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她轉念一想,又覺得這消息算不上什麼壞事.
反正,他要跟賀小姐結婚的事,是早早就確定了的.
如果賀督軍沒有意外慘死,再過幾天到了十八,他也是要迎娶賀小姐的.
只是,他成了津南督軍這件事,著實讓她意外.
這相當于一步登天了!
心底里,她隱隱激動,甚至羨慕津南百姓有福氣.
如同街上人們議論的,能被這樣一個有實力有擔當的將領護著,大家心里都有安全感.
短短半個月,華中幾省的軍閥勢力經過大換血,大洗牌,已經完全變了副天地.
戰事停歇,城中很快又恢複了往日氣氛,不少府上都開起了舞會.
山本的傷也恢複的差不多了,不過卻傳來一個消息--他要回日本了.
蘇黎應約同他共進晚餐,聽聞此事,大吃一驚.
"你要回日本?"
"嗯……皇君有令,我有了……新的,任命,明天……就要回,日本."
山本說著,眼眸頗為殷切地看著蘇黎,遲疑了好一會兒才道:
"蘇醫生,你……想不想,去日本?我們那里,風景很好……人也,很好……我們有櫻花,富士山--你肯定,聽說過的."
說到家鄉,山本臉上溢出驕傲的神情.
"櫻花……開放時,非常地,漂亮--你一定會,喜歡的."
蘇黎當然知道日本的櫻花有多出名了.
她也曾向往過.
只是,現在這個時候,她不能出國,不能離開.
"山本先生,謝謝你的邀請,如果以後有機會,我一定會去日本探望您."
她笑著,客氣地拒絕了.
不管日本人如何作惡多端,這位山本先生對她的確沒有什麼逾距之處,甚至還救過自己一命,蘇黎以禮相待,不覺得有什麼問題.
山本臉上的期待之色頓時落下,可還是不放棄,"蘇醫生……我很欣賞你,我們,可以……做知己."
蘇黎感激不盡,"謝謝山本先生賞識,可是我的家在這里,我不想離開,非常抱歉."
山本見她心意堅決,知道勸不動,這才放棄.
這頓飯,為了安全起見,整個餐廳都被包場了.
餐廳外還有人把守,嚴禁一些可疑人員靠近.
晚飯結束後,山本又親自護送蘇黎回去.
"山本先生,您的身體還需要好好調養,明天一早我讓店里伙計再送一些藥去您府上."
山本點點頭,"謝謝……蘇醫生."
他眼神透著遺憾.
總覺得不能帶蘇黎走太惋惜了.
蘇黎轉身進屋,好一會兒,才聽到汽車離去的聲音.
她回頭,看了看門口,怔怔地站著,心里也說不出是什麼情緒.
沒想到山本的困擾就這樣解除,她暗暗松了一口氣.
城中歌舞不斷,她也接到了幾個邀請的帖子.
但想著陸建南對自己虎視眈眈,出于安全考慮,她還是沒有應邀.
正好,蔡先生的學校建成,她也要開始當教員上課了.
從沒想過有生之年還能重回校園,跟天真浪漫的孩子們打交道.
上了兩天課,她很喜歡這種生活.
每個月掙多少是其次,主要是能把老祖宗留下來的寶貴財富傳承下去,讓她覺得自己很有價值.
這樣一個機會,是山本給她爭取的.
可他已經回日本了.
如今回想,竟覺得這是個不錯的知己.
日後若有機會,她定要去日本走一趟.
***
前線戰事停歇,甯雪迎回城了.
鏖戰凱旋,甯大小姐意氣風發,跳下車大步闖進蘇公館,竟調皮地喊著:"嫂子?我嫂子呢!"
蘇黎聽聞,臉都羞紅,"你胡喊什麼呢!還要不要我做人了?!"
甯雪迎哈哈大笑,"我一回家就聽我媽說,你答應了!那你不就是我的准嫂子麼"
"你都知道了……"
蘇黎看著她,臉色有幾分不好意思.
那天,她被甯夫人的高風亮節打動,又想著可憐天下父母心,還有從她自己的實際情況出發--
綜合考慮,她一時沖動就答應了.
後來回想,總覺得不妥.
然而,見甯夫人這幾日精神狀態不錯,心情也好,她實在說不出反悔的話.
陸宴北那邊還沒有告知,她心里成天都忐忑著.
