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還沒邁開步伐,整個人的臉色看起來便有些不對勁兒,皺著眉頭晃了晃腦袋.
蘇黎心里一縮,看向他低聲問:"你怎麼了?"
陸辰九沒回答,但臉色越來越猙獰,嘴巴里呢喃著:"熱……痛,怎麼回事……"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可蘇黎卻清楚.
一把撇開他的手,她防備地退後了步,眼眸緊緊盯著他.
"陸辰九,你怎麼了?"她明知故問.
男人盯著她,伸出手去,可眼前的畫面卻變得虛幻搖晃起來.
"我……是,怎麼了--"
陸辰九低頭,盯著自己看了看,面色抽搐扭曲中,艱難地發出聲音.
"蘇黎……你,你是醫生,你幫我……看看……我好難受--"
他朝前邁了步,可腿腳卻像是不聽使喚一樣,讓他突然摔了下去!
這一摔,頓時引起全場注意,不少女眷嚇了一跳,尖叫著趕緊閃躲.
甯偉峰跟甯雪迎快步奔過來,將蘇黎護到身後.
"蘇黎!"
"他發作了……"蘇黎看向他倆,低聲提醒了句.
甯偉峰眼眸緊凝,沉沉點了點頭,同樣低聲道:"放心,人手都安排好了!"
"嗯."
陸辰九的隨從見狀,立刻從人群中擠過去,將他從地上扶了起來.
"老板,不要再喝了,你喝醉了!"張奎沉聲勸道.
"我沒醉……"陸辰九起來之後,臉色越發痛苦,又一把攘開了張奎,眼眸沉沉陰憤地看向蘇黎,"你!過來……陪我跳舞!陪我跳舞!"
廳堂之上,甯師長跟督軍也察覺到這里的異常狀況,先後過來.
"偉峰,出什麼事了?"
甯偉峰立刻轉身跟父親彙報:"阿爸,陸司長喝多了酒,正耍酒瘋."
"喝多了就派人把他送回去,在這里出洋相不嫌丟臉麼?"甯師長嫌惡地說,不滿兒子為什麼要把他請來.
督軍看著陸辰九的模樣,臉色嚴肅起來,疑惑地道:"他這不像是喝醉酒的樣子……"
"還能有什麼樣子!"甯師長也是條剛正不阿的漢子,聞言恨恨地道,"充當洋人的走狗,真是敗類!"
話落,又吩咐兒子,"偉峰!還愣著干什麼?轟出去!"
甯師長看出陸辰九有點神志不清的樣子,根本不關心他到底是怎麼回事,反而越發不客氣.
甯偉峰看了蘇黎一眼,後者悄然點了下頭.
"來人,把陸司長送回去."
"是!"
兩名副官應聲上前.
"陸司長,您喝多了,還是先回去休息吧."
副官很客氣地跟他打了招呼,才上前去抓人.
然而,他的手還沒接觸到陸辰九的身體,就被他一把揮開.
"讓開!"
副官大概是沒料到一個喝醉酒的人還能有這麼大力氣,猝不及防,被他一掌推得個趔趄,若不是身後有人扶了住,肯定要摔地上去.
"誰敢轟我!你們誰敢轟我!"
陸辰九用手指著他們,聲音已然變了音調,明顯粗噶起來.
圍觀賓客立刻議論紛紛.
"他是怎麼了?看起來的確不像喝醉酒的樣子!"
"是啊……你看他臉上青筋都暴突出來!"
"而且,感覺身體也不對勁兒!"
"喝酒醉哪里是這個樣子的!"
"好恐怖,快離遠點……"
議論聲起,膽小的女眷不自覺地退後幾步,躲在男人們後面.
督軍越發看出這人不對勁兒,臉色漸漸變了,"他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們還愣著做什麼!趕緊把他押出去!"
督軍地位最高,不管陸辰九是督軍府的遠方親戚,還是他現在市ZF任職,督軍都有權力這樣命令.
副官們應喝了句,立刻上前,朝陸辰九撲過去.
然而,陸辰九突然變得力大無窮,一把將他們全都攘開,摔倒一片!
許是這一用力催發了體內的藥物,頃刻間,陸辰九就像變了一個人似得,嘴里發出野獸般的嘶吼,身體也明顯膨脹.
突然,有人尖聲叫道:"天啊!你們快看!"
眾人心驚膽戰,定下眼眸看去,一個個嚇得連連後退.
只見陸辰九臉上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長出濃密的毛發!
