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十七章 秦洋




第77章 秦洋背主下說詞 秀麗無奈生叛心

吃過晚飯,鄭秀麗讓兒子看完了新聞聯播,就督促他去房間做作業,自己躡手躡腳出了房門,上街買了幾斤水果和一盒人參燕窩,然後就來到了省高干醫院。

游國正這幾天心髒不好,在這里療養。她來看過他兩次,這是第三次了。見她又買了這麼多禮品,游國正的老伴非常過意不去,說:“買一次也就可以了嗎,次次來都買,這老東西會賴在醫院不走的。其實沒什麼大毛病,就是一點心律失常,年紀來了,難免的,在家吃點藥就可以了,他卻非要來住院,你說這不是磨人嗎!”

“還是小心為上。”

也不知游國光的老伴是不是對他倆的關系有那麼一點覺察,反正每次鄭來了,她總會找個借口走開,讓他倆盡情交談。過了一會,她便又是說給老東西洗襯衣去,端著臉盆離開了病房。

“老來干什麼,當心別人說閑話。其實我哪是真的不舒服,只是想看看我住院期間那幾個家伙有些什麼動作。”

“怎麼,有人想搞你的鬼?”

“有什麼奇怪的,這種事自從我發跡後就從來沒少過,但從來也沒誰得逞過。這次不知是哪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去紀委告我受賄。紀委就來人把我好一通詢問,磨了我一個上午,最後我發了脾氣,他們才滾蛋。我調查了一下沒調查出來,就想用這個辦法試試,我住院期間誰動作比較大,那多半就是他。老子非把他方的捏成圓的不可。”

“只要沒什麼大問題,我勸你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現在大大小小的干部,誰沒有碰到這種麻煩!”

“嚇,鄭秀麗,你現在好像是修了佛似的,越來越變得心胸開闊了。我倒要向你學習呢!”

“我有什麼可學的,不過我倒是可以介紹一個值得一學的東西給你。道可道大法,知道嗎?”

“這誰不知道,現在就是這個道法最流行,我們廳里就有人勸我練練。可我一向不感興趣,你要介紹的就是這個?”

“我知道你不感興趣,不過我有個同學是省大法分會的會長,他的層次可不是一般教大法的人能比的,經常給人治病,怎麼樣,你想不想讓他給治治?”

游國正聽說是分會會長,感覺就不一樣了,立刻興奮起來:“啊,他是你的同學,那我倒是願意見識見識,我想你總不至于蒙我吧!”

“廢話。哪天紀方跟我聯系,我就和他約時間,到時候把廳里的干部和那幾個退休的干部也都請來吧。”

“你的算盤倒是打得挺精的,借這事把所有的人都巴結一道。”

“當大官的都是疑心重。什麼我想巴結人,實話告訴你吧,是紀方想趁機把你們廳里的大法修練活動開展起來,否則人家才沒有這麼好專程來給你看病呢,人家發一次功得消耗多少元氣知道嗎!”

老家伙挨了兩句罵,才不再疑心了。她不宜久留,說完這事就要告辭,走到門口忽然又回頭說:“省質檢局不知哪根筋不對,居然查李洪剛的那個批發部,說他出售的產品質量不及格,你干涉一下。”

他答應了一聲。她方才離去。

過了幾天,紀方來了電話,和鄭秀麗聯系上了。他說他已經完全掌握了交通廳培訓點的情況,確實不盡人意,打算明天去看看。她就跟他約好明天下午先在天心閣公園跟幾個廳里的干部發功治病。然後她就通知了游國正,要游國正再通知其他廳干部。游國正說:“其他人我都通知,就是秦洋由你去通知吧。”

“為什麼?”

“我聽人說哪個去省紀委告我的人可能是秦洋。你跟他熟,替我去跟他接觸一下,摸摸他的底,看看他對我是什麼態度。”

鄭秀麗驚叫道:“不會吧,怎麼可能呢,他可是你最信任的人呢!你從哪探聽到的消息,靠不靠得住呀?”

“鄭秀麗,你好歹在政壇也混了這麼久,怎麼連這個道理也不懂,最親近的人往往是最危險的人。當然,這個情況我並沒有完全落實,但我想了一下,不是沒有可能,因為他本來並不是我的人,只是因為你我和他才扯上了關系,但也許正因為你,他有可能對我心懷不滿,只不過這幾年沒有表現出來罷了。再一個,他給我的什麼政敵拉過去了也說不定。所以,你好好替我偵查偵查,那狗東西,居然敢在太歲頭上動土,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鄭秀麗答應說好。放下電話,她卻還是不能相信這件事。這幾年雖然秦洋偶爾確實會在她面前風言風語幾句,舔幾舌頭醋意,但她從旁觀察,發現他對游國正並沒有什麼很深的意見,相反倒是經常表現出對游的忠心,她怎麼也不能把他跟哪個暗中搞游國正的人聯系起來。不過游確實說得對,知人知面不知心。以秦洋的城府,這幾年把一種怨恨的情緒深深埋起來了也未必不可能。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她想那他可能對自己都會有幾分危害。既然還關系到自己,她就覺得必須重視了。于是趕緊跟秦洋打電話,剛剛撥通,忽然覺得不好,立刻又斷了。她覺得應該親自跑一趟廳里。便急忙駛車去了廳里,她裝著是來廳里辦事,跟人大聲開著玩笑路過秦洋的辦公室:“秦廳長,忙呢!”

秦洋這幾年蒼老了許多,可能因為越往上爬顧忌就越多吧,表現的風光實際上是不太容易真正掩飾內心的緊張和焦慮的。他本來不近視,現在已經戴上了眼鏡。聽見叫聲,就摘下眼鏡往外看,見到鄭秀麗那張依然顯得青春亮麗的臉,立刻笑了起來:“哦嗬嗬,哦嗬嗬,是鄭秀麗啊,干什麼呢?”

“我來問李廳長那棟房子的事……”

有人要拉她走。她說:“你先去吧,我跟秦廳長聊聊天。”說罷就進來坐在了秦洋對面。

扯了幾句閑話,秦洋忽然看著她問:“游廳長住院了,去看了他嗎?”

為了更好地摸清他的底細,她覺得最好別說實話:“沒有。”

“怎麼不去,人家病得那麼重,正需要你的安慰呢!”

鄭秀麗裝出不高興的樣子說:“我聽得出來,你在嘲笑我。”

秦洋眯縫著眼微笑著對著眼鏡片哈了口氣,掏出手帕擦著,說:“廳長眼前的紅人,我敢嘲笑!”

她故意歎息了一聲:“唉,什麼紅人,都過去的事了。”

他瞟了她一眼,又對著鏡片哈了口氣,擦著:“怎麼,失寵了?”

