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
他,呂純良,又何止是尋常人?
垂垂老矣,年老人衰,先天無望?
千年前三瘋祖師奪天地之造化,逆煉後天,讓門下先天無望的親傳弟子紛紛得以突破.
祖師可為,我亦可為!
呂純良眸露奇光.
不久他就要下山,武當無先天坐鎮,若是又有宵小之輩威脅山門.
江湖路遙,遠隔萬里,他手段再高,也難以照應.
一世為人,一生練武!
武當對他有大恩,他終究是做不到不顧一切,獨自逍遙.
嗖……
他手指一彈,真氣成絲,激射出去,沒入青云洞深處,很快就牽著一個藥瓶落到了手中,倒出一枚圓滾滾的丹藥,通體呈現一片純紫之色,紫得玄黑,靈機深藏,並無任何丹藥的撲鼻香氣.
但其上卻有天然而生的紋路,龜蛇盤曲,合陰陽共濟之相.
神物自晦!
這正是武當獨有,天下絕無的玄天升龍丹.
三瘋秘傳,江湖上只聞其名,少有人得見.
但對呂純良這個武當小師叔來說,本門功法,丹藥再是珍貴,自然都是隨意支取.
他以手扇風,微微一嗅,不是氣息,而是一股隱藏至深的氣機,精氣神一觸碰就如同吃了大補藥一般,吹氣球一般地壯大!
其中又以元神之力最為明顯,似乎沾染了一種玄之又玄的縹緲氣機,與天地渾然相同.
這就是玄武升天丹的奧妙嗎?
不愧是三瘋秘傳!
年老而氣衰,成住壞空,本是世間常理.
這玄天丹卻能不可能之事,逆轉造化,讓人衰弱的精氣神強行提升.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天地威嚴,宏大無比,造化萬物,也毀滅萬物.
一人之存在,何其渺小?
哪怕是一點天地之威,一般人精神根本承受不住.
只有達到後天極致,武道根基雄厚,千錘百煉將意志淬煉如鐵之人,才能做到硬扛天地威嚴,將狂暴的天地元氣灌入體內,從而內外相合,打通天地之橋,一步踏超凡.
而這玄武升天丹中封印著一絲天地本源,借丹藥之力無聲無息地化入人體,讓人精神天然與天地相合,當真有化腐朽為神奇之奇功.
呂純良幼年時曾和江湖老郎中學習醫術,仗著宿慧在身,很快入門.
老郎中驚為天人,將壓箱底的半本破舊醫術傳下.
老郎中一生都沒鑽研透,呂純良卻是一學就會,並且推陳出新,深諳藥理,不但補全醫書,甚至更進一步,自創了一味回生丹,只要一口氣在,就能吊住三口氣,再重的傷勢,都有望救活.
起死回生,丹如其名.
從他入武當起,這位丹藥就成了武當獨有概不外傳的秘藥.
哪怕有如此丹藥造詣,呂純良卻也一時難以逆推這玄天升天丹是如何煉成的?
他尚且如此,別人更是做不到了.
可見這丹方之奧妙,當真是天下獨此一份.
呂純良手一招,只見又是一張藥方輕飄飄地從青云洞中飛入手中,他仔細觀摩起來.
一旁鄭青山眼力何其厲害,瞬間意識到什麼,面帶為難道:"玄武升龍丹藥材珍稀,小師叔若想煉制此丹,我武當目前儲備的藥材還不夠!恐怕……"
"藥材?眼前不就是最好的藥材嗎?"呂純良卻是微微一笑,不置可否道.
"在哪?"鄭青山一陣奇怪,卻見呂純良眼神詭秘上上下下打量著他.
一時間,他只感到內外通透,再無秘密,本能暗叫不妙.
"這味大藥就是你!"
"什麼?"鄭青山還沒來得及驚訝,只聽一聲輕喝.
"三分歸元氣!"
呂純良雙手一托,掌心中出現一團螺旋狀的氣團,迅速放大,竟是一股腦將鄭青山包裹其中,整個人無聲浮起,飄在了空中,被熾熱氣勁緊緊包裹中,熾熱無比,如在火爐中炙烤.
"小師叔,你這是要做什麼?"此時親身體會,鄭青山才明白了小師叔的恐怖之處,以及之前那些落到他老人家手上的人是如何絕望.
在其手中,他堂堂一個後天化境的高手,竟是如同小娃娃一般,毫無還手之力.
