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那毒原本是可解的.只是清王朝覆滅,宮里亂成一團,中醫也受到嚴重打擊.那些流傳下來的寶貴醫書和病例筆錄早就被毀得差不多了,藥方肯定也不知所蹤."
她看向男人,眼神透著幾分希冀,"我想,宮中老太醫找尋起來不難,我們可以去試試."
陸宴北道:"我曾經尋到一個宮里面的老嬤嬤,她告訴過我一些方法??"
蘇黎臉紅:"就是發作時,用女人??那個??可暫時緩解?"
"嗯--除此外,還有一個藥方,但那藥方需要找到藥引才能更好地發揮作用."
"你有藥方?"
蘇黎大吃一驚,眼眸都瞪圓了.
"是那老嬤嬤口述寫下來的,不知真假.我喝了幾年,沒什麼用."
陸宴北說著,皺起眉頭微微困惑.
"另外,被你刺傷那次,我才發現,毒發時放血,也會降低毒性,毒發後恢複成正常人的模樣也會快些."
"放血?"蘇黎又瞪眼盯著他,一瞬間,明白了好多事!
"所以,去年在前線那次,你胸口的傷,的確是你自己刺的?"
她當時被魏尋接到那一家農舍時,檢查了他的傷就覺得奇怪.
別的士兵在戰場上都是槍傷,燒傷和炸傷,而他卻在胸口上中了一刀,還跟之前的傷口完全重合!
她當時就這麼懷疑,還刻意詢問過魏副官!
原來,被她猜中!
"還有上次發作在地下室,我進來時你手里握著刀!如果不是我及時攔住,你又准備刺穿自己的胸膛?"
她凌厲發問,臉色不善,顯然不贊成他這種極端的解毒方法.
陸宴北卻不覺得什麼,淡聲說:"那個時候,其實我是感覺不到多少疼痛的."
"可事後呢?也不痛?"她莫名火大,身為醫生,救死扶傷,特別不能理解這種故意自戕的做法.
男人繼續云淡風輕:"我恢複很快,不會有生命危險."
這一點,連他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他從小就發現,自己受了傷比別人愈合恢複的更快.
大概,這就是傳說中的骨骼驚奇??
蘇黎皺著眉,臉色很嚴肅:"以後你不許再用這種方法解毒!"
陸宴北目光凜凜地盯著她,覺得很新奇.
他活了二十多年,還從沒有人用這種語氣跟他說話.
哪怕是父親,命令時也多半帶著商量的口吻.
而眼前這個小女人,竟敢用這種冷硬的語氣直接命令他!
"你笑什麼?"蘇黎很生氣,"刀劍無情,你就不怕一個偏差刺進了心髒?"
畢竟,他毒發時,化身為獸,已經失去了理智.
誰能保證下刀時那麼精准?
陸宴北停住笑,看著她,很認真地道:"嗯,以後不這樣了."
然,這話也只是敷衍她的.
若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他還是會這麼做.
蘇黎見他答應,終于放心了些,沉默了會兒,又說:"你等會兒把那藥方給我看看."
"嗯."
她皺眉沉默著,有了藥方又如何呢,他說喝了沒用.
那問題出現在什麼地方?
是她這個"藥引"嗎?
可是以她所掌握的醫學知識,實在搞不懂以一個人做為藥引的原理.
琢磨了會兒,她想到在西洋留學,學習西醫時,教授講到過血型的知識.
難不成,她跟陸宴北是一樣的血型,所以"解毒"的效果最好?
陸宴北見她不說話了,沉著眉一會兒舒展一會兒打開,好奇地問:"怎麼了,你在想什麼?"
蘇黎抬眸看著他,渾身微微一震,"我想??我有些明白藥引的作用了--"
"什麼意思?!"
"你聽說過血型嗎?"
"血型?知道一點,西醫里面的說法??"
蘇黎點頭,"對,西醫里面講,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血型,人群大致可分為四種血型--但也有學者說,血型系統還沒有全部發現,可能存在更多的血型."
"西醫進行外科手術時,常常需要輸血,以前搞不懂為什麼輸血後會發生一系列反應,嚴重時甚至危及性命.等這個血型觀念提出後,醫生才發現如果輸同血型的血,發生輸血反應的概率就低很多."