“紅顏薄命,君恩似水啊!”

“君恩似水怎麼解釋?”

“流淌呀,不斷地流淌,絕不會永遠停留在一個地方。”

秦洋想了想贊道:“倒是也貼切。不過,他快60的人了,又能淌到哪去!依我說他如果能在你這個碼頭上泊著,當一艘躉船,也許是他的福氣。不然,倒不好說了。”

“什麼意思?”

秦洋看了她一眼,張了張嘴,又咽了回去。

鄭秀麗故意驚訝地說:“呀嗬,聽你這話,好像是話里有話呢,我不明白,你給我解釋解釋。”

“算了,”他一擺手,“沒意思。”

“你是沒意思,我把心里話都坦誠告訴了你,你卻有事對我遮遮掩掩,我們好歹合作了這麼些年呢!”

秦洋想了想說:“其實你在他面前失寵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他那個人,我看他是差不多玩到頭了。”

“你是說他要退休了?”

“哼,能有這麼簡單倒是他的福氣!”

“哎喲,到底怎麼回事嘛,你快給我說說清楚?”

秦洋又想了一會說:“行,鄭秀麗,看在我們過去關系的份上,我救你一條命,一條政治生命。告訴你,游國正得罪了省里一個有實權的領導,准備搞他,他這次是在劫難逃,誰也救不了他,你得跟他趕緊劃清界線。”

“哪個領導要搞他?”

“這個你就別問了,反正這事千真萬確,你知道就行了,別外傳。”

鄭秀麗自然不肯罷休,繼續纏著問。但秦洋只願意說到這份上,再不肯吐更多的情況。鄭覺得這個情況非常重要,能弄到手已經相當不錯了,見秦已經封緊了嘴,便不再追問,很快就走了。

她覺得已經把游國正要求她搞清楚的事搞清楚了,毫無疑問,游國正沒懷疑錯人,哪個秘密整游的人肯定就是秦洋了。她原本是想不管搞到什麼情報都要向游彙報的,現在她已經改變想法,至少她覺得有必要慎重地考慮考慮,事關政治前途,可不是鬧著玩的。照游國正的說法,她無疑應該繼續追隨游,但照秦洋的說法,她無疑又應該離開游。現在的關鍵是到底誰對了。從能力上說,她應該相信游,游比秦強得多。可秦也不是吃素的,他在省里也有自己的路子,從情理上分析秦不可能編出這麼一套話,因為這樣騙她對他來說並沒什麼好處。不過且慢,她又想,會不會是秦知道她是游派去摸他底的,就故意這樣說。但也解釋不通,因為他如果是那個告密者,這樣說無異于自我暴露,他如果不是告密者,那就更沒有必要編故事了。思來想去,她猶豫不決。

晚上,游國正見她始終沒有回信,便來電話詢問。她沒想到他倒問得急,毫無准備,結結巴巴地說自己有事,忘了,還沒來得及跟秦洋說。游就埋怨她辦事不上緊。她小心地應付說:“你別急,我會給你弄清楚的。”

她倒也不是完全說謊,她確實忘了,竟忘了跟秦洋說紀方來治病的事。這時又趕緊給秦洋打電話,請他明天下午去天心閣公園。秦洋很高興地答應了,又問鄭:“那事你想好了嗎?”

“什麼事?”

“跟游國正劃清界線呀?”

“他是他,我是我,就算他倒了台,關我什麼事!”

“唉,鄭秀麗,你挺聰明的一個人的,怎麼現在這麼糊塗。他倒了,他線上的人能不跟著倒嗎,覆巢之下甯有卵乎?”

“放屁,難道我是他的卵?”

“你才放屁呢,他在你卵上不知射了多少精子,你難道不是他的卵?”

鄭秀麗氣得差點笑出來。


她還是拿不定主意。便跟李洪剛通了一個電話,要他趕緊去找陸同和顧龍祥,向他們打聽省里是不是在醞釀什麼人事變動。“主要是有關游國正的,你就裝著有什麼別的事去找他們, 別讓他們知道你是我派去的,最好旁敲側擊,把情況搞清楚,明白嗎,一定不能說出我?”

李洪剛很不理解,說:“姐,你跟他們關系那麼好,讓他們知道我是你派去的又怎麼樣,其實我覺得你自己去跟他們說更好,你面子比我大得多呀!是不是出了什麼事,你不方便出頭?”

她喝斥他道:“不要瞎打聽,照我說的做。”

第二天下午,鄭秀麗驅車來到天心閣公園。該來的人都到了。紀方沒等她介紹,早跟那些廳里的領導干部聊了起來。她直納悶:“你們認識?”

幾個離休干部就說:“這是我們的會長,電視上經常出現的,誰不認識?”

大家說笑了一會,紀方簡單了解了一下大家的病情,要大家以他為中心圍成一個圈,然後就開始運氣發功了。他一會在這個頭上指一指,在那個腰上戳一戳,左邊一推手,右邊一踢腿,時而鼓腹站樁,時而拳掌交加。鄭秀麗在一旁看著,覺得十分好笑。她雖然從來不懷疑這種玩藝,但從來也沒什麼興趣,在她看來,自己遠沒有到需要用這種方法來維持一副好身體的地步。

發完功,紀方已是滿頭大汗。幾個老學員見了,送的送礦泉水,遞的遞毛巾。他喝著水說:“為了你們這些老同志,消耗了我小半年的功力。你們的病當然不可能就全好了,但應該好了一半。”

所有的人便再三表示感謝。

紀方向幾個老干部問起了培訓點的事。老干部們爭先向他講述情況。紀方聽了眉頭緊皺,要他們給培訓點負責人帶個信,叫他明天早上把所有的學員都召集齊了,他要去檢查工作,然後又請他們動用自己的影響力,爭取在一年內使交通廳現有的5、60名學員的人數翻兩番。老干部們都覺得這難度比較大,說翻一番我們還可以努把力,兩番不太可能。紀方說一番就一番吧,只要有增加就是好事,倒也不是非要達到一個什麼指標。鄭秀麗問游國正:“想好了嗎,打不打算練?”

游國正說:“試試吧。”

正說著,來了一個電話,游國正接聽之後就匆匆開車走了。秦洋便上來想跟鄭秀麗交談交談。鄭想起他昨天說的那種刺耳的粗話,不覺就來氣,低聲罵道:“老不死的,你怎麼不去撞死算了?欠收拾!”

