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初見端倪 第十二章


兩人再次現出身影,原虎掌刀凝定在楚劍咽喉一分之處,卻沒有插進,楚劍則一臉平靜的看著原虎,也不知他在想些什麼。

“為何住手?”楚劍沉聲問道,聲音有種說不出的意味。

“你都不想殺我,難道還要我來殺你?”原虎故作驚訝的道,說著咧嘴一笑,收回右手退到一旁:“你別想做得那麼偉大,讓我背上殺友的惡名。”

楚劍看著原虎嘻嘻哈哈的樣子,再難保持嚴肅,不由苦笑道:“我已答應別人定要取你性命,除非你殺了我,否則我不能食言。”

“就是把劍給你的人?”原虎心里一動,回頭看著礁石上的古劍。

“是。否則沒人可以指使我。”楚劍長歎一聲,無奈道。

“那人是誰?”原虎這時心里想的是,果然不止鬼族想要阻止自己前往昆侖,只沒想到這人心機如此深沉,竟不親自出面,反讓楚劍前來。

“我已失信于他,就不能再說出此人的身份。方才和你較量十招,你的武藝已到了相當的境界,我就可以放心了。不過我要告誡你一句話,那就是你絕不能完全相信任何人,現在你好比身處一條橫置于萬丈高崖的獨木橋上,只要稍有不小心就會粉身碎骨,誰也救不了你。因此你定要對任何人時刻保有戒心,你明白嗎?”楚劍搖了搖頭,隨後正色對原虎道。

原虎沒有答話,默然片晌疲憊的呼了口氣,忽的他一笑轉頭:“至少你,昊來,行云和燕九我是絕對信任的,我相信你們絕對不會加害于我,不是嗎?”

楚劍拿他沒法,只好不再說。他回身取回礁石上的古劍,跟著對原虎道:“該說的我已經和你說了,以後全靠你好自為之,動手吧。”

“什麼?”原虎奇怪的反問道,不明白楚劍什麼意思。

“我已說過,我答應別人取你性命,自然不能食言。如今不能殺你,便只有為你所殺,你快動手吧,記得將這把劍折斷與我同埋一處。”楚劍淡然道。

“……”原虎看著楚劍,眉頭慢慢擰起,只見他的表情由不解轉為驚訝,再由驚訝轉為憤怒,片刻之間,原虎已是怒火沖天。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我不會死在這兒,你也一樣不會,什麼狗屁承諾,那人不過是在利用你!記得在海鏡初次見你,你為尋劍踏遍四州,當時整個人心灰意冷,懊喪若死,足見此劍對你的重要。難道你的目的,就是找到它以後,再把它折斷和你埋在一起嗎?如果是這樣,你又為何要尋他?”記憶之中,原虎從沒有像現在這麼憤怒過,他一連聲的責問著楚劍,為他的迂腐感到極端生氣。


楚劍被原虎的質問弄至啞口無言,他眼里泛起一陣迷茫。自然,看得出他是絕不願就這麼身死劍折,不過因著不能殺死原虎的關系以及一種自我安慰及贖罪似的心理,也就是為了“報答”那人贈劍之恩,因不能完成他的囑托,唯有以死相謝的想法,他才不住要求原虎殺了自己。

這種“自殺”的思想在楚劍看來似乎很正常,但已把原虎徹徹底底的激怒了。他滿臉通紅,不住在楚劍身前走來走去,連責問及勸導他的聲音也是顫抖的,可見原虎多麼激動。原虎不住的罵著:“愚蠢!愚蠢!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想……”

忽的,他停了下來,沉聲問楚劍道:“這把劍,本來是你的,還是那人的?”