准備迎接一場憤怒.
"走吧,出去玩玩!"
"我還在備課呢!"
"哎呀,知道你現在是大忙人!又是醫生又是教員!可我難得回來,你不該陪陪嗎?我哥也回來了!去我家吃飯吧!"
蘇黎一聽甯偉峰回來了,反而更怵.
可甯雪迎哪管她答不答應,直接把人拽走了.
"陸宴北接管津南的事,你聽說了吧."甯雪迎自己駕駛,車上便只有她們兩人,說話也沒什麼顧及.
蘇黎臉色看起來無異,點點頭,"聽說了,滿城都傳遍了!"
"你可不知他有多厲害!"
甯雪迎話語間滿是欽佩.
蘇黎沒有打斷,靜靜地聽她講述關于陸宴北的神話.
"他帶著幾名心腹,殺出一條血路,秘密趕到津南,振臂一呼,津南海上那支隊伍全都聽他的!
若不是他帶著援兵從後方包抄敵人,我們的人前後夾擊,這場仗還不知贏得是誰呢!"
蘇黎這才知道,原來她在驛站見到他那次,是他殺出重圍闖出來的.
當時,他只字未提.
"津南督軍被人炸死了,若不是他及時趕回,津南肯定亂成一鍋粥!
聽說督軍早就算到自己可能要遭遇危險,留了話的,讓他接管津南,照顧好督軍的家人."
蘇黎問:"那他跟賀小姐結婚了嗎?"
"打了結婚書,至于婚禮,還不清楚."
她沒說話,面色沉靜,不知琢磨著什麼.
甯雪迎看了她一眼,眸光溢出幾分同情.
"蘇黎,我知道你心里難過,但少帥有他的使命.
況且,江城不一定是他的地盤,他抓住機會去外面站穩腳跟還是好事.
否則沒了勢力,就只能任人宰割."
蘇黎道:"我當然懂這個道理,我也為他松了一口氣,這麼快就有了自己的一方割據."
"嗯,你能明白就好!"
到了甯府,甯偉峰竟親自在廚房里忙碌著.
蘇黎吃了一驚.
甯雪迎解釋道:"我哥廚藝好著呢!他說要答謝你這些日子照顧我媽,又不知怎麼答謝才好,索性親手給你做頓飯吃!"
一雙兒女都回來了,甯夫人精神大好,竟也能起床坐在廳里.
"小黎啊……你看我這兒子,是不是很優秀?"甯夫人笑靨如花,誇贊著自己兒子,幫著討好蘇黎.
蘇黎尷尬無比,根本不知如何回應,只能微微笑了笑.
甯偉峰一通忙碌,做了滿滿一桌菜.
"好了,開飯!"
蘇黎看了看四周,問道:"甯師長不在家嗎?"
甯夫人說:"倒是回來了,可就在你們進門前,他接了通電話又走了,好像是去了督軍府."
蘇黎心弦一抖,聽到督軍府,便想著陸宴北有沒有回來.
甯雪迎瞅了她一眼,轉移話題,"那就不管了,我們先吃吧!"
蘇黎准備落座,處在上位的甯夫人又招呼,"來,小黎坐這里來!"
她拍了拍身邊的位置,示意她挨著甯偉峰.
蘇黎那個為難……
甯偉峰知道她窘迫,連忙道:"沒事兒,喜歡坐哪兒就坐哪兒."
他這麼講,蘇黎反而不好拒絕了,只好照著甯夫人的意思,坐到甯偉峰身邊去.
她面前正好放著一道蒸魚.
甯偉峰刀工很好,魚被剖成了很薄很薄的一片,魚頭豎起,魚肉白嫩地鋪成了一盤.
造型很講究.
她坐下來,鼻端隱隱嗅到腥味,頓時心里一陣翻滾,眉頭皺起.
"好了,吃飯吧!"
甯夫人笑著招呼,專門看向蘇黎,"偉峰廚藝不錯的,只是不輕易下廚,今天我們可是沾你的光."
蘇黎壓下心里的不適,笑了笑,端起碗筷.
甯雪迎怕她拘束,也勸道:"你別不好意思,想吃什麼就吃,也不是第一次在我家吃飯了,怎麼還緊張起來?"
蘇黎陪著笑,嘴上說沒有沒有,但心底里,確實有幾分緊張.
