷了.

翌日等沈恒抱著頭醒來,已是日上三竿了.

季善見他滿臉的痛苦之色,嗔道:"活該,誰讓你昨晚喝那麼多的,我讓丁嫂子去添菜時,說了幾次讓你們都少喝點兒也不管用,結果喝得二哥愣是讓人抬回去的,現在自食惡果了吧?"

話雖如此,還是叫了楊柳青梅去打熱水,端醒酒湯來.

如此等沈恒收拾完,又喝了小米粥,總算覺得緩過來幾分了,方問季善道:"妹夫和彥長兄都還好吧?善善你怎麼沒去陪著師妹呢,不用管我的."

季善道:"晨曦有妹夫陪著呢,我去湊什麼熱鬧?先前過去過一趟,聽說她和妹夫都還睡著,便回來了.你現在頭還疼嗎?要是不疼了,就把給恩師和爹娘的信寫完吧,昨兒才開了頭,二哥就來了,再拖又是一天,到時候也不用你寫信了,喜報都先到了."

沈恒揉了揉太陽穴,道:"還是隱隱有點痛,不過撐得住.那善善你給我磨墨吧,爭取上午就把信大概寫完,午間再問問師妹有沒有什麼要寫的,下午就好把信送出去,打明兒起,也好安心准備殿試了."


季善點頭道:"是要好生准備才是,九十九步都走完了,總不能在最後一步功虧一簣,那就真是虧大發了.我給你磨墨啊……"

一時沈恒寫完了信,等待晾干的功夫,季善方說道:"二哥昨兒說的話旁的還罷了,說你若能事先便知道該注意避諱什麼,做到心中有數,才能越發從容這一點,我倒是越想越深以為然,可咱們往哪兒找這樣的人去?恩師那幾位同科倒是都殿試過,但也不好貿然登門請教……"

沈恒笑道:"昨晚妹夫說過了,這事兒包在他身上,讓我別急,他會盡快替我找好人的,所以善善你就擔心了."

"是嗎?那我就放心了."季善道,"對了,孟二哥定了什麼時候回會甯嗎?屆時也好托他帶些東西回去給恩師,我們怕是最快也得四月底,才能離京了吧?"

沈恒沉吟道:"若我選不上庶吉士,便要外放,是至快也得四月底去了,若選上了……不過恩師更屬意我外放,還是盡量爭取外放吧,能為百姓做點兒實事,造福一方,也挺好的."

"嗯,恩師也是為了我們好,宦海沉浮,必須得走一步看三步,總歸先准備殿試吧……"

下午問過羅晨曦還有什麼話要添在信上的,由她口述,沈恒提筆給添上晾干後,便將信裝好封好,由趙穆派人送了出去

翌日季善與沈恒則應裴欽之邀,去了一趟裴家的別莊上,看望裴二夫人.

裴二夫人早知道沈恒高中之事了,今兒終于見到人了,又見沈恒待季善還是一如既往的溫柔體貼,與有榮焉之余,更是欣慰不已,午膳時一直都在給沈恒夾菜,惟恐餓著了他.

還幾次問沈恒穿多大的鞋,要現給他量尺寸做鞋襪衣裳.

惹得裴欽與季善都假意抱怨,"果真是一個女婿半個兒哈,母親這分明就是有了女婿,就忘了兒子了!"

"有了女婿忘了兒子算什麼,連女兒都顧不得了,兒子自然更得靠後了!"

說得裴二夫人直笑,笑著笑著又忍不住有些想哭,雖然女兒還是叫她'夫人’,但言語間已自認是她的女兒了,那離她改口叫她'母親’那一日還會遠嗎?縱她一直不改口,其實也沒什麼區別了,不過一個稱呼而已,她又何必拘泥呢?

兼之還有裴欽的兒子在一旁童言童語的湊趣,氣氛便越發的熱鬧溫馨了,母子祖孫三代度過了愉快的一天.

只有范媽媽面上雖一直在笑,心里卻一直都沉甸甸的,尤其瞧得季善從頭至尾都沒事兒人一樣的逗裴二夫人開心,那種自然而然流露出來的對裴二夫人的關心與孝順,可不是那些個嘴上說得再甜,心里卻滿不是一回事兒的人能比的.

范媽媽心里就更不是滋味兒了.

