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黎不知自己是怎麼回家的.
張媽看到她,嚇了一跳:
"大小姐,你這是怎麼了?怎麼衣服上都是血?你的斗篷呢?這麼冷的天兒--"
張媽拉著她進屋,趕緊把一個手爐塞到她掌心,又連忙叫秦鳳云出來.
蘇黎坐下,這才緩緩回神,想起自己的斗篷剛才蓋在蘇薇身上,沒拿.
她一直覺得自己行走在冰天雪地里,覺得刺骨的寒意占領了四肢百骸,原來都是真的??
秦鳳云匆匆出來,看到蘇黎這幅樣子,趕緊在她對面坐下.
"黎兒,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蘇黎緩緩抬眼,看著母親,心痛到麻木,連眼淚都沒有了.
"媽,跟蘇薇在一起的那個男人,是辰九.她們母女今天說要出城,也不是去看什麼娘家人,而是去打胎."
"什麼?!"
不止是秦鳳云大吃一驚,連旁邊站著的傭人聽到這話,都驚得目瞪口呆.
蘇黎根本沒注意到旁人的反應,只是行尸走肉般繼續道:
"蘇薇懷了陸辰九的孩子,不敢生下來,要去打胎,她去碼頭找陸辰九,讓陸辰九開車帶她們母女出城??被我撞見--"
"陸辰九惱羞成怒,逮著蘇薇一頓暴打,蘇薇大出血,現在正在醫院??"
秦鳳云聽完,再看看女兒身上的血跡,頓時明白過來.
"你衣服上的血,是蘇薇的?"
她呆愣著,沒有回應.
秦鳳云怒不可遏,立刻拉著她起身:
"趕緊去換衣服,把這衣服扔了!那賤蹄子的血都是髒的!"
蘇黎起初都沒注意到自己身上染了蘇薇的血,被母親這麼一說,低下頭,才發現她的裙擺上都是血.
只不過,已經干了.
被母親拽著起身,蘇黎也覺得這一身血跡太膈應了,于是回房換衣服.
秦鳳云氣到不行,立刻吩咐了人去醫館把蘇澤叫回來.
這麼大的事,傳出去,丟女兒的臉面不說!
整個蘇家的列祖列宗都要蒙羞!
可萬萬沒想到的是,蘇澤回來,聽聞了這件事,卻是另一番態度.
"什麼?不要聲張?"
秦鳳云大吃一驚,對蘇澤吼道: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那狗男女在一起了?還是你已經默許了讓你兩個女兒都嫁給那個禽獸?!"
"你聲音小點!"蘇澤皺著臉,低聲提醒.
秦鳳云氣憤難平,在一邊坐下.
"反正我不會讓她們母女好過!還有陸辰九那個混蛋!黎兒必須跟他退婚!"
蘇澤又轉身,一副和事佬的樣子:
"訂婚的事大家都知道了,現在退婚,你讓黎兒以後怎麼辦?"
秦鳳云回頭看向他,簡直不敢相信這話出自他口.
"你的意思,還要讓黎兒嫁給那個混蛋?狗改不了吃屎,他現在能做出這事,以後也照樣能!"
"哎??"蘇澤忍不住頭大,"我說你能不能別跟吃了火藥似得!這件事你征求黎兒的意見了麼?她是不是願意退婚?再說了,這男人三妻四妾??不是很正常嘛??"
蘇黎換好了衣服,下樓,還沒走到廳里,就聽父親的話傳來.
頓時,僵住.
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
她止不住悲涼起來.
是啊,國內跟洋人不一樣.
國內,自古以來,男人都是妻妾成群的.
是不是陸辰九也是這麼認為的,所以才敢跟蘇薇在一起.
即便東窗事發,也不是什麼大事,大不了兩個都娶?
她知道,父親的想法沒錯,只是她不能接受.
索性,又轉身上樓.
晚上吃飯,張媽過來喊了幾次,她都沒下去.
沒有胃口,不想吃東西,也不想見任何人.
她恐懼,害怕,擔心連母親都來勸她--沒什麼的,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
她不知道,到底是自己的想法錯了,還是別人錯了.
秦鳳云也上來叫了,她依然說不吃,等了會兒,外面沒了聲音.
安靜了不知多久,樓下傳來嘈雜聲.
她起初沒在意,後來隱約聽出有陸辰九的聲音,頓時一驚.
