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星辰,銀河璀璨.
一人獨坐,以夜幕為衣,與孤月同伴.
氣息悠長吞吐,山巔煙霞隨之而動,在口鼻間進進出出.
人在身心內,意在天地外.
似是受到無窮的吸引,周天星光紛紛而來到,彙聚成旋渦呼嘯,將那身影環繞其中,閃爍不停,如夢如幻,似那天上星君,攜星帶月,謫臨凡塵.
天人合一的一幕,謝寶樹望之失神,久久無聲,一時張不開口來,打破這如畫的仙景.
直到一聲輕笑,那畫中人眸子主動望了過來,目如明鏡,清晰倒映.
"謝寶樹,拜見小師叔祖!"謝寶樹連忙上前,拜倒在地.
"起來吧!你之來意,我已盡知!"呂純良笑而點頭,單掌微托.
謝寶樹只感到一股無形之力臨身,不自覺站了起來.
"還請小師叔祖指點迷津!龍虎山張天賜道兄身懷天師望氣術的絕技,天眼觀武,算盡一切變化,更有三寶玉如意在手,萬法不沾,師侄孫我實在沒有把握可以勝之!"
"勿憂!勿憂!"謝寶樹言語迫切,呂純良卻是擺手而笑.
"天道造化,森羅萬象,豈能人心而算盡!強行為之,必遭反噬.我有一法,可破此功.而三寶玉如意你就更不必愁了,別人或是拿那刷盡萬物的如意清氣沒有辦法,而你的混沌歸元掌,可化萬物為混沌之氣,更在天地先,本質在那如意清氣之上,豈是那仿制的玉如意所能刷動?"
"原來如此!"聽到此言,謝寶樹心中大定,想到了自己與終南向玉書交手的一幕.
終南煉氣術,采煉天地罡煞,奇門真氣,各有妙用,但在混沌歸元掌之下,紛紛被打散無形,不攻自潰.
或許這如意清氣也是如此.
想到此處,他拜道:"那就還請小師叔祖傳我可破天師望氣術的妙法!"
呂純良笑而不答,只是長袖一揮,掀起一陣清風,"寶樹,拿著!"
謝寶樹低頭一看,就見兩截分叉的樹枝落在自己面前.
"小師叔祖,這是……"
呂純良神秘一笑,只是手指微微一抬,吩咐道:"不比多問,你用這兩個樹枝左手畫圓,右手畫方,一切自然分曉."
左手畫圓,右手畫方?
小師叔祖這是何意?
謝寶樹不禁納悶了,苦想不通後,不由失笑.
師祖老人家的深意,誰能猜透?
自己真是多想了,照做便好!
于是他深吸一口氣,一手握住一根短枝,在地上謹慎地劃動起來.
"咦?"下一刻謝寶樹就驚咦出聲,這一試,手中圖畫就是由水到渠成之感,一氣呵成,等到回過神來,只見腳下赫然已經出現了一方一圓兩個圖案,工工整整.
按理說,小師叔祖如此神秘,這所謂的考驗應該很難很難才對.
畢竟以他老人家的眼界,尋常之物可不會看在眼里,就好比之前傳授他們師兄弟七人的絕世武學,哪怕親口相傳,親手教導,他們也學不會,還勞煩小師叔再傳易經伐髓的不世妙法,才艱難入門.
他原以為自己又會很難做到,沒想到這次卻如此輕松,輕松得仿佛一切都順理成章一般.
"果然如此!"而此時呂純良見狀卻是目帶了然,毫無意外,悠然開口了,"寶樹,聽著!"
"是,小師叔祖!"謝寶樹肅聲應道.
"我有一法,不限資質,必須心無旁騖的至誠之人才能習練.心靈至誠者,一學就會,心思繁雜者,終生無望!"呂純良娓娓道來,"所以我當日便和青山師侄有言在先,七子當中唯有你能學會此功,果然不出我所料!寶樹,你很好,很好……"
說到此處,他目光看向謝寶樹,微微點頭,滿含期許.
這世上竟有這等奇妙的功夫?
謝寶樹疑惑盡去,更覺匪夷所思.
縱觀江湖之大,聞所未聞.
或許只有小師叔祖這種武道天人,才能獨辟蹊徑,開前人未創之路.
還沒等他多想,只聽宏大聲音從頭頂傳來,如天外之音.
"謝寶樹,你為武當大師兄,管教門人,心思至誠.我就以武當師叔祖的身份,傳你左右互搏術.分心二用,陰陽化生!望你善加利用,護衛武當!"
