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七三章 秦禿頭的化解之法



荒蕪枯寂的黑白世界里,一株翠綠嬌嫩的幼苗,緩緩的破土而出.

那頂開泥土的細微聲響,仿佛是驚蟄時的春雷,驟然在整個黑白世界里炸響.

一時之間,密密麻麻的翠綠幼苗,破土而出,細雨淋淋中,仿佛風聲都帶著歡快的喜悅.

一息一變,短短幾個呼吸之後,整個黑白世界,便被光彩取代.

正中有藍天白云,微風徐徐,遠方還有雷聲陣陣,黑云噴吐暴雨,海中濤聲陣陣,鯨啼悠揚.

而埋在地底的那顆七彩砂礫,也無聲無息的消失不見.

整個世界,已經截然不同.

有好有壞,有細雨有暴雨,有微風有颶風,還有火山在流淌著岩漿……

但所有的一切,都充斥著鮮活.

這個世界,活過來了.

秦陽微微眯著眼睛,深吸一口氣,臉上帶著難以壓制的欣喜.

短短沒多少天的功夫,一切都恍如隔世,他還記得之前發生的一切,也知道之前的人也都是他,只不過是單獨拎出來一部分,被無限度的極端放大了而已.

哪怕心里知道,如今卻還是有種嚴重的割裂感.

就像是,之前的人,又不是他.

秦陽貪婪的感受著周圍的一切,沒有失去過,是不知道往日里尋常的東西,是多麼珍貴.

念頭一動,秦陽進入海眼,將黑影和丑雞放出來.

只是這倆的姿態,著實有些不太雅觀.

黑影縮在龜殼里,伸出一只手,揪住丑雞的尾巴,丑雞的倆爪子,抓著龜殼狂撓,一片噴火一片撲扇翅膀.

被拉出來了,也沒能讓這倆立刻停手.

他們受怒火影響其實都已經消散的差不多了,如今還不停手……

秦陽瞥了一眼就知道為什麼了.

誰先停手誰吃虧.

"好了,停手吧,都是自己人,打兩下意思意思得了."秦陽擺了擺手,很沒誠意的示意黑影和丑雞罷手.

"燒了我這麼久,龜殼都被燒穿了一層,你看看,都翹邊了,你讓丑雞先撒手!"

"黑影你大爺,你個臭不要臉的,你不摸我屁股,我會燒你!"

黑影神情一呆,看了看自己的手,有些悻悻的松開了手,嘀嘀咕咕的道.

"瞎說什麼呢,剛才不是被秦禿頭的怒火燒到了嘛,我哪是想……算了,你贏了."

"臭不要臉!"丑雞卻不依不饒,繼續呼扇著翅膀狂抽黑影的龜殼.

"行了,別打了,公報私仇也不能這樣吧,抽幾下就行了."秦陽安撫了兩句.

正說著呢,黑影的腦袋驟然從龜殼里鑽了出來,他一臉驚駭的看著秦陽.

"你又恢複了?"

"是啊,我秦有德,又回來啦,哈哈哈……"

秦陽仰天大笑,放肆的散發自己的欣喜.

人偶師斜了秦陽一眼,悄悄避開了一些.

黑影也是面帶一絲憐憫,丑雞也不抽黑影了.

"秦有德又要笑死了."

"放什麼屁呢,會不會說話,我現在已經徹底恢複了,不是臨時上線."

幾個不是人的家伙,驚疑不定,沒敢信這話.

等到秦陽笑聲收斂,看起來似乎也沒變回那面無表情的狗-狗東西,這才算是信了些.

"發生了什麼?"黑影滿頭霧水.

"你別問我,我還納悶呢,我也不知道為什麼."秦陽聳了聳肩,表示老子也不知道.

"秦禿頭的怒火?"黑影試探性的問了句.

"不可能,方才經過那里的時候,那怒火已經灌入我的內心世界,將整個世界籠罩,但是那里已經沒什麼可燒了.

而且那些怒火,如同無源之水,只要不在里面,便會自行慢慢消散,沒什麼太大的危險.

同樣也不可能幫我化解枯心咒."

秦陽回憶了一下,斷然否認了黑影的猜測.

絕無可能,性質都不一樣.

可他的枯心咒,卻的的確確消失了.

秦陽自己也很納悶.

