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飯的時候,金承和胡麗不斷往她碗里夾菜.
"你瞧瞧,這才幾天,都瘦了一個圈了."
看著蘇黎清瘦的面龐,胡麗心疼得打緊.
"媽,我沒事,沒你說的那麼誇張."
蘇黎並沒有把自己被綁的事情告訴他們,要讓他們知道那還得了,恐怕得直接嚇出個什麼心髒病來不可.
"多吃點,臉色也不好看,一副營養不良的樣子."
金承也覺得女兒受了不小委屈,可又不好明說,只好往她碗中又夾了一筷子菜.
蘇黎癟癟嘴,撒嬌道:"沒你們陪著我,我能不營養不良嘛!"
"讓你回家,你偏要在這城市里待著."
"……"
好吧,話題又給繞回去了.
蘇黎用筷子挑了挑碗里的飯菜,偷偷瞥了眼對面的爸媽,好幾句話到了喉嚨眼里,要冒出來的時候,就又被她強行給咽了回去.
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麼開口說才好.
她現在有兩個大難題要解決.
第一個,是她懷孕的事情,她該如何開口告訴父母.
第二個,是她恢複記憶的事情,她糾結著自己到底要不要把這事跟父母說.
"怎麼了?菜不合口味?"
金承瞧出了蘇黎的異樣.
"不是不是,味道好著呢!"
蘇黎說著,忙扒了一大口飯.
"秀兒,你是不是有什麼話要說?"
金承到底是過來人,一眼就看穿了女兒的心思.
蘇黎只好放下碗筷,心虛的點了點頭,"……是有那麼點事兒."
胡麗見女兒這態度,感覺事兒不輕松,也就跟著放下了碗筷.
"說吧!"金承道.
"……"
蘇黎哪里敢輕易開口,"那個……"
她緊張得一直在桌子底下搓手,壓根不知道該怎麼開口才好.
"說吧!"胡麗鼓勵女兒,"不管什麼事,我們都不會怪你的."
"……真的?"
金承點頭保證,"真的."
"我懷孕了."
蘇黎用很含糊的語調,以最快的速度,最輕的聲音迅速說完.
說完了,一顆腦袋幾乎就要埋到桌子里去了.
"你說什麼?媽沒聽清楚,你再說一遍."
胡麗確實沒聽清楚蘇黎的話.
可金承聽清楚了.
蘇黎瞥見老爹那副凝重的面孔,她就確定他聽清楚了.
金承放下碗筷,沉沉的歎了口氣,起身,徑直去了外面的露天陽台抽煙.
不知怎的,看著父親的背影,蘇黎忽而覺得他好像轉瞬間就蒼老了十歲.
也在那一刻,蘇黎覺得自己像個混蛋.
很顯然,她讓真正疼她的父母傷心了.
無聲的眼淚,一下子就從眼眶中沁了出來.
她連忙起身,追出了陽台去.
這會兒,胡麗才後知後覺的想明白了蘇黎剛剛的那句話.
所以,她說……
她懷孕了?
胡麗回頭看了眼陽台上的丈夫和女兒,心疼的歎了聲氣,又悄悄抹了把淚.
蘇黎走去陽台.
父親正倚在護欄前抽煙.
冷風刮過,把煙霧吹散,卻好似也吹白了他的鬢角.
蘇黎的熱淚險些又湧了出來,她匆忙抹去,這才出聲,"爸……"
金承聞聲,回頭看她.
之後,默默無聲的把煙頭撚滅在了旁邊的煙灰缸里.
女兒懷了孕,自然是不能在她面前抽煙的.
蘇黎猜得到父親的想法,為此心里更加難受,可又萬分感動.
她走近過去.
"爸,對不起,我讓你和媽傷心了."
她低頭,道歉認錯.
金承歎了口氣,伸出手,拍了拍女兒的後腦勺,"我和你媽不是傷心,就是心疼你,你這傻姑娘……"
父親的話,頓時讓蘇黎淚閘全開.
豆大的眼淚,如斷線的珠子一般,一顆一顆,"啪嗒啪嗒"的落在腳下.
"孩子你打算怎麼辦?"金承問她.
"……我打算……生下來……"
"……"
金承臉上表情瞬時更加凝重和嚴肅.
下頜略微緊繃.
顯然,他並不同意女兒的這個觀點,"你明知道他已經成家了,他不可能再對你負責的."
蘇黎頭壓得更低,"……可孩子是無辜的."
"你不為自己將來做打算嗎?還是你以後都不打算再嫁人了?"
蘇黎咬了咬下唇,低如蚊蚋般的回答道:"……我沒想過那麼長遠的路."
"荒唐!"
"爸……"
蘇黎抬起頭來看向父親,"可我就是想把她生下來,她現在已經是我身體的一部分了,我真的沒辦法把她從我肚子里取出來,那太殘忍了!"
