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零三章 酒是禍端,手比腦子冷靜



離都東城的街道上,一位看起來倒是俊俏,但卻耷拉著臉,一臉晦氣的公子哥,晃晃悠悠的溜達著,如同完全沒有目的地,為了躲人而出來隨便溜達.

行走了沒多久,不知不覺的偏離了主街,來到一片偏僻的街道,舉目遠眺的時候,已經看不到閣樓林立,可以看到離都之中空下的林地了.

賤天霄望著這片林地,臉上的晦氣更重了三分.

他最近是真覺得自己走背字了.

他的性格作風,喜好玩鬧,沒有那些權貴的臭毛病,可是想要交到看得順眼的朋友也挺難的,他不在意,旁人會在意,而身份夠的人,大都不願意跟他扯上什麼關系.

願意扯上關系的年輕一輩,也大都是當酒肉朋友的,可惜,他還真看不上所謂的酒肉朋友.

也就是前些年,好不容易遇到個五行山的弟子,乃是五行山老不死的親傳弟子,身份尊貴,絕對夠資格,而且對于他的喜好性格,也沒什麼偏見,自己不喜歡卻也不勸說阻攔他.

甚至從頭到尾,也從來沒關注過他到底是什麼身份,只知道他叫賤天霄就足夠了.

說實話,賤天霄非常喜歡這種感覺,他不喜歡別人會關注他背後的東西,只關注他這個人是最好的.

可惜啊,那個叫季無道的家伙,是個二愣子,心地是真好,非要參合進來那些破事里,以至于最後落得身死道消的下場,想想都可惜的很.

還有五行山的現任掌門,也是個孬種,若是山謙前輩還是掌門的時候,不來離都先打死個千八百個,那根本是沒法好好說話的.

回過神,賤天霄幽幽一歎,還是那段日子有趣.

可惜走背字,好不容易有個看得順眼的,卻沒了,而最近,他又牽扯到一件大事里.

這次是正兒八經的倒了血黴.

工部的蠢貨,都知道殺神箭出事過一次了,都不會警醒點麼?找到了來源,以為什麼都沒事了?都知道運貨的人真真假假,難道就不能分批次,一個人少運送點麼?

這樣就算是丟了,不是也就少丟點,何至于一口氣丟了五十支.

何至于在他的宅邸外面丟了?

弄的他都被盤查了不止一次,想回去轉轉吧,卻又怕萬一再遇到定天司的走狗,或者萬一那邊再出什麼事.

還是別冒險的好,能避開就避開吧.

看到林地就想到了這些,賤天霄唉聲歎氣的轉身向回走,走了不遠,忽然嗅到空氣里彌漫這一絲淡淡的酒香,香味並不濃烈,卻有一種悠長雋永的感覺.

"這破地方,竟然還有人能釀出如此好酒?"

循著酒香,賤天霄在林地邊緣,走了足足里許,才見一處小莊,莊子里的宅院只有寥寥幾座,也未見什麼人影.


進入其內,那種味道很奇特的酒香,也沒有變的更加濃烈,一如里許之外嗅到的那般.

賤天霄越過一座兩層的小樓,終于看到了活人了.

道路兩側擺著兩排一人高的巨大酒壇子,道路的盡頭,還能看到一個老者正對著一個臊眉耷眼的年輕人訓斥.

似是察覺到有人來了,老者抬頭瞥了這邊一眼,邁步行來.

"這位公子,有何貴干?"老者很客氣,賤天霄雖然沒穿戴什麼特別的配飾,可是衣角袖口的細節,拇指上的扳指,都能看得出來,這是離都正兒八經的權貴,有爵位在身的那種,而不是什麼還沒繼承爵位的權貴後輩.

"我誤入此地,嗅到酒香,情不自禁的尋來,還請老先生勿怪."賤天霄也很客氣,三千里離都,臥虎藏龍,就算是定天司都未必能全部確定了,誰知道里面是不是有什麼前輩高人在.

最重要的,他完全察覺不出來這老者實力境界如何,所有可以作為參考的東西,靈力波動,意識波動,氣息氣勢,都在老者身上感覺不出來,可是他卻本能的感覺到,他不是這位老者的對手.

