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和諧村的政務中心.
這棟簡陋的建築剛剛完全建成完工.它蓋了整整五層,由二十幾個房間和一個寬敞的會議大廳組成.
為了簡化工程難度,整個建築是逐漸遞減的金字塔形,最高處只有一個鍾樓.可二十多米高的主體再加十多米高的旗幟,讓它成為黑森林里的地標.隔著老遠就能看到鍾樓頂上耀眼的紅色.
大廳里點著油脂火把,上百號人擠在里頭.周青峰站在首上的位置,笑臉面對底下烏壓壓上百號人.來的人都沒啥規矩,吵吵鬧鬧,熙熙攘攘,相互之間打招呼,或者瞪眼吵架.
"請各位安靜."政務助理盧比奧扯著嗓子大喊,卻還是蓋不過人群的吵鬧聲.直到端莊明媚的伊妮莎公主站出來,土包子們方有所收斂,場面得到控制.
周青峰得空說幾句,"各位,很高興你們能來.我更高興......"
"高興的話,就請我們喝一杯."人群中響起怪叫,引發一陣哄笑.今天聚會的大多是外來的冒險者,一個比一個糙,毫無禮貌和修養.
周青峰對此只是笑笑,等聲音平息後繼續說道:"和諧村建立以來,有不少人為它的繁榮付出了努力.今天是個表彰會,有些工作特別努力的人將會收獲榮譽和獎勵."
"別拿那些空話騙人,我就想知道榮譽能換錢嗎?"說怪話的人又開口,照例又是哄笑不斷.他們顯然把政務中心當酒館了.
面對這些沒規矩的家伙,周青峰決定還是快點把流程跑完算了.他看向身邊的盧比奧,後者連忙拿出一份表格,喊了個名字,"阿德里安閣下,請出列."
召集開會前就說過是表彰會,可沒誰知道是個什麼意思?會議廳里擺著椅子,也沒任何一人老老實實的坐著.
現在盧比奧點名.人們左顧右看,躁動半天.大家都奇怪這個叫'阿德里安’的家伙干了什麼事,居然被頭一個叫出來.
好一會沒人出來,盧比奧不得不提高音量又喊了幾句.人群中這才走出一個外貌滑稽的家伙.他個頭不高,帶著頂可笑的帽子,長也的不好看,像個小丑,步態特別扭捏.
周青峰也很意外,問了句:"你就是阿德里安?"
"是的."小丑忸怩答道.他撓了撓頭,很不適應這種被人注視的感覺.而他一開口露出嗓音,眾人聽出剛剛怪叫鬧場的就是他.
難道是要把這人叫出來收拾一頓?
周青峰也臉一沉,心里不停勸自己'我是領導,是頭領,我要帶領整個團隊,要有容人之度,不能隨便生氣.’可他還是瞥了盧比奧一眼,暗想:你們怎麼挑這種人來表彰?
盧比奧也尷尬而忐忑,硬著頭皮念報告,"阿德里安先生,你在兩個月前抵達和諧村,參加了我們的巡邏隊.兩個月里,你連續五十次執勤從不缺崗.這份工作態度非常值得表揚."
表揚聲讓小丑反而不安,他又開始撓屁股,"呃......,其實是我缺錢.村里給的工錢挺讓人滿意的,而曠工一次要扣不少錢.我還沒辦法作假,每次都有人來查崗."
會議廳的人們哈哈大笑,大家都是為賺錢來和諧村,也有過類似的經曆.周青峰有些驚訝,沒想到這滑稽的家伙還真干了一些事.
盧比奧繼續說道:"你忠于職守,沒有偷奸耍滑,在巡邏中六次發出准確預警,避免隊伍被森林里的怪物襲擊.你還拯救過一名隊友,讓他從地精的陷阱中脫身.
你讓我們的團體減少了損失,維護了士氣和利益,這很難得.我們非常高興能有你的加入,並且願意為你的工作進行表彰."
為這點事表彰?
小丑面容怔怔.他聳聳肩,滿不在意的說道:"我沒覺著這有什麼特別.你們說的那些事,我當時並沒有多想.我並不是出于什麼特殊原因而這麼努力的."
"沒有多想就對了."周青峰臉色轉而嚴肅,從手邊一個托盤里取出小徽章,"阿德里安先生,很多人初見你都會報以輕視,連我也不例外.
但你是本月的勞動模范,有這點就夠了.你將晉級為巡邏隊的隊長,還將有三金幣的獎金.能允許我給你佩戴這枚徽章嗎?
憑這枚徽章,在有人取代你之前,你在村里的個人消費都可以打八折,包括喝酒."
徽章很簡陋,就是個刻字的小木塊.
小丑阿德里安再次怔住,他摘下自己頭頂的帽子,愣了半天不知該如何是好.周青峰站在台上朝他微笑,這表彰好像不是在作假或捉弄人.
深吸一口氣,阿德里安低聲說道:"呃......,我從未想過自己會因為這些事而得到什麼.真的要獎勵我?我都不明白什麼是'勞動模范’."
周青峰還是笑笑,沉聲說道:"請上前,這確實是一份獎勵."
哇哦......,會議廳里發出驚歎聲.
"老天啊.我有點慌,不知該說什麼?"小丑緊張了一會,小心的上前幾步,面對周青峰呆立許久,方才以帽撫胸,深深鞠躬致敬.場內瞬間鴉雀無聲,集體愣神.
"雨果閣下,請原諒我剛剛的無禮.我現在心里真是萬分愧疚."
阿德里安是個真正的小丑,演滑稽戲的那種.他懂點戲法,身手敏捷,擅長逗樂,一般跟隨某個馬戲團在城鎮間來回巡游,又或者自己在街頭和酒館表演,賺點糊口的飯錢.
黑森林傳出精靈遺跡的消息,大量冒險者彙聚,和諧村的名氣也逐漸傳揚.阿德里安倒沒想過去探險,他沒什麼志向,就是覺著人多的地方好賺錢,于是付了車費趕到和諧村.
可到了村子里,阿德里安連進酒館喝一杯的錢都沒有.正好伊妮莎通過招募人手的方式解決村子內的治安問題,他就加入了巡邏隊,混口飯吃.
阿德里安沒有高尚的理想,填飽肚子活下去就夠難了.他的勤勉完全是因為太窮,經不起任何損失,必須老老實實的工作.可他從未想過因為自己沒有偷懶就能得到獎勵.
"雨果先生,我很高興能獲得獎勵.我過去靠作賤自己,引人發笑為生,從未想過能有人能認同我.言語無法表述我內心的感激,我只能說聲'謝謝’."
阿德里安低下頭,長時間的保持鞠躬姿勢,忽而止不住的哽咽.他甚至想趴下親吻周青峰的鞋面.
周青峰毫不猶豫的拒絕,"阿德里安先生,請站好.你的尊嚴無比寶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