他那雙手,也很快變了顏色,被毛發遮蓋住.
"他還在變大!"
"啊--鬼啊!他是鬼!"
膽小的女眷這時候已經抱著頭四下逃竄.
人群中,有四海門的暗衛潛伏,見狀故意朝蘇黎問道:"蘇醫生!他這是什麼怪病!太恐怖了!"
"你們看,他變成野獸的樣子了!"
話音剛落,被藥物逐漸控制的陸辰九,一個撲閃,恐怖的雙爪朝著人群撲過去.
"啊--"
"救命啊!"
人群抱頭鼠竄,一片混亂!
"我知道!我知道!他這是服用了虎膽易筋散!"
"虎膽易筋散是什麼?"
"是一種大補之藥!已經失傳好多年了!傳說這種藥服用後可強身健體,長生不老!但如果服用不當,會中毒!每等月虧月圓之時,就會變成半人半獸的怪物!今天是初一!正好是月虧!他發病了!"
"是的!是的!你們看他身上的毛發,跟野獸毛發一模一樣!"
"快逃啊!野獸要吃人了!"
陸辰九逐漸失去理智,一次攻擊沒有成功,立刻又咆哮一聲,轉頭又撲上去!
"快來人!把他抓住!"
甯偉峰一聲令下,早已等候在側的衛兵立刻全都沖了進來.
"陸辰九!你若是再這樣發瘋!別怪我不客氣了!"
甯偉峰知道他已經失去理智什麼都聽不進去了,這話不過是喊給在場賓客聽的.
讓所有人都知道,不是甯府亂殺無辜,而是這人著實該死!
混亂中,又有人朝蘇黎問道:"蘇醫生!你是女華佗,你快救救他啊!不然這要傷及無辜了!"
蘇黎被甯偉峰保護在身後,雙目一直冰冷淡漠地盯著發病的陸辰九.
他明顯還在跟體內的毒性相抗爭,然而,無濟于事.
"這種補藥早就是禁藥了,誰知他從哪里弄來的方子,竟想著長生不老!"
蘇黎冷冷地說完,又斷了眾人的念想,"中了這種毒,無藥可解,唯一的辦法就是殺了他!否則,每逢月虧月圓,他就會變成半人半獸的怪物,凶猛無比,濫殺無辜!"
蘇黎的聲音鏗鏘有力,喚醒了陸辰九部分神志,惹得他突然轉過身來,猩紅雙目凶惡地瞪著她!
"你想殺我……"
他開口,聲音如地獄惡魔在召喚一般,令人毛骨悚然.
蘇黎早已知道這種毒發作時的模樣,況且周圍這麼多只槍對准了他,所以她心里並不怎麼害怕.
"陸辰九,你活著只會殘害更多的無辜人,今晚,你必須死!"
"哈哈哈……我終于懂了,是你--我居然……小看了你!是你給我下毒的!"
"陸司長真會說笑!你的身份何等高貴,身邊又有那麼多護衛,我怎麼能給你下毒?況且,這種禁藥早就失傳了,我也只是聽說過而已,怎麼給你下毒?"
陸辰九痛苦地匍匐在地,整個人如同狩獵前的野豹一般,好似隨時都要撲上來大開殺戒!
"蘇黎……你想殺我!那我就先殺了你!"
伴隨著最後一個字吐出,陸辰九異常高大威猛的身體,突然騰地而起,朝著蘇黎這邊撲來.
甯偉峰第一個反應便是要護住蘇黎,可沒想到,蘇黎竟利落地一個旋身,從他身後閃躲開了!
"蘇黎!"
他嚇壞,一聲厲喝,卻見女人一手從那精致的小包中摸出一個袖珍手槍--
"砰,砰--"
接連兩聲槍響,所有人都還沒明白是誰開了槍,撲到半空的陸辰九應聲摔落!
"啊--快逃啊!"
場面越發混亂,所有人捂著腦袋尖叫著朝門口跑去,或是朝廳堂里面躲閃.
衛兵早已經將督軍跟甯師長團團保護起來,讓他們退後到廳堂去.
混亂的人群里,陸建南的目光陰沉緊繃,回頭看了眼身旁的三弟陸向東.
兄弟兩人心照不宣,似乎困惑,又似乎懂了什麼.
另一邊,地上的陸辰九中槍之後,只掙紮了一瞬,便又站了起來.
原本已經嚇呆的賓客,目睹這一幕更是魂飛魄散!