"人為萬物之靈,得天地造化,勝過世間任何一味藥材.今天我就要逆轉後天,煉一味前所未有地人體大藥!青山,不要分心多想,沉心運功!"一聲沉喝,直入心靈,震碎所有雜念.
鄭青山渾身一緊,立刻感覺到渾身被重重絲線捆縛.
可憐他年已花甲,一個老兒,現在卻被吊到了半空中,時而四肢伸開,時而頭腳成圈,時而大字型倒掛……擺出重重尷尬姿勢.
咯吱……
脊椎脆響,骨骼齊鳴.
磅礴浩瀚的至陽真氣順著絲線湧入全身,竟是如暖流滋潤大地一般,讓衰朽的經脈重塑生機.
這股熱流是如此宏大,仿若太陽熾熱的光線,無孔不入,滋潤萬物.
他陡然精神一震,枯寂的精元開始補充,老朽的血肉重組,臉上皺成一團的老紋開始化開,干枯的面孔恢複飽滿,難掩老態的雙目更是精光四射,氣機奪人.
精元充足,又反補真氣,不停壯大,如干涸的河流重新洶湧,流遍全身,滋養精神.
這還只是初步功夫.
呂純良雙手掐印,連連打出,弧度曼妙.
"精火,氣火,神火,起!"他一聲斷喝.
鄭青山只感到自己就如同被火爐中煉制的靈丹妙藥一般,不停翻滾,被淬煉雜質,達至純粹無垢之境.
腹部,心口,額頭……更是猛然一熱,赤,紫,青三道光輝沖起,竟是化形成三團火焰,靜靜燃燒.
"合!"呂純良手印連掐,三色火焰隨之而動,先是猛然合到一處,飛快地旋轉,最後漸漸融而為一,化作一團無色之焰,甚至連溫度都收斂了,唯有其中迸射出純粹的光,有著不滅的特性,靜靜燃燒.
得人體精,氣,神三才,三分歸一,而化作火焰,這就是……三昧真火!
呂純良手遙遙向下一指,三昧真火立刻沒入鄭青山體內,立刻在經脈之內奔行起來,化分萬千,順著十二正經,奇經八脈,周身隱脈……最後又彙聚到一處.
那就是任督二脈彙聚,人體脈絡中心之處.
三味真火熔煉,竟是將所有脈絡化為一體,一氣貫通,再無桎梏.
下一刻鄭青山身軀一震,精氣神凝練為一,終于破體而出,朝天而起.
嗤……
人體氣機與天地元氣交感之下,碰撞,交彙,融合……最後摩擦出一道曼妙的痕跡,五彩繽紛,仿若虹橋一般炫彩奪目.
可惜本質虛幻,一閃即逝,哪有半點呂純良之前化作實體的氣象.
但天地之橋一通,先天就是先天!
相比于如仙如聖不可揣測的境界,這才是凡俗先天真正的模樣.
……
見到虹橋顯現,呂純良微微一笑,隨之撒手.
半空中,一個身影攜磅礴氣機緩緩落.
鄭青山脫胎化骨,早已與之前大不相同,面上皺紋盡去,干瘦的身軀恢複壯實,除了目中仍滿是滄桑以外,儼然恢複中年強盛之模樣.
"這是……"不止別人想不到,就連鄭青山自己也不敢相信.
"一破先天,壽元大增!青山,以你現在的歲數在先天宗師中只不過算得上中年而已!"呂純良微微而笑.
鄭青山眼角有著晶瑩.
垂垂老矣,武道之路本已斷絕,再也無望先天.
沒想到卻老樹開花,返老還春!
這之前想也不想的奇跡發生在自己身上,鄭青山一時心頭千言無語,難以道盡,深深而拜倒.
"小師叔點石成金,再續武道,授道之恩,青山九死難報也"
話語十分簡單,只因他已不知何等言辭才能描繪心中之感激.
一個年過花甲的老人,此時卻是嘴唇哆嗦,聲音顫抖,可見其心中久久無法平靜.
深深地禮拜,滿心的感恩.
呂純良見狀暗暗點頭.
不枉費他一番苦功,人造先天,武當又多一宗師,他下山之後,再也無憂了.
"青山,你為掌門,關系到本門興盛!你操持山門多年,苦苦經營,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這都是你應得的!"呂純良微微而笑.
