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霜霜!"韓小寒頭腦一清,喃喃沉吟。我是誰?他神色呆滯,慢慢放開仇天的頭發,倒退兩步,垂首看著自己的雙手,自問道:我是誰?對了,我是韓小寒!可是……他左右環視,映如眼中的是一張張恐懼驚慌的面孔,目光所到之處,人們無不紛紛後退,象是躲避厲鬼一樣。剛剛發生了什麼?剛剛我又做了什麼?他恍惚記得一些,但又不是全部,腦袋一陣巨疼,他痛苦地皺起眉頭,仰天大聲厲喝道:"我都做了些什麼?"

他這一喊,周圍頓時人仰馬翻,亂成一團,有三人承受不住心中的恐懼,魂飛魄散,口吐白沫,暈到在地。

"大……大哥!"秦霜霜與丘子陵丘老爺子不知何時到了場中,難以置信地看著韓小寒。

一老一少身旁還有一群人,站在最前面是位三十歲左右,一席白衣,容貌美豔絕倫氣質高貴典雅的女郎,正是東龍王黃少娟,疑惑,震驚,恐懼,同時湧上心頭,表情陰晴變幻不定。

"大哥,你怎樣了?"秦霜霜不自覺地握緊丘子陵的手,顫巍巍問道。

"我……"我不知道!話堵在韓小寒嗓子里,說不出口。看到秦霜霜,他心中一陣暖洋,忍不住跨前一步。

剛動一下,周圍吸氣聲四起,原本已退出十數米的人群又往後連退十米開外,他們心里懼怕的要命,但卻沒有一個人逃走,不是不想,而是沒有人敢逃走。他們都不想因自己的輕舉妄動遭來韓小寒的致命一擊。

不能怪眾人膽小,韓小寒此時的樣子太過于嚇人。滿身是血,有別人的,也有自己的,衣服受到他流出血的腐蝕,爛成條狀,滿目瘡痍,再看他面門,紅彤彤一片,辨認不清本來面目,雙眼紅光未全部退靜,眼眸轉動,紅芒閃閃,煞氣自然流露。他這副模樣,別說仇天同他一干手下看得心寒,連羅開、陳海陳石、黃少娟等人也心中沒底,陣陣寒意從腳心直沖發絲。

秦霜霜膽子不大,見眼前這個陌生甚至恐怖的大哥向自己走來,心髒為之一縮,下意識的躲到丘子陵身後,探出小腦袋,眼神飄忽,驚慌懼怕地看著他。他無意間流露出的表情深深刺在韓小寒內心深出。霜霜在怕我!仿佛被重物撞到,韓小寒身形一震,失神退後兩步,轉目木然看向陳海陳石等人,和秦霜霜一樣,眾人在他注視下紛紛閃身,退讓,膽大如陳石,也差點踉蹌坐到地上,對他之恐懼,可見一般。

"呵呵……"韓小寒笑了,只不過心卻是苦的,涼的,心中潮起潮落,轉眼又恢複平靜,沒有一絲波瀾的平靜,萬念具恢,仰面發出一聲長嘯,身子騰空而起,向西方急射而去。"大哥!"秦霜霜再顧不了那麼許多,急沖沖追上前去,想拉住韓小寒,可是,二人速度相差懸殊,他跑到後者剛才站立的地方時,韓小寒早已沒了蹤影,消失在茫茫風沙中。"大哥……"秦霜霜還想繼續追,手臂被丘子陵抓住,老者柔聲道:"不要追了!"

"為什麼?"秦霜霜眼淚如斷線珍珠,哭叫道:"大哥為什麼不理我,他還在生我的氣嗎?"

丘子陵搖頭,若有所思,良久,歎道:"現在,應該讓他一個人單獨靜一靜,那可能會更好一些。"

"你們在害怕什麼?"羅開這時從樓上走下來,到了陳海陳石等人身後,面無表情,冷冷問道。

"廢話!"陳石心有余悸,怒道:"難道你剛才沒看到小寒的樣子嗎?他根本不是人!"