"原來如此,此處曾經有高人潛修,可能殘留了些陣法之內的東西,可能會讓人迷路,公子從此處往北走,就能回到主街了."老者笑了笑,指了指遠處.

"有勞老先生指點了."賤天霄瞥了一眼一旁的酒壇子,猶豫了一下道:"不知老先生可否出售些酒水,就是我之前嗅到的那種酒香清淡,卻雋永悠長的美酒,不知可否割愛些許,讓我長長見識."

"這……"老者頗有些為難:"公子說的那些,都是有人預定的,連材料都是買家給的,實在是沒法勻給公子些,公子若是不嫌棄,老夫這里還有些別的酒,可以送給公子些嘗嘗."

"原來如此,那我就不勉強了."

老者還是送了賤天霄一小壇子美酒,送賤天霄離去.

等到回來之後,老者立刻拉下來臉,語重心長的對那個低著頭挨訓的年輕人道.

"福德啊,我給你說了多少次了,你的修行還差得遠呢,不能喝那些酒."

"師父教訓的是,我只是沒忍住打開了一歎,怪我打碎了一壇才引來那人."

"也幸好這次引來的是這個人,他不會多事的,若是真換成了別人可就未必了."老者看年輕人的樣子,也是不忍.

"福德啊,你要明白,為師不讓你喝,不是害你的,酒是禍端,這句話是怎麼來的,我難道沒告訴過你麼?我教你釀的這個酒,就叫禍端,除了你沒人能釀的出來,就算是釀出來了,以你目前的實力,你也萬萬不能喝,不然的話,你就不只是倒黴這麼簡單了."

"師父教訓的是."賈福德老老實實的聽著,這種話他已經聽了不止一次了,只不過他總是會忍不住,想要去嘗嘗自己釀造的酒.

自從開始釀酒,釀造出來第一壇子,開始窖藏的時候,他就再也沒倒黴過了,其實他也知道,他不倒黴了跟釀酒有直接關系的,雖然師父沒特別說明白了,但也說釀酒是修行.

望著那些酒壇子,賈福德心里忍不住想後退一些,他覺得這些酒叫禍端還真沒錯,老想著勾引他,讓他變回以前那種三天不受傷都要喜極而泣的日子.

"師父,這一批窖藏好的酒,拿出去賣麼?"

"不賣砸手里麼?你不知道釀酒要耗費的材料有多貴麼?你也別想那麼多了,這些都是給離都那些權貴的,不坑了他們,我們哪來的靈石?"

"噢……"提起貴,賈福德就再也不說什麼了,應了一聲,繼續回去釀酒.


老者取走那些可以拿出去賣的酒,自顧自的來到離都東北部的一處府宅外面,佝僂著身子,看起來的確像是一個修為平平的釀酒老師傅.

片刻之後,一位管家打扮的人走了出來,領著老者進入府邸,拿出那些酒業之後,當場打開一壇,管家嗅了嗅味道,親自嘗了一口,滿意的點了點頭.

"酒坊的手藝,真是越來越好了,還是老字號靠得住啊."

"縣男大人照顧我們生意……"老者佝僂著身子,帶著一絲憨厚的笑容.

"行了,這次的比往日的都要好,這些你拿著,以後直接送來."

老者拿了酒錢,當天就揮霍一空,將其全部換成了釀酒的原材料.

而三日之後,這位縣男大人,自覺這次的酒液,似乎不比東宮嘗到的那些要差,硬要說差,也就插在靈力蘊含多少而已了,口味似乎還更勝一籌.

想到太子最近心情可不算好,修行都荒廢了些,飲酒的時日也多了些,縣男喝著酒,心中莫名的生出個念頭,不如給太子進獻一些,讓太子嘗嘗鮮?

這種不濃烈的酒,想要做到這種水平,可著實不容易了.

念頭一起,他就立刻開始著手進獻,酒液被分出來大半,全部被他帶著送往東宮.

例行的檢查也什麼都沒查出來,檢查的內侍,也只是覺得這種靈氣並不太濃郁的酒液,能做到這種水平,的確是大師手筆了.

想要進貢到宮里,那需要的程序可多著呢,雖然一般毒物,就算是查不出來,也甭想毒死宮里任何一個大人物.