謝寶樹抬起頭來,隨後就看到兩個玄妙的手印從空中落下,互為陰陽,衍生萬千,蘊含無窮之變化.
只是看了一眼,謝寶樹立刻心神落入武道玄妙中,為之癡迷……
……
嘩嘩嘩……
山風肆虐,人影林立.
五山三十六觀,雖然走了崆峒,神霄,茅山等派,但道門氣勢之盛卻絲毫沒有為之減弱絲毫,一雙雙目光鎖定在玄武台正中心的兩人身上.
雖是年紀輕輕,但一者氣息深沉,如北海幽淵,深不可測,一者氣機輕靈,如在云天.
兩股迥然不同的氣機在空中碰撞,混亂一片.
二人還未交手,無形的比拼已經開始.
轟……
一聲爆響,氣流轟然爆散,吹動衣衫飄飛.
"請!"
"請!"
遙遙一拱手,斷喝一聲,兩人驟然迎上前去.
刷刷刷……
先後斗敗莊小樓,上官凌云,張天賜深深知道武當七子各個都非等閑之輩,自然不敢像往常一般托大.
如意在手,當頭刷下!
條條清氣如長鞭,連連刷動,萬法皆破.
混元兩儀!
謝寶樹雙掌應對,一掌雄渾,如推山岳,一掌輕柔,飄忽如風,雙掌盤旋間,兩儀旋轉,太極重演無極.
那些玉如意的清氣落入其中.
一清一濁,頓時相互破滅.
"武當小師叔的武功真是世間絕學,混沌之氣,絲毫不弱甚至更勝我的如意清氣,竟是刷之不動"張天賜目露奇光.
三寶玉如意失效,那就只有……
第三天目!
一聲喝下,張天賜眉心陡然大亮,一線豎痕緩緩展開,如開天目,神光迸射,定住前方,將謝寶樹身影籠罩其中.
掌法的痕跡立刻清晰倒映,一一映射,陡然于連綿掌勢中出現了一線縫隙,化作了眸中的一片銳光.
找到了!
張天賜手中玉如意陡然直刺而下,鋒利如劍,直直插入謝寶樹盤旋的雙掌之中.
無極掌勢,頓時立破.
混元大同!
緊急關頭,謝寶樹雙掌由盤旋轉而猛然向前一推,真氣轟然而出,將張天賜強行推開,身形倒退而回,這才重新拉開距離,擺脫危局.
天師望氣術,看穿招式一切破綻,一門武學應對還是太勉強了.
謝寶樹心中一動,也不再故弄玄虛,一手高高舉起,掌紋清晰可見,高舉如五指之山,另一手緊握成爪,無形吸力,牽扯萬物,一時間竟是擺出個十分奇特的手勢.
"咦?"張天賜驚疑一聲,天目往下,只見對方竟是同樣升起兩種氣機,一個混元浩大,正是那混沌歸元掌,另一個卻是高亢鋒銳,卻又似是那武當一脈的另一種武功.
還沒等他多做窺探,謝寶樹右掌已經轟然劈下.
混沌太初!
一掌擊出,灰灰蒙蒙,古老原始之氣濤濤而來!
"謝道兄,你該明白!同樣的招式對我是沒用的!"張天賜見狀失笑.
如意乾坤!
他手掌高舉如意,其上三寶大放清氣,千千萬萬,形成祥云,當頭罩下.
轟!
清氣祥云與混沌之氣轟然碰撞,紛紛四散.
而謝寶樹卻是絲毫不慌,左手成爪,遙遙在空中一捏.
神龍吸星!
手爪如云龍探爪,從空中落下,隔空抓扯.
那些散亂的混沌氣息竟立刻又重聚,如百鳥投林一般,紛紛落入左掌中.
謝寶樹周天搬運,混沌氣息重聚,又從左掌運回右掌,轟然拍下.
一掌,一掌,又一掌……
右手每一掌都是如此樸實無華,只是簡簡單單的拍下,混沌之氣漸漸彌漫開來.
一爪,一爪,又一爪……
左手每一爪只是如此平平無奇,輕描淡寫地隔空攝拿,吸扯四散真氣重新彙聚.
一時間真氣循環無窮,攪動虛空混沌不堪,漸漸無窮無盡.
"那是神龍吸星手!"晏采薇在旁不由小聲驚呼起來.
得小師叔祖親傳,她如何認不出這神爪絕學.
只是她不明白的,大師兄如何能右手用掌,左手神爪?