再重頭想一想,回憶整個過程,秦陽不禁生出一個猜測,難道說:老子真是什麼天命之子,有人能提前算到這些,然後讓秦前輩做了什麼布置?


他進入那個滿是邪念,殘念,惡念,怨氣遮天蔽日的世界,這地方,對于尋常人來說,絕對有大凶險.

只要被那些殘念侵蝕,那麼正常生靈,都會遭受到難以磨滅的傷害.

畢竟,若是內心世界具象顯化成一個世界,其內的一草一木,都是組成一個人的一部分,損失任何一部分,都會不可預知,難以恢複的傷害.

唯有中了枯心咒的人,任憑那些殘念進去,什麼也不做,也不會有什麼影響的.

硬要說影響,可能就是那些鱉孫會被餓死渴死在里面.

沒了怨念怨氣遮掩,才終于發現了隱藏在其下的火山口.

而其內化作流水的火焰,是秦昆的怒火.

稍稍盤算了一下,可能任何正常生靈進去,都會被影響到,他們可能都沒法正常的穿過那片火海.

同樣,也只有中了枯心咒的人,可以什麼都感覺不到.

想到這,秦陽猛然回頭,笑眯眯的走到人偶師身邊,伸出一只手搭在人偶師的肩膀上,神神秘秘的壓低了聲音問道.

"墨陽,你悄悄告訴我,你為什麼不會被秦前輩的怒火影響?你可別說你的防禦天下無敵,你的防禦防不住怒火的,那麼,你為什麼沒有反應?

你是不是曾經也中過枯心咒,所以才會變成現在這幅樣子?

但是也不對啊,我記得你以前挺沙雕的啊,可不像是中了枯心咒."

人偶師一臉凝重,沉思了好半晌之後,抬起頭.

"你說的很有道理,但是,我也不知道為什麼."

"……"

秦陽琢磨了一下,覺得自己挺傻的,竟然會去問人偶師這種問題,答案不是顯而易見麼.

正在幾人迷惑的時候,遠處有悠揚的歌聲傳來.

用的不知道是什麼語言,只能感覺到歌聲婉轉,像是會盤旋著不走一般,卻讓人怎麼聽都聽不膩.

秦陽看向黑影.

黑影皺眉苦思.

"你別看我,我也聽不懂."

"嘁……還上古的魔仙啊,上古的大佬呢,呵呵……"

"你不是通曉從上古至今的所有文字語言麼?你都聽不懂,你還敢嘁我?"

"你是不是傻,我一個現代人,應該懂的比上古的大佬都多麼?再說,誰知道這什麼鬼語言."

兩人對噴了一會兒,可是誰都沒有輕舉妄動.

隱藏在秦昆怒火後方的世界,到底是個什麼情況,誰也不清楚,窺一斑而知全豹,僅僅一點怒火都如此可怕,誰知道秦昆還有沒有留下別的什麼.

惹不起.

還是謹慎一點的好.

幾人如臨大敵,一直站在原地沒敢動,過了半柱香的時間之後,那歌聲越來越近.

只見一個大概五六歲,紮著羊角辮的小姑娘,穿著一身翠綠的衣裳,跟著一頭小梅花鹿一起,從前方的山林里走了出來.

那頭小梅花鹿,耳朵一抖,看向遠處的幾個怪人,立刻驚慌失措的向著林中跑去.

小姑娘唱著歌,等到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小梅花鹿已經不見了.

這個時候,她才後知後覺的看到了秦陽幾人.

"呀……"

小姑娘嚇了一跳,用雙手捂住了眼睛,發現沒什麼變化之後,才小心翼翼的露出一點指頭縫,偷窺秦陽幾人.

秦陽眯著眼睛,看了好半晌,也什麼都沒看出來.

只是一個很普通的小姑娘,像是人族的小姑娘.

秦陽沒走上前,而是蹲下身子,在儲物戒指里翻騰了一會,現場搗鼓出來一個棉花糖機,拿著一根竹簽子,轉著轉著,給搗鼓出來一團比人腦袋還大的棉花糖.

撒開手輕輕一推,白色的棉花糖,飄到了小姑娘身前.

"這叫棉花糖,送你的,很好吃,我小時候特別喜歡吃,但沒零花錢買,你嘗嘗."

秦陽按照推測,一連換了十八種語言,換到一種比較小眾的人族方言之後.

