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她愁眉不展,甯雪迎也明白她的擔憂.
"你是不是擔心,萬一懷了??孩子是那個人的?"
蘇黎看向她,咬了咬牙,堅定地說:
"如果懷了,我一定會打掉!"
"打掉?萬一被陸辰九知道了呢?"甯雪迎道,"他應該不會允許你打掉他的孩子吧?"
蘇黎糾結著,她想過那種可能,可還是堅定這個想法.
"不管怎樣,不能留下."
否則,萬一孩子不是辰九的,後患無窮.
"算了,你先別多想,說不定過兩天月事就來了呢."
甯雪迎安慰她,又轉移話題.
"對了,你昨天跟我說在少帥哪里有事耽誤了,是什麼事,不會是少帥對你--"
望著她曖昧深沉的表情,蘇黎頓時心虛不已.
甯雪迎對她何其了解,見她避開視線,頓時明白了過來.
"天??難道陸宴北真對你有非分之想?可你都跟陸辰九訂婚了."
說起這個,蘇黎就忍不住頭大,想了想,把昨天發生的事全都告知.
甯雪迎聽完,臉色嚴肅了幾分.
"那個陸建南,都知道跟陸宴北不合.其實,督軍的三個兒子,全都面和心不和."
蘇黎很少關心這些事,聞言有些吃驚,"三個都不和?"
"對啊!三個兒子又不是一個媽生的,陸宴北是督軍夫人的獨子.那個陸建南是二姨太的兒子,二姨太還生了個女兒呢."
甯雪迎畢竟在軍中多年,對陸家了解多一些.
"督軍還有一個小兒子,叫陸向東,是三姨太生的,三姨太還有兩個女兒!"
蘇黎聽明白了,難怪這三兄弟不合.
各自利益不同,就跟封建王朝那些皇子們爭奪皇位一樣.
"不過,那兩個姨太太的兒子跟陸宴北相比差遠了.
無論是謀略,膽識,個人軍事素質,還是在軍中的聲望,都不如陸宴北.
其實大家都知道,陸宴北最有可能接替督軍的位置.
可偏偏呢,陸宴北性子最暴戾,又不服管教,常常跟督軍對著干.
就為這個,父子倆沒少沖突.
而另外兩個兒子就相反,溜須拍馬,長袖善舞.
別說把督軍哄得團團轉,軍中不少高級將領都被他們收買了.
但這種收買也只是在和平安定的時候奏效,一到打仗時,大家想活命想勝利,還是乖乖聽陸宴北的調遣--他的軍事才能無人能比!"
蘇黎聽完這些,突然明白過來.
"我懂了,所以那個二少昨天來找陸宴北,應該是想拉攏他做什麼事,但被陸宴北駁斥了."
"正常.那個二少投機取巧慣了,能想出什麼好主意?如果有一天,帝國列強又來侵犯,那個陸建南叛變投敵都有可能!"
蘇黎不解:"他是這種人,督軍都不知道嗎?"
甯雪迎白一眼,"知道又如何?自己親兒子呢!"
蘇黎沉默了.
突然覺得,陸宴北的處境似乎有些艱難.
他不但要在前線上陣殺敵,還要提防被親兄弟背後捅刀子.
"昨天最後,陸宴北說,我被陸建南當成是他的女人,恐怕要被盯上."
甯雪迎吃驚地看向她,顯然也擔心起來.
"陸宴北的話,不會是空穴來風,你最好還是注意點,實在不行,就跟他去軍中."
"怎麼可能?!辰九那邊我怎麼交代?"畢竟都有婚約在身了.
"哎??也是."
***
蘇黎回到醫館,伙計看到她馬上道:
"大小姐,老爺找您呢,叫您一回來就去見他."
"是嗎?"蘇黎吃驚,看向他,"知道是什麼事嗎?"
伙計想了想,"今天有人來找過老爺."
蘇黎聽聞,心里有了不好預感.
蘇澤剛給一個病人看完診,蘇黎進去.
"阿爸,您找我."
蘇澤沉沉看她一眼,"進來說."
"阿爸,怎麼了?"
