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BUG 第一百一十八章:永遠的等待




賓克男爵死後,這座碎石要塞中再沒有更多值得我們一行人留戀的東西.我們快步向著要塞的出口走去,沒多久,那扇破敗的大門已經遙遙在望,門內那流淌著異彩的魔法漩渦結成了一個強大而又神奇的屏障,將門內和門外分隔成了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眼見就要離去,我對只能禁足于要塞之中的老卡爾森抱著一絲難言的歉意.我馬上就要"出去"了,而對于我來說這個簡簡單單的"出去",對于他來說卻是一個永遠無法想象的奢望.其實我並沒有什麼應當道歉的地方,眾神那承載著命運籌碼的天平畢竟還是公允的,我得到了遠比他寬泛的自由,而他也得到了我無法理解的力量.

可我還是感到了一些歉疚.畢竟,現在是我主動地離開了這個剛剛結識的朋友,將這個自由的靈魂孤獨地遺留在這個禁錮的空間之中,

"老頭兒,我……要走了……"我低聲對他說道.

"我們還會再見面麼?"老巨魔的聲音聽起來一如既往的平靜,可我還是能聽出他語氣種隱藏著的那一絲不易察覺的期盼.

"短時間內恐怕是不行了……"我考慮了片刻才回答道,"……到這兒來的路上很不太平,如果我要一個人來的話,至少也要五十六,七級才成.這起碼需要兩,三個月時間."

"好在不算太久……"卡爾森的心境遠比我想象的要開朗得多,"……我已經一個人在這兒呆了快一年了,倒也不在乎再多等上這幾個月."

"我會一定會盡快的!"我保證道.

"到時候你別把我這個藍皮老頭子給忘了才好……"卡爾森笑道,"……不過說真的,你這個人真的挺奇怪,給我的感覺倒是更像是個涉空者.如果我不是具有看透世界本源地力量,恐怕根本就看不透你的來曆.其實我一度專心鑽研.試圖從本源世界里尋找到真正描述一個靈魂的字段,而偏偏靈魂這種東西似乎又不是用簡單的0和1能夠描述得出來地.我只是單純地那麼覺得:你好像擁有一個真正完整的靈魂,而我的卻是殘缺的---這大概也是我無法走出要塞的主要原因……"

"……我有一種預感,小子.你以後恐怕會變成一個不得了地家伙……所以,你可千萬別在那之前就窩囊地死掉了啊……"

"你就扯淡吧!"回頭最後看了一眼碎石要塞的破瓦殘垣,對于他玄而又玄地感歎,我並沒有太多的同感,只是用力朝地上啐了一口唾沫.然後昂首走出了城堡大門……途返回.一路上.那些被毒素腐蝕了靈魂的腐朽者和野獸們仍然盤踞在四周,狂暴地向我們發起一輪輪的襲擊,可對于我們來說,對付他們已經再也不必像來時那般費力了.很快.我們再一次來到了那座本屬于年輕地賓克男爵的莊園.

莊園中的居民們還在手持著簡陋地武器,和自荒野間彙聚而來的腐朽者們勇敢地戰斗著.和我們來的時候一樣,這里的戰斗始終保持在一個穩定的平衡狀態之中:那些沒有靈魂的腐爛喪尸每倒下去一個.不知從哪兒就會跑來另一個加入到戰斗中去;而勒茉爾小姐則總能適時地釋放出恢複生命的神術,讓每一個居民都不會在這場保衛戰中死去.

這場毀滅與捍衛的局部沖突似乎自我們走後就一直沒有停歇過,並且我很懷疑,當我們離開後,它還會這樣持續下去,直到下一撥像我們這樣地人出現.


一切都像諸神注定了地那樣,我們又一次消滅了那群腐爛的入侵者,又一次被居民們像待宰地羔羊一樣熱情地迎入了莊園中.並且又一次用被洗劫了般的價格修複了我們破損的裝備.

我的朋友們並沒有忘記故去的男爵的囑托.他們將男爵的死訊告訴了他的妹妹,為此.他們每個人都得到了一千兩百多點的靈魂之力和三枚金幣的酬勞.我遠遠地看著這一切發生,並沒有像他們一樣去做同樣的事.我和我的那些涉空者朋友們不一樣,不會用那樣言簡意賅的語彙來傳達這個殘忍的消息,更不知該如何面對這個剛剛失去了最後一個親人的可憐少女.

按照這世上的法則,每當有一個人從碎石要塞回到這里,都會再一次地帶來男爵的死訊,讓這個少女再一次遭受這巨大的苦痛.我不知這個柔弱的女孩如何才能挺過這無數次心靈的重創,但本著我內心最微小的善良,我想,這樣的悲傷,哪怕只能少發生一次,也是好的.

既然無法扭轉眾神既定的命運,那麼至少,讓我來減少一次失去親人的悲傷吧----我這樣希望著.

而且,在我的心中,始終存著這樣一分不切實際的幻想:在這個世界上,只有當你獲取酬勞的時候,才算是真正完成了一項工作,對于你來說,這件事情不可更改不可重複地永遠結束了.

而在此之前,它都不算終結,甚至于,你可以認為它並沒有開始,或是……

……並不存在?

