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4章 光明和黑暗



掛斷電話沒多會兒,佛奴開著半邊車身被剮花了的Q7停到我跟前,有些做賊心虛的催促我:"快點的三爺,我剛剛看到那兩台車好像真沖著山上去了."

我慢悠悠的拽開車門出聲:"既然他們都上山了,那咱還快個雞八,山路比鄉道還窄,沒有半個小時他們下不來."

"呃……"佛奴楞了一下,隨即低頭撥動檔把喃呢:"咱現在開路麼?"

我點點頭回答:"嗯,不過不是前進,而是後退,順著原路往回走,我有點東西忘記拿了,得回太原取一下."

"回太原?"佛奴愕然的揚起腦袋,"咕嚕"一下咽了口唾沫.

我開玩笑的打趣:"怎麼看你的表情好像很意外似的,咋地?你在太原有孩子啊?"

"盡瞎掰,我每次都做安全措施的."佛奴不自然的摸了摸鼻尖訕笑:"我就是覺得現在太原警方挺嚴格的,咱冒冒失失回去,不是自投羅網嘛,三爺要是實在想回去咱就回去,我無所謂的,嘿嘿."

我嬉笑著遞給他一支煙說:"阿奴,我發現你有時候腦子挺靈光的."

佛奴面色複雜的吐氣:"我?三爺快別捧我了,我腦子要是有子浩,罪他們一半靈光的話,現在怎麼滴也得襯個千兒八百萬,你看大偉和樂樂,出道比我晚,現在哪個不是個頂個的大拿."

我笑呵呵的問道:"手頭缺錢花了啊?"

佛奴自嘲的擺擺手道:"零花錢沒斷過,但大錢是真沒有,我知道跟你要,你肯定會給我,主要我實在不知道攥著大票能干啥,我不跟罪,大偉他們似的,會拿錢生錢,有多少給我都白瞎,要是買房買車的話,好像又沒籃子用,咱們這種人居無定所,多好的房子都只是一張床,車就更不用提了,比如咱屁股底下這台新Q7,尾款都還沒結清,估計就得往報廢站送,反正我自己都挺矛盾的."

我咬著煙嘴出聲:"從你的話里,我聽出來滿滿的怨氣,怨我也怨你自己."

"不是怨氣,就是恨自己不爭氣."佛奴搖搖腦袋.

"阿奴,你得相信一個真諦,沒有哪個瞎子能當老板,你干得好不好,他心里特別有數,撇開交情不說,我其實更希望你能活的沒有煩惱,相信佛哥當初把你從牲口市場帶出來也是同樣的想法."我沉吟半晌後,話語簡潔的說:"不管在哪兒干什麼,你都得記住不要太心急,不會的可以去學,學不好就努力,老板對你有多大的信任,不在于你多會說,而是看你怎麼做,我想給你們的從來不是多少錢,而是告訴你們如何去賺錢."佛奴怔了一怔,最終什麼話都沒說,只是有些失神的空踩了幾腳油門.

開出去十多分鍾左右,佛奴將車靠邊停下,朝著我抓耳撓腮的憨笑:"我想解個大手,估計是晚上吃的醬貨不干淨,菊花老是控制不住的想綻放."


"嗯,快去快回."我擠出一抹笑容.

等他下車以後,我想了想後,將兜里唯一還剩下的一張銀行卡掏出來,塞進佛奴的外套內兜里,隨即放下來車窗玻璃,朝著他淺笑道:"阿奴,穿上衣裳,外面風大,別特麼回頭再感冒了,還有你丫拉屎怎麼也不知道帶紙呢,打算待會使手指頭摳干淨啊."

"嘿嘿,肚子疼,忘了這茬."佛奴愣了愣,表情很不自然的摸了摸下巴頦,重新走回車跟前,左手接住我遞過去的外套,右手攥著車鑰匙抻給我:"你開會兒暖風,車里也怪冷的."

"好."我笑呵呵的點點腦袋.

佛奴望著我的臉頰,很突兀的說了句:"哥,你鬢角好像有不少白頭發了,跟了你這麼久,你好像就屬今年奔波的最厲害,要是實在累挺了,就歇歇吧."

"是嗎?"我摸了摸自己的腦袋,朝著他擺擺手道:"趕緊拉屎去吧,別回頭屙一褲兜子,荒郊野外的,我可給你變出來新褲衩."

"好嘞."佛奴捂著屁股快跑出去兩三步,躥進小道旁邊的荒草叢里,一陣窸窸窣窣的響聲後便沒了動靜.

佛奴從未喊過我"哥",對于他剛剛的稱呼,我其實挺享受的,但更多的是覺得苦澀.

我點燃一支煙,從車里走下去,倚靠在車門上,吧嗒吧嗒的嘬著煙嘴,一根煙抽完,佛奴沒回來,兩根煙抽完,他仍舊沒回來,直到我點燃第三根煙的時候,佛奴仍舊沒有出現.

