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爾對市政府頒布的《外僑交易暫行取締辦法》,是很有意見的.他也向市政府抗議過,可是沒有效果.以前對他很恭敬的那些人,突然變得好像不認識一樣.
這讓穆爾特別生氣,他的尊嚴被摧殘,這比殺了他還難受.接到朱慕云的電話,要來拜訪後,他就准備,要向朱慕云表達自己強烈的不滿.
穆爾的怒吼,讓朱慕云很尷尬.他也知道,穆爾是極度瞧不起,自己這個替日本人做事的中國人.然而,他肩負的職責,讓他必須替日本人做事.
與穆爾的談話不歡而散,朱慕云轉而去找了張廣林.他們都是中國人,有共同的話題.張廣林之所以擔任電燈公司的總大班,不也是為了生活麼?
"張大班,穆爾馬上就要走了,你有什麼想法?"朱慕云問.
"如果只是換老板的話,對我應該沒什麼影響吧."張廣林說,他知道,已經有古星的一些商人,准備把電燈公司買下來.他對電燈公司的業務很熟悉,不管誰買下來,他都應該可以繼續現在的職位.
"那可不一定,你可不要以為,古星的商人真的可以買下電燈公司.如果市政府不批,他們買不了.就算市政府真的批了,日本人也不會答應."朱慕云緩緩的說,他在張廣林面前,可以保持著高壓.
"日本人也要插一腿?"張廣林詫異的說.
"你在電燈公司熟悉情況,將最近找過穆爾的那些人的名單給我吧."朱慕云突然說,這些名單,如果他用其他辦法,也是可以得到的.但是,他更希望張廣林把結果告訴自己.
"朱處長要對他們怎麼樣?"張廣林遲疑的說,朱慕云可是特務,他如果拿到了這些人的名字,會不會做不利于他們的事呢.
"很簡單,勸說他們不要出資購買電燈公司.因為,日本人已經下定決心要拿走電燈公司.他們如果購買了電燈公司,只會便宜了穆爾."朱慕云說,對他來說,穆爾和日本人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古星的商人,如果基于愛國之心,搶在日本人的前面,把電燈公司買下來.最終穆爾高興了,因為他可以拿到大筆錢離開,沒有任何損失.可日本人會很生氣,以松本要之助的性格,所有參與之人,都會被報複.
朱慕云的話,讓張廣林一下子沉默不語.在古星,任何人想要跟日本人斗,都不可能贏.就算那些抗日人員,也無法撼動日本人的統治.他們最多,也就是給古星人民一絲希望,還有人在抵抗,日本人早晚會被驅逐出去.
朱慕云離開電燈公司的時候,口袋里裝著一份名單,這是張廣林寫下的.朱慕云說得沒錯,古星的商人如果買下電燈公司,只是便宜了穆爾.惱羞成怒的松本要之助,得知古星商人的行為後,會干出什麼樣的事情?
張廣林不敢想象,把名單給朱慕云,至少可以把這單生意攪黃.穆爾如果要賣,可以把電燈公司賣給日本人嘛.至于自己,大不了去其他地方上班.他是留學回來的洋學生,在古星還愁找不到工作?
這份名單上的名字,朱慕云基本上全部認識.作為政保局經濟處的處長,古星的商人,沒有哪個能繞得過他.
離開電燈公司後,朱慕云步行回憲兵分隊,用電話向李邦藩彙報了最新進展後,才開車出去.他將名單向李邦藩詳細彙報了,現在要做的,是拜訪名單上的人.而第一個要拜訪的,是端木強.
對朱慕云的登門拜訪,端木真作沒有任何准備.原本他以為,朱慕云是找他,可是沒想到,朱慕云要找的是他父親端木強.
"慕云,你現在可是大忙人了,有時間一起吃頓飯."端木真作拉著朱慕云的手,親熱的說.
"沒問題,伯父在麼?"朱慕云問,他與日語專修學校的同學聯系的不多,就算是端木真作,最近也聯系得少.
隨著日商對古星經濟控制得越來越嚴,中國商人的生意越來越難做.所有的資源,全部被日本人控制.他們只能在夾縫里生存,所有人的生意,都是一天不如一天.
"你找他什麼事?"端木真作問,生意不好,脾氣當然也不好.
"談電燈公司的事."朱慕云說,對端木真作,他沒什麼好隱瞞的.
"是不是有什麼問題?"端木真作問,最近,他父親確實在忙此事.