秦洋倒是有涵養,笑呵呵地說:“老不死的是他,我還年輕著呢,至于說欠收拾,還不知道誰欠收拾呢。鄭秀麗,我不想跟你羅嗦,但我真是為你好,希望你把我昨天說的話好好想想。至少你別去他面前告我的密,知道嗎,在你看不清形勢的時候中立是最好的明哲保身之道。”

她故意說:“我已經告了密了。”

“那你就完蛋了。不過我相信你沒這麼傻,看得出來,你很猶豫,我希望你能做出一個正確的判斷。”

“我能問個問題嗎?”

“當然可以。”

“我不明白,你為什麼會把這麼機密的事告訴我,就真有這麼大的把握認為我不會跟游國正說?”

“我是看你對游好像有了些意見才透露給你的。當時我並沒想太多,但現在我告訴你不僅是希望你好,而且還希望你能在這件事上有所作為,這對你的前程會有極大的幫助。”

鄭秀麗不解地問:“作為,什麼作為?”

“既然已經說到這份上了,我就不瞞你了,你知道是誰要整游國正嗎?江流水,江副省長。要整人當然無非是抓人的經濟問題,可是江流水碰到了一點麻煩,據調查,游國正的經濟問題跟張副省長有些瓜葛,張副省長當然就要保游國正。江流水不希望跟張副省長把關系搞僵了,不好從經濟上入手,就只能另想辦法。還能有什麼辦法呢,當然只有作風問題了。雖然作風問題不能徹底搞垮游國正,頂多也就是讓他提前離休,江副省長覺得這也算達到了目的。情況大致就是這樣,現在問題擺在你面前,跟我們走還是跟游國正走?”

“你先說說我能有什麼作為?”

“很容易,讓我們抓到游國正搞女人的證據,你就是立了大功。”

鄭秀麗微微怒道:“我把自己給賣了,我有病啊?秦洋你把我當什麼人看,當沒有頭腦的三歲小孩看嗎?”

“以游國正的地位和身份,抓到了他作風的問題是不可能曝光的,頂多做內部處理,這事並不會對你產生影響,關鍵是讓江副省長有文章可做,懂嗎?”

“你說得輕松,不會對我產生影響,怎麼可能不對我產生影響,難道你們會信任一個作風有問題的女人?”

“誰不知道你作風有問題,可你不是照樣爬了上來嘛,而且都知道你還會繼續爬上去!”

鄭秀麗惱怒地看著秦洋,恨不得沖上去咬他一口。

秦洋面對她如此凶惡的目光,打了個寒戰,不禁往後退了一步,說:“我知道你現在恨不得吃了我,可我說的都是大實話,何去何從你自己決定吧。最後我再說一遍,別去告密,這會毀了你自己的。”說最後這句話的時候秦洋也露出了一副凶相,然後馬上又收斂,一步三晃地晃到那幾個老干部中間聽紀方授功去了。

鄭秀麗覺得秦洋從未有過的討厭、可恨,他的話就像刺一樣紮著她心。可她畢竟是一個非常理性的女人,多年來她幾乎從沒允許自己的感性戰勝過理性,這是她在官場混得這樣滋潤的奧秘。所以她現在也是不可能完全被這種對秦洋的痛恨情緒左右。直覺告訴她秦洋的話是可信的,至少大部分可信,她幾乎找不到一個秦洋訛詐她的理由。那也就是說她並不想因為秦洋的可惡而去告密。如果說她會這樣做的話,那只能是李洪剛從陸同那里打聽到了跟秦洋說的完全不一樣的省委權力斗爭的情況。

李洪剛知道鄭秀麗非常急切地需要最真實的情況,便很快從陸同那里證實了秦洋的話,晚上特地專門上她家來報告。聽罷她問:“江流水為什麼要整游國正?”

“聽說是有次省委召開一個經濟工作會議,江流水批評了幾個廳的工作,其中就有交通廳。可游國正蠢得要死,人家都不說話,他卻逞英雄,當場反駁了幾句,江流水覺得他不給面子,從那以後就想整他,直拖到現在才決定動手。在幾個副省長里,他的排名僅僅次于常務副省長羅真連,又管著交通廳這一攤子,他要整游國正還是整得下地的。”

鄭秀麗沉吟良久,嘀咕說:“就因為游國正在會上反駁了江流水幾句,江流水就要整他,這個理由是不是不夠充分?”

李洪剛在影碟機櫃里的一大堆碟片里翻了一會,翻出了一張黃碟,插進機子,問鄭秀麗密碼是多少。鄭秀麗不耐煩地說:“唉呀,我跟你談正事呢,你就會看那種東西,都看了不知多少遍了,老看有什麼意思!”

李洪剛陪笑說:“好玩嗎,我們邊看邊談。”

“634521。”

他就打開了黃碟,蹲在機子前面看,說:“為了一點小事就整人的情況在政壇上還少嗎?人與人之間,有時候不共戴天之仇,如果追根溯源,其實也就是一點點小矛盾,一句話沒說好,或者一個眼神不對,在兩人心里結下疙瘩,越積越大,最後就勢成水火了。別說一般人了,就是偉人,也是如此,毛澤東跟劉少奇的矛盾大不大?但我上次看一篇文章說,其實最初就是在一次會議上毛澤東說話,劉少奇搶了他的話頭,兩人從此就結下了梁子。姐,你是不是聽說了點什麼,想跟游國正拉開距離?”

“幾句話不對就鬧到了這一步……”鄭秀麗還在嘀咕。

“我認為越是讓人覺得不可思議,倒越是有可能。”

“陸同他們還說什麼了嗎,提過我嗎?”

“當然提了,你跟游國正關系這麼密切,人家肯定關心你,他們勸你趁早打掃衛生,免得到時候受牽連。”

鄭秀麗便把李洪剛一個人扔在客廳看黃碟,自己進了臥室,半躺在床上思考從陸同那里得到的這個消息。看來秦洋的消息確實非常可靠,她必須盡快做出決定。游國正在她眼里一直是一個強有力的人物,感覺上好像他比那些省領導還厲害,因為他是實實在在的,能夠為她所用的,她似乎從來不懷疑自己能從頭到尾的利用他,直到榨干他身上的最後一滴油。哪知他這顆大樹其實就跟一根細小的樹枝一樣,人家說要拆斷它就可以立刻拆斷它,而且這種時候似乎立刻沒有人願意去保護它了,就連說一句同情話的人都沒有。權力場的角逐真是令人心寒啊!不過毫無疑問,權力場的樂趣也在于此,當自己把別人也這樣耍弄的時候,那份快感又是任何一種樂趣所無法比擬的。她是體會過這種樂趣的,但還沒有體會過這種悲劇。當年被秦洋從財務科發配到調度室的經曆因為是最低層次上的挨整,故還不能給予她多麼深刻的感受。而游國正即將面臨的命運,使她無疑是間接地有了這種感受了。間接的感受都是這般地叫她傷感,她就不敢去想一旦這樣的命運真的落到頭上會怎麼樣。這種假設實際上已使她幾乎是沒有選擇地決定了自己應該采取的行動。她眼前閃現出了一幅幅跟游國正接觸交往的情景,雖然是互相利用,畢竟也不乏溫馨的時候,哪知今天她卻只能眼睜睜看著他走向衰落,其中可能還會有她一份功勞。盡管捫心自問,她和他互相給予的東西基本上是等價的,甚至從某種意義上說她付出的更多一些,但她並不願意走到跟他反目成仇的一步,哪怕她因此在政治上又上了一個台階,更何況是不是真的會這樣還不知道。