"多謝小師叔!"
鄭青山心中欣慰,只覺得自己畢生操持,為了維系衰弱的山門,殫精竭慮,連自身的修行都耽誤下去了.
苦心人,天不負!
蒼天對武當何其厚也,降下小師叔,現在他之前所有的遺憾都得到了加倍地回報.
正在他心潮澎湃時,呂純良卻又搖頭.
"不,這還不夠!青山,你只是個人造先天,武道領悟不夠,難敵其他先天.送佛送到西,我就再助你一臂之力!不然我下山也難以徹底安心!"
"武道這東西也能幫人領悟的?"雖然見識到了小師叔身上諸多奇跡,鄭青山也一時徹底麻木了.
而呂純良卻沒有顧忌這些,念頭一動,隨後就動手了.
嗖嗖嗖……
真氣成絲,無聲無息渡入鄭青山體內,瘋狂奔流.
細微之絲將經脈中那些散亂的紋路一一串聯在一起,隨後鄭青山身上氣息就立刻大變.
他身體不由自主動了起來.
掌出,一氣混元,氣勁磅礴,浩浩蕩蕩.
拳轟,伏虎神威,百邪辟易,無所匹敵.
爪厲,隔空擒拿,氣勁狠厲,無處可逃.
……
昏昏渺渺的天空,一片灰蒙蒙的氣息,如云如霧,翻滾不止,其中隱現神人蹤跡,有無邊神力,一爪擒龍,一拳伏虎……
一氣混元掌,擒龍手,伏虎功……
鄭青山愕然發現,小師叔竟是以自身真氣催動他使用自身的武功!
每一種武功都展現無邊妙象,趨至他自己萬萬不敢想象的境界.
這就是小師叔的大道演武嗎?
而更驚疑的是,他感覺自身心靈觸碰到了一片無比龐大的意識,在其引導下,于武道的海洋中暢游,畢生所學,一身領悟,都在那如仙如聖的意識指引下,融會貫通,不分彼此.
心有所感,鄭青山頭頂不知不覺,諸多氣息已經徹底混合在一起,只剩下一尊身影立于天地間,漸漸與萬物混同,化作一座頂天立地的青山,萬古不倒.
隨後就有武道妙諦在心頭回蕩,自然而然而成.
"萬古青山道!"
鄭青山面帶笑容,眼角有淚.
古人云:朝問道,夕死可矣!
他終于見到了畢生追求的武道真諦,一切都自然而然呈現在他面前.
鄭青山雙目緊閉,深深沉浸在其中,漸漸忘我,不知外界流動.
見自己這位老師侄陷入武道領悟之中,呂純良微微點頭,沒有強行喚醒他,只是手掌一翻,紙,筆落于手中,凌空書寫起來.
沒有墨水,卻是真氣凝聚出一片玄黑,筆下顯文字.
"太極者,無極而生,動靜之機,陰陽之母也……不足虛勝實,實足勝有余……動之則分,靜之則合.無過不及,隨曲就伸……"
那些字跡一浮現,立刻一個個如蝌蚪般在空中扭曲,仿若活物,漸漸沒入紙面上,消失無蹤.
但原本平平無奇的書冊卻是紙面上迸發出玉質一般的毫光,晶瑩透亮.
雖說無字,卻有真意.
"小師叔,這是……"不知何時,鄭青山已經醒來,看著呂純良手中的無字天書,又驚又異.
呂純良輕輕一笑,緩緩推了過去.
鄭青山遲疑.
"此為真武圖錄!"呂純良道了一聲,不顧對方放大的瞳孔,娓娓道來,"真武道統萬古,三瘋傳承千年.武當真傳豈能斷在我呂純良之手?
吾有真武神藏,直指本心,實相無相,微妙法門,不立文字,門外別傳,非先天不可得授!"
"原來小師叔還記得!"鄭青山一聽,這才雙手顫抖接過,心中不能自已.
真武圖錄,武當核心傳承,原本以為隨著真武天碑崩碎而雨打風吹去,若說沒有遺憾是不可能的.
只是相比于小師叔這個人間活真武,不足為之驚恐.
但小師叔就是小師叔,手寫無字天書,再續道統!
人造先天,武道點化,再續道統……
如此種種奇跡,就在他老人家輕描淡寫之間展現,鄭青山無言以表,再次而拜,情真而意切.
"小師叔,真乃神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