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游蕩 第十一章 生命不息,挖礦不止





"哦,你是替埃爾德來取他的血液分析儀的."盡管我一句話也沒有說,但這個古怪的煉金術士埃奇威爾仍然一眼就看出了我的目的.我不知道他是怎麼做到的,或許這就和我頭腦中的那些莫名其妙的知識一樣,是一種天生的本能吧.

"我沒辦法現在就把它交給你,那上面還有一個小零件沒有完成.我需要一些特別的原料,如果你能幫我把它們搞到手,我很快就可以把東西交給你.你得去城西廢棄的礦洞中找一種叫做石英岩玉的的礦物,那是一些白色閃亮的岩石,你不會把它們搞錯的.你可以用這把鎬頭把它們挖掘出來,把這個袋子裝滿,別忘了帶上火把.不過,你最好小心一點,那里現在似乎正被一群大蝙蝠盤踞著."

雖然在口中征詢著我的意見,但他並沒有給我表示反對的機會.話音剛落,他就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取出一把鎬頭,一只大口袋和一支火把,放到我的手里,然後就立刻把我拋在一邊,轉過身去繼續他那瘋狂而又危險的煉金試驗了.

拿著工具,我尷尬地站在一旁,不知該怎麼做才好.按照禮節(雖然我並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知道這種禮節的),我似乎應該向這間房子的主人道別後再離開的比較好.但看著他專心忙碌的樣子,我又害怕自己會唐突地打擾他的研究.

局促地站了半晌,我才下定決心向他道別,這時候,我忽然嗅到空氣中突然生出了一種焦苦的味道,在戰斗中鍛煉出來的本能讓我感受到了危險的氣息.猛然間,一團熾熱的紅色在我的面前綻放出刺目的顏色,一道澎湃的熱浪隨之而來,瞬間灼過我的面頰.于此同時,巨大的爆破聲驟然響起,猶如驚雷在我耳畔炸響亮.在這短暫的片刻間,我只來得及俯身抱頭趴在地上,感受到各種碎片擦著我的頭皮驚險地掠過.

當一切回複平靜,我才有勇氣試探著抬起頭打量一下四周.房間里並沒有太大的變化——因為一切原本就已經變得混亂的不能再混亂了,這次爆炸帶來的混亂完全可以忽略不計.試驗台鐵架子上翻騰的黑煙依舊,煉金術士埃奇威爾炸裂的衣衫和燎黑的面膛也一切如舊.

"別擔心……"他再次嘿嘿一笑,露出兩排白牙.不過他的笑容怎麼看也無法讓人放心——一無論是偏執的瘋子還是腦殼被炸壞了的智障,笑起來似乎都應該是這副尊容.

"……這只是一個小小的意外."他面不改色地繼續說道,仿佛這一切理所當然.

立刻,我把所有的社交禮節統統拋到了腦後,用最快的速度連滾帶爬地沖出了埃奇威爾的家.我發誓,這時候就算是一條巨龍也別想把我重新拉回到這個房間中.向他告別?別開玩笑了,這鬼地方我一秒鍾也不想呆——好吧,我承認,是不敢呆——我並不是那麼地畏懼死亡,但是讓我在一個神經錯亂的瘋子引起的爆炸中被一只裂了口的破碗莫名其妙地砸破腦袋白白送命,這種不名譽的愚蠢死法是我絕對無法接受的.

按照埃奇威爾的指示,我走出卡普納維亞城的西側的城門.天已經全都黑了,無論是城里還是城外的人都少了很多,只有偶爾的幾個涉空者在我的視野中閃過,也是目光呆滯,行色匆匆.


人少了,在城外游蕩的野獸自然多了起來,不過現在,在城門口徘徊的這些一,二級的鳥獸已經無法再對我構成任何威脅了.實際上,即便我在很近的距離上從它們身邊走過,它們也不會再像以前一樣對我窮追不舍——我想這是因為我的靈魂強度遠高于它們的原因.即便如此,我在行走時還是注意和他們保持著相當的距離——尤其是城牆根附近那些成群結隊的母雞們.