她躺在床上,不停地搖頭歎息,對權力的摯愛和憎恨的情緒交織在一起,弄得她暈頭暈腦。

李洪剛走到門口問她是不是不舒服。她搖搖頭,朝他揮手:“看你的碟,別管我。”

他便悻悻地回到客廳,再看那黃碟,甚是無趣,便干脆關了,放起港台歌曲來聽。

次日,秦洋來電話問鄭秀麗:“怎麼樣,想明白了嗎?”

她哀求說:“秦廳長,你能不能放過我,別逼我?”

秦洋用一種頗有點坦誠意味的口氣說:“誰逼你了鄭秀麗,搞沒搞錯啊!怎麼想了半天還想不明白,我只是把一個事實告訴你,信不信,該怎麼應付完全是你的事。你可以拒絕我的建議,老實說鄭秀麗,我秦洋不是不講交情的人,以前你對我的好我記著呢,絕不會跟你過不去。但這樣難道你就沒事嗎?官場上的人都是落井下石的壞蛋,游國正一倒,都會去踹上幾腳,難保就踹到了你身上,因為你跟他最近,雖然這話你不喜歡聽。所以你想要不受他的牽連就必須找個新主子,只有這樣才能沒事,說不定還會官升一級,否則就不好說了。聽懂了嗎,鄭秀麗,不是我逼你,就算我秦洋不是個好人,至少我也不是無賴吧,怎麼你老覺得我在害你似的?說句不好聽的話,你值得我害嗎!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這通實實在在的數落終于使鄭秀麗徹底從那種欲罷不能又能而不欲的矛盾心理中解脫了出來。她笑了起來,一下就恢複了從前那種對秦洋的好感,口氣變得十分柔和了,甚至有那麼一點嗲氣,問:“好好,我錯怪了你。那你說我該怎麼辦?”

“你照我說的做,我把你的功勞報告給江副省長,以後他肯定對你刮目相看,這樣就沒人能奈何你了。”

“你們不會卸磨殺驢吧?”

秦洋氣得說道:“你這頭驢能賣幾文錢?”說罷就把電話摔了。

鄭秀麗急忙撥了過去:“有話好好說嘛,發什麼脾氣!”

“跟你這蠢婆娘老子懶得羅嗦。”

“耐點煩行不行。喂,我問你,你是怎麼跟江流水勾搭上的,以前好像沒聽說過你跟他有關系啊?”

“全世界的事你聽說過幾件?”他就又把電話掛了。

她便又打了過去。“我錯了還不行嘛!”

“廢話少說,你干不干吧?”

“聽你的。”

“那好,電話里說不方便,我還要跟江流水請示一下。中午我在鴻雁樓野味館請客,到時我們細談。”

秦洋便專門去省府見了江流水,說了一會話,領受了指示,中午就在鴻雁樓把需要她做的事告訴了她。

這天,鄭秀麗就稍稍化了一下妝,穿了一件剛剛從大商場買來的非常時新的服裝,來到了廳里游國正的辦公室。為了不引起他的懷疑,她又裝做路過這里,只是把高跟鞋蹬得咚咚響。她的皮鞋聲游國正自然非常熟悉,一聽這聲音就有點興奮起來,抬頭一看,卻見她並不想進來,只是嫵媚地笑了一下,走了過去。他就有些不快了,立刻叫她:“鄭秀麗。”

“哎!”她歡快地應了一聲,返身走了兩步,到了門口,卻只露半個身子半張臉,笑嘻嘻地問:“有事嗎?”


“該我問你,上這來有事嗎?”

“我找一下財政司的王司長,上次給他們修房子,錢還沒給我撥過去,我來催催。”

“來了也不進來看看我,嗯,我還有事要問你呢?”

“什麼事?”

游國正忽然立著眼睛怒道:“你能不能進來跟我說話,好像我要吃了你似的。”

她就故意裝做沒辦法的樣子走進來說:“不是,我今天事多,這里催了錢還得趕去四方坪的一處工地看看,那里出了點事。”

“哦,就急得看我一下的時間都沒有啦!”

“好好,我這不是進來了嗎?你說有事要問我,什麼事?”

“嚇,把我吩咐的事當成了耳旁風!”

“我真的事多,這幾天忙昏了頭,您老就提醒一下嘛,別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小妾有什麼侍候不周的地方,還望野老公海涵。”

“哎,這樣說話倒別管他娘,還算有點樣子。”他終于笑了起來。他總是這樣,甭管生多大的氣,她只要說一兩句軟話,他就能立刻轉怒為喜。他覺得這是自己的力量,總能叫她屈服。可她也總覺得自己能想怎麼擺弄他就怎麼擺弄他。都鳴得意,其實兩人半斤八兩,誰也沒占過上風,也沒處過下風,這是由他們的這種特殊關系決定的。

“叫你去秦洋那里偵查偵查,你去了嗎?”

“唉呀,我忘了。”

游國正就不滿地盯著鄭秀麗。她跟他對視了幾秒鍾,忽然笑了笑:“別這樣看著我,好像我犯了天大錯誤似的,不就去偵查偵查嗎,其實我覺得去了也白去。有什麼事,尤其是跟你有關的事他能告訴我嗎,除非他腦子有毛病!。”

“你別管什麼毛病不毛病,去去總沒壞處吧,怎麼回事,我指揮不動你了是不是?”

“唉呀,怎麼這麼說,您老永遠都能指揮我,叫我站著我不敢坐著,您叫我往左我不敢往右。”

游國正陰陰地盯著她說:“鄭秀麗,我發現你越來越學得油嘴滑舌了呢!”

“唉喲,你今天是怎麼了嘛,見到我總是一聲接一聲的指責,不就沒給你去偵查秦洋嗎,急什麼,我總會去的,這麼點小事值得你這樣對我嗎?”說完她忽然又對他很甜地笑著說,“嗯,別生氣好不好,我給你陪禮。”

“我不希罕。”他鼓著一臉松馳的肥肉說。

“那你希罕什麼?”

“我希罕什麼你難道不知道嗎?”