楚劍一愕,脫口道:“自然是我的,我和它,自誕生那天就在一起……”言罷深情的撫摸著劍身,一臉依依不舍之態。

“對啊,這不就結了。這本就是你的東西,只因不知什麼原因才落到那人手中,你不過是要回自己的物品罷了,又怎麼值得你用性命去交換?這樣不是太可笑了嗎?那個人由始至終提出的都是無理的要求,你為他千里迢迢跑來這兒,已經夠對得起他了。楚劍,醒醒吧,你並不想死,而且你也和我一樣不能死在這兒,這點你很清楚,不是嗎?”原虎一拍手,再次勸解楚劍道。

楚劍默默摩挲著劍身,認真考慮著原虎的話,半晌,他抬起頭道:“如果就這麼走了,我總覺得過意不去,畢竟,劍是從他那兒得到的……”

原虎想不到楚劍竟仍是這麼頑固不化,正待破口大罵,卻聽楚劍又道:“不過,我也並非沒為此劍付出什麼。我已幫他做了兩件極困難的事,想來已經足夠了。你說得對,我絕不能就在這兒死去。”

“這麼說,你相通了?”聽到楚劍的話,原虎驚喜交加的叫道。

“你這一張口變得這麼厲害,我怎麼能不相通。不愧久和各族領頭的打交道,我看你是越來越油滑了,山神大人。”楚劍一臉苦笑的答道。

“嘿嘿,原來你知道了。”原虎不好意思的撓撓頭,自己真的這麼會說嗎?

“從在海鏡第一次看你出手,我就猜到你的身份了。這年余我在神州各處奔波,也時常注意你的消息,因此才會叫你小心不要輕易信人。你啊,現在對很多人來說,可是個危險人物呢。”楚劍感慨的拍拍原虎肩膀。

“早就不知有多少人想殺我,我還不是活得好好的,放心,我沒那麼容易死。倒是你,現在准備怎麼辦?”原虎自信的拍拍胸口,跟著問楚劍道。

“我既是為劍而出,現在找到了它,自然就要回去了。”楚劍轉頭望向茫茫大海,看他模樣,心神早已飛向遙遠的家鄉。

“嗯,本還想留你多呆上一陣,咱們好好敘敘舊。不過想想我自己都沒時間,還怎麼留你?只好祝你一路順風了。”原虎自嘲似的一笑。


“是啊,你我均是身不由己之人。不過現在我已經解脫了……”楚劍說著一擺手中長劍:“你我相交其實只有數日,然而彼此知心,勝過多年。每次你有危險之事,我總是匆匆離去,反是你每每幫我大忙,嘿……”

原虎伸手打斷楚劍:“才說大家相交貴在知心,怎麼又說這麼見外的話?”

楚劍嘿然一笑,跟著伸手按住自己的胸口,只見他的五指慢慢陷入胸口的肌膚內,然後向外一扯。奇事發生了,就像自面團里拉出一股面一樣,楚劍抓著自己一團肌肉慢慢向外拉升,在這同時,他的臉色開始變得蒼白,似乎失血過多一般。緩緩的,楚劍越拉越長,最後他猛一用力,已把那團肌肉扯了下來。

楚劍不住喘息著,看來這麼做很是傷他的元氣。過得片刻,他將那團黑黝黝,似肉似鐵的東西在手里一搓,打開手掌時,已握著一把毫不起眼的連鞘匕首。

“我是什麼人,想必你也猜出來了。我這就要回南瞻部州,咱們恐怕再也不會再見,這把匕首是我身上之物,削金斷玉不過輕而易舉,留給你做個紀念,以後若有人拿著這把匕首來南瞻部州,我自會鼎力相助。”楚劍說著遞上匕首。

原虎默然接過,一時間一言不發,心里滿是離愁別緒,楚劍灑脫的道:“咱們是朋友,隔上千萬里,幾百年,也還是朋友。你又何苦在乎這一時聚散?好了,走了。”說著擺擺手,徑直大步離開。

“楚劍……”原虎忽的反應過來,大聲叫道。

楚劍一下回身,似是等著原虎說話、原虎向他揚了揚匕首:“一路保重。對了,楚劍不是你的真名吧?你究竟叫什麼?”