蘇澤看向這個大女兒,不知是喜是憂.
"黎兒,你給督軍府當家庭醫生的事,怎麼沒跟我說過?"
蘇黎心里微微一怔,沒太意外.
"阿爸,這只是暫時的.我上次跟雪迎去騎馬,遇到危險,當時是督軍府的少帥救了我,他受傷的事??您是知道的,本來傷口已經愈合的差不多,因為救我而墜馬--"
她話沒說完,蘇澤打斷:
"這些我都知道了.我只是說,這麼大的事,你回來應該跟我說下."
蘇澤的話,帶著責備,但現在責備也無用了.
蘇黎低下頭,知道錯了,"我當時想,只是暫時的,就沒跟您說."
"暫時?"
蘇澤看向女兒,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只怕,現在沒那麼簡單了."
蘇黎愣了秒,眸光里透出嚴肅和明了.
"阿爸,是陸宴北派人來了嗎?"
"嗯."
她攥著手,渾身一冷.
"他要我去軍中?"
蘇澤微微驚愕,看向大女兒:"你們已經談過了?"
"嗯,我拒絕了."
她跟陸宴北的"特殊"關系,家中只有父親知道,于是也沒必要隱瞞.
蘇澤起身,走向她說道:
"那位魏副官來過,說城中很快就會發一道告示,由于前線戰事吃緊,官兵傷亡慘重,軍醫人手嚴重不足,需要征用民間大夫或醫生去支援前線."
什麼?
蘇黎聽聞,整個人突然一僵.
陸宴北,他居然用這麼卑劣又冠冕堂皇的手段!
"魏副官明確說明,我們蘇家必須要出人."
"阿爸,我--"
"黎兒,你放心,阿爸無論如何護你周全."
"阿爸!"
蘇黎原以為,父親會讓她上前線,卻不想,他說出這話來.
"可是,我們蘇家早已沒落,醫術精湛的人所剩無幾,除了我??"
"我這把老骨頭還扛得住.你去找辰九,讓他送你走,先躲一陣子,等仗打完,這事過去後,你再回來."
蘇黎呆住,眼眶瞬間紅了.
"阿爸,可是這樣,萬一陸宴北怪罪下來--"
"你放心,我是大夫,他不會把我怎麼樣的.等他找不到你,自然也就罷了."
蘇澤說著,立刻把女兒往外推.
"去,快去找辰九!"
"阿爸??"
"去!"
見父親主意已定,蘇黎又的的確確抗拒那個男人,無奈之下,只好離開醫館.
她要去找辰九,但不是當逃兵,讓父親替她去前線冒險.
她想找辰九一起想辦法,看看還有什麼法子可以躲過這一劫.
畢竟,辰九跟陸督軍家里還有親戚關系,或許能幫上忙.
叫了輛黃包車,她匆匆趕往碼頭.
可碼頭那邊卻說,陸老板今天沒過來.
她只好又去家里.
陸家府上的傭人見她來了,立刻恭敬地道:"蘇大小姐,您怎麼突然來了,少爺還在午休呢!"
"午休?"
蘇黎覺得奇怪.
"這都什麼時辰了?他還在午休?"
傭人說話的聲音很大,驚醒了房間里正忙碌著的陸辰九.
瞬間,女人慌慌張張地爬起來.
"怎麼辦,少奶奶來了!"
"慌什麼!"陸辰九呵斥了句,連忙起床穿衣.
"你等會兒,端著水出去,就當給我打水進來的."
"是."
女人很快穿好了衣服,又把頭發整理好.
蘇黎走到後院來時,丫鬟正端著水盆開門出來.
"少奶奶好."
從蘇黎身邊經過,丫鬟低著頭,立刻恭敬地施禮.
"你們少爺醒了?"
"嗯,醒了."
蘇黎不疑有它,朝著房間走去,推開門.
陸辰九坐在床邊,穿著襯衣,雙手撐在床沿上.
看到未婚妻進來,他微微一笑,高興地說:
"黎兒,你怎麼來了?有事打個電話就好,我去找你."