按照魔法地圖上的標注,我延著一條小路走到盡頭,沿途輕松除掉了幾只對對手的實力缺乏基本判斷能力的野狗,終于發現了一個破敗的礦洞口.

這明顯是一個廢棄的礦洞,洞口用木料搭成的房簷已經被嚴重地蛀食,上面還結滿了大片的蜘蛛網,但還很結實.礦洞里面的甬道也用粗大的木材牢牢地支撐住,甬道的地面鋪著兩條長長的鐵軌,一端伸出洞口,另一端則指向黑不可辨的礦洞深處——這個實用的設計是矮人族的傑作,這些天生熱愛制造的種族用這種方法能夠迅速快捷地把礦石運出地面.

幾只巨大的蝙蝠在洞口徘徊,它們飛得並不高,就連巨大的耳朵和丑陋的利齒都清晰可辨.它們的力量與它們凶狠的長相並不相稱,這種名叫"大蝙蝠"的生物只有三級,並不難對付.我不想惹來一大群蝙蝠的圍毆,貼著一側山壁向礦洞口走去.一路上只有三只蝙蝠發現了我,我沒費多大力氣就干掉了它們.

走進礦洞,我點亮了火把.火把並不是很亮,只能照亮我前後不到二十步的距離.晃動的火光蕩漾在四周的石壁上,讓我感受到一種別樣的壓迫感.沒走出幾步,一團閃著晶瑩光澤的白色固體出現在我的視野中,我知道,這就是我要找的石英岩玉了.我把火把插在一旁,取出口袋和鎬頭,很快把它挖了出來.這種礦石比我想像得要堅硬,幾次震得我雙手發麻.我把它丟到口袋中,又把口袋放進我的魔法背囊里,拾起火把,繼續向前.

這個礦洞很深,越往里走遇到的蝙蝠數量就越多,也越厲害.我往里走了挺久,礦石越挖越多,遇到的對手也已經變成了兩只並排出現的五級"吸血蝙蝠".這種毛色發紅的巨大蝙蝠天生帶有一個吸血的技能,在撕咬時能夠把我的部分生命力吸收成自己的生命力.這已經是我能夠對付的極限了,如果不是牛百萬臨走時送給了我不少生命藥劑,我恐怕根本支持不到這里.

還差最後一塊礦石就能把口袋填滿,我決定再往前走一點,挖足了礦石就退出去.很快,我就在甬道便發現了一塊晶瑩發亮的石英岩玉.我興沖沖地走過去,掏出鎬頭立刻把它挖到手,完成了我此行的目的.就在這時候,我聽見從礦洞內側不遠處傳來了一陣"砰砰"的輕響.

我循聲走過去,發現就在前邊不遠的一個拐彎處,一個五短身材,結實強壯,把長長的紅色胡須編成小辮子的家伙正揮舞著一把大鐵鎬,用力地在牆上刨著.那柄鐵鎬很大,幾乎比我手中這一把大出兩倍有余,而與之相對應的是,它的使用者身材十分矮小,恐怕頭頂還不到我胸口的位置.矮小的身材與巨大的鎬頭之間構成了一種極不協調的滑稽感,讓人不由得擔心這個人會因為用力過猛而被自己的工具甩飛出去.

無論是身材還相貌的特征,都證明我眼前的這個人是一個血統純正的高地矮人.坎普納維亞東北方的金石堡就是一個矮人的城市,兩地之間之有不到三天的距離,所以在坎普納維亞附近並不難找到矮人族的行蹤.

人類在黑暗狹窄的空間中會更多地感受到孤獨,尤其當四周還滿是致命的吸血野獸的時候.所以,在這里看見一個有著相同目標的同行者讓我倍感親切.

"你好."我高興地向他走過去,友好地沖他打了聲招呼,"我沒想到這里還會有人在."

"挖礦好才是真的好……"他目不斜視,手中的工作絲毫沒有停頓,言辭間絲毫也沒有掩飾對自己工作的熱愛和執著.


"哦,是嗎?那你的收獲怎麼樣啊?這應該是個廢棄的礦洞,難道還有什麼好東西留下來了嗎?"我好奇地問道.