她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剛才的異樣很像是懷孕初期的干嘔.
細細算了下日子,的確是錯過了.
只不過,她的月事不准,這些日子正在吃藥調理.
她也不知是不是藥物作用.
一想著有可能懷孕了,她整顆心都激動起來.
"蘇黎,你快吃啊!"
甯雪迎見她不動筷子,又催道.
甯偉峰也看向她,擔心地問:"是不是不合你胃口?"
"沒有沒有,很好……只是,菜太多了,我都不知道吃哪個好."
她這話惹得大家笑起來,頓時也沒再把注意力落在她身上.
她暗暗松了口氣,暗示自己不要緊張,不要激動,起碼得先把這頓飯吃了再說.
好在,那陣異樣只是一閃即過,她只要不去想著那道魚,倒也沒再惡心.
相反,甯偉峰手藝不錯,她還吃了不少,胃口很好.
甯夫人看著她吃得高興,心里也暗暗歡喜.
在她看來,感情什麼的,處處就有了.
他們老一輩的結婚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前有幾個見過面的?
結了婚,住在一個屋簷下,睡在一張床榻上,久而久之,感情不就有了.
一輩子不就這樣過來了?
她很有信心,覺得自己兒子一定能拿下這丫頭.
飯後,甯夫人身體乏了,被傭人攙扶著回了臥室休息.
甯偉峰看了她一眼,低聲道:"去庭院里坐坐吧."
蘇黎知道他有話要說,點點頭:"好."
水榭涼亭,微風拂面,這個夏天不算太炎熱.
傭人切了新鮮西瓜送來,甯偉峰往她面前推了推,"吃點水果."
蘇黎連連擺手,"吃不下了,今中午吃得太飽."
甯偉峰滿意地笑了,"看來你起碼中意我的廚藝."
蘇黎抿著唇,沒有回應.
"我一回來,我母親就說了,你答應了那件事--"
"嗯."蘇黎點點頭,眼神卻不敢看向他,"雪迎說,想讓伯母安安心心地離去,再加上,你們幫了我那麼大的忙,我也應該幫幫你們."
雖然這話說出來比較尷尬,可還是得早早說清楚.
只是幫忙,只是善意的欺騙,不是真正結為夫妻.
甯偉峰說:"我明白的,謝謝你."
兩人間沉默了一瞬,他又問:"那我是不是應該給蘇公館下聘了?"
蘇黎嚇得一驚,連忙抬眸看向他,"不要這麼著急吧?起碼……得讓我跟家里說一聲,以免嚇到他們."
"也行,那等你這邊准備好了,你告訴我."
"嗯……"
晚上回去之後,蘇黎把這事跟秦鳳云說了.
可想而知,秦鳳云有多吃驚!
擔心傭人聽到什麼,秦鳳云示意她進房間去.
"你什麼時候答應的?怎麼都沒跟我商量下?"
蘇黎道:"就是甯家兄妹上戰場不久,我就答應了.
我本來還想反悔的,可一直開不了口.
原本我以為這戰事還要僵持一陣子,沒想到突然又打贏了,甯少爺這麼快就回來了."
秦鳳云想了想,道:"甯家是名門望族,甯少爺又對你情有獨鍾,之前你名聲盡毀時,他還上門提親,可見對你一片真心,只是--"
她頓了住,看向女兒,面露愁容,"你跟那人……斷了沒?"
蘇黎知道母親問的是誰,頓時也猶豫著不知怎麼回答.
"如果那人不能許你一個未來,你跟甯少爺在一起的確是個很好的歸宿."
蘇黎連忙道:"我不可能跟甯少爺在一起的,只是為了讓甯夫人走的安心."
"什麼?"秦鳳云吃了一驚,"你的意思是,你們演戲?"
"嗯……"
秦鳳云盯著女兒看了看,突然明白了什麼,眼眸一沉.
"你心里還守著那個人?他到底是誰?你對他這般死心塌地,他都不給個說法嗎?就算要你等,也起碼有個期限吧?"
蘇黎皺眉,知道母親的擔憂,然而,無力回應.
氣氛正僵持間,房間里突然傳來一個聲音.
秦鳳云看過去,疑惑:"什麼聲音?"
蘇黎走到窗邊一看,頓時嚇得花容失色,然而卻還要轉過身來,裝作不經意地道:"一只野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