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朱慕云的話,鄧湘濤很是震驚.1938年春夏之際,古星還沒淪陷,特務處即在古星機場附近,設立防空情報分台.當時,就是以雜貨店為掩護,專售香煙,花生,煤油,散酒等物給國軍空軍士兵.
店主是一對夫妻,他們並不參與情報搜集工作,只負責掩護伙計余春桃.余春桃是浙江紹興人,杭州電訊人員訓練班第九期學員.畢業時,訓練班從杭州搬到古昌,他協助搬運.
第十期就是在古昌縣辦的,之後,余春桃就被安排在古星工作.直到古星淪陷前,他被安排到機場雜貨店當伙計,負責搜集日軍戰機資料.
38年11月,古星淪陷,百姓多隨政府進入四川,而雜貨店並沒撤退,甚至都沒有關張.反而趁機進貨,繼續經營.當時,古星憲兵隊會同警察局,維持會,開始按戶檢查有無抗日分子潛伏.
當時的辦法比較單一,主要也是以搜查軍人為主.凡額前有帽痕,或者虎口有厚皮者,都會被認為是中國軍隊人員,一律拘訊.當時的國軍士兵,經常戴軍帽,或者托槍,當然會留下痕跡.
而店主夫妻本就是普通老百姓,而且他們經營雜貨店時日已久,身份經得起查驗.余春桃接受的主要是電訊技術,就算是軍事訓練,也以手槍為主,身上自然不會有這樣的痕跡.
土頭土臉,待人客氣,給人以老實之感的店主夫妻,加上沒有帽痕,虎口也無厚皮的余春桃,讓他們順利拿到了安居證.自那以後,基本上就再也沒人去雜貨店檢查過.
這家雜貨店的顧客,自此以後,也以日軍空軍士兵為主.日本兵常來沽酒,買煙,雜貨店的生意很是紅火.基本上,每天上午八時開始,因敵機執行作戰任務,雜貨店生意清淡.下午五時以後,營業轉旺,一直到晚上九點以後.
今年以為,日軍在正面戰場無法取得勝利,無法再越雷池一步,即改變策略,開始轟炸重慶.從古星機場起飛的飛機,有相當數量參與了空襲重慶.
為及時給重慶預警,雜貨店的情報非常關鍵.雖然在重慶周圍,也設了空襲觀察哨.可是從古星機場發出去的情報,能讓重慶更早一步有所准備.
每天早上六點以後,古星機場就開始忙碌起來.此時雜貨店生意清淡,正好給了余春桃監視敵機提供了便利.他的電台,就藏在天花板內,這是一台小型收發報機,如果是在普通人家里,可以藏進鍾表內.
當敵機升空後,他就開始記錄,以簡電報告重慶防空總台.每組簡電僅有九位數字,可以代表一份完整的防空情報.比如說336640745,第一數字代表機種,第二到三位,代表數量,第四位數字則代表飛行高度,第五位數字代表飛行方向,第六至九位數字,則代表升空時間.
他的這份簡電,大意就是:上午7時45分,敵轟炸機36架,六級高,向第四位方向飛去.因為全是數字簡報,發報順利時,甚至不用一分鍾就能結束.
因此,古星敵機每次起飛,重慶方面均能及時獲悉.以日軍轟炸機的航行速度,從古星到重慶七百公里,來回雙程需要三小時加一刻鍾.
所以重慶方面,有極為充裕的時間,發出防空警報,疏散民眾,使日軍的空襲損失降到最低程度.從今年春季以來,日軍對重慶的轟炸最為慘死.
因此,余春桃每天都要記錄日軍飛機的升空時間,警戒時間,飛行方向,飛行高度,盤旋路線,降落時間,無警戒真空時間,以及地勤作息時間等詳細資料.每天,他都必須向重慶總台彙報.
另外,白天雜貨店空閑的時候,余春桃還會去機場當小工,趁機刺探情報.比如說古星機場每日的停機數量,種類,位置,番號以及設備等資料.
這些情報,經過重慶方面的分析統計,可以研究出古星日軍的防空死角.一旦時機成熟,就能襲擊古星機場.因此,余春桃的位置非常重要.一旦他的身份暴露,只能另外選派情報員.
可以說,余春桃這名雜貨店的伙計,挽救了無數中國人的生命.這是一位功勳情報員,而像余春桃這樣的情報,還有很多.他們為了抗擊日寇,默默奉獻著自己的青春和熱血.
現在,鄧湘濤從朱慕云口中,聽到如此詳細的情報,自然非常吃驚.而朱慕云看到鄧湘濤驚訝的神情,馬上明白了一切.古星機場雜貨店,應該是軍統的一個情報站.