起身到了門前,她似乎害怕男人會進來,不自覺地抵著門.
卻聽,樓下爭吵聲傳來.
秦鳳云看著陸辰九,狠狠地罵:"你來干什麼?滾出去!蘇家不歡迎你!"
陸辰九一臉頹喪,冷硬地道:"我要見蘇黎."
"不可能!"
陸辰九不理會秦鳳云的冷臉,直接朝內室走去.
秦鳳云拍案而起,命令家丁:"把他給我攔住!"
家丁們立刻上前,將陸辰九攔了住.
"你把蘇薇的肚子都搞大了,現在還有臉面要見黎兒?如果不是今天恰好被發現,你們一對狗男女還准備厮混到什麼時候?"
秦鳳云不急不緩地走上前,眼神憤憤地怒斥.
"你是不是還想著等年後娶了黎兒,還繼續跟蘇薇那賤人暗度陳倉?"
陸辰九緊緊抿著唇,咬牙,不吭聲.
知道自己理虧,他又是來"求和"的,自然只能忍著.
"難怪,那賤蹄子前些天被我發現端倪,死活不肯說出那野男人是誰!我早就發現你倆眉來眼去的不對勁兒,卻沒敢想你們竟已經到了這個地步!"
秦鳳云平日里頗有大戶人家當家主母的風范,可今天卻因為這件事氣到破口大罵.
"狗男女!不知羞恥!你還有臉面再來!"
陸辰九繼續強忍,目眦欲裂,手掌緊握成拳.
"還愣著干什麼?你給我滾出去!以後也不要再來!"
陸辰九強忍著,明明很想直接沖上去把面前的婦人暴打一頓,讓她嘴巴放干淨點.
可想到蘇黎的利用價值,依然只能把這些沖動全都壓下去!
良久,他松了一口氣,再次做出痛心疾首的樣子,看向秦鳳云道:
"伯母,我知道錯了,你讓我見蘇黎一面,我跟她當面解釋.她要打要罵,我都不會有怨言."
"滾!沒什麼好解釋的!所有事情都清楚明了!"
秦鳳云拉著他,往外推.
陸辰九不再跟秦鳳云廢話,抬頭,看向二樓,扯聲喊:
"蘇黎,我知道你聽著,我錯了!我不該被蘇薇一時迷惑!不該做對不起你的事!"
"蘇黎,我是真心喜歡你的,從我們第一次見面,我就喜歡你!"
"我要娶你,無論如何,我不會放手的!你要是不原諒我,我就一直跪在這里!直到你原諒為止!"
話落,他不顧秦鳳云的推攘,直接"噗通"一聲,雙膝跪下.
秦鳳云被他這個動作嚇了一跳,隨即皺眉看著.
說實話,有點意外,卻依然覺得惡心.
張媽等人見狀,也都吃了一驚,各個小心翼翼地看了秦鳳云一眼.
蘇澤始終站在一邊,知道自己說什麼都沒用,只好一甩手,轉身進了書房.
索性眼不見為淨.
"黎兒??我對不起你,是我一時糊塗,我該死??"
雙膝跪地的男人,依然在懺悔著,還狠狠抽了自己兩巴掌.
一旁圍觀的傭人們,又皺著眉退後了步,顯然再次被嚇到.
樓上,蘇黎靠在房門後.
不知何時,眼淚又滾落下來.
事到如今,陸辰九到底是不是被勾引的,已經不重要了.
他若真心愛自己,即便蘇薇誘惑他,他也會拒絕.
而且,從此跟她疏遠,避嫌,劃清界限.
可他沒有!
她心里很清楚,這是東窗事發了,他才會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懺悔,道歉,甚至下跪!
如果蘇薇沒懷孕,他們沒被揭發,他還會繼續跟她厮混下去.
甚至婚後,他倆也不會斷絕關系??
這樣一想,她心里剛剛升起的一點憐憫,頓時又熄滅了.
走廊傳來腳步聲,她以為是陸辰九上來了,趕緊又把門緊緊抵著.
"黎兒??"
秦鳳云的聲音傳來.
蘇黎一驚,連忙振作起來,"媽."
"你別心軟,三言兩語又被他哄好!"
秦鳳云太了解女兒了,怕她很快就忍不住下樓,只好上來給她緊緊弦.
蘇黎連連點頭,"媽??我知道的."
