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三十八章 獨自

野草這個代號,從羅斌嘴里傳出後,政保局首先知道.憲兵隊作為政保局的指導機構,必定也是知道的.可是,憲兵隊竟然發現了關于野草的重要線索,朱慕云一下子警覺起來.

"我們一直懷疑,這個'野草’會在重要部門.你說會不會潛伏在憲兵隊?"朱慕云隨口說.雖然他經常讓大澤谷次郎提供重要情報,但是,並沒有向他吐露自己的身份.

朱慕云希望給大澤谷次郎一個假象,自己只是一個情報掮客,靠打聽點小道消息賺錢.至于大澤谷次郎心里怎麼想,他不在乎.看破不說破,是他們這行的基本原則.

"共產黨無孔不入,什麼地方都有可能."大澤谷次郎說,據說,日本也有共產黨.真不知道這些人是怎麼想的,難道真的為了所謂的理想,可以拋棄一切麼.

大澤谷次郎的理想只有一個,不要參加這場該死的戰爭,不要死在中國,要活著與家人團聚.希望能與家人開開心心住在一起,一輩子都幸福.

他當然知道朱慕云干的很多事情,都是違規的.但是,這種情況實在太普遍.只要能搞到錢,無所不用其極.當朱慕云每次給他錢的時候,他也很心安理得.況且,要不是朱慕云,他早就被處死了.

所有參與嘩變的人,最後都沒有好下場.然而,在日軍內部,依然還有這麼一股反戰的暗流.他們看不到戰爭結束的希望,更加不想死在異國他鄉.壓制得越厲害,反抗的力量就會越強大.

"共產黨沒什麼錢,生活也很清苦,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想的."朱慕云說.

"據說,共產黨都是用特殊材料制成的.你們政保局不是關了個古昌的地下黨麼,以前憲兵隊抓到的共產黨也是如此,骨頭很硬."大澤谷次郎說,正因為共產黨一不愛財,二不怕死,所以憲兵隊才害怕.

這種為了理想而奮斗不息的人,是他們最害怕的.大澤谷次郎對他們也很敬重,他希望朱慕云能把這個消息傳遞出去.可從朱慕云的表現來看,這個希望怕要落空了.

"特殊材料?不見得吧.受刑的時候,他們一樣也會喊痛."朱慕云說,突然,他想起了胡惠芹的那句:"媽媽啊,我痛."

當時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朱慕云心都在滴血.作為一名潛伏在敵人內部的地下工作者,朱慕云只能獨自舔著心里的傷口.無論是悲傷還是喜悅,都很短暫.

所有的一切,都只能留在記憶的長河里.活著的時候,永遠爛在肚子里,死了,帶進棺材里.

"痛苦喊出來,不代表就是屈服."大澤谷次郎意味深長的說.

"或許是吧,我反正是不能理解他們.既然憲兵隊有了重要線索,想必很快就能抓到野草了吧?到時候,我倒想親眼見識一下,這個隱藏在我們內部的野草,到底有什麼不同."朱慕云說.

"此事由本清大佐親自負責,田島拓真臨時調了過去給他當助手."大澤谷次郎說,其實,他也只是聽本清正雄這麼一說.具體什麼線索,根本就不知道.

就算參加憲兵隊會議的都是日本人,可有些要保密的事情,還是會保密的.不能因為大澤谷次郎是法租界憲兵分隊的特高班隊長,就對他不設防了.


"有田島拓真參與的事情,一般都不會有好結果."朱慕云說.

"或許吧,這件事很機密,除了相關人員,其他人都不能打聽的."大澤谷次郎說,他其實也想多打聽點消息,但本清正雄很注意保密,根本就打聽不到更多的消息.

朱慕云其實一直在考慮,自己難道露出什麼破綻了嗎?如果說有"公雞"的線索,他還能理解.可"野草"目前只與邊明澤直接聯絡,許值,董廣甯這些人都不知道野草的真正身份,憲兵隊從何而知呢.

中午,朱慕云原本是要去碼頭吃飯的,但他特意給于心玉打了個電話,請他吃法國大餐.今天是個特別的日子,幾天之後,國軍將能反攻宜昌,逼迫內山東英太郎以及一眾同僚自釘,這可是個天大的好消息.

雖然大澤谷次郎的消息,讓朱慕云感覺到了一線危險.可是,該做的事情,還是要做.與于心玉吃飯,也是工作內容之一.

只是,與于心玉吃飯,朱慕云不能表露心情,反而一臉的愁眉不展.朱慕云特意請于心玉吃飯,不是要在她面前敘說心情.而是要找到一種感覺,與同伴在一起的感覺.