這麼好的小姐,卻偏偏被那該千刀萬剮,挫骨揚灰的賤人給害了一輩子,結果賤人雖死了,她親生女兒又來了,還妄圖謀害小姐的性命,果真是"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骨子里就不是好東西!

她以後可得時不時的提醒著夫人,要對小姐更好,對某人越發疏遠,越發提防著才是……

從別莊上回來後,沈恒便開始全心投入到了准備殿試中.


只除了期間由趙穆帶著出了一次門,去拜訪了一位翰林院的大儒,花費了大半日時間以外.

季善知道他身心都處于一種緊張的狀態,也不願打擾他,分他的心,特意吩咐了自家院里所有人,做任何事都必須輕手輕腳,盡量不發出聲音.

不過這一點其實不用她吩咐,院里的人也都知道,很快更是全家人都默默達成了共識一般,每日來往做事都是安安靜靜的,連閑聊的人都少了許多,整個家里一時間都處于一種安靜中透著緊張的情形.

孟競也在此期間改了主意,先不回去了,而是改為了等沈恒殿試放榜後再走,"不然勢必得等到了會甯後,才能知道子晟兄殿試的名次,才能為子晟兄高興,那我豈不是得抓心撓肺一路了?倒不如等放了榜再走,橫豎也多耽誤不了幾日."

對此季善與趙穆羅晨曦自然都歡迎之至,趙穆怕孟競閑著無聊,還特意抽時間帶他出門游玩了一日.

如此到了三月十八,趙穆與孟競一早便送沈恒去了通往殿試的太和殿的必經之路--東華門外.

余下季善與羅晨曦在家里都是坐立難安,就怕沈恒萬一太緊張了,以致發揮失常.

季善心里比羅晨曦還要更緊張些,三月的天兒手心里都是一陣陣的冒汗.

考慮到羅晨曦如今的身體狀況,還得強迫自己盡量不表露出心里的緊張來,索性找了話題與她閑聊,"看來晨曦你那婆婆這次是真遇到對手了,才會接連兩次你去請安都沒見你,肯定是顧不上了!"

羅晨曦也盡量壓制心里的緊張,笑道:"那邊心計手段都要甩她一大截,她也就占了個王妃的名頭而已,王爺心又早偏了,真斗起來,她自然不是對手.昨兒我還聽相公說,前幾日她才跟王爺大吵一架,還動了手,把王爺的臉都撓花了呢,王爺那是生來就含著金湯匙的,如今天下最有權勢的人太後是親娘,皇上是親兄長,豈肯受這個氣?聽說也沒讓她討到便宜去,所以我懷疑我們前兒去時,三弟妹說她病還沒好,只怕根本不是病著,而是……"

大前日季善再次陪了羅晨曦去誠親王府請安,誠親王妃再次沒見她們,于她們來說,當然是求之不得,遂與三少夫人應酬了幾句,便打道回府了.

只之前姑嫂兩個心思都在沈恒殿試上,回家後也來不及八卦,正好今兒用來打發時間,轉移注意力了.

季善聽得皺眉道:"不管怎麼說,打女人的男人都沒品至極,雖然王妃不是什麼好人,王爺也不是好東西就對了,虧得妹夫沒有'上梁不正下梁歪’!"

羅晨曦眼一瞪,"他敢!也不看看我有這麼好的兄長和嫂嫂,他要是敢,師兄和善善你第一個就饒不了他!"

"這倒是,我們肯定是你最堅強的後盾,不過這種事兒,還是得看妹夫自己,他若始終敬你愛你,當然舍不得你受一絲委屈;反之,就算你靠山再厲害又有什麼用,他也不過是迫于威勢罷了,最重要還得心甘情願……"

姑嫂兩個心不在焉的扯著閑篇,又心不在焉的吃了午飯,總算熬到沈恒回來了,瞧著臉色也還算平靜,只問他感覺怎麼樣,他卻什麼都沒說,"等放榜吧,放了榜自然就知道了."

弄得季善與羅晨曦都越發緊張了,莫不是感覺一點都不好?之前的會試也好,鄉試也好,問他都是自己感覺還不錯,這次卻什麼都不肯說……

所幸殿試只消三日就放榜,結果也遠超她們的預期,沈恒點了探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