可隨後,朱慕云又很奇怪.記得剛加入軍統不久,就接到偵察機場的命令.當時,是借助地下黨,才完成了任務.如果軍統有這樣的情報站,還用得著那麼麻煩麼?
但朱慕云又在想,或許當時雜貨店的人不敢輕舉妄動,畢竟他們的任務是長期潛伏.日軍剛剛占領機場,對一切可疑人員都保持著高度警惕.當時的鄧湘濤,只是潛伏組的組長,也無法與這個情報站取得聯系.
"詳細說說雜貨店的事吧."鄧湘濤沉吟說,不管朱慕云的其他情報再重要,對他來說,雜貨店的情報是最優先的.
一旦雜貨店出現意外,將會給重慶的防空,帶來巨大困難.當然,他也可以安排,在其他地方監視.可是,再也沒有比雜貨店更適合的地方了.他們每天與日軍士兵接觸,從他們的言談中,也能聽到很多有用的情報.
"這就是孫明華告訴我的線索."朱慕云將下午,與孫明華的談話,原原本本的告訴了鄧湘濤.
朱慕云的記憶力非常好,孫明華說的每一個字,甚至他說話的證氣和動作,他都能模仿得惟妙惟肖.之所以這樣做,是想給鄧湘濤提供盡量多的信息,讓他能更好的判斷.
"當時軍統站電訊處的人,有不少是杭州電訊人員訓練班出來的."鄧湘濤歎息著說,余春桃躺在那樣一家簡陋的雜貨店,都能遇到熟人,只能說是天意.這也是不確定因素,完全沒辦法控制的因素.
"前天,孫明華就派人去機場調查,此刻,應該還沒有回來."朱慕云突然說,既然機場雜貨店真是軍統的情報站,目前最重要的,就是保護好余春桃的安全.
幸好,孫明華准備將這條線索,當成禮物送給朱慕云.就算一處的人,指認了余春桃,至少也能保全他們的安全.當然,暴露是避免不了的.就像電燈公司罷工的領導者,他們暴露之後,也只能撤離,再換個身份,繼續潛伏與敵交鋒.
"你等著,我馬上去聯系杜華山."鄧湘濤不等朱慕云再說話,馬上從地下室離開.
朱慕云彙報的內容,實在驚人.機場雜貨店一直以來,從來沒有出過問題.去機場的人不多,而且店主夫妻經營多年,為人老實誠懇,連日本人都從不懷疑.遇到一處的人,也算是運氣太差了.
可現在還有補救措施,據朱慕云介紹,一處孫明華前天派去機場的人,今天都還沒有回來.這讓鄧湘濤找到了機會.杜立華身為一處的副處長,對一處的人員,非常之熟悉.調查古星機場的人,他自然能聯系上.
同時,鄧湘濤讓鄧陽春准備人手,隨時支援杜華山.為了保護機場雜貨店,鄧湘濤不介意對一處的人開刀.但是,他對杜華山和鄧陽春都有同樣的要求,必須制造意外.要讓一處的人,死得一露痕跡.否則,就是欲蓋彌彰.
孫明華何等人?如果派去機場調查的人,被人在半路殺了,傻子都會懷疑,機場的雜貨店有問題吧?所以,那人只能死于意外,讓孫明華不會懷疑的意外.
全部安排好後,鄧湘濤才猛然想起,這個計劃沒跟朱慕云商量.剛才,他實在太急了.情報處在鐵道破壞隊有內線,一處又發現了機場的雜貨店.還有行動隊,憲兵隊,警察局,這些特務機構無是不刻在盯著軍統.一腳落空的話,會摔個粉身碎骨.
到地下室的時候,鄧湘濤發現朱慕云在用左手寫材料.朱慕云左手的字,越來越漂亮了.從剛開始的扭扭捏捏,到現在圓潤自然,要不是親眼看見,他絕對不敢相信.
"區座."朱慕云見到鄧湘濤,連忙站了起來.
他將這兩天,自己掌握的關于軍統方面的情報,全部寫了下來.畢竟他的車子停在家里,回去晚了,于心玉不生疑,其他人也會懷疑的.
"我已經讓杜華山去處理,同時讓鄧陽春配合.一處的人,絕對不能活著回來."鄧湘濤森然的說.
"如果他沒有發現雜貨店的秘密呢?或者說,他願意繼續為團體服務呢?"朱慕云突然問.
"這……"鄧湘濤啞口無言,並非沒有這個可能,事實上,這種可能性還很大.
"作為一名情報員,記住別人的長相,這可是基本功."朱慕云緩緩的說.其實,第一次的時候,一處的人,就應該斷定了,只是不知道什麼原因,沒有明確告訴孫明華.
"剛才你怎麼不提醒?"鄧湘濤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