"那又怎樣?"羅開語氣不善道:"不管他是什麼,哪怕是從地獄里沖出來的魔鬼那又能怎樣?他有對你們不利嗎?他有做過一件令你們寒心的事嗎?你們只知道厚顏無恥地從他身上索取,可當小寒最需要你們的時候,你們又做了些什麼,躲起來,疏遠他?"羅開落寞苦笑,道:"如果,世界上真的有魔鬼,你們連魔鬼都不如!"說完,不再理會眾人,頂著強風,向韓小寒消失的方向一步步艱難走去。他不會武功,但他卻有一顆忠貞赤誠的心。

"你……"陳石被羅開罵得怒急攻心,指著他背影剛要大吼,被陳海攔住,後者哀歎,痛苦道:"或許小羅說得對,我們確實做錯了!""老大!你也這麼說?""至少小寒從來沒有傷害過我們,從始至終。難道不是嗎?"陳海狠狠捶下自己的額頭。

韓小寒現在只想離開,離開他所認識的所有人,找到一處任何人也看不到的角落。

他拼命的跑,將速度發揮到極點,周圍景物在他眼前一閃而過,小小的龍城哪里困得住他,轉瞬,將龍城遠遠拋到腦後。

夕陽西落,斷腸人在天涯。天邊升起火云,風暴漸漸遠去,韓小寒蹬上一座沙丘,回頭觀望,龍城在沙海中是那麼美麗,陽光傾灑其中,金燦燦的,好似少女披上一層金紗,夢幻飄渺得讓人不忍它視。他垂下頭,看著自己粘滿血腥的雙手,心如死灰。世界上任何東西都有一個定位,可是,自己呢?是人?是魔?是妖?是獸?連他自己也搞不清楚。

"我究竟是什麼?"韓小寒捫心自問,難道,真象鬼哭所說,我是血族的轉承?"哈哈,哈哈……"他仰天狂笑,指天怒吼道:"你為什麼生我?為什麼要我降臨在這個世界?只是讓我帶給人們恐懼,帶給這個世界災難嗎?"沒有人回答他,老天不會說話,鬼哭神號也聰明的選擇沉默。在空曠的沙漠中,韓小寒瘋狂地大吼大叫,心口好象壓了一塊無法動搖的巨石,悶氣在胸中凝聚,無處發泄。他狂吼一聲,氣運雙臂,霎時間,一紅一白兩團光霧自他手臂源源不斷生出,霧氣凝而不散,時間不長,將他兩條胳膊完全籠罩,同時延伸出指尖一尺半長,其中流光異彩,寒芒四射。他一楞,驚奇地抬起自己的手臂,仔細查看一番,然後隨意向地面一揮,‘嘶‘,劍氣縱橫,沙中多出一條尺深的鴻溝。

"啊!"韓小寒驚呆,使用武器發出劍氣,在江湖並不稀奇,可單憑一雙肉掌將劍氣逼出,聞所未聞,但事情就發生在自己身上,不由他不相信。試探著向三米外的地面雙手齊揮,‘嘶嘶‘兩聲,沙礫被勁氣劃開,地面瞬間又增添兩條筆直的裂跡。是鬼哭和神號!韓小寒端相雙掌,很快猜測到根源,他苦然而笑,若是以前,他定會興奮得手舞足蹈,忘乎所以,可是現在,他只知道,自己又多出兩件不知會殺傷多少生靈的鋒利凶器。長歎一聲,他疲憊的坐下身,散去灌入雙臂的真氣,紅白兩團光霧隨之消失。鬼哭神號被他所控,無意間也讓他郁悶壓抑的心情舒緩了一些。舉目望向夕陽,目光一偏,發出一聲輕咦。

在沙丘另一側下方,竟然有四座帳篷。此處距離龍城並不遠,但有沙丘阻隔,即使站在城牆上也無法看到它們的存在。

是誰會在這里搭建帳篷呢?人是充滿好奇心的動物,韓小寒也不例外。他挺身而起,面帶疑惑,向四座帳篷緩緩走去。

當他走下沙丘,快要接近時,其中一座離他最近的帳篷內發出一聲生硬地喝問:"什麼人?"

