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桌子上又留了喬西和黎彥洲.
黎彥洲雙臂趴在桌上,好笑的看著喬西,"喬西,一起變老這種話,說的是一輩子,你明白嗎?"
"我說的就是一輩子."喬西很肯定.
黎彥洲一怔.
看著跟前才不過豆蔻的小丫頭,失笑.
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小腦袋.
一輩子那麼長,可也就只有年輕氣盛的時候,才敢這樣不管不顧的做出許諾.
等走的路越來越長,見過的人越來越多,才知道,說好的一輩子和永遠,都不過只是那個年紀的,年輕氣盛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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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過晚飯,從餐廳出來,黎彥洲看了看時間,已經快點開會的點.
喬西背著書包,默默地跟在他身後.
這個點,外面的天,其實早已黑了.
黎彥洲看著身邊的小丫頭,在心里不下五遍的問自己,真的要讓她一個人打車回去?
"喬西."
"嗯?"
正低著頭,默默等車的喬西,聽到黎彥洲喊自己,她抬起了頭來.
恰時,一台出租車"嘎--"一聲,在兩人跟前停了下來.
車來了.
喬西抬眸看著他,還在等他的下文.
黎彥洲只好道:"車來了."
喬西眼神里暗了暗,她收回目光,拉開車門,就要坐進去.
忽然,身後一只大手攥住了她,另一只手,"砰--"一聲,關上了那扇出租車門,"不好意思,不走了."
黎彥洲跟司機道歉.
"搞什麼鬼!"
司機抱怨了一句,一踩油門,走了.
喬西還有些懵.
她錯愕的看著黎彥洲,"我們等下一台車嗎?"
"還是等我吧!"
"嗯?"
"要等嗎?會議差不多兩個小時,我九點能下班."
黎彥洲說著,又抬手看了看表.
喬西這回可算聽明白了他的話.
"等!"
她眼兒一亮,清清脆脆的應了一聲.
下巴抬起,唇角露出清明的笑,仰頭看著跟前的男人.
黎彥洲松了口氣.
到底還是把她留了下來.
其實,吃飯之前就想跟她說這話的.
"走吧!先把你安頓好,我馬上要開會了."
黎彥洲拉過喬西,快步就往里走.
離開會時間沒幾分鍾了.
喬西小跑著跟上他的步子.
長長的過道里,寒風拂面,喬西卻只覺說不上的開心,連風刮上來好像都是溫暖的.
黎彥洲領著喬西到了他們科室門診的休息室.
"記得這里嗎?"
門推開,里面暗著燈,並沒有其他人在.
黎彥洲松了喬西的手,開了燈.
喬西當然記得這里.
"我就在這里,遇見的你."
"那是我的床."
黎彥洲指了指最里面那張床,"你在這等我,可以睡覺,可以寫作業,但前提是,不許亂跑,更不許一個人私自出去,只許留在這里,乖乖等我回來,行嗎?"
"可以."
喬西坐在他的床沿邊上,乖乖點了點頭.
"好."
黎彥洲想到她身上的傷,又叮囑一句:"最好是躺著休息,你今天流了不少血,還是先養養,學習什麼的,暫時放在一邊不用管它."
"好."
喬西又乖乖點了點腦袋.
黎彥洲這才放心去開會了.
喬西向來對于黎彥洲唯命是從.
他說躺著最好,于是,她就乖乖躺了下來.
不知是因為流血過多導致喬西有些虛的緣故,還是因為這床上還殘留著黎彥洲身上的味道,讓她有種說不出的眷念,于是,她躺著躺著,就這麼伴著黎彥洲的味道,稀里糊塗的睡著了去.
黎彥洲開完會回來,已經是兩個小時以後了.
他推門進來.
一眼見到躺在床上熟睡的小丫頭,鏡片下那雙狹長的魅眼頃刻間多了幾分柔和之色.
他放輕了腳步,進門.
沒有將喬西叫醒,而是拾了把椅子,在她對面坐了下來.
她睡著的模樣,活脫脫的一個孩子.
肌膚嫩白,海藻般的頭發,隨意的散開在他的枕頭上,發色烏黑,將她的小臉蛋襯得更加白皙.
黎彥洲手撐在椅子扶手上,托腮,靜靜的看著眼前的小丫頭.
難以想象,這小丫頭長大以後,會是什麼模樣.
"黎彥洲……"
熟睡的小丫頭,突然在夢里喊著他的名字.
"黎彥洲!"
顆顆眼淚,跟斷線的珠子般,從喬西的眼尾滑落而出.
黎彥洲一怔.
這睡得好好地,怎麼說哭就哭了?
他連忙伸出手,替她把眼角的淚水揩走.
"喬西?"
他猜這丫頭可能在做噩夢.