"天啊!他沒死!"
"他中了兩槍居然沒死!"
蘇黎那兩槍,全都在他胸前,他早已凌亂崩壞的西裝被血水染濕,觸目驚心!
可他居然站了起來!
"哈哈哈哈……蘇黎,你想殺我!就憑你?!"
他已然癲狂,獰笑之後再度騰地而起,朝著蘇黎撲上去.
甯偉峰這次反應迅速,搶在陸辰九撲上來之前便攔了住,飛起一腳踹在陸辰九臉上.
放著常人,這一腳足以讓其昏死過去.
而陸辰九只是身體趔趄了步,腳下便穩穩定住,而後回頭便朝著甯偉峰進攻!
"大哥小心!"甯雪迎厲喝一聲,立刻命令衛兵,"快拿下他!"
衛兵跟副官全都沖上來,可誰都無可奈何.
陸辰九力大無窮,伴隨著喉嚨里發出的野獸嘶鳴,一掌拍下去幾乎就要人命!
片刻的功夫,副官衛兵倒下一片,還有數名賓客被波及.
蘇黎舉槍,可因為對方位置變換太快,她不敢輕易開槍,擔心誤傷他人.
甯府的人雖早有所備,但不到萬不得已,還不敢公然殺了陸辰九.
直到,廳堂上的督軍一聲令下:"開槍!殺了他!"
甯偉峰就在等這聲命令.
就算人是死在甯府,但如果是督軍親自下令,這性質又不同了!
而蘇黎同樣是在督軍這聲命令之後,再次找到開槍機會,于是毫不猶豫地又放出兩槍!
"砰砰"槍響之後,正大開殺戒的陸辰九再次撲倒在地.
場面突然安靜下來,所有人驚魂未定,戰戰兢兢地注視著地上劇烈喘息的"野獸".
衛兵跟副官立刻沖上去,持槍對准了地上的陸辰九.
蘇黎握著那支小巧袖珍的手槍,緩步上前.
甯雪迎低聲喝道:"蘇黎!小心點!"
蘇黎心里有防備,隔著幾步遠的距離站定,清越的語調帶著利落凜冽,"陸辰九,中了這種毒,死才是唯一的解脫!否則,會有無數人因你喪命!"
人群中,有人驚惶地吼道:"還費什麼話啊!他都不是人了!趕緊開槍啊!"
喊出這話的人,依然是四海門的暗衛.
有人打了頭,剩下的人立刻配合.
"對!他已經喪心病狂!快殺了他!"
"殺了他!"
漸漸地,越來越多的權貴名流也振臂吆喝:"殺了他!殺了他!為民除害!殺了他!"
陸辰九早已經是洋人的走狗,稍有良知的人都盼著他失勢倒下.
而如今,大好的機會擺在眼前.
能讓他死的名正言順,死的大快人心,還有誰不支持?!
匍匐在地的陸辰九,已經中了蘇黎開的四槍.
然而,即便如此,他也沒有死去.
那種毒性發作時,會讓人在短時間內變得異常強壯凶猛,痛覺神經也會變得遲鈍.
其戰斗力遠比野獸更可怕!
陸辰九在漸漸感覺到的劇痛中,理智恢複些許.
他努力抬起眼眸,猩紅的目光看著全場振臂吶喊的人們,終于明白--
他上當了!
上了蘇黎的當!
這個女人,他小瞧了!
她竟有計謀,讓他在死之前徹底身敗名裂!
他今日即便慘死,也不會有半個人同情憐憫他,反而會覺得他罪該萬死!
他笑了起來,滿嘴的血,滿身的血……
"他動了!快開槍啊!殺了他!"
"殺了他!殺了他!"
見他緩緩蠕動,漸漸又支撐著要站起來,衛兵跟副官全都恐懼不安,有人甚至往後退了步.
陸辰九雙手握拳,眼眸猩紅猙獰地看向蘇黎,突然,發出憤怒的咆哮--
"開槍!"陸督軍一聲令下,無數只對准陸辰九的槍口幾乎同時射出子彈.
"砰砰砰砰砰--"
連貫急促的槍響好像是機關槍在掃射一般.
正要朝著蘇黎撲上來的陸辰九,腳後跟才剛剛離開地面,整個人便被射成了篩子.
槍聲還在繼續……
他的身體像在瘋狂亂舞,又像在抽搐痙攣.
子彈飛出時的火光照亮了夜空,也照亮了陸辰九的死亡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