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1章 寬恕



倫哥"嗯"了一聲,湊到我耳邊輕聲嘀咕:"你從這兒看著點,別讓他倆待會打起來了."

沒多會兒,一個小青年提溜著兩瓶白酒走回屋里,倫哥和李俊傑蹲在門口"吧嗒吧嗒"的抽煙.

"一塊整兩口唄?"蔡亮直接抓起一瓶白酒擰開瓶蓋,朝著我舉了舉笑道.

我擺擺手道:"你倆慢慢整吧,醫生交代我少抽煙少喝酒,只當我不存在,你們該嘮啥嘮啥,不過我有言在先,你們打死打活都是你倆的事兒,我不偏不坦,但是再有第三個人出手的話,別怪我翻臉."

我這話是針對蹲在門外的李俊傑說的,他是王興的嫡系,相比起來跟我們其實並沒有太深厚的感情,我害怕待會蔡亮和王興起了沖突,李俊傑跟著瞎攙和,那到時候矛盾就肯定不可開交了.

"成,有什麼事情,咱們今天就關上門聊,聊完以後雨過天晴,俊傑你該忙啥忙啥去,三子把你安排到工地,不是為了讓你從這兒看熱鬧的,穿上王者的皮,就是王者的人,在王者只有一道聲音,就是趙成虎的聲音,不管我今天能不能走出這間屋,你都不許瞎逼摻和."王興點了點頭,將房門給關上.

屋里頓時只剩下我們三個人,蔡亮坐在上下鋪的床板上,一手白酒瓶,一手夾著煙卷,耷拉著眼皮好像睡著了一般,王興拎著一瓶白酒站在蔡亮的對面,我蹲在牆角,眼睜睜的瞧著他倆.

"喝一個吧."蔡亮面無表情的拽起酒瓶子跟王興碰了一下,隨即仰脖子灌了一大口,感覺就跟喝啤酒似的.

王興什麼話也沒說,同樣舉起酒瓶"咕嚕咕嚕"灌下去小半瓶,眼珠子稍稍有些發紅,使勁抽了口氣道:"亮哥,你是我們大哥,自打走上這條道開始,你為我們,為王者做過什麼,大家心里都清楚,這口酒我敬你."

"不用,吃哪家的飯端哪家的碗,我最難的時候是三子幫我的,那會兒我媳婦病重,三子二話沒說甩出來全部財產,甭管到什麼時候,這份恩情我都記在心里,哪怕我媳婦孩子現在已經死了,我也記著,呵呵……"蔡亮擺擺手,仰脖又是一大口酒灌了下去.

王興抽了抽鼻子,蹲在蔡亮的面前,聲音很小的嘀咕:"哥,我知道梧桐辦的錯事,就算我說一萬句對不起也于事無補,可我是她爺們啊,發生這種事情,我不站出來誰站出來,如果你有火的話,照著我身上來,我絕對毫無怨言."

王興說著話,從身上摸出一把匕首丟在蔡亮的面前,完事扯開自己的衣裳,使勁拍打兩下:"哥,你我都是拴在王者上的兩架馬車,有矛盾不怕,只要能及時解開,王者肯定會越飛越高,今天不管你提出什麼條件,我都答應,馬上去辦,可以不?"

蔡亮瞟了一眼地上的匕首,又看了看滿目著急的王興,皮笑肉不笑的問:"任何條件你都答應是麼?那你現在回去捅梧桐三刀,死了是她命不好,沒死說明她運氣旺,哥哥代替你死去的嫂子和侄子給你叩三個響頭,然後咱們的事情翻篇,你看行不?"

王興臉色憋得通紅,足足沉默了能有兩三分鍾,從地上撿起來匕首,深呼吸兩口氣道:"行,我馬上去辦!"說罷話就站了起來往出走.

當王興准備拉開房門的時候,蔡亮搖頭一笑,出聲:"行了,別跟我演了,我不是傻逼,知道梧桐在你心里的份量,不然你當初也不會為了她叛出王者,事情已經發生了,就是發生了,哪怕你現在弄死梧桐,你嫂子和侄子也不可能再活過來了."


"那哥你的意思是……"王興轉過來身子,眼眸閃過一抹驚喜:"你願意原諒梧桐了麼?"

"我心沒那麼大,也很難走出這個坎,這事暫時就擱著吧,王興你也不用試著說服我,我只能說事情誰沒攤上,誰都可以廢話連篇的說教,你們哥幾個十幾歲的時候,我就認識你們了,一路坎坎坷坷我都陪著,還是那句話,你我之間永遠沒啥,你是我弟弟."

蔡亮舉起酒瓶像是喝水似的"咕嚕咕嚕"把剩下的酒喝完,眼神有些迷離的出聲:"也正是因為你,我始終沒有吭聲,如果換個別人,哪怕梧桐現在跟了國家主席,我也照樣敢弄死,這件事情以後不要再提了."