呀!好尖的耳朵!韓小寒並無惡意,所以沒有提氣行走,但在夜風陣陣的沙漠中聽到自己的腳步聲,此人的功夫絕非等閑。"在下只是路過而已,朋友,請不要誤會!"

"恩?"他話音剛落,‘唰唰唰‘,從帳篷里竄出三人,三個身材相差無幾,從頭到腳具被黑斗篷罩住的黑衣人。

"韓小寒!""血狼團!"四人打個照面,同是一楞,接著異口同聲道。

"你,怎麼找來了?"正中那位黑衣人疑聲問道。說著話,上一眼,下一眼,眼光猛在韓小寒身上打轉。


韓小寒苦笑,道:"如果我說我是無意中發現此地,好奇過來看個究竟,我想你們一定不會相信。"

"我相信!"三人毫未猶豫,同聲說道。

他們如此說,反讓韓小寒覺得不好意思,他環視左右,訕笑道:"你們住在這里?難怪在龍城,除了早晨喝水的時候,平常根本看不到你們。"

"我們習慣,遠離人群的生活。"中間那黑衣人幽幽說道。"你是客,請進!"說著,他一側身,讓出帳篷的門簾。

沒有更多的客套話,韓小寒卻在他眼中看到誠意。他也不再客氣,挑開帳簾,彎身走了進去。

剛進來,濃重的藥味撲鼻,定睛一看,帳篷里還有十號,其中六人上身赤膊,捆綁層層繃帶,另外四人正查看他們身上的傷勢。這六人是被自己所傷的六人。韓小寒有些尷尬,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還好,那四人看到他後先是一楞,並未多說話,頷首點頭,馬上又將精力放在傷者身上。

"不用過意不去,如果他們不受傷,死的就是你!"三個黑衣人跟著進入帳中,席地而坐,正色說道。

"他們的傷很重!"自己用了多少力道,韓小寒自然再清楚不過。

"是很重,但要不了命,說來,還是你救了他們。"中間那黑衣人輕笑道。

"只是舉手之勞!"韓小寒輕描淡寫道。很奇怪,剛剛與他們拼殺得天昏地暗,現在,雙方又象老朋友一樣平靜談話,韓小寒在他們身上感受不到一絲敵意。在他們面前,他無須任何掩飾,因為他們是血狼,與他還要殘忍許多的一群人,那種無拘無束、暢所欲言的感覺讓他無比舒暢。至少,他們坦蕩幽深的眼神要比秦霜霜、陳海陳石等人的恐懼和疏離讓他舒服得多。

"你殺了很多人!"黑衣人看著他身上的血跡,似問非問地說道。

"本來不想,可是,我控制不了我身體里的野獸!"韓小寒苦道。

"身體里的野獸?"黑衣人不懂他的意思,目光泛起疑惑。韓小寒道:"如果我說我不是人,你相信嗎?"黑衣人狐疑地看著他好一會,道:"你說的話,我信!""哦?為什麼?"韓小寒輕笑,低身坐到他對面。"你似乎沒有,欺騙我的理由。""那你不害怕嗎?""我是狼,最殘忍的血狼。本來,我們的命就是你給的,難道,我還怕你要回去嗎?!""哈哈!"韓小寒仰面而笑,笑得眼淚快流出來,深深吸氣,男人只流血,不流淚。黑衣人簡單一句話,卻讓韓小寒破碎的心慢慢愈合。難以想象,當他覺得全世界的人都離自己遠去的時候,被他視為最大勁敵的血狼團竟然站在自己這一頭。

這時候,他覺得自己不再是孤單的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