蘇黎走進來,看著他的神色,微微皺眉:
"你怎麼了?都這個點了還在午休,我去碼頭,他們說你今天沒過去."
"嗯,今天有點不舒服."陸辰九淡淡地說,索性又在床頭靠著.
蘇黎是醫生,一聽說未婚夫不舒服,自然快步過去.
"怎麼了?"
伸手探上男人額頭,她微微一驚,"有點熱??怎麼出虛汗?"
"沒事,可能就是最近太累了,染了些風寒."
陸辰九拉著她的手放下來,溫和地道.
"真沒事嗎?要麼我去醫館拿點藥吧."
她起身要走,被男人又拉了回來.
"我一個大男人,這點不舒服算什麼,你多陪陪我,比那些湯湯水水有用多了."
陸辰九看著她,甜言蜜語開口即來.
蘇黎的臉,頓時泛紅.
"對了,你找我什麼事?"
他一問,蘇黎才想起過來是有要緊事的.
"辰九??"
她面露愁緒,眉心緊擰.
"前線戰事吃緊,官兵傷亡慘重,聽說軍醫人手不足,要征用民間醫生大夫去支援前線,督軍府明確說了要我們蘇家出人."
蘇黎反握著他的手,情不自禁地抓緊,憂心忡忡地說明來意.
"我阿爸年紀大了,而我又是個姑娘家,去軍中多有不便,你跟督軍府不是親戚麼,你能不能??去說一說?"
聽聞,陸辰九大吃一驚.
"我怎麼不知道這事?"
"告示還沒發出來,我阿爸先聽到的消息."
出于種種考慮,蘇黎不敢在這會兒說實話.
她唯一的希望就是陸辰九能救她一把,不讓她去陸宴北身邊.
否則,她真不知道會出什麼事.
她不想背叛辰九,不願做出任何對不起辰九的事!
可陸辰九猶豫著,遲遲不言.
"辰九??"
被她喚了句,男人才回歸神來,定睛看向她.
"黎兒,這件事??恐怕我出面不妥吧?"
"為什麼?"
"北伐幾個月來,成效顯著,眼看著就要大一統,陸督軍的聲望很高,可以說是眾望所歸.
普通老百姓尚且能知曉大義,把兒子送往前線,參軍打仗.而現在督軍府不過是抽調一些民間大夫和醫生去支援前線後勤,救死扶傷??"
陸辰九看向她,語帶為難.
"你想,這跟直接在前線沖鋒陷陣相比,是不是還沒那麼危險?
國家興亡匹夫有責,我身為陸家人,這時候沒有去前線支援已是愧疚,還要讓我去找督軍說這些,就等于拖後腿了,實在不妥."
蘇黎心里的希冀頓時落空.
她沒想到,陸辰九還如此地深明大義.
可不知為何,這個深明大義卻讓她失望透頂.
見女人臉色落寞,陸辰九怕她看出什麼來,急忙握緊她的手.
"黎兒,不是我不肯幫,而是??的確不合理,我若是開--"
"我明白."蘇黎打斷他的話,抬起眼眸.
靜默了好一會兒,她心里才冷靜了些.
"我知道你的意思,只是--我阿爸年紀大了,斷然不會讓他去前線,既然蘇家非要出人,那只能是我去."
不知為何,聽到陸辰九這番回答,她突然賭氣一般,覺得去陸宴北身邊也沒那麼恐怖了.
"黎兒??"
陸辰九看著她哀悼的神色,又突然遲疑起來.
"沒事??"
她突然笑了笑,振作起來.
"其實也沒什麼,雪迎也是個姑娘家,還在軍營那麼多年,建功立業呢!我不過是去當軍醫,沒事的."
她說這話,也不知是在安慰陸辰九,還是在安慰自己.
站起身,她微微吸了口氣,又露出個笑來.
"好了,你不舒服,多休息吧,我等會兒讓醫館里的伙計給你送點藥來,你按時服用."
說罷,她便轉身,"我走了."
"黎兒!"
陸辰九臉色微變,起身去追,在門口攔住了女人.
"黎兒,你是不是生氣了?"
