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新一期的《天陽電視周報》,老調重彈的各類新聞早就無法吸引老百姓的注意.讀者們頂多關注一下這份報紙上幾個電視台的節目單,確定自己該在什麼點看什麼節目.
廣告版面平時沒人看,上頭大多是些培訓班.這可不是後世的藝術文化類培訓班,盡是些殺豬養雞種蘑菇當廚子的培訓廣告.招聘廣告還很少見,開價就兩百塊月薪的更是絕無僅有.
八十年代,一個熟練工月收入在三十多左右,到九十年代就加個'零’.九零年正是'物價飛漲,工資不漲’的起步階段,所有人都覺著錢不夠用了.
普通鄉鎮的老百姓看到這條招聘立馬咂舌,這月工資抵得上一般職工半年的收入,實在驚人.不過'聖光機械’要招的也不是普工,而是技術人員.
大多數人只能把這條招聘廣告當飯後談資,嘖嘖稱奇.可還是有些人仔仔細細的閱讀了廣告上的每一個字眼.
天陽市無甚特色,工農業都不行,頂多是因為當地特有礦產,有色冶金方面還稍微值得一提.市內有十幾家制造業國企,但一家比一家淒慘,大多只能靠銀行貸款度日.
周青峰打通市內積壓工業品到農村的銷路,但這對成千上萬的企業職工而言只能說是杯水車薪.不少有能力的老職工為了給自家孩子弄份工作,只能是自己提前退休.
這種國企內退休換上崗的做法,也算時代特色了.
'聖光機械’招聘模具,機械,電機等方面的設計制造人員.要求至少十年以上工作經驗,有勞模稱號的優先--這年頭竟然還有人看重'勞模’稱號?
豆腐塊般的廣告,半個巴掌大.上面留的電話號碼是南頭鄉政府的,似乎多了幾分可信度.不少人心里猶豫,可廣告上有一句實在吸引人--可接受周末假日臨時工作方式,按績效支付報酬.
嘿......,這是誰想出來的招?
周末假日工作,也就是不用放棄原有單位的關系,賺個外快而已.這種靈活實在難得,很多人願意一試,找個報刊亭或者單位電話就給南頭鄉這邊撥號問詢.
鄉政府倒是配合,畢竟不少人算是間接收了周青峰的好處.負責文宣的龔偉龔干事最積極,主動給'聖光機械’充當話務客服.有啥情況,他都給與回複,盡可能的說好話.
廣告刊登的當天就有十幾個想應聘的電話打過來.大多都支支吾吾,遮遮掩掩,既不說自己是誰,也不說自己是什麼單位,就問是不是有高薪招聘這事.
龔干事幫忙收集好電話內容,出了政府就跑到'聖光機械’小破廠找周青峰彙報情況.他就是前次鬧承包主動跑到鄉小學吃罐頭的那位,老油條一個,很滑溜的一個人.
周青峰兩三天才會到廠里去一趟,畢竟這小廠子就那麼二十來個人,幾間教室大小.他又不懂機械,頂多是要求工作規范些,把設備和地面搞干淨些,出問題能抓出責任人就好.
龔干事就跟見領導般,拿出個小本本把記錄的信息逐條念出來.周青峰也在想自己應該有一兩個跑腿的秘書,沒想到這免費的'秘書’就來了.
"昨天一共十三個電話,聽口音什麼人都有,年輕的就關注兩百塊月薪是不是真的.年紀大的沉穩些,倒是不斷打聽廠里人員設備和經營狀況.
這些人都不肯開口說自己身份.有一個上年紀的人問了句,說我們這里要不要退休人員?還問大學教授一個月能拿多少工資?但這人卻似乎沒多少應聘意願,倒像是在打聽消息."
退休?大學教授?
周青峰腦門上冒出好幾個問號.他立馬說道:"這人留下聯系方式了嗎?"
"沒有."龔干事搖搖頭,"他說過兩天有意向再來問."
"這人若是再電話來,你直接跟他說,若是大學教授,我以月薪一千聘用."周青峰開口就給了極高的薪資.
龔干事被這個月薪給嚇著了.這年頭只有極少人能合法的月入千元.在生活水平普遍雷同的社會環境里,大家窮的模樣都差不多.突然有人暴富,其震撼程度跟後世月入百萬千萬差不多.
但周青峰畫餅的本事也是很有開創性的,"工作半年後,若其能力得到認可,我可以給他配一部小轎車,並聘用為總經理."
小轎車?
龔干事不再嚇著了,差不多是頭暈目眩.南頭鄉的領導都沒小轎車呢,出行能有一部吉普車就算上檔次.現在別說進口轎車,就是國產的'桑塔納’也要二十萬一部.
若要類比後世,可以在這個價格後頭加個零.
轎車還不是有錢就能買到,得有門路.說難聽點,得去求爺爺告奶奶才能得到批條.一般只有政府部門才有這個能力,普通老百姓還是老老實實存錢買自行車吧.
"真能配小轎車?"龔干事覺著周青峰在吹牛了.這可不比弄點進口家電,轎車這種大件要弄到天陽市,肯定驚動一大批人.
周青峰撓撓頭,也覺著這個牛皮似乎吹的太過頭.他皺了皺眉,"轎車確實有點麻煩.那如果沒轎車,我就給他漲月薪到兩千."
千金市馬骨啊!
真有大學教授來,花兩千塊養著當'吉祥物’也是極好的宣傳品啊.就好像'北大才子賣豬肉’,這等人設噱頭賣了好些年,一樣有人買賬.
聽到周青峰喊出'月薪兩千’,龔干事兩耳轟鳴,已深恨自己當初為什麼沒能多讀書也去當個教授.這一個月收入抵得上他近兩年的工資,說不眼紅是不可能的.
"真的兩千一個月?"龔干事瞪的兩眼發直.
"當然了,說到做到."周青峰該花錢的時候絕對不小氣.
這等豪氣讓龔干事很受傷,他收了周青峰一包煙,默默的回了鄉政府.隔兩天上班,電話又打到他這兒了.
抓起話筒'喂’了半聲,就有個年老的聲音很客氣的說道:"您好,我姓鄭,前天我有打電話來問......"
"退休教授,是吧?"龔干事沒了平日的油滑和活力.當發現自己孜孜以求的目標在別人眼里不值一提,或唾手可得,他反而有些蔫不拉幾.
"呃......,是的."老年聲音很謙和,承認了.
龔干事沒好氣的說道:"我問過'聖光機械廠’的周廠長了,他說你要真是教授,只要願意來他的廠工作,一個月工資一千.
半年內轉正就配小轎車,如果沒能配轎車,就提工資到兩千.他還說要讓你當廠子的總經理."
這話說完,電話另一頭的老年人也很吃驚.龔干事更是痛不欲生的問道:"你們當教授的就這麼吃香嗎?你在大學里能拿多少一個月?
周廠長還說什麼要'尊重知識,尊重科學’.可我真的不服啊,我干一年都不如你干半個月.這差距也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