我沖著他剛剛躥進去的草垛子喊叫:"阿奴,阿奴……"

半晌沒有人回應,我這才"呼"的吐了口濁氣,揉捏兩下太陽穴,攥著車鑰匙坐上了駕駛座的位置,發動著車子,掉頭朝著來時的路掉頭開拔,我不確定佛奴到底有沒有問題,但我的心情突然間變得很釋然.

可能真的是年齡越來越大的緣故,現在的我,愈發厭惡兄弟之間刀劍相向的戲碼,更不喜歡凡事都要問個明白的結局,賭贏了,失去一個曾經替他當過刀槍的兄弟,賭輸了,會讓我感覺情義徹底貶值,現在這樣的結果挺好,我心不會疼,他走的不會痛.

路過剛剛我和佛奴喝酒的那片大野地,我眯著眼睛朝土丘的方向望去,幾盞車燈若隱若現的在山上閃爍,我搖了搖腦袋,情不自禁的打開了車載CD,音響里立馬放起了一首我也叫不上名字的鋼琴曲.

凌晨三點多的時候,我終于駛出了鄉道,順著土路開上了國道,估計真的是臨近年關的緣故,國道上川流不息的私家車格外的多,我也大松了口氣,明白自己總算順利逃離太原.

這時候,我兜里的手機突兀的響了,看了眼號碼是宋子浩打過來的,我順手按下免提鍵,電話里宋子浩急促的問我:"哥,你這會兒在哪呢?大偉安排的人已經到了侯家莊,找半天沒看到你人影."

我輕聲道:"忘了跟你說,我已經進入HB境內,讓他們回去吧,往後的路自己好好走,哥如果能夠度過這次大劫,肯定接你們回家,哥要是沒挺過去,這個家往後就得靠你們撐起來了."


宋子浩沉寂片刻後,沒有絲毫矯情的"嗯."了一聲,看他郁郁不快,我咧嘴笑道:"高興點,都尼瑪上位了,咋還一副死樣子,過去你不總想著自己折騰折騰嘛,現在哥徹底放開手腳了,是龍是蟲,最多三年見分曉,別特麼等樂樂立足津門,大偉雄踞太原,你宋子浩還是宋子浩."

"放心,我肯定不帶讓他們比下去的,等從禹宏偉這兒賺到足夠的人力和財力,我就揮師挺進鄭州,最多三年,王者的大牌子絕對會屹立在鄭州最高的大樓上."宋子浩的嗓門瞬間提高,吼完了豪言壯語,他聲調稍稍有些顫抖的喃喃:"新年快樂,哥……"

"新年快樂!"我迅速掛斷電話,繼續聊下去,我怕再把自己聊的哭鼻子,把手機隨手丟到副駕駛上,我將CD機的音量開到最大,放下來車窗,踩足油門往前狂躥,人只有在全神貫注做一件事情的時候,才能短暫的忘記心傷和憂愁.

凌晨五點多快六點的時候,我已經出現在崇州市的附近,距離我老家的縣城不足五十公里,我放慢車速,猶豫了好半天後,才打定主意將揮動兩下方向盤,駛進了縣城里,就在這時候,我仍在副駕駛上的手機再次響了,看了眼是個陌生號碼,我猶豫片刻後接了起來.

電話那邊的人肯定是用了變音器之類的東西,說話聲兒甕聲甕氣的,根本聽不出來男女:"千萬不要走省道,更不要回崇州,你們村口有埋伏."

"你哪位?"我突兀的踩了一腳刹車,車屁股後面立時間傳來一陣急促的刹車聲,緊跟著一個開輛"現代"的青年,朝著我咒罵:"草泥馬,會不會開車啊?"

手機那邊的人一陣沉默,但並沒有掛斷電話.

"不好意思哈."我趕忙朝著對方縮了縮脖頸道歉,將車開到路邊,皺著眉頭抓起手機道:"你是阿奴吧?"

對方繼續沉默,我吸了口氣問:"能跟我說說為啥不?"

這次對方才干咳兩聲開腔:"我在上海養傷的那段時間,有人找到我,希望我跟他們合作,檢舉一些你的罪狀,我當時想都沒想就拒絕了,後來他們找了我很多次,我都沒搭理,直到這次被朱哥喊著來太原,看到大偉,樂樂的境況,我心亂了,我入行比他們早,起點比他們高,可最後的結果卻是這樣,呵呵……換做你是我的話心里能平衡麼?"

我歎了口氣道:"是非功過,都沒什麼計較的必要了,好好的,我最真心的祝福."

他沉寂幾秒鍾後開腔:"哥,如果你和佛爺當初沒有帶我離開牲口市場,興許我現在早就沒了,不管怎麼說,我欠你們一條命,可我現在真的很怕死,對不起,也祝你好好的,這次要搞你的是全國打黑辦,如果可以的話,趕緊出國吧."

我釋然的一笑:"好,最後的最後,你做出了最好的選擇,保重吧弟弟."

放下手機,我重重的倚靠在車座上,莫名想起來一句話,"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我不曾見過光明",變質的可能不是感情,而是人心,在這個浮躁的現實社會里,很難有人可以守得住本我,不管是他,亦或者我,一根煙抽罷,我調轉車頭,繞開崇州市的方向繼續朝著回青市的方向開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