我話音剛落,這個矮人礦工突然用粗大的嗓門無比自豪地大聲高唱起來:"咱們礦工有力量,嘿,咱們礦工有力量……"

看得出,這個家伙對自己目前的工作很滿意,並且非常為之驕傲.不過他那過于熱烈的表達方式實在讓我有些吃不消.

"你在這里多久了?我是說,你看起來在這里呆了很長時間……"我遲疑地問道.

"挖礦還是毀滅,這是個值得考慮的問題……"他的語氣忽然變得激憤而滄桑,說出的話語沉重深遠,發人深省.或許只有一個詞能夠形容他話語中深邃的特質,那就是——答非所問!

"嗨,你還好嗎?你沒事吧?"對他的反應,我實在是有些擔心.他看上去並不像是神智錯亂的樣子,可他的每一句回答都和我完全搭不上話茬.

"我撲在礦石上,就好像饑餓的人撲在面包上!"他對我的問題置之不理.

"你沒有聽清楚我說的話嗎?"我快要被這個偏執的礦工逼瘋了.原本我以為找到了一個志同道合的伙伴,沒想到他只是純然地胡言亂語.

"我要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無限的挖礦中去!"他依然信誓旦旦地堅決回答道.

……

就這樣,我和他進行了一場詭異而又令人費解的交流.自始至終,這個相貌粗魯的矮人都在用像詩一般的語言和我對話,他說的每一句話都是那麼的意味深長,而又如此的詞不達意.最神奇的是,無論他說什麼,都在對"挖礦"這項事業和"礦工"這個職業進行著毫無保留的謳歌和贊美.在他的口中,"挖礦"簡直就是世界上最崇高最偉大的職業,挖礦的生活套滿了榮譽的光環,輝煌壯美,而身為一個礦工,用他的話來說,那就是"一個高尚的人,一個純粹的人,一個有道德的人,一個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一個有益于人民的人".


如果此時旁邊有人在觀看我們的對話,他會看到這樣一個有趣的場景:一個身穿鎧甲的人類戰士滿臉困惑,一頭霧水,不停地進行著無謂的追問;而在他身前,一個衣著破敗的矮人礦工絲毫不為所動,一邊專心致志地刨著石頭,一邊慢條斯理地回答著.這兩個人之間似乎是存在著某種交流的,可起碼我一點也不知道他究竟想要說些什麼.

我不知道這個狀況是如何產生的.或許這個滿腦袋礦石的家伙根本就不理解我在說些什麼,又或許是因為我的頭腦不夠敏捷,根本無法跟上他飛快跳躍的思維.

換句話說,我覺得眼前這個奇怪的矮人礦工如果不是個白癡,那恐怕就會是個偉大的哲人——事實上,很多時候這兩者之間並不存在很大的差別,他們的區別只在于你看待他們的眼光不同.

在我們對話的過程中,曾經有幾只吸血蝙蝠向我們飛近.我曾戒備地看著它們,但每當它們正好飛到警戒距離邊緣的時候,總會突然轉身,向相反的方向逐漸遠去.如此幾次之後我終于確認:我們身處的地方正好是蝙蝠們游弋的一片盲點,在這里根本不會受到這些飛行野獸的侵擾.

終于,我放棄了這場徒勞無益的對話.我不再指望能從這個矮人礦工的口中得到多少有價值的言論了.他給我一種很怪異的感覺,我總覺得他不像是個追尋自由的涉空者,而更像是和我從前一樣沉默訥言的原生者.只有當我對他先說一句話的時候,他才會做出答複.而和普通原生者不同的是,他和人說話時花樣百出,卻又完全不知所云.

臨走時,我習慣性地向他告別,他對我義正詞嚴地高呼:"挖礦,代表了先進生產力發展要求,代表先進文化前進方向,代表最廣大玩家的根本利益!"

我立刻頭大如斗,忙不迭地向礦洞外走去,只留下他賣力揮鎬的身影.照他這樣拼命的干法,就算他把整個宏偉的烏齊格山脈挖穿,與遙遠的西方大路打通一條通道,我也不會覺得太過驚奇.

哦,對了,這家伙有一個很奇怪的名字,叫做"掛機挖礦練小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