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覺著自己和張甯兒都有同樣的心念，凌玉便也感到兩人間距離更近些，對張甯兒的態度，也有了不小的改變。
看張甯兒手指凍紅，蜷縮在袖子里，凌玉便將暖爐遞過去。張甯兒欠欠身，卻沒說話。
“恩。”凌玉歎口氣，先開口道，“聽說甯兒小姐去北疆，是為了逃婚？”
張甯兒抿抿嘴唇，臉上卻有笑意。云朝中文人說話都含蓄，哪有凌玉這樣直截了當的，開口就說到女孩子家的私事，真是大違常理。
張甯兒將這都歸到凌玉常年呆在北疆，學了邊荒民間的野氣，倒不生氣，道：“我雖是女子，但生來也不願都被人安排好。母親安排的婚事甯兒不喜，只有逃婚一條路。”
“那如今，何必再去江州呢？”凌玉問道，“小姐的未婚夫，豈不就是江州慶王之子麼？”
張甯兒目光一黯，幽幽歎息：“若是有選擇，哪怕天涯海角走遍，我也是不願去江州的。”
“甯兒小姐太過愁苦了。”凌玉道，“令尊雖然將星隕落，可功名尚在，自然也有一份家產留下，甯兒小姐若是想求個安心，不如住到京都去，雖然錦衣衛會找你麻煩，但必不敢輕易動你。又何必受這一路的塵土之苦呢？”
“凌少說的是。甯兒若到京都，也有幾個親戚可以投奔，聊度余生應當沒問題。”張甯兒卻話鋒一轉，“可我父親深埋黃土之下，又怎麼閉眼呢？”
“原來。。。。。。”
“讓凌少見笑了。”張甯兒淡淡道，“我這趟頂著謠言也要去江州，實在是為我的老父親。”
“令尊不是已經。。。。。。”凌玉奇道。
張甯兒的父親張輔，乃是云朝四朝老將，號稱統領全軍，現在的名將諸人，都是張輔的門下弟子。但在天木堡一戰中，張輔卻兵敗而死，在北疆時，凌玉聽人提起張輔，多有不屑之意，仿佛說這老將是沽名釣譽之輩，臨老卻喪了道行。
張甯兒見凌玉的表情，心知他在想些什麼，漠然道：“我父親幾次三番要求致仕，頤養天年。可內閣中總有人為了牽制五大名將，而苦苦留我父親在軍中。此次天木堡之變，原是大太監王崗唆使小皇帝禦駕親征，五大名將早就看出此戰必敗，故退而避戰。只有父親大人一心效忠皇上，咬牙披甲上陣，明知不可為而為之。人人都以為，我父親是三軍統帥，駕馭五道大軍，但實際上，這一戰卻是大太監王崗在背後指揮，小皇帝年幼，事事都聽王崗的話，我父親幾次三番想要退兵，卻屢屢被駁回。”
張甯兒的這番話，卻是天木堡大戰中的秘辛，那一戰里，云朝大軍潰敗千里，文武官員死傷數百，之後傳聞四起，卻都沒有張甯兒說的詳細。
“父親大人是四朝名將，這次領兵，遇到的對手卻是蠻族名將大皇子，才一交手，父親便感覺有敗相，再加上朝堂不合，王崗太監又屢屢背後作祟。所以天木堡一戰前，父親曾苦苦上奏，要求退兵懷來鎮，休養生息，等待五大名將到後再戰。”
凌玉聽到此處，頻頻點頭：“這不愧是以圖將來的穩妥戰法，懷來一直是北疆軍事重鎮，防禦森嚴糧草又足，三十萬大軍一旦退入，進可攻退可守。而蠻族大軍善于野戰不善攻城，一時也不可能擊潰云軍，等到五大名將的軍隊一到，便可出擊合圍，將蠻族人一舉殲滅。”
張甯兒欠個身道：“凌少不愧少年英才，連行軍打仗的事情也這麼精通，歸林城外殺敗上萬蠻軍，梟首金狼衛，將來也是一代名將。”
凌玉擺擺手，示意張甯兒說下去。
“凌少看明白的這番勸戒，實在是我父親老成謀國。可恨大太監王崗一心貪勝，又不懂兵法，竟以為我父親膽小怕事，是窩囊之輩。王崗仗著有數十萬大軍，兵馬遠超蠻族人，故在天木堡與蠻族大皇子展開野戰。”張甯兒落下一點清淚，“那夜里，天木堡外驚雷陣陣，據傳有九天雷電降下，蠻族人趁著夜黑雷聲隆隆，向云朝大軍發動突襲，數十萬大軍在蠻族鐵騎沖擊下一敗千里，父親本可逃生，可卻折回去救小皇帝，最後死在蠻人的十多把彎刀之下，數十年沙場征戰，卻連全尸都落不下來。”
凌玉看見張甯兒的淚珠子猶如珍珠串般掉落下來，忙抽出白絲絹遞過去。誰料張甯兒之前的淡定模樣全是苦苦忍著，今天被凌玉一番話勾起傷心來，再也忍不住，竟撲在凌玉的懷里，哇哇大哭起來。
凌玉愣了下，便知這女人是壓抑太久，好不容易才釋放出來，便歎口氣，輕撫對方的肩頭。
雖說張甯兒年紀有二十出頭，比凌玉大上幾歲，但凌玉個子極高，又生的清秀挺拔，故張甯兒伏在凌玉懷中，不過是到凌玉肩膀位置，反倒象是小女人一般。
張甯兒的臉全埋在凌玉身上，柔弱的肩膀不停抽搐，哭泣的聲音卻不響亮，只是眼淚嘩嘩流出，讓凌玉感覺到胸前的溫熱。
暗香透過張甯兒的發梢，落在凌玉的鼻子中，不過這時候，凌玉怎會有別的遐想，摟著她一會，暗暗運起靈力，讓張甯兒身上可以更暖和些。
哭了有一炷香的功夫，凌玉和張甯兒就在這張家官船的甲板上，頂著風摟做一團，竟象是情侶一般。張家的人有幾個看見，卻遠遠躲開，他們早知凌玉有風流之名，可這次明明是自家小姐投懷送抱，又哪里敢管。
（五點才睡，起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