"沒有."她強顏歡笑.
"你就是生氣了!"
陸辰九堅定地道.
兩人間沉默了會兒,氣氛凝固起來.
突然,陸辰九轉身就往外沖.
"我現在就去督軍府,哪怕是跪下來求他們,也要替你們蘇家求一個開恩,城里這麼多醫館??"
蘇黎見狀,立刻追上去,拉住他,"辰九!"
"你不要攔著我,我想通了,家國大義什麼的,與你的安危比起來--"
"辰九!"
蘇黎見拉不住他,索性從後一把將他抱了住.
男人終于停下步伐,回頭看她.
蘇黎哭出來,眼淚一顆顆下落.
"你不要去了,或許得罪督軍不說,也幫不了我們??"
女人抹了把眼淚,哽咽著.
"你說得對,國家興亡匹夫有責,雖然我不是男子漢大丈夫,但我有這一身本領,也該為國效力."
她說完,狠狠吸了吸鼻子,又振作起來,對男人笑了笑.
"你本就生病了,快回房去吧,別又凍著了."
陸辰九一臉悲痛,抬手溫柔地抹去了她臉上的淚,又把她緊緊抱進懷里.
"黎兒,都是我無用,連這點忙都幫不上你??"
女人在他懷里搖頭,眼淚止不住.
她不是害怕去前線,不是害怕有去無回,她這淚,是為自己即將失去的感情而流??
一旦去了陸宴北身邊,她又如何完璧回來?
辰九??
她在心里默默哀悼,卻無法將真實原因說出口.
而陸辰九,只以為她是為生離死別而痛哭.
離開陸府,蘇黎已經平靜了.
最壞的打算不過是被陸辰九退婚,這又如何?
生在這亂世,能活到幾日都不知道,又哪有多余心思去在乎自己的貞操和顏面?
若有一日東窗事發,她便也學著雪迎投身軍營吧,一條爛命而已,為國效力也算死得其所.
蘇黎要上前線,這個消息很快在蘇家傳開.
臨行前一晚,蘇澤讓廚房做了滿滿一大桌菜,就當是為蘇黎踐行.
平日里挺愛說風涼話的劉云慧,這一晚卻格外安靜.
只有蘇薇,一臉掩不住的喜悅.
"姐姐,這杯酒敬你,祝你有菩薩保佑,平安歸來!"
蘇薇端著酒杯,一臉笑意.
劉云慧瞪了她一眼,想說什麼,忍住了.
秦鳳云更是一臉不悅.
她已經跟蘇澤吵過了,奈何無用.
她只有這一個女兒,若是有什麼不測,下半身該怎麼辦啊!
蘇黎看著妹妹的笑,焉能不知她心里在幸災樂禍.
她感到悲涼,她們姐妹倆的關系惡毒至此嗎?
難道她死了,對她這個妹妹有什麼好處?值得她把那點心思全都寫在臉上?
她哪里知道,親妹妹惦記著她的未婚夫,這會兒腹中連孩子都有了.
第二日,蘇黎拎著簡單的行囊,即將出發.
秦鳳云哭了一宿,眼睛都腫了,這會兒抱著女兒不舍撒手.
"媽,您放心,我會照顧好自己的,告示說了,順利的話,半個月就回來了."
蘇黎也紅了眼眶,抱著母親,從來沒覺得分別是這樣的愁苦.
以前在這個家時,她時而會覺得厭煩,連母親都不是那麼地讓她歡心.
而現在要離開了,她才察覺家依然是她心中最溫暖的地方.
可她不知,還能不能再次回來.
軍中派人來接,已經等在門口.
蘇澤拉開了秦鳳云,對大女兒甩甩手,示意她趕緊走.
蘇黎點點頭,叮囑:"阿爸,你照顧好我媽,我盡快回來."
"嗯,你多保重."蘇澤抖著腮幫子,同樣不舍.
"好!"
蘇黎上車走了,蘇家人站門口,久久沒有回去.
大路拐彎處,停著一輛黑色汽車.
張奎回頭看向後座上的男人,請示:"老板,我們不去跟少奶奶告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