她便不說話了,默默地盯著他看。看了一會。她站起身去把辦公室的門關好,然後回來走到他身邊,坐在他椅子的扶手上,半邊身子靠著他的肩頭,很溫柔地說:“你啊,就是家庭溫暖太少了,所以在外面總喜歡對人橫,尤其是對我。”

他卻文不對題地說:“你的門好像沒有反扣上吧?”

“扣上了。”

“沒有,我沒看見你扣上。”

她用手梳理著他黑白相間的頭發說:“你肯定是走神了,看東西不仔細。”

他見她這樣堅持,就覺得應該相信她,于是一把將她摟進懷里,在她身上亂摸起來。

就在這時,門突然被人打開了,好幾個紀委的干部出現在門口,將這十分刺激的一幕全部看在眼里。

第78章 秀麗當道膽大妄為 偉強惡毒飛腳傷人

游國正自然就在上面的壓力下以身體多病為由提前離休了。秦洋因在此事上功勞最大,自然接替了游國正的職務。秦洋其實跟江流水早有關系,一直垂涎廳長之位。以前只因游國正坐得很穩當,他始終無計可施,後來知道江要整游,他就覺得機會來了,便主動給江當走卒。最先他就是想搞游國正的經濟問題,後來這事被江否定了,他就打起了鄭秀麗的主意。當時他也不敢肯定這辦法行得通,只是抱著試一試的想法去做鄭的工作,哪知鄭居然這麼容易被他說服了。他這才知道說服人實際上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只要掌握了其利益所在,幾乎不用費什麼勁。人人如此,官場上沒有例外。他倒也說話算數,在江流水面前為鄭秀麗說盡好處,力排眾議,保下了她,還讓她接替了已經升任副廳長的王奇昆的位置,成了航運局的掌門人。

鄭秀麗不禁暗中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心里叫道:“好險!”如果她當時思考得不是那麼周到,繼續跟游國正搞到一起,那今天她就肯定替游國正當了殉葬品。不過對游國正她還是有那麼一點愧疚的。這段時間她接到了好幾個游的電話,她一聽是他的聲音,立刻就掛斷了,她知道他會說什麼,卻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回答。她覺得自己的這點愧疚之情足以補贖自己的過錯,因此再多承受一點指責都是不應該的。

秦洋對她炫耀地說:“怎麼樣,聽我的沒錯吧!”

她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像個小姑娘似地嗯了一聲,然後就扭捏著身子靠了上去。秦洋卻是完全不中用了,竟閃開說:“別來這套別來這套,我快60了,受不了你這人參(身)大補丸。”

她奇怪地說:“游國正比你大好幾歲,還跟40多歲的人差不多,你怎麼倒像七老八十了似的?”

“他就是不知道節制,所以晚節不保。我沒幾年混了,不想再惹事。平平安安搞完這任廳長,就養老去。在官場上混了幾十年,我總算明白了一個道理,平安是福。不知道你明白沒有。估計你是沒明白的,所以我要勸勸你,鄭秀麗,如果年輕的時候有那麼一股一往無前、無所畏懼的勁頭的話,那現在就該收斂收斂了,否則遲早有一天會栽跟頭的。記住我的話。”

她說:“我懂。你這樣做我很贊成,但我還年輕啊,現在就收斂太早了吧!我至少得再努力地奮斗10年。50歲之後,兒子**了,萬事不愁了,我就安分下來,過幾年平靜的日子。”

“我認為不妥,以我對你的了解,以你的個性,再搞10年,真不知道會出什麼事。不過這是你的事,我只是提醒你,你不愛聽也就算了。你把這個局長干好,我爭取離休前把你搞到副廳長的位置上來,也算是對你曾經給予我的一份虛偽情愛的最終交代吧,但我不是你的保護神,這點請你記住,明白嗎?”

鄭秀麗真的有了幾分感動,說:“我一直覺得你陰險,沒想到你也有這樣坦誠的時候,我真的很想再讓你……”說著她就解開了幾顆衣扣。

秦洋急忙說:“打住,打住,我補不起,真的補不起。”說罷他落荒而逃,倒搞得她老半天沒回過味來。許久她嘀咕說:“他一定是被閹了。”

令她哭笑不得的事還不止這一樁。

這日秦洋帶她去參加一個大老板的宴席。宴席是為江流水辦的,秦洋附帶受了邀請,征得了江流水的同意,他想叫江看看這次把游整下去的主要功臣。到了地方,秦洋將鄭秀麗介紹給了江。江並不起身,坐在位置上跟鄭握了握手,說:“你的名字我早就聽說了,是個女中豪傑呢!”

鄭秀麗急忙擺手說:“不敢當不敢不當,我只是在秦廳長的正確領導下盡職盡責地工作而已,有錯誤請領導多批評,有成績那都是領導有方和群眾的努力。”

“嗯,就憑這幾句話,你就不是個簡單人物。”

眾人大笑。鄭秀麗不免有點尷尬,他不了解江副省長的脾性,自然就不知道他這話究竟是真的贊揚,還是別有深意。虧得秦洋在一旁替她圓場:“我早就說過,我們廳里盡是一些精兵猛將,連巾幗英雄尚且如此,何況七尺須眉了。您該相信我了吧!”

江流水到底是省級領導,不是好耍的,立刻說:“也許你那里陰盛陽衰呢!”立刻又引起了哄堂大笑。這回是秦洋感到尷尬了,便不再多言,訕笑著領著鄭秀麗入了席。

吃到半途,秦洋覺得剛才的話沒說好,擔心因此在江流水面前失寵,就找了個機會悄悄問江流水:“這娘們怎麼樣,姿色不錯吧,要不要讓她來侍候侍候?”

江流水看了鄭秀麗一眼,再把秦洋看了一眼,笑著說:“游國正剩下的東西,你拿來送給我,而且你是不是過了過手還不知道呢,秦洋啊,你真是越玩越精了,這種順水人情信手拈來,我真佩服你呢!”