黎彥洲試圖叫醒她.
"喬西,怎麼了?"
黎彥洲冰涼的手背,輕輕拍了拍喬西半邊沒受傷的臉頰,"喬西,醒醒,我在這里."
喬西迷迷糊糊的睜開了眼來.
一雙葡萄般的大眼,濕漉漉的,儼然一只受了驚嚇的小麋鹿.
見到黎彥洲後,像是一下子找到了那塊救命的浮板,她"嗚"的一聲,撲入了黎彥洲的懷里,把他抱了個滿懷.
"怎麼了?"
黎彥洲揉了揉她毛茸茸的後腦勺,有些擔心.
他在床沿邊上坐了下來,一腿伸長,另一只腿落在地上,讓喬西靠在自己肩膀上,"喬西,你剛剛只是做了個噩夢而已……"
喬西雙手纏著他的頸項,箍得緊緊地.
臉埋在他的胸膛里,還在隱隱抽泣著.
黎彥洲感覺自己被她勒得快要無法呼吸了,"喬西,別哭了……"
他好言相勸.
低頭,看著懷里哭得直顫的小丫頭,"我記得你從前不愛掉眼淚的."
喬西確實不喜歡哭.
也沒什麼事情能夠動不動就讓她掉眼淚.
可這一切,都是在遇到黎彥洲之前.
遇到黎彥洲之後,在她這,什麼可能與不可能全都成了可能.
喬西抽噎一聲,從他胸膛里抬起頭來.
她的眼淚,已經把他胸前一片全都打濕了.
淚珠子還在眼眶中打著轉兒,那模樣看起來尤其可憐.
黎彥洲蹙眉,伸出手替她把掛在臉蛋上的淚珠子揩走.
看著她這般模樣,心都不由得跟著擰了起來.
"到底怎麼了?"
他的聲線,都不由得放軟了許多.
"黎彥洲,你是打算不要我了,對嗎?"
喬西問他.
黎彥洲皺眉,"怎麼突然又問這種問題?"
"你為什麼一個星期不回家?是因為我在家里,對嗎?你不想見到我?還是我又做錯了什麼,讓你不高興了……"
喬西問著問著,眼淚又滾了出來.
她剛剛做了個夢,夢到黎彥洲搬著行李從家里出去了,他說他再也不回來了.
無論喬西怎麼求他,他都視而不見.
最後,夢里的自己,哭得嘶聲力竭的,卻也沒能把他挽回來.
喬西光想著,眼淚又跟斷線的珠子一般,滾落了出來.
她重新一頭砸進黎彥洲的懷里,臉埋在他的頸窩里,大聲嗚咽起來,"黎彥洲,你別不要我,我害怕……嗚嗚嗚嗚…………"
從前,喬西一無所有.
所以,即使是自己的父母雙雙在她面前自殺,她也只是覺得這個世界冰冰冷冷的,卻從來沒有感覺到害怕過.
因為她沒什麼可以失去的,所以,她從不懂得失去是什麼滋味,當然也就不會知道害怕是什麼感覺.
可現在不一樣.
她喬西擁有了全世界.
而黎彥洲就是她的全世界.
她知道擁有的滋味是什麼樣的了,里面有酸甜苦辣,還有她從前從來沒有嘗試過的溫情與陪伴,所以,現在她害怕了.
她害怕自己擁有的,在下一秒就會全失去.
她更害怕自己再次成為那個被拋棄,被丟下的人……
她雙手緊緊箍著黎彥洲的頸項,"黎彥洲,對不起,我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惹了你不高興,但我道歉,我跟你道歉,我以後再也不那麼做了,我不自私,不任性,我什麼都聽你的,但是……你不要不要我……嗚嗚嗚嗚…………"
喬西每一句話,都跟針似的紮在黎彥洲的心口上.
讓他難受,悶疼,甚至,窒息.
喬西是依賴他的.
他能清楚地感覺到,喬西對他的需要.
可是,這份需要……
對他們來說,是合適的嗎?
黎彥洲甚至會想,這小丫頭嘴里說的那些'喜歡’,真的是愛嗎?
有沒有可能,只是這小丫頭一時間的錯覺,其實那並不是愛,只是她的依賴,她在溺水時期找到的一塊救命浮板罷了.
可現在,黎彥洲沒心思去深想這些.
他抱緊懷里哭得肝腸寸斷的小丫頭,寬厚的手掌托住她的後腦勺,"喬西,我從來沒有想過不要你,不要自己嚇唬自己,好不好?"
"你有想過!"
喬西埋在他懷里,哭得更凶了.
黎彥洲聽著她撒嬌般的哭聲,又心疼,卻又好笑,"我什麼時候想過了?就因為我這一個星期沒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