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幽暗,枯寂陰冷.
然,這些都掩不住故鄉人見故鄉人的暖意.
昏暗之中,那是怎樣一副畫面:一個陰冥聖主,一個大楚皇者;一個應劫入世,一個六道輪回;一個在牢中,一個在牢外,皆拎著酒壺,皆眸中有淚,醉意朦朧,講著前塵的往事,憶著故鄉的情懷,一語一聲皆沙啞滄桑.
誰會想到,前世的兩個不死不休的大仇人,如今竟這般對坐,如兩個多年未見的故友,把酒相談.
此刻,再無所謂的恩怨,更多的是渾濁的淚.
"吾之一生,還真是戲劇."
法.輪王的笑,亦飽含多種情感,前世在大楚,乃一尊蓋世的王,與戰王爭天下,奈何缺了一絲造化,無緣至高的修為,多少滄海桑田苟且偷生,一次次出世,卻一次次被後世皇者鎮壓,後潛藏于正陽宗,造了一次次血劫,在葉辰的天劫中,力戰大楚九皇的法則身,含恨而終.
他以為,那便是他命數的終結.
誰曾想,冥冥中有造化,竟死到了陰曹地府,在大楚未達到的修為,在冥界如願完成,卻因一個帝道通冥,又回了大楚,為守護那個故鄉,血拼魔君而亡.
他以為,那是因因果果的循環,塵歸塵土歸土.
可惜,命運又一次作弄,大楚竟有輪回,而通冥之身的他,竟又一次死而複生,轉世到了天界.
戲劇,的確戲劇,死了兩次,一次去了冥界,一次來了天界,這三界,他已轉過一遍兒了.
他之心境,葉辰自是懂.
同樣是轉遍三界的人,葉大少的經曆,與他是同等的精彩,死到了冥界,一個應劫,又來了天界.
若說人生之美妙,他倆,最有話語權.
"喝."
兩人相視一笑,泯前世恩仇,只一壺壺濁酒,澆灌著古老記憶,真就是倆故友,把酒言歡.
當年之事,葉辰未有多說,只傳了一道神識.
法.輪王淚流滿面,泣不成聲,被淚水朦朧的眸中,映出的是大楚,那一山一水一草一木,依如記憶里那般親切,感動的靈魂都顫抖,一個大輪回了,誰人不想家.
"星君,莫讓本將難做."
驀然間,牢外傳來一道聲音,出自紫發天將,畢竟天牢重地,探監可以,可不能長聊,這麼多雙眼睛盯著,天曉得會被誰擺一道,他也是有顧忌的.
"前輩,你且安心等待,必救你出去."
葉辰站起,拱手俯身,行了一宗後輩禮,是他修為太淺薄,無力強行劫囚,也只能等修為進階.
"你有這份心,便足夠了."
**王微笑,滿載的是溫和,早已冰冷的心,因葉辰這番話,徹底融化了,暖意淌滿心田.
葉辰深吸一口氣,終是轉了身.
望著葉辰背影,**王心神恍惚,心境頗不平靜,當年的小修士,真就帶領大楚,守住了故鄉,那一戰必戰的頗慘烈,一片大好山河,必染滿了英魂的鮮血.
果然,大楚的皇者,每一個都非泛泛之輩,而天庭聖主葉辰,會是最驚豔的那一個,沒有之一.
這一瞬,法.輪王深吸了一口氣,前世又今生,第一次笑的開懷,毫無芥蒂,陰霾盡掃,因葉辰而欣慰,因活著而感慨,一個大楚皇者,為他開了一條光明大道.
出了牢房,葉辰對紫發天將一笑,便去了深處.
身後,紫發天將神情奇怪,頗看不懂葉辰,總覺這個小石頭精,對招惹八太子殷明的人,極為看中,前是那楊氏一族,如今又是這個囚犯.
"有意思."
紫發天將嘀咕一句,又拎出了酒壺.
"止步."
深處天牢,已傳來暴喝聲,乃一尊天將,凶神惡煞的看著葉辰,若天牢是天庭重地,那葉辰此刻所在之地,便是天牢的禁地,鎮壓著修羅天尊.
"星君,此乃天牢重地,任何人不得靠近."
天將淡道,語氣帶有一抹鏗鏘,頗具威嚴,是一個油鹽不進的主,或者說,不敢放人進來,一旦修羅天尊出了某種變故,他是要吃罪的,所謂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便是這個道理,天庭天規森然,任何人都不敢馬虎.
"僅是好奇,隨便轉轉."
葉辰笑道,並未再往前走,只在不經意間,掃了一眼那座寶塔,擎天立地般龐大,貼滿了神符,也刻滿了封印的神紋,符文鏈條縱橫,結束帝道級的封禁.
如此封印,縱被鎮壓的是他,也絕無沖出的可能,此地更有重兵把守,暗處頗多准帝窺看,一瞧便知,玉帝對其極為重視,也難怪天將天兵不敢大意.