其他五子卻是相視而驚.
這小師叔你還有如此絕學?
真是能人所不能也!
鄭青山撫須而笑,雖然早已知道親徒兒又得小師叔調教,必有增進,但見到如此神奇的一幕,仍是不由驚歎.
……
這世上竟有人能同時用出兩種武學?
身處其中,張天賜更能體會自己處境之難,天目映照下.
他愕然發現這謝寶樹兩種武學竟是相輔相成,配合無間.
一人使出,卻又雙劍合璧之效.
混沌歸元掌與武當七絕的一起混元掌一脈相承,一掌出混沌,氣機力無窮,但太過耗費真氣,顯然不利于久戰.
但有了這神龍吸星手就不同了,隔空吸取散落真氣而回,循環利用.
如此反複,幾乎無窮無盡!
而更更棘手的是,天師望氣術在于以天道推演,窺探武學破綻.
但對方同時用處兩種武學,相互配合.
除非自己也能一人化作兩人,不然破無可破.
而這恰恰是自己做不到的.
眼看對方一掌一掌拍下,混沌氣機鋪天蓋地而來,張天賜心頭凜然,前所未有地升起大劫領頭之感.
不能在這麼下去了!
若等他掌勢徹底張開,再將無自己立足之地.
……
龍虎升天!
五斗降神!
龍蛇起陸!
……
張天賜手持玉如意在手,連連使出諸多龍虎絕學,真氣凝形之下,重現仙神場景.
龍虎騰飛,滿天神佛,大地龍脈……妙象無窮.
而謝寶樹卻是不變應萬變,一掌一掌,單調得令人發指.
但偏偏仙神虛影紛紛破滅.
只因混沌之時,天地未生,何況神佛?
一時間眾人眼中,只見到混沌氣團翻滾,漸漸淹沒了一切.
連光線,聲音都不複存在了.
等到萬籟俱寂之後,氣團陡然一收.
場中只見謝寶樹和張天賜又站在原地,仿佛自始至終都從未動過一般.
噗……
張天賜眉心光芒幻滅,面如白紙,緩緩開口,聲音艱澀.
"堂堂之勢,不可阻擋!我敗了!"
平日里雖自負心境修持,榮辱不驚,但此話出口是,卻發現自己仍不如之前預想的那般淡定.
"什麼,天賜師兄輸了!"
"要知道大師兄出生時,有祥云普降,美玉入懷,老天師有言,此子乃是天賜,故而得名."
"如此天縱奇才大師兄又怎麼會輸?我不信!"
……
龍虎山弟子驚駭失語,到處諸多隱秘.
那壽眉長老一向勝券在握,面色也是盡顯難看.
意外,絕對的意外.
羅浮,青城,終南等派長老和弟子更是壓抑不住的驚歎.
而此時武當山上卻已是歡呼一片.
"贏了!大師兄贏了!武當贏了!"
任何言語都不足以形容心中的狂喜.
謝寶樹剛一走下台來,立刻被無數武當弟子擁簇,里里外外重重包圍.
其他六子對視一眼,也笑著迎去.
短暫地狂喜之後,道門諸派又重聚武當天柱大頂的太和殿,議定了十大道子之位,分別為.
"
魁道子:武當謝寶樹
天道子:龍虎張天賜
劍道子:武當上官凌云
氣道子:終南向玉書
女道子:武當莊小樓
素道子:青城素還仙
丹道子:羅浮曆飛文
力道子:龍虎張天霸
冥道子:北冥乾清子
龍道子:廬山陳旭師"
……
十大道子,紛紛出爐,一時間皆大歡喜.
武當三人,獨占魁首,當之無愧的第一.
其後龍虎兩人,其他三大道山各有一人.
道觀三十六派中也有兩人入列.
而在有心人的眼中,這一切又有不同.
他們早就發現,十大道子的後兩人北冥乾清子,廬山陳旭師原本毫無可能晉升前十,卻因他們同武當三大道子一樣,得了武當小師叔點化,才最終朽木化為棟梁.
傳道崖,傳道崖,一登此崖,就能得道嗎?
真是令人神往啊!
于是道門大比終了,各大道派卻沒有散去,飛來峰下更顯熱鬧.
一個個身影掠空而起,各展道門絕學,步步拔高.
傳道崖三個字近在眼前,從未像此刻這般具有驚人的誘惑力.
呂純良于山上俯瞰,輕笑一聲,雙手一舉,似乎是在收杆牽線.
魚兒,上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