“在下干將,這是我的妻子,莫邪。”楚劍笑著揚了揚手中古劍,跟著轉身走入一大片礁石的陰影中,直至完全消失不見。

楚劍離去之後,原虎獨自坐于海邊靜靜沉思,腦海中波濤起伏。直到東天發白,他才拍拍身上沙土站起身來,大步向連海城走去。

再次到達敖銘府時,天已大白。昨晚他與楚劍在海灘一戰,在座諸人無不是少有高手,自然都感知到,見原虎面色不豫,也沒人去多事問他。

“山神回來,咱們這就出發吧。”見到原虎,敖銘招呼一聲走了上來。

“六太子,已經准備好了嗎?”原虎勉強打起精神問道。


“船已泊在碼頭,一應器具飲水食物都安置妥當。此船是目下連海城能找到的最好的船,極耐風浪,加上鄭清浪先生親自掌舵,定能順利到達員嶠山。”一面帶領眾人向碼頭走去,敖銘一面介紹道。

不多時一行人來到城南碼頭處,遠遠的原虎就看到一艘巨型帆船靜靜停靠那兒。此船比之周圍所有木船均大上不少,漆上油漆的船身在陽光下散發出黑黝黝的光澤,帆杆極高,可以想見呆會兒揚帆之時定是巍為壯觀,不過最為引人注目的,則是鑲嵌在船首那條栩栩如生的青色巨龍。

“近來天氣惡劣,卻也為那些亡命的海盜帶來不少便利,不少前來避風的商船都遭了劫。你們雖不會畏懼他們,但若被纏上恐怕也會生出不必要麻煩,因此我叫人裝上這具代表我們龍族的船首像,相信再沒什麼人敢來招惹。”見眾人不約而同都看著船首那只青龍,敖銘笑著解釋道。

這時一名水手打扮的壯漢走了過來,對敖銘恭敬施禮道:“太子,一切都准備妥當,隨時可以出發了。”

原虎細細觀察,發現這名水手身周隱隱泛起一股青紅之氣,雖面目與常人無二,但雙眼炯炯有神,偏偏眼珠卻不會轉動,顯然是水族變化的。再往船上一看,竟見整船都散發出這種氣息,濃濃烈烈,直沖起數丈之高。

胡成等顯然也注意到了,他們互相交換一個疑惑的眼神,自是不解為何整船水手都是水族所化。敖銘將那壯漢拉過,對眾人介紹道:“苗濤是我的部下,這次就由他為你們領航。沒辦法,東海汛期非同小可,一個不小心就會有性命之險,我自不能叫普通人族水手前去送死。他們水族長于東海之中,對海中各處了如指掌,現在也只有他們,能將你們平安送達員嶠山。”

敖銘心思細膩至此,特別是他愛護那些普通水手的舉動,讓原虎大感欽佩。這時胡鈴忽的在後面道:“你們龍族掌管整個東海,只需要施法讓這次汛期停止幾天,待我們到了員嶠山再恢複就成,又何須這麼麻煩?”

聽了胡鈴的話,敖銘先是一笑,跟著正色道:“姑娘此言差矣。先不說我們龍族沒有這個能力,縱然有,也不敢違背天地自然的規律,作出這等事來。東海雖為我們所管,但卻並不能任由我族為所欲為,我族能夠行云布雨,也只是遵照天命,職責所在,尚且不敢稍有改動。而這海汛自天地之初便自存在,萬億年來生生不息,帶動它的乃是天地造化運行的自然力量,已非我們所能窺及。”

敖銘這一番話說得嚴肅無比,自然帶有一股讓人不敢辯駁的力量。胡成聞言點了點頭,對胡鈴道:“六太子所言極是,上到天庭,下至九幽,雖都有移山填海,奪天地造化的絕大力量,然而比起宇宙自然之威,仍是微不足道。就如身為山神的原兄,在西嶺內可說唯他獨尊,卻也不能違抗這最基本的自然之力。”

敖銘與胡成的話給了原虎很大的啟示,一直以來,世人都以為神仙是無所不能的,他們又哪里知道,神仙不過也是凡人修習而成,而他們修行時所憑依的,就是那些自天地生成之初就存在的自然之力。神仙們平日飛升,翻云覆雨,也不過是對這些力量的運用罷了。龍族掌水,山神掌山,道理也在這兒。

見提議不成,胡鈴不以為然的道:“好了,既然這樣,我們坐船過去就是。”

敖銘呵呵笑道:“胡姑娘不必氣惱。我雖不能停止這次海汛,然而卻可以為這艘船施一點小小法術,保證再大的風浪也奈何它不得。再有水族隨行領航,只要不迷失方向,你們一定能夠順利到達員嶠山。”

“哦!果真如此那真是太好了。”聽敖銘這麼說,胡成驚喜的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