至于心里的悲傷和喜悅,他只會留給自己.地下工作者,永遠都是孤獨的.哪怕就是像董廣甯,許值這些,與組織隨時保持著聯系的人.他們面對親朋好友的時候,也一樣是孤獨的.與朱慕云相比,唯一的好處是,他們隨時可以與組織的人訴說.

"既然喊我出來吃飯,怎麼還苦著臉,好像誰欠你的錢沒還似的."于心玉不高興的說,吃飯是件很高興的事,面對朱慕云的這張臉,再好的飯菜也沒了胃口.

"我們現在是吃一頓就賺一頓了.你沒聽說,今天國軍對宜昌發起了總攻,長沙的皇軍,也被國軍包圍,差點全軍覆沒.現在,已經退過汨羅江,昨天還退過了新牆河"朱慕云歎息著說.

長沙戰役之前,日軍就在新牆河一側.現在,戰役發動不過十余天,日軍不但沒有擊潰國軍,反而被國軍逼得退了回來了.幸好有新牆河,否則的話,日軍會被趕回古星.

"我還以為你爹媽死了呢,他們離古星這麼遠,你暫時還死不了."于心玉嗤之以鼻的說,現在的漢奸可不好當.一旦國軍打回來,像朱慕云這種人,肯定沒好下場.

如果可以,她希望到時親自槍斃朱慕云.這個漢奸特務,干了太多的壞事.可以說罄竹難書,不殺不足以平民憤.

"我爹媽早死了."朱慕云歎息著說,一轉眼,已經快三年啦.

現在,唯一的姐姐也見不著.剛開始,他還讓三公子的車馬行捎點東西.可每次朱梅都不收,東西原封不動的退了回來,他也就死了這條心.

"對不起."于心玉看到朱慕云臉上閃過一絲黯然,馬上說道.

"沒事,現在的世道能活著就很不錯了.我能活得這麼好,還能與你住在一起,實在太幸福了.以後,我會把你的父母,當成我的父母對待的."朱慕云說.


"剛正經了兩句,馬上沒正形了."于心玉啐了一句,臉上浮起了一朵紅暈.

從昨天晚上開始,朱慕云與鄧湘濤就不再直接見面.就算情況再緊急,兩人也只能通過死信箱.這份喜悅,朱慕云只能與于心玉分享.

當然,于心玉不知道朱慕云的身份,朱慕云的慶祝,注定只能是單方面的.

況且,單純的于心玉,也沒有看出朱慕云的喜悅.她只是察覺到朱慕云愁眉苦臉,這讓她反而暗暗痛快.

"菜來了,先吃吧."朱慕云笑著說,這個問題他與鄧湘濤不知道商討過多少次.每次都沒有結果,因為按照規定,不管他與于心玉是訂婚還是結婚,女方家長都要出面的.

而且,朱慕云是政保局的官員.如果于心玉與他走形式,都會接受政治調查.于心玉的背景,能經得住政保局的調查嗎?一旦有問題,不僅僅是于心玉出事,朱慕云也會跟著完蛋.

不要以為于心玉的家人在重慶,政保局的調查就做不成了.事實上,重慶潛伏著大批日本特務.那里的任何動靜,也會第一時間傳過來.

"今天怎麼這麼豐盛?"于心玉詫異的說,她已經收到鄧湘濤的消息,近段時間不再聯系.同時,做好撤離古星之准備.

也就是說,只要命令一來,于心玉馬上就得走,一分鍾也不能耽擱.此時的朱慕云,並不知道于心玉已經做好了走的准備,他還在想,什麼時候帶于心玉去轉轉.

自從認識于心玉,並且追求到手後,兩人在一起的活動並不多.到古星這麼長時間,好些名勝古跡都沒去看過呢.有些地方,再不去看,就要毀于炮火之下了.

"剛才不是說了麼,吃一頓賺一頓了."朱慕云突然"強裝歡笑"的說.

"我不信."于心玉嗔惱的看了朱慕云一眼,一臉的不相信.

"你要不信的話,過幾天看新聞就知道了."朱慕云說,這種事,就算日軍再隱瞞,也是瞞不住的.國軍和中共的電台,報紙,都會大肆宣揚.

關于憲兵隊的消息,朱慕云其實很關注.下午到了碼頭後,朱慕云坐在辦公室里,仔細的回想著自己這段時間的表現.憲兵隊獲得的重要線索,到底是關于哪方面的呢?

下午,朱慕云給邊明澤發了封電報,告訴家里,憲兵隊掌握了關于"野草"的重要線索.朱慕云相信,自己應該沒有露出破綻.如果真要是出現了漏洞,也跟自己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