隔著門板,秦鳳云也不好說太多,歎息了聲,只是問:
"你想好怎麼打算沒?是讓他吃吃苦頭認認錯就原諒他,還是不原諒,直接退婚?"
擔心女兒有太多心理負擔,秦鳳云又補充了句:"你若是要退婚,媽一定給你撐腰!"
蘇黎一怔,陷入左右為難.
回來後把自己關在房里半天,她只是沉浸在這種憤怒和悲痛中.
還沒有去想到底應該怎麼辦.
要退婚嗎?
她跟陸辰九認識了十多年.
當年,她跟雪迎一起在湖邊嬉戲采蓮,不小心墜入湖中,是陸辰九不顧危險跳下去把她救起來的.
可以說,陸辰九是她的救命恩人.
後來,兩人相知相交,互相傾心.
就連她出國留洋的那兩年,他們也未曾分開,哪怕好幾個月才能盼來對方的一封信,他們也愛的熱烈.
她從沒想過,辰九有一天會變成這樣.
還是說,她從來就沒了解過這個男人?
秦鳳云靜靜地等著,好一會兒,才聽里面傳來女兒的聲音.
"媽,我想好了,退婚."
放著別人,或許最後會原諒.
可她不行.
她就算能接受男人三妻四妾,也無法接受這個男人跟她的妹妹也睡過.
秦鳳云沒太意外,堅定地道:"好,你放心,我去跟他說."
蘇黎聽到母親的腳步聲下樓了,才放松下來,又回到床邊坐著.
秦鳳云走到陸辰九面前,冷著臉,不客氣地道:"你走吧,黎兒已經說了,要退婚."
陸辰九驀地抬頭,看向她,"不會的,黎兒不會這樣對我!"
"呵??"
秦鳳云冷笑了聲,斜睨道:"你也不看看你干了什麼事,還值得我女兒留戀嗎?"
"我已經認錯了,何況,是蘇薇勾引我的!"
"陸辰九,你這話去偏偏三歲小孩差不多!"
秦鳳云也是個厲害的,話落,沉聲一喝:
"來人!把陸少爺給我攆出去!"
一聲令下,立刻上來兩名家丁,只是,兩人看了看面色冷厲的陸辰九,無人敢上前.
陸辰九跪在那里,抬眸看向秦鳳云,也沒了客氣:"我要見蘇黎,我要她親口跟我說退婚."
"你這又是何必."
秦鳳云知道他的伎倆,冷哼了聲.
"你不就是算准了蘇黎心腸軟,想施苦肉計讓她回心轉意麼?"
陸辰九不說話,抬頭對著樓上嘶吼:"蘇黎,你不今天不見我,我是不會離開的!"
"就算要退婚!我也要聽你親口對我說!"
家丁上前驅逐,被他厲聲呵斥:"放開我!不見到她我是不會走的!"
房間里,蘇黎聽到陸辰九的怒吼,心痛的雙手捂住耳朵.
然而這樣也沒用!
忍無可忍,她知道陸辰九會說到做到,只好起身,開了門.
秦鳳云見她下來,連忙去樓梯處攔著.
"你下來干什麼?回去!這兒交給我來處理!"
秦鳳云上前呵斥道,不想讓女兒跟這個混蛋見面.
蘇黎看向母親,眼眶依然紅著,啞聲道:"媽,我親口對他說."
陸辰九已經跪在地上,用雙膝走了過來:
"黎兒,黎兒??你終于肯見我了!"
秦鳳云見攔不住,只好厭惡地讓開.
蘇黎站著未動,陸辰九跪著走到她面前,拉住她的手,往自己臉上打.
"黎兒,我知道我錯了,我一時糊塗!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
蘇黎一把抽回自己的手,垂眸,心痛地看著他:
"你不是一時糊塗,你是把我當傻子."
"沒有!蘇黎,我發誓我是愛你的,我真心愛你??我們在一起這麼多年,你難道還不知道我對你的心意嗎?"
"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我把你從湖中救起,我就盯著你一直看,一直看??"
"你當時還以為我是登徒子,罵我是流氓??我到現在都記得那一幕."
蘇黎撇開頭去,眼眶再次酸澀起來.
秦鳳云在一邊,見女兒這個樣子,擔心不已,生怕她心軟.
"謝謝你曾經救過我一命,可我們不適合??你把蘇薇害成那樣,你應該對她負責."
頓了頓,她微微吸了口氣,還是道:"我們??退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