這隨意的走一走程序,沒太嚴格,其實主要是下面的權貴給宮里送東西,尤其是給太子送東西,太平常了.

這次來送酒的,又是一直跟著太子,每年都會送來不少東西的王縣男,內侍也只是例行走走程序而已.

酒液很快就在太子宴請一些權貴的時候,被灌入酒壺,擺在了一座座案頭,宴會之中,自然也是得到了一致好評,王縣男也算是漏了把臉.

當然,沒人知道,他們喝的這個酒,名字叫禍端.

山林里最妖豔的植物,通常都蘊含著最猛烈的劇毒,而最美味的美酒,往往也是如此.

比如,有種劇毒之物釀造的美酒,叫七花釀,實力扛不住劇毒的,會被毒死.

比如,還有種大荒沒有的美酒,叫醉生夢死,喝醉了就會死于夢中,再也醒不過來.

偏僻的酒坊里,老者看著賈福德兢兢業業,小心翼翼的釀酒,神情頗有些複雜.

也不知道送去禍端,是對是錯,他們的事,不想參合也已經參合進來了,而且福德釀造的禍端,總要送出去的,這樣修行,總好過他還沒成長起來,就在不知道哪天被自己克死了.

找到個真正的傳人也不容易,反正大嬴這些家伙,沒幾個好東西,能喝到禍端的肯定不是好東西,他們愛死不死吧.


做到這種地步,也算是為楚朝出過力了,心里也不用惦記著,總是想起了.

老者的思緒飄飛,忽然,他的眼神一凝,表情變得嚴肅,口中厲喝.

"福德,想什麼呢?修行的時候還敢分神!"

"沒……沒想什麼……"賈福德連忙收斂心神,被罵了,心里其實也覺得嚴厲點挺好的,以前他想被人這麼嚴厲的教導也沒機會.

他只是想到了在遇到師父之前,遇到的一個家伙,明明知道見到他都會倒黴,也沒什麼惡意,而且他似乎也挺愛品酒的.

等以後釀酒手藝好了,再見到的時候,就釀造點不是禍端的酒,送給他嘗嘗.

哦對了,到時候先釀出來給師父嘗嘗,他師父這嗜酒如命的,卻膽小謹慎的很,明明想嘗嘗禍端,卻又不敢,每次來監督指導他釀酒之前,都不敢喝酒,生怕沒忍住嘗了禍端.

以後要是有錢了,手藝又好了,就釀點好酒.

干勁十足的賈福德,專心致志的繼續釀酒,遠處一直看著的老者,皺起的眉頭也舒展開了.

他對這個徒弟也是萬分滿意的,特殊的天賦,加上能吃苦,從不喊苦喊累,受了這麼多年折磨,性子也沒變的極端變得扭曲,當真是不容易了.

……

秦陽的宅子里.

張正義一臉嚴肅的站在一處院門外面,手中羅盤和靈符,連續用了七八種手段,全部確認了一遍安全之後,才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很是禮貌的敲了敲門.

"秦師兄,你在不在?我過來送點東西,又有人給你送了些禮物,來人說是田氏的人,我給你送進來了啊."

張正義在門口等了半晌,才推開門進來.

進來之後,看著院子里種下的一顆金樹,上面長著九顆似是銀質的果子,他也只是看了一眼,就再也不關注了.

老老實實的走上前,將送來的禮物,擺在屋內正堂,每一個箱子他都沒有打開過,來時什麼樣,現在還是什麼樣,甚至連禮單都沒有打開看一眼.

屋內架子上擺著的木盒,玉瓶,散發著靈光的寶物,甚至還有一顆靈氣濃郁成實質,不斷的往出溢靈液,疑似靈脈的靈石,他都是面無表情的掃過去,看都不看一眼.

內心里更是毫無波瀾,不受控制的手,依然不受控制,只不過這一次,不是不受控制的想去摸一把,而是手已經比他的腦子還要冷靜了,看到任何東西都不會動了.

畢竟,這些天,只是雙手,就被砍下來十幾次了,管不住手什麼的,不存在了.

"呵呵,秦師兄還想給我下套,真是天真."

張正義一臉不屑的冷笑一聲,目不斜視的走出秦陽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