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青峰沒去公司,他帶著龔偉去了工地,就在距離辦公點不遠的一片市郊荒地.這地方甚至沒有道路,年前才開始'三通一平’,到現在還沒完成.
"進度太慢了."周青峰戴著個安全帽,市建工單位的一把手二把手帶著施工員跟在他身後.他們面前是幾台推土機和挖掘機,約莫百來號建築工在忙碌.
施工員手里展開圖紙,介紹項目進展.
周青峰卻很不耐煩的打斷道:"要怎麼樣才能加快進度?加錢行不行?"
時間,時間,時間,時間非常重要!
建工單位的領導都很為難,因為現在市里也有多個重點項目.有些項目是獻禮工程,必須保質保量,交期只能提前不能推遲.推遲了是會惹麻煩的,連累官帽子.
建工單位的一把手親自向周青峰解釋,無非是設備和人力都有限,這不是想快就能快的,必須按一定流程來.
"能向其他市借調施工力量嗎?"周青峰問道.
建工單位這就不樂意了--你'聖光機械’硬逼我們用你的爛貨攪拌機也就算了,雖然爛了點但便宜還好修.但想插手我們的業務就不行了.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不可能所有市的建工單位都處于忙碌狀態,總會有人想要業務的."周青峰看向了龔偉,這種事還需要'老油條’去聯系.指望天陽市的建工單位,他們絕對能拖則拖.
一看業務要被分流,幾個領導的臉色就非常難看.
但周青峰有殺手锏的,'傳統藝能’登場,無往不利的外彙結算.
"你們給我保質保量的基礎上加快速度,每提前一周,我願意獎勵五萬港幣.此外,你們只要不作梗,允許其他市的建工企業來幫忙,所有業務也都按港幣結算."
周青峰搶時間的一個重要願意就是目前國內經濟正處于狂暴發展的前期,如果不能馬上做好准備,到時候有需求了別說吃肉,連湯都喝不著,只能去喝西北風.
對于天陽市乃至整個大陸的國企而言,外彙在今後十年都是極度饑渴.尤其是在九十年代初還有個巨大而恐怖的麻煩--通貨膨脹.
這是吊在所有人腦門上的達摩克里斯之劍.
瞎子都能感覺到物價正在快速上漲,天陽市的銀行迫不及待的想要把手里的不良資產賣給周青峰換取外彙,就因為現在軟妹幣的彙率正在暴跌.
89年,軟妹幣兌美元還在3.7比1.到了90年,立馬變成了4.7比1.到91年還會繼續貶值.到93年更是跳崖般蹦到了8.6比1.
這還是國家對外彙施行嚴格管制,否則軟妹幣鐵定不可控的變成廢紙一樣.這可不是說笑,97年的東南亞金融危機就是明證,貨幣貶值是會引發社會劇烈動蕩的.
銀行對金融問題極其敏感,它們若是能把不良資產換成外彙,說不定過兩年光靠彙率變化就能賺回,曆年亂放貸造成的虧損也能彌補.
銀行如此,企事業單位也是如此.現實正逼著它們自保,想盡辦法去弄外彙.畢竟正在解體的蘇聯就是實例,百分之2000的通貨膨脹讓無數人的畢生積蓄化為烏有.
91年,一美元兌換零點九盧布.到了94年底,一美元兌換三千兩百多盧布.三哥就利用盧布暴跌,把曆年對蘇聯積累的近百億美元欠債只用五百萬美元就給還清了.
當然了,事後毛熊坑三哥也是毫不留情,宰三哥比宰肥羊還利索.他們兩家都在相互比誰更坑.
作為旁觀者,對這種臊操作可以樂呵呵當個笑話,既嘲笑蘇聯又取樂三哥.可如果當自己面臨可怕的通貨膨脹,那就是大難臨頭了.
如此可想,用'港幣結算’是一種多麼大的誘惑.光是其保值交易一點就足以打動人心.至少你不用擔心如解放前國統區的老百姓一般,手里的金圓券連擦屁股都嫌硬.
靠著手里充裕的港幣乃至美元和日元,周青峰在天陽市就猶如神一般的存在.建工單位幾個領導現場碰頭開個小會,同意了他的要求.
不同意也不行,這位主扭頭去市里,回頭就能拿到更好的條件.
回到停在工地旁的'長安之星’上,周青峰對龔偉吩咐道:"你的聯絡銷售部得多加些人手.但不能把那些流里流氣,品行不端,吃里扒外的人招募進來."
聯絡銷售部的職工類似企業的業務,東跑西跑,很難控制.他們信息多,頭腦活,一旦利用信息差來牟利,危害特別大.
龔偉點點頭,"周總,你放心.聯絡部最近一直在招人,我常年跑部門辦事,明白什麼人能用,什麼人不能用.不過聯絡部缺移動電話,能不能特批給我們五部?"
"五部怎麼夠?我給你五十部."周青峰手里有些存貨,決定直接撥給龔偉了."你不能把自己當做個混混頭子似的,應該有大公司的氣度.
你看看你拎的包,太破爛了,好像個收電費的.還有你的穿著,太像個鄉下干部.我過段時間給公司管理層都配幾套好衣服.
你至少應該配車配秘書,若是跟國外聯系還要配翻譯.對了,說到翻譯,找幾個俄語翻譯.順帶跟政府和銀行那邊多多聯系,找一家有外貿經營權的國企."
龔偉出身低,氣度方面確實不如鄭教授和林婉.他個頭不高,身材又瘦,容易被人輕視.所以他更需要一整套的陪襯.衣服,車輛,秘書,乃至發型都很重要.
形象問題讓龔偉訕笑自嘲,但翻譯和外貿經營權卻讓他頗為驚訝,"總裁,我們要跟國外直接做生意了?俄語?蘇聯都要垮台了,能跟他們做什麼生意?"
"正是因為他們要垮台了,我才急啊."周青峰憂心的看向還在平整土地的施工現場,"我想把生意做大,想造福更多的人.可連個自己的辦公樓都沒有,這還怎麼搞?"
辦公樓的事急不來,龔偉只能多跑幾家單位,多聯絡些人.周青峰原本還要他多跑些事,但考慮到他已經太忙了,只能找別人來干.
開著車,周青峰趕到市里的菜市碼頭.這濕滑的地方依舊雜亂吵鬧,人頭湧動.自從水路的城鄉物流體系被打通,此地摩肩擦踵,比過去更擁擠.
周青峰把車停在菜市場外,隨著人流走到碼頭邊.一個穿花布襯衫的秀麗女子正熟稔的跟幾個菜販子在討價還價,扭頭看見男人靠近,鼻子瞬間一酸,眼眶發紅.
"你個殺千刀的,沒良心.人家天天在這里待著,你到現在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