"亮哥!"王興苦著臉還想吱聲.

蔡亮抓起白酒瓶"咣"的一下砸在自己腦袋上,酒瓶破碎,紅血順著蔡亮的側臉就蔓延下來,蔡亮咬牙切齒的低吼:"是不是非得兄弟也沒得做,你才肯罷休?"

"亮哥."我慌忙從牆角站起來,朝著他道:"你這是干啥?"

"三子,什麼話都不用說,你們要表達的意思我懂,可是你們讓我跟一個害死我妻兒的仇敵握手言歡,抱歉,我真的做不到!"蔡亮的情緒有些失控,攥著半個酒瓶子頂在自己脖頸上,兩行虎淚順著慢慢滑落:"你們再這樣,就是要把我往死路上逼!"

"哥,你別激動!往後我再也不提這事了,行不?"王興同樣哭了,淚流滿面的朝著蔡亮鞠躬道歉.

"都走吧,讓我一個人安靜安靜,明天酒醒以後仍舊天氣明媚,咱們照樣還是兄弟."蔡亮擺擺手,朝著我們驅趕,我也知道蔡亮不可能一時半會就把這事兒放下,摟住王興的肩膀道:"回頭再說."

我倆前腳剛跨出房門,後腳就看到蔡亮好像散了架似的匍匐在地上,兩手抱著腦袋嚎啕大哭,那副模樣真心讓人瞅著就難受的不行.

王興咬了咬嘴皮,抬手就扇了自己一個響亮的大嘴巴子,重重歎息一聲.

蹲在門外抽煙的倫哥,站起身低聲問道:"談的怎麼了?"

"沒啥結果."王興悶著腦袋出聲.

倫哥拍了拍王興的肩膀道:"兄弟,亮子能坐下來跟你面對面的去談,就說明他已經在嘗試著去寬恕梧桐,只是媳婦和孩子畢竟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人,一時半會的肯定沒法說服自己."

"倫哥,如果紮梧桐幾刀,真的能讓亮哥心里好過點,就算綁我也肯定把梧桐綁過來,真的,瞅他現在的樣子,我是真打心里疼."王興擦拭了兩下眼角的淚痕.

倫哥撇撇嘴道:"行了,別說二逼話,你先走吧,我和三子進去陪他再喝兩口,他心里有火,不管是哭出來罵出來,還是使的方式發泄出來,只要火散了,其他事情都好解決."


"嗯."王興沉默了幾秒鍾,掉頭就朝停車地方走去.

"走吧,咱再進去陪他喝一會兒,我讓黑皮送酒過來了."倫哥靠了靠我胳膊肘道:"待會進去別提王興說清了,亮子說啥,你就順著他的話說,很多事情不能做,難道還不許他說說嘛,聽明白沒?"

"知道了."我點了點腦袋,跟著倫哥又走進屋里.

蔡亮仍舊趴在地上,像個孩子似的嚎啕痛哭,止都止不住.

倫哥給我遞了個眼神,我倆趕忙攙扶起蔡亮,倫哥打趣道:"哎喲,這是干啥呢?還沒過年呢,就准備賴我們壓歲錢啊?還是你喝多了,開始耍酒瘋?"

"誰他媽喝多了,這點逼酒叫事麼?老子就是心里不痛快……"蔡亮鼻涕眼淚混合在一起,狼狽的隨手抹了一把,這時候黑皮正好抱著一箱白酒走進來,朝著我們道:"從友誼超市買的,正兒八經的五糧液."

"你倆陪我喝一會兒吧."蔡亮拆開箱子,拿出來兩瓶白酒分別遞給我和倫哥,我們仨人就那麼直接抄著酒瓶就口吹,誰也沒多說話,陪著蔡亮一口接一口的干.

喝了差不多能有兩瓶白酒,蔡亮絕對懵圈了,坐在地上,捶胸頓足的怒吼:"我跟你們說,我真想拿把刀紮爛梧桐,可是一瞅見王興那個樣子,我就什麼怒火也沒了,王興是個傻籃子,好不容易才跟她走到一起,我不想讓王興感受我的那份痛苦,真的,我現在都快瘋了……"

"干死她,你說干咱就干,不用給王興面子,他疼不疼關你啥事!"倫哥打著酒嗝哄孩子似的拍打蔡亮的後背.

"屁話,王興是我弟弟,我能看著他疼不?"蔡亮擺了擺手低吼,接著直接四仰八躺的趴在地上:"疼啊,心里嗷嗷的疼……"

正說話的時候,房門"咚"一聲被人推開,接著看到王興紅著眼睛走進來,朝著蔡亮低頭道:"亮哥,是不是捅梧桐幾刀,能讓你心里好過一點."

