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點,天陽報社還是燈火通明.報社編輯要在此刻定稿,趕在兩三點前把稿樣送到印刷廠.印刷廠必須趕在五點前完成印刷,七點前報紙就要出現在街頭巷尾的報刊亭和機關單位的收發室.
報社門口冷冷清清,除了站崗的武警,路上連個鬼都沒有.此時已經是入秋,夜風挺大,吹的人發冷.
周青峰站在大門口又不能走,只能發呆.他現在真是懷念可以移動通信的手機,好歹問問審稿的情況如何.
報社收發室里亮著燈.值班的老大爺看周青峰在外頭站了許久,問了幾句就讓他到屋里坐會,聊聊天打發時間.
收發室有報刊架,周青峰隨手抓了一份報紙,翻了翻就問道:"大爺,海灣戰爭爆發了沒有?"
啥......?
收發室的老大爺沒聽清,更沒聽懂.周青峰把近期的報紙搜出來翻了翻,九零年的八月份,伊拉克已經殺進了科威特.只用一天時間,伊軍占領了科威特全境.
唉......,周青峰歎了聲,有種身處曆史轉折點的興奮.可興奮沒個兩分鍾,他又覺著索然無味.
中國因為海灣戰爭而大受刺激.原本是'刀槍入庫,馬放南山’,結果受了刺激不得不把很多軍工項目又撿起來.可這事不是一般人能插手的,他只能干瞪眼.
海灣戰爭之後,蘇聯解體.
從報紙上的信息來看,九零年就有好幾個加盟共和國宣布獨立,其中就包括俄羅斯.曆史大勢不可扭轉,美國此刻正是如日中天,天下無敵.
中國還在摸索自己的發展道路呢,說的好聽點叫做黎明前的黑暗.周青峰看看收發室外陰沉的夜晚,苦笑不已.
"老爺子,在天陽報社打廣告有啥要求嗎?"周青峰翻了翻報紙,還是看到幾份豆腐塊般的廣告.好多都是啥農業新技術推廣,還有什麼廚師培訓班.
這麼low的廣告,我也可以打幾個嘛.
老大爺點點頭,"你可以去聯系報社廣告部,小廣告也花不了幾個錢.不過你得有單位介紹信,得蓋公章的."
周青峰心想:"我就是廠長,介紹信不就是我自己寫麼?"不過他的破廠子連個電話都沒有,對外聯系僅靠鄉政府那邊.
但這年頭傳統媒體的可信度還挺高,老百姓還算認可官媒的宣傳,打廣告的好處是看得見的.很多產品平平無奇,打個廣告就名滿天下.
現在國企不需要打廣告.私企才剛剛發展,大部分處于個體戶狀態,打不起廣告.但周青峰完全有這份朝前思想.他是急性子,想到興奮處就坐不住,立馬就問老大爺要來紙筆,隨手就寫了一份南頭鄉'聖光機械’的介紹信.
簡單幾行字,寫完了就蓋上工廠大印--工廠印章就在周青峰口袋里,簽字更是他自己隨手一劃.要多簡單有多簡單.
這等臊操作,愣是把收發室老大爺看愣了,"小伙子,這介紹信可不能隨便寫啊.得找你們單位領導."
"我們單位領導就是我."周青峰得意的笑,年輕的臉上神采飛揚.
老大爺不說話了.這年月'倒爺’滿天飛,各種皮包公司到處跑.隨身帶公司印章的又不是沒見過,只是像周青峰這般草率的確實不多見.
介紹信搞定,老大爺又特意提醒一句,"小伙子,想在市里報紙打廣告,還得有擔保人.這擔保人必須是黨員,最好是體制內的."
周青峰臉一僵,撓了撓頭.他感覺這老大爺蔫壞蔫壞的,在這等著看他吃癟.他此刻上哪里找擔保人去?
但這事解決的竟一點不難.凌晨兩點左右,馬婧既興奮又疲憊的從報社里頭出來.周青峰見著她頭一句就問:"你是黨員麼?"
"我是預備黨員,怎麼啦?"馬老師一張臉紅撲撲的,抓住周青峰的手就激動的說道:"你知不知道,市里對現在南頭鄉的情況挺重視的,已經派了調研組下鄉收集情況.
報社主編都說我這種來自基層的信息非常及時,內容詳實,條理清晰,有重要的參考價值.有些你不讓我寫的問題,主編都說無需避諱,可以公開討論."
年輕的女老師越說越興奮,嘰嘰喳喳的叫個不停.周青峰卻只關心一點,"我想在天陽日報上打個廣告,需要擔保人."
收發室老大爺看了半天戲,總算找著機會插一句,"我們這可是正規報紙,一般鄉鎮企業的廣告可不接."
周青峰沒好氣的一回頭,"老大爺,你們報紙上不是賣生豬豬仔,就是食用菌種植培訓,再就是廚師速成班.我好歹也是一家廠子,是制造業體系內的,怎麼就不行?"
老大爺一張臉被堵的漲紅.
馬婧拉了拉周青峰的手,"你想打什麼廣告?"
"招人.我想招募幾個懂機械和電機開發的人員,把我的廠子做大做強."周青峰說的雄心勃勃,"現在市里經濟不好,工廠開工嚴重不足,我相信肯定有人才被埋沒的."
收發室老大爺很是不忿,在後頭酸溜溜的說了句怪話,"小伙子,不要好高騖遠啊.你們這鄉鎮小廠子,啥保障都沒有,誰願意去啊?市里的年輕人甯願待業也不屈就的."
周青峰再次一回頭,語氣高亢的說道:"五百塊一個月的工資,有沒有人願意干?入職就送全套家私家電,有沒有人願意干?年終干得好,我直接送一套房,有麼有人願意干?"
話語說的爽利,令人開懷.
馬婧作為女孩子就喜歡聽這樣的豪言壯語.她抓起周青峰的手,打包票的說道:"跟我來,報社主編剛剛還說有什麼麻煩盡管找他.這人情過時作廢,我這就帶你去."
年輕男女興高采烈的又進了報社大樓,留著收發室大爺郁悶的要死.老人家被周青峰開口說出來的話語給震住了,半天才大聲罵道:"這個小流氓,盡吹牛!
市里機械廠都要活不下去,你個鄉鎮小廠還開五百塊一個月?我們市長都沒那麼高工資.鬼都不信你有那麼好條件."
老大爺叫罵半天,報社主編在辦公室也正想下班回家.他見馬婧一扭頭又帶個小伙子要來打廣告,開始也是熱情接待.可等聽了周青峰要打的廣告詞,他當即搖頭.
"你要用大字號把'五百元月薪’這幾個字印出來?這可不行,我們不能刊登虛假廣告的."
報社主編看周青峰年輕就連連搖頭,覺著這廣告一點不靠譜,純屬吹牛皮.他再看青春靚麗的馬婧跟這小子手牽手,不禁哀歎--好白菜都讓豬給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