陸宴北很聰明,雖然不懂醫學,但馬上明白過來.
"你的意思是,我們血型相同?"
"嗯,我是這樣懷疑的."
蘇黎把腿放到沙發上來,雙臂環著膝蓋,清秀精致的容顏被另一層迷惑取代.
"可這樣也有說不通的地方??"
她皺著眉,喃喃自語.
"什麼說不通?"男人低聲問道.
她抬眸,看了這人一眼,臉色很是尷尬.
"你這幾年,每月兩次毒性發作,找了那麼多女人,沒道理一個同血型的都遇不到啊?"
怎麼會一直等到她,才確定是"藥引"?
陸宴北不懂醫學,無法回答這個問題,只是眸光沉沉地看著她.
蘇黎沉思,心里還有另一個猜測.
只是,現在還沒有證據,也無法確定.
如果關于血型的猜測是正確的,那麼唯一能解釋的藥理就是--他倆都是屬于那四種血型之外的,稀有血型!
可這種概率??
她皺眉,微微搖頭,這種概率也太低了.
會正好被他們遇上嗎?
兩人間沉默下來.
陸宴北看著她,覺得陷入沉思中一動不動的她,那份沉穩和專注,竟也別有一種美麗的滋味.
蘇黎思來想去,找不到另外的可能性,不過,卻想到這毒的源頭上.
"對了,你是怎麼中這種毒的?你警惕性這麼高,平時身邊又有魏副官他們護衛--"
蘇黎想,若知道是誰下毒,找到那人,說不定也能問出解藥呢?
陸宴北的臉色在她話音落定時,驟然陰沉到極點,幽深的眼眸泄露出犀利駭人的光,好像被人踩到了諱莫如深的痛處.
蘇黎心里一驚,突然意識到,這件事好像不該提起.
見他拳頭攥的發緊,蘇黎後悔了,又小心翼翼地道:"我就是隨口一問,如果你不想說,或是這事勾起你不好的回憶,那你就不要說了."
可她這麼一講,陸宴北突然又釋然了.
眸底的殺氣收斂,攥緊的拳頭松開,連臉色都恢複平靜的淡漠.
他落下眼睫,似掩蓋著什麼,輕描淡寫地道:"沒什麼不能說的??"
"那是?"
"是我那兩個好弟弟."他扯著唇,淡淡吐出.
"什麼?!"蘇黎大吃一驚,覺得耳朵出問題.
怎麼會!
這麼喪盡天良的毒蠱,她以為會是不共戴天的仇人才會這樣做!
可居然是他的親弟弟?!
"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做?"蘇黎渾身劃過一陣冰冷的寒意,忍不住問道.
"而且--這種事,難道督軍就不管嗎?他不為你做主嗎?"
陸宴北嘴角的笑意再次勾起,只是,平添了幾分嘲諷.
"這事無人知曉,連我也沒有確鑿的證據,只是--我能確定是我那兩個好弟弟聯手干的."
蘇黎原本還想,如果能找到給他下毒的仇家,說不定能這毒還有救.
可如果給他下毒的人就是他的兩個親弟弟,那即便知道,怕也拿不到解藥.
她突然想到,去年那次在他的別館,陸家二少爺曾出現過,兄弟倆當時鬧得雷霆大怒.
她還想到,這人除夕都不回家跟家里人團聚的.
現在她終于明白了,一來,家人根本不把他當家人看待,這般陷害他,回去吃飯怕也是鴻門宴.
二來,他若回去遇上了發病,那不得把整個督軍府的人嚇死?沒准兒督軍會直接拔槍,親手把自己的兒子射成篩子.
蘇黎琢磨著,越想越替他心疼,繼而,又想起另外一事.
"對了,年前--你那個弟弟,以前在別院見過的那位,他去醫館找過我,說了些模凌兩可的話."
蘇黎其實早就想跟他說這件事了,只是上次記起時,兩人鬧得不歡而散,她又打消了念頭.
"他說了什麼?"
"就說讓我注意你之類的,一些離間我們的話."
她老實交代了,又連忙保證:"不過我當時就不信他,現在更加覺得他太狠毒了!"