"滾蛋,我不樂意跟你對話."蔡亮眼神迷離的擺擺手:"過好你的日子,就是給老子燒高香了,老子不疼,一點都不疼……"

緊跟著從王興的身後突然傳來一個女人說話的聲音,接著就看到身著一身鵝黃色碎花裙的梧桐從王興的身後走出來,梧桐聲音很小的站在蔡亮的面前:"亮哥……"

"草泥馬!你還敢出現在我面前!"蔡亮一激靈從地上爬起來,單手就掐住了梧桐的喉嚨,呲牙咧嘴的怒吼:"你是不是在挑戰老子的底線,看看老子到底敢不敢殺你!"

"亮子,給王興面子行不?松手,你先松開手!"倫哥和我趕忙上去拉拽.

蔡亮咬著牙,眼神凶狠的盯著梧桐,猶豫了半晌,一把推開她咆哮:"馬上滾,下次再見到你,我肯定不會手下留情!"


梧桐被掐的小臉通紅,感覺快要憋過去氣,大喘息幾口,才費力的出聲:"亮……亮哥……我失憶了……過去的事情我都不記得,這幾天看到王興愁眉苦臉,我就纏著問他原因,他把我們之間的恩怨都告訴了我,我沒想到自己過去居然那麼壞,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梧桐說話的時候,眼角里夾雜著眼淚,不知道是偽裝的還是真心有悔意,不過現在的梧桐看起來確實和過去明顯不同,不管是說話方式還是整個人的氣質,過去的梧桐像一只騷到沒邊的妖娃,現在的梧桐則跟鄰家女孩沒多大差別.

蔡亮不耐煩的破口大罵:"滾!別他媽跟我假惺惺的."

"亮哥,如果紮我幾刀,可以讓你舒服一些,可以讓寬恕我,可以讓你對王興不再冷臉相向,我願意!"梧桐從自己的挎包里拎出來一把剪刀.

一直立在門口的王興仰頭看過來,想要說什麼,最終什麼也沒吭聲,又退回了原地.

"興,這段日子看你每天都愁眉不展,我心里也跟著難受的,我不記得過去的自己有多混賬,現在我只想一心一意的跟你好,你臉上的笑容多一些,我覺得做什麼都值."梧桐咬著嘴皮笑了笑,接著一剪刀直愣愣的紮向自己的小腹,鮮血瞬間就浸濕了梧桐的短裙,血滴順著剪刀柄"吧嗒吧嗒"的往下滴落.

梧桐虛弱的半蹲在地上,朝著亮哥仰頭笑了笑:"嫂子和孩子兩條命,就算把我殺了,也肯定難解你的心頭恨,可我不能死,我愧對了王興很多年,答應過他,下輩子都要陪在他旁邊."

"你干他媽啥,來的時候你說只為了親口跟亮哥說句對不起……"王興再也忍住了,跑過去焦急的攙起梧桐,朝著亮哥作揖:"哥,如果你還是沒辦法滿意,我替梧桐給自己幾刀,十刀夠不夠?"

"興,你別說話,你答應過我,往後什麼都聽我的,我要你現在站在旁邊不許動!"梧桐執拗的推開王興,搖搖欲墜的看向蔡亮道:"第一刀是我補償嫂子的,第二刀是我彌補孩子的,亮哥對不起……"說著話梧桐再次拿起剪刀朝著自己的小腹紮了下去.

王興嗚咽著閉上眼睛,我和倫哥也無奈的側過去腦袋.

這時候蔡亮一個跨步邁出去,一把攥住梧桐手里的剪刀,奪過來,"咣當"一聲丟在地上,眼睛直勾勾的注視著梧桐,梧桐同樣弱不經風的看向蔡亮.

大概兩三分鍾的樣子,蔡亮聲音沙啞的喘著粗氣:"我不管你是裝瘋還是賣傻,這一把我寬恕了你,好好對王興,不要再興風作浪了,否則就算王興跪在地上求我,我也肯定不會放過你……"

一瞬間,我們所有人的目光全都可不思議的投向了他們兩人.

這個世界上最容易也是最難做到的就是寬恕,對一個雙手沾滿自己妻兒鮮血的儈子手說,好好對待我弟弟,我不知道說出這樣話的時候蔡亮是什麼心境,但是我的淚水卻在止不住淌落.

為了顧全我們的情義,蔡亮甯願強迫自己遺忘那段仇恨,也只字不再提自己的委屈,這份氣魄和擔當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紫羅蘭把它的香氣留在那踩扁了它的腳踝上,這就是寬怒,而我亮哥就是那朵飽經滄桑的紫羅蘭,情願自己遍體鱗傷,也想保全他心目中的弟弟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