江流水的話還沒說完,秦洋卻早一腦門子的汗。他解釋說:“我也沒別的意思,就是想讓她陪您說說話。”

江流水不再理他。他便訕訕地退開了。秦洋原以為自己在官場上已經玩得很精了,任何事都可以應付自如,哪知江流水三言兩語就叫他幾乎大汗淋漓。他這才知道確實是山外有山,在更高一級的領導面前,自己這個在一般人眼里也許算得上大人物的人根本就是個小學生。他回到坐位上半晌沒說話。鄭秀麗早看出了他的尷尬,倒是很會體貼人,給他夾了幾筷子的菜,讓他在旁人眼里顯得似乎有了一點面子。其實鄭秀麗在心里嘲笑他,一個廳級干部,拍馬屁的水平居然這麼低。她知道秦在拿自己說事,可看情形江流水似乎不當回事,平生第一次覺得自己的本身優勢已經被無情的光陰大大地削弱了,不覺頗有些傷感和無奈。

江流水沒吃飯,只喝了二兩酒就走了。那請客的大老板見江走了,便也找了個借口走了,雖然這顯得很不禮貌,可以他的身份,他實在沒興趣陪這些無關緊要的客人吃吃喝喝。其他人見最主要的兩個人走了,便也按級別紛紛撤退。最後剩下秦洋和鄭秀麗。鄭秀麗說道:“這些當大官的太不把別人當人了。”似乎她很不滿,可口氣里也明顯包含有某種欽佩的意思。秦洋站起來說:有什麼辦法呢,我們在他們眼里只是一些小魚蝦。”兩人也離開了酒樓,各自駕車離去。

鄭秀麗為基建科的人選愁了一段時間。她當科長期間知道自己終有一天會上去的,平素便很留意手下工作人員為人處世方面的表現,也曾看中過幾個人,想培養他們當科長。可他們不知是愚鈍還是不太願意接受一個娘們的培養,總之都沒經受住考驗,讓她非常失望。她需要有一個絕對服從、絕對貼心的人坐在這個位置上,否則這種肥差就會養活別人,自己只剩下喝湯的份。其實這是所有官員升遷後的正常現象,甭管在一個位置上干了多久,離開了後就得把這份好處徹底讓給別人,自己去得另一份好處。可她想打破這個慣例,既要牢牢占據新的位置,又不想把以前的好處徹底讓出去。可她既不能將心思告訴別人,又沒有一個聰明人領會自己的意思,為此很傷腦筋。

忽然有一天她開了竅。這是晚上時分,她把兒子趕進房間做作業,自己歪靠在沙發上看新聞。出現了一則有關貪官的報道,說那貪官貪了多少錢,打擊報複,任人唯親,竟還用了一個根本不是本單位的小舅子當一個部門經理,結果那小舅子就把那個部門的財產幾乎搞光了。這樣的報道,實際上對貪官汙吏來說一點警示作用都沒有,反而使貪官汙吏們懂得了應如何跟反貪局打交道,如何逃避懲罰。鄭秀麗在電視上看過不知多少次政府官員受審的鏡頭,曾經風光無限的面孔後來變得黯淡無光,那種極其強烈的對比竟從來也沒讓她受到過震顫。她從來認為那只是別人的事,跟自己完全不沾邊。這會她便又一次受到了啟發,靈感乍現,愉快地想:“我何不讓李洪剛來當這個科長呢,這樣就什麼都不用擔心了。”

她不禁笑了起來,覺得自己這一手高明極了。

自然有很多人反對她這樣做,他們覺得這娘們完全利令智昏,喪心病狂了。可他們也知道跟她直接對抗是不起作用的,弄不好還會被她好一頓修理,就秘密聯名寫了一封信,把狀告到了廳里。秦洋知道了,破口大罵,覺得鄭秀麗簡直無可救藥。他跟鄭秀麗通了個電話,問她:“你高燒多少度啊,嗯,怎麼啦,發瘋啦?用一個外人當科長,我在官場混了快30年了,這種希奇事聞所未聞。”

鄭秀麗滿不在乎地說:“這是新鮮事物,現在沿海很多發達地區都是這樣干的,並不從本單位提撥任用干部,而是從外面招募德才兼備的能人,有幾個好處,一可以刺激內部的競爭力,增加辦事效益,二可以吸收外面的先進經驗,推動本單位的工作,三還可以使當領導的開闊眼界,提高領導水平,四,以後的政府機關改革,肯定就是這樣,不再分本單位的外單位,我們局現在走在前面一點,有什麼不好呢?我說秦廳長,您是不是真的老了,不行了,這種先進的思想方法已經掌握不了啦?”

秦洋聽出鄭秀麗是在嘲笑他不能干那事了,不覺大怒,一時竟不顧身份地亂罵道:“你個臭娘們,娘賣逼的,老子操爛你的臭逼,敢說老子不中用了,哪天把你媽也叫來,老子一起干。什麼先進思想方法,什麼制度改革,你少跟老子扯蛋,馬上跟我改過來,不許用那個李洪剛。”

鄭秀麗堅定地說:“不行,已經決定了,我非用他不可,否則你撤了我的局長。”

“你以為老子不敢嗎?”

鄭秀麗哼了一聲:“那你就來試試!”說罷她干脆把電話掛了,罵道:“老×!”

秦洋氣暈了頭,在辦公室來回踱步。他沒想到鄭秀麗不僅在用人上如此荒唐,對自己也如此的大不恭敬。他不禁很是後悔,當時就該把她跟游國正一起辦的,留這麼一禍害,可能還會壞自己的事。可真要撤她,他還真有那麼一點不敢。看來那個臭娘們完全把他的脾性摸透了,才敢這樣放肆。

他氣了整整一天,他多次感覺自己快要被心里那團火燒焦了。然而,到了晚上,他的氣卻很快就消了。原來鄭秀麗現在的手段也確實很多樣化,打一巴掌,再揉兩揉。上午跟秦發脾氣是想堵住秦的嘴,晚上上門來拜訪則顯然是賠罪的意思。她買了一大包禮品,謙卑得跟上午在電話里頂撞秦洋的那個娘們完全判若兩人,以至秦洋有一會直問自己上午通話的那個人究竟是不是鄭秀麗。更叫秦洋氣不起來的是鄭秀麗又把用李洪剛的理由說了一遍,解釋得更詳細了。他當然認為她說得不對,可一旦辯論起來,他根本說不過她。他不禁大為驚歎,心想:別以為她是靠身體爬上來的,真要論水平她其實並不比哪個男人差。最後她把他說得啞口無言,只會搖頭。她見把他收拾得差不多了,就告辭走了。秦洋呆愣著坐了老半天,不得不問自己是不是真的老了,不中用了。便再次後悔不迭,那天居然在她面前假模假樣的裝君子,人家把肉直塞到了他嘴里他居然都吐了出去。這下可好,不僅失去了快樂,還弄得自己好像真的老了似的。快60的人了,自以為活出了人樣,哪知還是人不人鬼不鬼。他這才悟出了一個道理:一個人哪怕活到100歲,對于生活而言也是一個學生。

鄭秀麗知道是那幾個副科長搞鬼,准備一個個收拾他們。那幾個人也聰明,說跟著一個娘們受氣,早就不想在這干了,便紛紛自尋出路,竟都找了個新單位,走了。鄭秀麗便對李洪剛說:“我給你鋪了這麼好的一個攤子,如果你干不好,那就太對不起我了。”

李洪剛說:“姐,放心吧,這基建科就是你的後花園,我保證給你收拾得妥妥當當的,讓你看著舒舒服服。”


“我不要保證,只看效果。”

“沒問題。姐,我也想用幾個外面的人,可以嗎?”