小姑娘才嗅了嗅小鼻子,似是沒感覺到惡意,也忍受不了那香甜的味道,終于伸出了手,握住了竹簽.

輕輕一舔,大眼睛立刻眯成了月牙.

這時,秦陽才笑呵呵的道.

"我叫秦陽,你叫什麼名字?"

"我沒名字,不過我想好了,我以後就叫棉花糖."小姑娘對棉花糖是喜歡的不得了,都不舍得大口咬著吃.

"這地方是哪,你知道麼?"

"我家啊."

"……"秦陽無言,想了想,道:"我們迷路了,你能帶我去見你家大人麼?"

"我家沒有大人."


"那你還認識誰?"

小姑娘皺眉苦思了很久,看了眼棉花糖,又感覺秦陽似乎挺親切的,這才勉為其難的道.

"沒有別人了,我帶你們去我家吧."

小姑娘前面帶路,很倔強的不讓人抱,等到林中那個小梅花鹿,再次探頭探腦的出來時,小姑娘才騎著小梅花鹿,在前面帶路.

秦陽也不勉強,就這麼跟著走.

日升月落,到了第二天,小姑娘醒來之後,哇哇大哭,一張口,就露出一口豁豁牙.

"牙掉了."

秦陽一驚,自己做的棉花糖這麼大威力麼?這事絕對不能承認了.

"你這是換牙了,過兩天就長出來新的了,沒事."

"真噠?"

"真的."

"那我想吃棉花糖."

秦陽笑呵呵的應下,仿佛真的什麼都不急了,慢悠悠的讓棉花糖帶路,慢悠悠的做棉花糖,這次還改進了技術,給做出了形狀和顏色.

到了第三天,黑影忍不住了.

"秦陽,你在干嘛啊?這小姑娘,看起來是個凡人,但誰家凡人一天吃點棉花糖就完了?"

"噢,原來你睜著眼睛呢,我以為你瞎了."

"我……"

"沒瞎?沒瞎你看不出來,這小姑娘比前兩天長大了一點麼?"

黑影一怔,皺著眉頭,盯著不遠處的小姑娘.

看著看著,黑影頂上了小姑娘騎著的小梅花鹿.

小姑娘是不是長大了一點,他還真沒法確定,前兩天他都沒敢太靠近,生怕嚇到這個自己為自己取名棉花糖的小姑娘.

但那個小梅花鹿,他卻看出來了,真的長大了一些.

時間一天一天的過去,半個月的時間過去之後,瞎子也看出來不對勁了.

最初不過五六歲大小的小姑娘,已經變成了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那頭小梅花鹿,長出的鹿角,已經分到第三個叉了.

這時,終于到了小姑娘說的地方.

一個簡陋的山洞,里面不見任何人族生存過的痕跡,只有一個干草搭建的小窩,是棉花糖和梅花鹿一起睡覺的地方.

秦陽在外面搭建了木屋,做了桌椅,甚至還開始教棉花糖識字.

棉花糖很聰明,學一遍就記住了.

秦陽還教給她很多好吃的做法.

黑影,丑雞,人偶師,都已經出去,帶上秦陽自己化出的一尊分身,各自去了一個方向,以最快的速度,去尋找別的東西.

秦陽自己,卻仿若忘了要干什麼,每天就在這里給棉花糖教東西,然後,看著棉花糖以一種極為可怕的速度,飛速的長大.

到了這里之後,短短一個月,棉花糖便已經變成了一個雙十年華的少女.

這時,分身破碎,帶回來了消息.

分身向著北面去的,他飛了將近一個月,才終于發現了另外的生靈.

一個看起來像是凡人的人族少年.

那人族少年,很是機警,看到分身之後,立刻一路逃竄,進入到一座洞窟里消失不見.

那洞窟四通八達,分身竟然還跟丟了.

秦陽沒當回事,繼續在這里蹲著.

時間一天天的過去,棉花糖也越長越大.

"秦大叔,為什麼你一點都沒有變?我卻越變越難看了?"

"我是神仙."

"哈哈,你就吹吧."

又是三個月的時間過去,丑雞回來了,它帶回來一個年過半百,有些畏畏縮縮的胖女人.

跟著,下個月,黑影和人偶師也回來了,他們帶回來倆已經可以過壽的老人,一男一女,其中那男的,還是一個三只眼.