連自己親哥哥都能下如此毒手!
讓他中這種毒,月月忍受兩次非人的煎熬,比直接毒死他還要殘忍!
陸宴北神情淡淡,好像不怎麼吃驚.
蘇黎不解地看著他.
"這事兒我知道."
"什麼?"
"你知道?"
陸宴北淡淡地說:"這城中每天發生的事,只要我想知道,都會有人說給我聽."
蘇黎明白了,他的眼線遍布各處.
突然之間,她覺得有點後怕.
這人是相信她的吧?
否則,光憑陸建南去找過她這事--萬一他心生疑竇,是不是早就一槍斃了她?
蘇黎越想越怕,看向他的眼神都充滿了怯意.
男人從沙發上起身,大掌在她頭頂摸了摸,"放心,我若是懷疑你,你早就不會出現在我面前了."
她心里一驚,松懈下來.
然而下一秒,她又不解地問:"你為什麼這麼相信我?"
男人居高臨下地看著她,俊挺的眉宇微微收緊,好似在認真思考這個問題.
片刻後,他說:"我也不知道,一種直覺."
直覺?
蘇黎聽不明白.
萬一直覺出錯,他豈不是將自己置于危險之中?
兩人靜默著,花房外傳來魏尋的聲音:"少帥,晚飯做好了."
蘇黎一怔,這才想起來她該回去的,卻在這里跟他聊東聊西說了半天.
趕緊站起身,她慌慌忙忙:"我真的該回去了,若是太晚,我母親--"
她話沒說完,男人一把抓住她的手,緊緊攥著,不容置喙地道:"先吃飯!"
蘇黎皺眉,想掙脫都沒辦法,只能被他拖出去.
花房里很暖,乍一出去,外面冰涼的空氣迎面而來.
她打了個哆嗦,下一秒,男人便拉著她並肩,將她摟進懷里.
女人臉頰紅透,微微掙紮,"你別這樣,被人看見!"
然而,等他們入了餐廳,偌大的小洋樓,哪里還有半個人影兒?
所有人都悄然退下了.
餐桌上擺放著豐盛的晚餐,就他們兩個人,哪里吃得了這麼多?
蘇黎暗忖,果然是出身高貴的人,一頓飯就要吃掉尋常人家辛苦幾年的收入了.
看了眼陸宴北,她心思又轉.
那般殺伐果決的一個人,吃飯時卻格外優雅,捏著筷箸的模樣,好像西洋人彈鋼琴似得,手指修長好看.
她只瞥了一眼,連忙收回視線,想著趕緊吃完了走人.
陸宴北卻不徐不疾,見她吃得快,皺眉道:"我又不跟你搶,你急著投胎去?"
蘇黎看向他,意外地道:"原來你這種人還會講笑話."
"我這種人?"他冷哼,"我是怎樣的人?"
她只顧吃飯,又不說了.
陸宴北瞧著他,似笑非笑,也繼續用餐.
送她離開時,人都上了小汽車,他突然皺眉,又記起一事.
"你阿爸遇害的事,我已經查到一些頭目了."
蘇黎本急著回家,一聽這話,頓時轉移了注意力,緊張又急切地看向他:"找到凶手了?!"
"那個殺手已經死了,死無對證,但基本可以確定,就是陸辰九買通的殺手."
蘇黎一愣,腦子里嗡地一響.
陸辰九,果然是他??
"他投靠了洋人,勢力大增,不愁找不到殺手.包括上次在山上朝你們開槍的人,都是他買通的."
蘇黎呆坐著,有點嚇到:"他就那麼恨我??"
"他心理變態,太陰暗了."
蘇黎怔愣了幾秒,緩過神來,"他如今有了新的靠山,我就算知道是他買凶殺了我阿爸,我又能把他如何??"
她低聲喃喃地道,只恨自己是個女兒身,沒什麼本事.
陸宴北看著她自怨自艾的樣子,手掌在她臉上輕輕刮過,低聲道:
"殺他不難,我可以替你殺了他.只是--"
他停頓了下,"現階段,他留著還有用處."
陸宴北說完,眸光沉沉地看著她:"當然,我尊重你的意思.如果你想讓他現在死,為你父親報仇,那今晚就是他的死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