“不行。”鄭秀麗很堅決地說,“我為了用你上上下下得罪了不少人,好不容易才把事情擺平,你再來一家伙,那就真的會有麻煩。你得學會跟單位上的人打交道。其實那些人都是很好對付的,平常多給點小恩小惠,保證他們貼著你干。”

李洪剛的腦瓜子確實非常靈活,他覺得不能僅僅只是當好這個科長,等米下鍋,要讓表姐高興,還得搞點新玩藝。便決定跟他人合作,再成立一個建築公司,這樣從拿到工程那一刻開始到最後完工,就完全是自己的,絕對的一條龍買賣,可以把本錢降到最低,而利潤擴大到最大。他把這想法跟鄭秀麗一說,當即鄭秀麗就叫起好來。鄭說:“我沒用錯人。只是你跟誰合作辦公司呢,這麼好的美事,他如果不是特別有錢,那就得讓出絕大部分利益。你的那些同學我基本都見過,我看沒一個靠得住。”

“我想叫芊芸去注冊一個公司。”

芊芸是李洪剛的妹妹,早就大學畢業了,在一家食品廠當質量監督員。廠里效益不怎麼好,年年說要垮,雖也沒真垮,但要死不活,李洪剛一來想幫一把妹妹,二來也是覺得這樣做更加妥當,符合鄭秀麗要求的最大限度的獲利原則。鄭秀麗一聽自然也覺得好。這樣近的親戚容易抱團,力量就更大。她說:“行,但親兄弟明算帳,雖然由她注冊公司,但她只能拿兩成的利潤,這一點不能討價還價。”

“給她一成就謝天謝地了,何況兩成。”

“那就一成吧。”

李洪剛直想抽自己,便扭曲著臉笑著說:“您既然已經說了兩成就兩成吧,她家情況也不好,畢竟也是你的表妹呢。”

鄭秀麗瞪了他一眼,沒再說話。

李洪剛這幾年跟著鄭秀麗混,也認識了一些建築方面的人,現在有鄭秀麗這顆大樹撐腰,資金、關系都不缺,他的活動能力和口才也不差,何況現在是拚了命的要在表姐面前做出一番成績來,天天冥思苦想,憚精竭慮,再加正當壯年,精力旺盛,很快就把事情辦妥了,叫李芊芸注冊了公司,找了幾個懂行的人幫她打理業務,然後就在局里接了一個工程。初戰告捷,博得了鄭秀麗的好一通贊賞。

前任王奇昆為鄭秀麗留下了一筆數目非常可觀的余錢。鄭秀麗自然就緊緊盯上了這筆錢。她見有一批職工的住房很困難,便以解決困難職工的住房條件為由,向上面打了一個報告,請求批准新建幾棟較為高檔的樓房。秦洋接了報告,沒有像平常那樣用紅筆寫上同意或是不同意,而是寫了這麼幾句話:這是你的事,與廳里無關,請自行處置。鄭秀麗見了,知道老東西對她這樣做很不滿,可又不想反對,就如此批示。她笑了笑,心想既然你不管,那我就自行主張了,可怪不得我。

事情很快就到了投標的時候。有好幾家建築公司來競標,都向鄭秀麗和李洪剛進了貢。兩人也照收不誤了,但誰都不打包票。那些人以為他倆既然拿了錢那就應該辦事,開標後才知道這是兩個吃人不吐骨頭的主。背後罵了一回娘,明白這也是官場的一種風氣,自己碰上了,只能認倒黴。

一日,朗黎鎮水泥廠打來一個電話,說今天來了一伙當地的惡霸,把廠里的職工打了,還限令他們一個星期內撤離朗黎,否則把他們一鍋端掉。李洪剛大吃一驚,急忙驅車去了朗黎。副廠長告訴他,原來這半年多來,由于他們水泥廠的生意越做越大,把當地幾家廠子的生意搶了不少,他們就請出了當地黑社會,要將他們趕出朗黎。李洪剛就去跟當地的鎮政府聯系,請求鎮政府出面干涉一下。哪知黑社會老大跟鎮政府的一個副鎮長是堂伯兄弟,鎮政府自然早就被這位副鎮長擺平了,沒一個人替他說話,竟還明告他:“你如果聰明,趁早離開,省城那麼大,難道容不下你一個廠子啊,非要來搶我們的飯吃是什麼意思。不聽招呼的話,那就不好說了。”

還有一個據說是鎮派出所的副所長直截了當對他說:“我傳兩句話給你聽,留廠不留命,留命不留廠。”

李洪剛花了兩萬塊打點。可錢出去了,卻沒一個管事的人說一句他想聽的話。他到底也體會了一回拿錢不辦事的滋味,心里甚是不平。不過畢竟是讀書人出身, 倒是頗有自知之明,心想我不也是這樣的嗎,誰會看到錢的時候說不要呢,至于是不是負責任,那就另說了。沒辦法,他只好回來向鄭秀麗報告,說:“看來我們只好撤了。”

鄭秀麗手指夾著煙,噴著一嘴的煙霧,威猛地說:“什麼,撤?老娘進去了就沒這麼容易出來。老娘不僅要他賠禮道歉,還要他賠償損失。”

李洪剛雖跟鄭搞了這麼多年,卻還不知道鄭跟黑道有聯系,就勸:“姐,算了,那些人是黑社會,又有政府撐腰,強龍難壓地頭蛇,我們斗不過他們,忍口氣算了吧,我們又不是靠那家水泥廠吃飯!”

鄭秀麗罵他說:“人有一丈高,**三尺長,這也是男子漢說的話!”

李洪剛被罵得直笑:“你太會誇獎我了,我哪有這麼威猛,三尺長,我的老天,那我不是會一下捅到你喉管去呀?”

