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手,手指修長勻稱,骨節分明,漂亮地如同藝術品,卻有著不可撼動的力量.
秦父的動作硬生生地被制止了.
他先是一愣,隨後看向面前不知道何時冒出來的男人,面容俊美無雙,惹人驚豔,只是此時他的眸光幽沉至極,薄唇緊抿,渾身透著濃濃的冷意.
秦父見著這張臉有些眼熟,可一時半會兒想不起來,何況他現在怒火攻心,也沒心思去研究他是誰.
秦父抽不回自己的手,厲聲呵斥,"你是什麼人?別來管我們的家事!"
"家事?"唐至重複著這兩個字,宛若聽到了天大的笑話般,嗤笑出聲,"我還以為你有什麼天大的理由來這樣對待自己的女兒,原來不過是這麼一件破事兒啊!"
他一出聲,秦父眉心擰了擰,記憶忽地竄上腦海,眼前這位年輕男人……不就是當年上門來做家訪的唐老師麼?
只不過當年他滿滿的少年氣,稚嫩一些,如今氣場和氣質,更加深沉穩重.
不過秦父可不管他是什麼人,他死死地瞪著唐至,"你說什麼?"
唐至扯了扯唇角,繼續道:"你口口聲聲說秦有渝害死了她的媽媽?不足月就出生,是她能決定的嗎?她媽媽身體不好,是她導致的嗎?她媽媽懷上她,就更怪不到她頭上了吧?"
"你真這麼舍不得你的妻子,愛你的妻子,知道她身體不好,就不該讓她懷孕,既然讓她懷上了,之後發生的種種,你就要做好心理准備,不足月,難產,都是意外,和秦有渝有什麼關系?"
"這件事兒,真要追究責任,那也是你這個做丈夫的錯,你不僅沒有保護好你的妻子,你也沒有守護好你妻子用生命換來的女兒!"
"你讓秦有渝去死謝罪?"
說到這里,唐至笑了聲,他松開秦父的手,下一秒,一把攥住了秦父的衣襟,幾乎將他整個人提了起來.
他微笑地看著他,薄唇輕啟,一字一頓,"你,才是最應該去向你妻子謝罪的一個!"
他的手臂微一用力,利索地將秦父甩到墓碑前,他單手拎著他,騰出一只手,指向墓碑上溫柔微笑著的女子照片.
"你自己懦弱地不敢面對你妻子的死,就把所有的錯怪到自己的女兒身上,你枉為人父!"
"恐怕你現在就是想以死謝罪,你的妻子都不會接受你!"
"胡說八道!"秦父憤怒回擊,拼命掙紮,"你都是胡說八道,秦有渝本來就不該出生,沒有她,我的妻子就不會死,她臨死之前都沒有瞑目,她是睜著眼去世的,就是秦有渝這個克星,就是她克星她的!"
唐至知道,跟這種偏執又自私的人說話,那是白費口舌,他根本不會認為自己是錯的,只有別人是罪人,他才可以心安理得地去怨恨,去發泄.
唐至冷笑地睨著他,"真可憐."
他一把將他揪了起來,幽幽黑眸盯著他,一字一頓,"這一拳,我替秦有渝討回這麼多年,你打罵她的代價."
話落,唐至干脆利索地揍了秦父一拳,秦父痛呼一聲,沒能站穩,踉蹌著後退,重重地跌倒在墓碑前.
唐至不再看他,視線轉向秦有渝的視線,她卻已經不在原地,不知道什麼時候走了……
這小姑娘是個死心眼的,聽了秦父這是非不分的話,該不會真的要怨自己了吧!
唐至恨不得再揍這渣爹一拳,但此時也不顧上他,他轉身,邁著長腿快步朝著墓園門口跑去.
…
秦有渝的耳邊,不斷地重複著秦父剛才所說的那些話.
從小到大,秦父厭惡她,說過無數難聽的話,都不及剛才每一個字擊打在她心口上的威力.
災星,克星,克死媽媽,不應該存在,該死的人是她……
還有他說,她的媽媽死不瞑目,她的媽媽也恨她,恨她的出生奪走了她的性命,讓她無法陪伴著她的孩子長大.
她看過不少狗血電視劇,她甯願她的身世如同電視劇里那樣的狗血,比如她不是秦父的孩子之類的,這樣,她心里還能好受一些.
可是……偏偏真相是最讓人難過的一種.
她已經不奢望父愛了,知道媽媽的墓地後,每年她都會過來拜祭,因為她想著……媽媽生下她,至少是愛她的吧?
至少,她還是媽媽懷著愛,迎接她到這個世界上來的吧?
原來這個也是她的奢望呢……
她不是爸爸媽媽期盼的孩子,爸爸不愛她,媽媽也恨她,她是不是……真的不應該存在啊……
秦有渝看著人來人往的大街,她茫然地站在十字路口處,她不知道該往哪里走.
在今天之前,她將這里視為她最後的一片樂土.
很多時候她心底的委屈,難過,傷心,都是積攢著,等著每一年來拜祭媽媽的時候,在她的墓碑前,細細碎碎地念叨給她聽.
其實看媽媽的照片,她長得更像媽媽,媽媽笑起來很溫柔,很好看,她每次去墓碑前看望她的時候,她的心情就會變得很平靜,就會感覺自己還能當一個孩子.
可是媽媽也不願意見到她是不是?
不願意見到害死她的凶手是不是?
連這最後一片樂土,都是她的一廂情願啊……
秦有渝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不知道走了多久,天色漸漸暗淡下來,街道上亮起了燈.
她見著路邊有一間酒吧,她走了進去,坐在吧台處,點了酒.
她的頭很疼,她想讓那些話消失在她的耳邊,消失在她的腦海里,喝醉了的話……就什麼都不用想,就什麼都會消失了吧……
她抱著酒杯,像是在喝白開水一樣,一杯一杯地灌.
可明明她的酒量也不是特別好,可為什麼……她喝了這麼多,意識還是那樣清晰,清晰地感覺到……她的心好疼.
真的好疼.
肩膀忽地被拍了一下,秦有渝遲鈍了回頭,一個喝的滿臉通紅,醉醺醺的大漢沖著她不懷好意地笑,"小姑娘,一個人呢?哥哥陪你喝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