她曾經經曆過一次那樣的絕望,她不想再經曆第二次了.
"可這個責任,你擔當得起嗎?"
"我不知道,但我保證,我會拼盡全力."
金承又一聲無奈歎息,走上前來,心疼的把淚流滿面的女兒攬入懷中,"你本該可以過得更好的,你又何苦呢?"
被父親抱在懷里,蘇黎破涕為笑,"爸,我現在有你和媽,還有孩子,我就已經覺得很幸福了,一點都不苦……"
金承放開她,退出一步,"你自己的人生,爸媽無法替你做主,如果你真的心意已決,我們還是那句話,無論你做什麼決定,我們都會支持你,既然你已經決定要生了,那就不要管世人的眼光了,生吧!生下來爸媽幫你帶."
"謝謝爸!!"
蘇黎激動地一把撲入父親的懷里,眼淚直湧,"爸,我從前總覺得老天待我不公,可直到讓我遇見你和媽,我就知道,老天爺也是疼我的,不然他怎會把你們這麼好的爸媽賜給我呢?"
"秀兒,你是不是想起什麼了?"
金承意外的看著她.
蘇黎探出腦袋,抹了把淚,"爸,我應該要想起什麼嗎?我好像沒忘記什麼呀!"
金承笑了笑,用手敲了敲她的腦袋,"去跟你媽談談吧!我是好說話,可不代表她也好說話."
"是."
搞定了父親後,蘇黎又重回了餐桌上.
她回去的時候,胡麗在悄悄抹眼淚.
"媽……"
"行了,你別說了,你跟你爸說的那麼大聲,該聽到的,不該聽到的,我都聽到了."
"那你……"
"你就活得稀里糊塗的!那姓陸的放著你這麼好的老婆不要,我看他將來不得後悔死!"
"對對對,他准會後悔的,將來回頭來求我,我都不應他."
蘇黎笑嘻嘻的牽著胡麗的手,安慰著她,可只有她自己知道,每當提起那個男人的時候,她心里有多痛.
"孩子也是,這是咱們金家的孩子,將來也絕對不能讓給他."
蘇黎眼眸一亮,"媽,照這麼說,你是答應了?"
"你跟你爸都站一條線了,我不答應還有用嗎?"
"謝謝媽!"
蘇黎激動地捧住胡麗的臉,在她額頭上印了個吻.
胡麗被女兒吻得一懵,之後眉開眼笑,"行了行了,別膩膩歪歪了,好好吃飯,你現在可不是一個人,一餐都不能落下."
"是!"
蘇黎依言端起了碗筷.
金承也跟著走了進來,他在餐桌前坐下,同她們母女道:"明兒我回去就跟村長商量退休的事,正好年紀也到了,辦完退休手續之後,我和你媽就一同搬過來照顧你,反正那邊拆遷房正好要搞裝修,你這兩年懷著孕帶著孩子也住不了新房,這邊宿舍要不方便住的話,我明兒再去租套大一點的房子,反正拆遷款已經發下來了,加上我那點退休金,完全夠你們三用的了."
"爸,媽,你們搬過來跟我住我是熱烈歡迎,但這錢必須得算我的."
"咱們是一家人,還算什麼你我啊?"這話胡麗就不高興了,"再說了,等將來孩子一生,你多的是地方花錢,現在能省就省點,而且,你爹的錢留著不花能做啥用?將來撒手一走,還不是你的?總不能帶進棺材里去吧?"
"媽,瞧你說的這話,你和我爸長命百歲呢!"
***
第二天,金承就一人回了金湖村去,晚上回來的時候,手里還拎著個紙袋.
瞞著老婆,悄悄敲響了女兒的門.
蘇黎開門,見到外面的金承,滿臉驚喜,"爸,你回來了?我以為你今兒不來了."
"噓--"
金承示意她小點聲,"別擾到你媽,關門."
"哦."
蘇黎連忙闔上門.
"爸,你干嘛呢?鬼鬼祟祟的,手里拎的什麼?"
金承在椅子上坐下,轉而從紙袋里翻出了個手提包來.
蘇黎一愣.
那個手提包……不正是她之前遇險時背的包包麼?
"爸,你這是……"
蘇黎喉嚨里一時間像卡了什麼東西似的,忽而就有些語塞了.
"你坐."
金承招呼著蘇黎坐下,"其實爸多少都猜到了一些,你已經想起過去的那些事了,對吧?"
蘇黎沒想到父親洞察能力這麼強,"爸,我……"
"你不用刻意瞞著,我沒事."
"爸,你不會不要我了吧?"
金承笑了,笑得很放松,他似乎長松了口氣,"我還擔心你不要你爸媽我們了呢!"
"怎麼可能!"
蘇黎拾了把椅子坐近父親身邊,"你和媽可都是我一輩子的爸媽,我怎麼可能不要你們了?這輩子我可都賴定你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