她一巴掌抽了過去。他一閃身。手指在臉上劃過,立刻劃出了一道血痕。

“我老婆又會懷疑我是跟哪個小密鬧矛盾了。”

“敢砸老娘的廠子,他活得不耐煩了。”鄭秀麗惡狠狠地說。

李洪剛這會忽然覺得鄭秀麗有一種從未見過的野性的美麗,刺激得他渾身狂燥起來,想都沒有多想,一猛子紮到了她懷里,像個饑餓的孩子似地猛吸她的**。她仰面朝天的時候手指仍夾著香煙,嘴里嘟嘟囔囔:“敢跟我玩,老娘從來沒輸過。”

這天下午,鄭秀麗叫上李洪剛,去銀行取了3萬塊錢,叫李拿著,兩人去飯店吃過晚飯,便來到了蝴蝶夢夜總會。李洪剛很奇怪,問來這里干什麼。她叫他別問,等會就知道,還囑咐他:“等會別亂說話,這的人可不是好惹的。”她找了副坐位坐下,叫了一些茶水點心,對李洪剛說:“如果是一般人,就這麼一點東西,至少要收500塊。”

李洪剛說:“我也聽說好像這家夜總會跟黑社會有些關系。”

“什麼有關系,它就是黑社會。”

坐了一會,鄭秀麗就叫過一個服務小姐,給了她10塊錢,說:“麻煩你去給我把你們鄒總叫來,就說有個老朋友想見他。”

小姐就拿著錢去了,不一會把鄒偉強領了來:“就是這位女士。”

光線有些暗,鄒偉強很久沒跟鄭秀麗見面了,一時沒認出她來。這家伙仍然還是黑道習性,見是個女人,就生了調侃之心,立刻把腰彎下來非常誇張地打量她,而且明明認出來了還故意拖延了好幾秒鍾才哦了一聲。“鄭秀麗啊,我以為是哪個老朋友呢!”

“怎麼,不當我是老朋友嗎?”

鄒偉強並不直接回答,坐在了她的側面,又開始打量李洪剛。李洪剛這會就覺小肚子有點脹,心想這家伙真***可恨,居然這樣明顯用侮辱人的眼光看人。他卻不敢跟鄒對視,躲開了鄒的目光。

鄒偉強說:“一向不見,怎麼想起到我這來玩啦?”

鄭秀麗知道跟這種人沒什麼可說的,就開門見山地說:“碰上了麻煩,請你幫個忙。”

鄒偉強咧著嘴笑了笑:“我就知道是這事。老實跟你說,我現在基本上算一個好人了,不想替人辦髒事。”

鄭秀麗不禁笑了一下。鄒偉強說:“你不相信?”

鄭秀麗說:“不是不相信,而是我從來都認為你是個好人。”

“那你找我幫什麼忙?”

“替人了難正是一個好人應該做的事啊!”

鄒偉強指著她說:“我聽得出來,你在諷刺老子。”

鄭秀麗討好說:“偉哥就是喜歡開玩笑,我吃了豹子膽,敢諷刺你!”

鄒掏出一包檳榔,自己先嚼了一塊,再給鄭秀麗一塊。鄭搖搖頭。他就看了看李洪剛,然後遞給他一塊。李很喜歡吃這玩藝的,但恨鄒全然是一副不把人放在眼里的樣子,便說:“我不吃這玩藝。”

鄒傳強對鄭秀麗說:“你這個堂客們,鬼名堂倒是不少,哪里這麼多麻煩羅!”

鄭秀麗說:“正因為是堂客們,容易被人欺負,免不了要來麻煩偉哥。”

“又是什麼事?說真的我真的不想替人了難,我是個好人了。”

“莫羅莫羅,偉哥一定要幫我這個忙。”鄭秀麗要李洪剛把那包錢拿出來擺在面前的茶幾上,“喏,3萬塊錢。請偉哥一定一定幫忙。”

“3萬,你要買腦殼呀?”

“連一個小手指都不買。”鄭秀麗便把朗黎的黑社會如何要趕走她的事說了一遍。“朗黎的黑社會肯定不是你們的對手,一定會買你們的帳,請偉哥替我去說說。這事容易吧?”

“容易個屁。朗黎的黑社會名聲在外,那里有幾大金剛,天不怕地不怕,我們大哥都讓他三分。不好辦呢!”

“我知道,所以我用買腦殼的錢了難嘛!”

鄒偉強想了想說:“好吧,我去說說。”

鄭秀麗就感謝了幾句,說了一會,便帶著李洪剛走了。

鄭秀麗一走,鄒偉強便拿出手機撥通了朗黎黑老大的電話。原來他跟朗黎的黑社會的關系是相當密切的。那邊的黑社會兄弟喜歡到省城玩,來了自然就要光顧這家夜總會,這家夜總會在省城附近方圓幾百里的名聲非常響亮,四面八方的黑道朋友來了省城都必在此落腳。跟朗黎的黑道朋友混熟了後他還常去那邊玩,那邊的朋友非常尊敬他,侍候得十分周到,帶他去當地的森林打獵,至于當地的土產野雞,自然更是不在話下。鄭秀麗的事鄒偉強是肯定能幫得上的,他剛才那樣說無非是想多訛她幾個錢而已。這會電話一過去馬上就把事情談妥了,那邊保證不再難為鄭秀麗。

鄒偉強將手機放進兜里,這時領班小姐走了過來,向他報告:“有個人在外面鬧事,他說是陳蘭的哥哥,要找她回去。我叫保安攔住他不准進來,他就在外面罵娘,還要跟保安動手,凶得狠,你去看看吧,到底怎麼辦。”

鄒傳強一邊往外走一邊問:“真是陳蘭的哥哥?”

“應該是吧,誰會冒充呢?”

“陳蘭知道嗎?”

“我找了她,要她去應付,她說她不去,我才來找你。”

鄒偉強來到門口,那個青年人依然在跟保安推推搡搡。鄒偉強有規定,保安不許隨便跟人動手,免得讓公安抓把柄,所以這幾個保安雖然都是彪形大漢,卻不敢打人,只是攔著他。那青年人也實在是太不知趣了,明擺著人家是不可能讓他進去的,他卻要逞英雄,自然不會有好結果。鄒偉強出來看到這家伙這麼橫,不覺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走上來飛起一腳,就把青年人踢到夜總會大門的台階下去了。就見這青年人捂著肚子在地上打滾,滾了一會,就滾不動了,只會哼哼。鄒偉強感到這一腳踢得很重,又見那人面孔淒慘之極,覺得可能已經踢出事來了,但這會他非常生氣,便也懶得管,就算出事無非花錢了難罷了。便一句話沒說,又晃回夜總會大廳了。

他來到一個包廂里,跟一個南門口的黑老大互相操著娘說了一會親熱的話,隨便吼了幾句歌,便出來了,又去跟另一個包廂的朋友交談。到了十點多鍾,領班小姐來告訴他說那個青年在地上躺了一個多小時,一動不動,滿臉蒼白,可能快不行了,怎麼辦。他瞪著眼說:“怕什麼,不管他。死了就往郊外一扔,讓他娘的喂狗去,反正現在叫化子狗多,也算是給野狗們做了點好事。”

領班小姐沒辦法,便退了下去。她還是怕出事,就給110打了個電話,叫他們來處理。110來後給青年人把了把脈,立刻送了醫院。鄒偉強這一腳太毒辣了,竟把人的脾髒踢破,醫生說再晚送來幾分鍾人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