"等會你就知道了."朱慕云笑了笑,沒再多說.
在後面的書房,朱慕云見到了端木強.畢竟朱慕云與端木真作是同學,之前他們也有過交往,沒有在客廳見面.書房不如客廳正式,但只有親密的人才能進來.端木強與朱慕云談話的時候,端木真作都不能待在旁邊的.
"端木伯父,日本人要拿下電燈公司,你們不要再做無用功了."朱慕云等端木真作走後,直奔主題.他知道,與端木強這樣的人講大道理,根本就沒有用.把事實擺在他面前,最後剩下的,就是選擇問題了.
"他們怎麼拿?如果比價格,我們不會輸給日本人."端木強不高興的說,朱慕云一見面,就讓自己放棄電燈公司,實在有些咄咄逼人.
"日本人沒想過買,說白了,他們准備搶.你們如果接手,所有的的投資都會打水漂."朱慕云提醒著說.
"搶?光天化日之下……"端木強還想說的時候,突然停嘴了.
光天化日之下又如何?日本人明搶的事情還少麼?
"華中水電株式會社對古星電燈公司勢在必得,穆爾都只能離開古星,你們想要跟日本人抗衡更加不行.我建議,由伯父出面,勸說其他人,不要與日本人作無謂之爭."朱慕云苦口婆心的說.
"如果我們一定要競爭,最終會怎麼樣?"端木強說.
"所有人都會冠以抗日分子的名號,再由市政府強行收回電燈公司的管理權.你們除了竹籃打水一場空外,甚至還會家破人亡."朱慕云緩緩的說.
"這些該死的日本人."端木強咬牙切齒的說,在自己的國土上,正常的商業競爭都做不到,一切都得由日本人來操控.這樣的日子,實在太憋屈了.
"伯父,這樣的話,你在家里說說就可以了."朱慕云提醒著說.
"你現在端著日本人的飯碗,雖然可以耀武揚威,但可得記住,自己也是中國人."端木強提醒著說.
"日本人的有些行為雖然可恨,但是,他們是來幫咱們的.要想實現東亞共榮,一時的陣痛是無法避免的.只有熬過了這段艱難的時期,以後的生活會越來越美好."朱慕云違心的說,就算是在私下,他也不能跟端木強說知心話.
不要說是端木強,哪怕就是面對董廣甯,朱慕云也不能表露心跡.在他從事地下工作之時起,就知道自己必然會承受別人的指責和漫罵.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盡量不沾老百姓的便宜.
朱慕云也知道,這也是自欺欺人.他坐在這個位置,怎麼可能不占老百姓的便宜呢?甚至,他還禍害過老百姓.古星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背後罵他是個十惡不赦的漢奸,早晚不得好死呢.
"這些話你也信?"端木強臉上露出不悅之情,自己想要勸朱慕云別走得太遠,沒想到朱慕云反過來給自己洗腦.
日本人宣傳的這一套,只能騙騙那些麻木不仁之人.端木強現在很後悔,當初應該離開古星的.在日軍占領古星之前,他可以隨時離開古星,去重慶也可以,去香港也行.但是,故土難離,最終他選擇留了下來.為此,還特意把端木真作送進日語專修學校.為的,就是多了解日本人.
但是,日本人占領古星後,做的很多事情令人發指.可此時,端木家再想離開古星,已經不可能了.
"為什麼不信呢,東北種地都不用牛耕地的,全部是機器操作.以後,我們這里也會實現的."朱慕云微笑著說.
"你走吧,以後我家你少來,盡量別來."端木強很不客氣的說.
"這是你們的名單,我希望伯父再去勸勸其他人.這件事,遲則半年,快則三月就會發生."朱慕云提醒著說,日本人還沒有與英美完全撕破臉皮,古星電燈公司還能存在一段時間.但是,穆爾必須離開古星.
如果這段時間,古星的商人不識好歹,接過穆爾手中的電燈公司,所有參與的人,都會被日本人盯上.
端木強接過名單,並沒有說什麼.上面的名字他基本都熟,也沒有偏差.以朱慕云的能力,想要搞到這些人的名字,也應該不難.朱慕云主動上門,或許是出于一片好意.但端木強總覺得,心里非常不舒服.一想到朱慕云的嘴臉,更是覺得惡心.
以至于端木真作送朱慕云走後,到書房來問:"父親,為何不留慕云吃飯?"時,被端木強罵得狗血噴頭.
"他是個漢奸,留在家里吃飯成何體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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