到了這個時節,天氣已經開始過了最熱的時候,樹林里的楓葉,已經開始變色了.

秦陽只是簡單的問了名字,給他們教了很多東西.

"我已經很老了,學不會了."那胖女人似乎有些怕眾人,一門心思的想要逃.

秦陽也沒攔著她,讓丑雞把她送了回去.

秦陽繼續教其他人.

等到下個月,幾人都已經老態龍鍾時,秦陽才歎了口氣.

"不知道我的猜測對不對,不過,既然相見,就是緣分,我不管你們能不能聽懂,能不能記住,我都要說."


"據我目前研究出來的結果,化解枯心咒,有三個方法,雖然都不太靠譜,可終歸是個方向,我也不知道你們是不是也有過同樣的想法."

秦陽不管幾人的迷茫,自顧自的將自己研究出來的方向,告訴了他們.

說完之後,讓黑影和人偶師,將那一男一女都送回去.

秋風蕭瑟,外面的楓葉,已經化作了遍地金黃.

氣溫也越來越低了.

棉花糖已經老的直不起腰了,她有些疲憊的拉著同樣蒼老的梅花鹿,睡在干草窩里,喃喃自語.

"秦大叔,我快要死了."

"世人皆有一死,無人可以例外,你還有什麼想說的麼?我給你說的那些話,你記下了麼?"

"都記下了,不過,秦大叔,我一直想說,你有個地方說錯了."

"哪里說錯了?"

"季節只有三季,哪來的四季,你說的冬季是什麼?"

"恩,是我記錯了,的確只有春夏秋三季."

"其實我挺希望有的,我想看看你說的那個,只在冬季開的花."

"以後會有機會的."

"秦大叔."

"嗯?"

"我想吃棉花糖,粉紅色的,心形的."

"好."

秦陽走出山洞,點燃了擺在門口的爐火,開始做棉花糖,做了這麼久,技藝進步極快,形狀完美無缺.

秦陽拿著棉花去回到山洞,就見棉花糖抱著梅花鹿,蜷縮在干草窩里,沒了生息.

秦陽心里一酸,將棉花糖插在了旁邊,然後在旁邊寫下棉花糖三個字.

秦陽靜靜的等在這里,沒有去伸手超度.

等到第二天太陽升起.

葉片都已經落下的枝椏上,新的嫩芽生長了出來,一種萬物複蘇的奇特氣息,將整個世界的蕭瑟之氣一掃而空.

秋去,春來.

干草窩里,一個肉嘟嘟的小嬰孩,正抱著一頭粉嫩的小梅花鹿,睡的正香.

秦陽走出山洞,黑影,丑雞,人偶師都在這里.

"秦陽……"

"還找到什麼了嗎?"

"沒有."

"我們走吧."

秦陽飛向高空,已經不准備再找了.

他想要找到秦昆用的方法,已經找到了.

秦昆應當也是發現了,枯心咒的本質,不是極端的惡咒,而是借用了天地自然之法.

然後,秦昆用了個掘根的方法,化解了自己的枯心咒.

他把自己的冬,殺了.

這里可能就是當年秦昆殺冬的地方,以至于這里只有春夏秋三季,再無冬季.

秦陽有些意外,但仔細想想,好像還挺符合這位大佬的個性的.

此地的四季之冬,都被秦昆殺了,天地大勢不在,枯心咒在這里,自然沒用了.

這是從根子上否定了枯心咒的存在.

那幾人,秦陽猜測,他們可能都是當年中了枯心咒的人族,他們都是身穿綠衣,哪怕春來之後,重新開始,身上也依然有一身綠衣.

那應該是秦昆給他們的寶物.

只要他以後也一直待在這里,肯定也不會被枯心咒影響.

但秦陽卻從來沒有這麼打算過,他還沒到需要苟延殘喘的地步.

重新來到來路,秦陽站在這里,心里還是抑制不住的生出一絲恐懼.

只要跨出去,他就沒法維持現在的樣子了.

"秦陽,要不,你先留下吧,我們會幫你找到辦法的."黑影低聲道.

"算了,我秦有德,就算是死,也不願意這樣當一個三季人,最後連自己是誰可能都不記得了,還不如死了."

秦陽大笑一聲.

"再說了,我是誰,區區枯心咒,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