見葉辰止步,天將未在言語,腰挎神劍,便堵在那片天地,來回走動的巡視,這架勢,若膽敢有人踏入,他必會第一時間攻伐,無論對方是誰,都可先斬後奏.
"小子,我的酒嘞!"
寶塔之中,傳出修羅天尊的話語,此聲傳音,也只葉辰聽得見,聽天尊寓意,好似剛睡醒.
透過寶塔去瞧,還真是剛睡醒,蔫不拉幾的坐在祭壇之上,慵懶的打著哈欠,頭發略顯蓬亂,有一道道漆黑的符文鏈條,鎖著他的手腳與脖頸,其體內,更刻有極為霸道的封印,硬是將他這個天尊,封到了手無縛雞之力.
"我也得進的去才行."
葉辰一聲干咳,還在外圍來回的轉悠,天將不會讓他靠近,莫說他這個小小六品官兒,縱大仙君親至,一樣會被擋下,想要進去溜達,除非有玉帝的手令.
"該死的玉帝,等老子出去,一腳踹死他."修羅天尊罵罵咧咧的,火氣頗是不小.
"你怎惹了天庭."
"天曉得,老子當即方出修羅界,這一口氣還未來得及喘,便被天庭兵將堵了,咋咋呼呼的要鎮壓我,老子自是不干,一言不合,可不就開打了,要說你們這的人,真是不地道,都不來單挑的,一窩蜂的全特麼壓過來了."
"是你太強."葉辰唏噓一聲.
"不可否認,吾是強了點."被誇了一句,修羅天尊真就喘上了,意味深長的捋了捋胡須,驀的發現,自己並無胡子,便很自戀的,抿了抿蓬亂的頭發.
"你與趙云,何等關系."葉辰笑著傳音.
"仇人...嗯...應是情敵."修羅天尊回道,"本尊喜歡他媳婦,他媳婦不喜歡我,就這麼個關系."
"秒懂."葉辰意味深長道.
很顯然,趙云與修羅天尊的關系,這就類同于他與龍劫那賤人,總想著他家老九,抽空便跑去看看,哪次不是被他滿天下的追殺,一旦逮住,便是朝死了打.
"你與趙云,不會因爭女人,同歸于盡的吧!"一番嘀咕後,葉辰試探性的看著寶塔.
"說對了一半."修羅天尊一聲歎息,"我倆皆因他妻子而亡,沖冠一怒為紅顏,你小子該是懂得,他戰的身死道消,我殺的身毀神滅,贏盡了天下,卻輸了她."
說到此,修羅天尊沉默了.
葉辰亦不語,靜靜佇立,靜靜望著,好似能這個浩渺的神塔,望見埋首垂眸的修羅天尊,一代巨擎,眸光暗淡到了極點,神色有恨有怒,有悲有通,有滄桑亦有緬懷,如一個遲暮的老人,映著夕陽,即將入土為安.
他之心境,葉辰自是懂.
一個沖冠一怒為紅顏,完美的闡述了情.
一個贏盡了天下,卻輸了她,刻滿了遺憾與哀傷,再難見伊人傾世嫣然,這等痛,他也曾感受過.
那個女子,該是幸運的,有愛她的趙云,有願為她力戰八荒的天尊,一個字情字,染滿了鮮血.
如此橋段,同樣適用于他,若瑤池有難,他也會舍生忘死,龍劫必也一樣,為她不惜與天下為敵.
"想喝酒."
良久,才又聞修羅天尊言語,一話沙啞滄桑,不知有多少年未飲過酒,欲借酒澆愁.
葉辰聞之,深吸了一口氣,緩緩上前.
"止步."
天將一聲冷哼,寒芒乍現,豁的抽了神劍,葉辰膽敢再上前一步,定會遭他絕殺式的攻伐.
"只想給他,送一壺酒."葉辰笑道,遞出了一個儲物袋,其內,放了幾乎陳年佳釀.
除此之外,還有百萬天石,三尊大聖兵,以及三顆八紋金丹,陳年佳釀是給天尊的,至于剩下的寶貝,自是給天將的,他意思很明顯,讓天將行個方便.
天將結果,眉宇微皺,見過出手大方,沒見過葉辰這般大方的,一個六品的星君,竟這般大魄力,目的只為給修羅天尊,送上一壺好酒,僅此而已.
"天將,還未行個方便."葉辰拱手道.
天將不語,盯著那幾壇好酒,看了又看,見無問題,才緩緩轉了身,有好處拿,天兵天將也並非不通人情,以大神通,將葉辰給的好酒,一並送入了塔中.
"多謝."
修羅天尊接了酒,並未立即開喝,放在鼻前,輕輕的嗅了嗅酒香,這是一種久違的氣味,而後才仰頭一通猛灌,許是喝的太急,淌滿了他的臉龐.
就是不知,淌下的是酒水,還是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