倘我真的將男爵的死訊告訴了勒茉爾小姐,一切就都被永遠地決定了,再也無可更替.而倘若我不說,她不聽,這條已經被眾神裁定了的信息被永遠地中斷在我和她之間,或許……我知道這聽起來很傻,可我真的隱隱有這樣的感覺……或許,這件事情就被淹沒了,掩蓋了,成為無數信息洪流中的一個斷層,從此消失不見,不複存在.賓克男爵的生死仍未被判定,勒茉爾小姐的等待還擁有希望----至少在我和她之間,至少對于我和她兩個人而言,或許就是如此.

一切.會是這樣嗎?

在這個由兩個簡單數碼堆積而成的世界上,我的這種想法究竟是否真的觸摸到了這世界隱秘地法則?

又或者,不過是一個膽小鬼怯懦的逃避而已呢?

終究,我沒有完成這個任務.而是把它留在了我的任務紀錄中.直到很久很久以後,它仍然是我未盡的人生旅途中所留下地唯一失敗的一頁.

當我們只離開了不到半分鍾的路程,再回頭看時,那座小小的莊園已經再一次被蜂擁而至的行僵所包圍.勒茉爾小姐神聖魔法地輝澤在傍晚靜謐的空氣中不時地閃爍著,猶如一朵白玉蘭綻放在逐漸被黑暗侵蝕地角落.在這個被腐蝕了的絕望之地,播撒著一種名為"希望"的種子.

在那里.一個妹妹在等待著他遠征的哥哥歸來,她還將長久但永遠不會絕望地等待下去.在這個故事里,沒有死亡,也沒有悲傷.有地只是無盡的希望和期盼.這是一個幸福的故事.


至少,對我,是這樣地……

再次回到碎石前哨站.我的涉空者朋友們都已經疲憊不堪----在我的印象中,這確實是和他們一同持續冒險旅途最久的一次.事實上,在還沒有走出沼澤地帶的時候,他們一個個就都已經昏昏沉沉搖搖欲墜了,和他們無精打采的樣子想必,就連半路上那些尸變的腐朽者都可以稱得上是"生機勃勃"了----事實上,我確實曾一度懷疑他們是不是真的中了劇烈地尸毒,正朝著行尸走肉地方向悄然演變.並且做好了隨時將他們四個亂刃分尸再逃之夭夭的准備.

謝天謝地.這慘烈地一幕終究沒有發生在我們身上----他們真的只是疲勞過度而已.最終,在團結友愛的相互扶助之下.在拯救了世界的榮譽支持之下,在冒險者英勇無畏的信念引導之下----當然,或許更為主要的是,在對冒險酬勞的貪婪欲望驅動之下----他們終于還是回到了碎石前哨站,困頓疲乏地從古鐵雷斯少校手中領取到了這一次委托冒險的報酬,才心滿意足地"下線"離開了.

晚間的山野安靜而深沉,營寨中的篝火動蕩地噴吐著,將四周的影子驚悸地甩來甩去.前哨站中一片寂靜,人類和半獸人的士兵們在兩人多高的木牆周圍巡視著,除了我之外,此間已經再沒有一個外來的遠行者.

坐在篝火旁,我無聊地翻看著我的魔法日記本.除了給勒茉爾小姐送信的任務之外,這里還記錄了另外六七個任務,這里面有的任務是因為我的級別不夠,難以完成,有的則需要與一隊同伴結隊冒險才能繼續,唯一沒有什麼條件限制的,就只有在碎石要塞中偶然領取到的煉金術師專屬任務:"融合器的安裝".

可是,和其他任務的介紹不同,這個開放性的任務介紹來的實在是太過簡略,讓人完全不得要領:找齊四件"融合器的零件",將它們組裝在一起,探索它的奧秘,你將在尋求知識的道路上更進一步.去哪里?找誰?如何完成按照?它又有什麼作用?任務介紹里只字未提……沒有任何線索.

困惑中,我將已經收集到手的那三個零件取出背囊,希望能從中發現什麼.那是一個內外一體的封閉容器,一個雙螺旋管和一個奇形怪狀的金屬支架,架子的造型很古怪,也很堅固,應該是用來固定某個沉重並且有可能會劇烈震動的東西.以我僅有的一點兒煉金學常識來推斷,適合這種支架大小的儀器不太可能發生強烈的震蕩,唯一的可能性是它是一個會高速旋轉的螺旋狀儀器……

不知怎麼的,我的腦海中忽然蹦出了一個物體的形象.那是一個帶著蓋子的,大約有一個手磨大小的東西,它的一側有一個艙門,能夠放進大約兩指寬的固體,開動後它會發出輕微的藍色光芒,並且產生一些聲響,聽起來就像是里面有一個盒子在高速旋轉.

我甚至能夠想起來是在什麼地方看見這個東西的:就是在這兒,在這個前哨站里.當我們找到一顆變異僵尸的心髒後,我們找到了前哨站的藥劑師瓦格納先生.在他幫我們分析了這顆心髒的構成時,用的就是這樣一件形狀古怪地儀器.回想起來.那件儀器上好像確實還留有一些固定的螺口和連接管道的接口,好像並非是一件完成品的樣子,只是那時候我沒有留意而已.

我忽然覺得應該去盡快拜訪一下瓦格納先生,直覺告訴我.這樣做會給我帶來意想不到地收獲.

天已經晚了,可瓦格納先生帳篷里的燈燭並沒有熄滅.醉心于鑽研的戰地藥劑師此時正佝僂在試驗台旁,將各種不同的藥劑小心翼翼地傾倒在面前的水晶燒杯中,面前不時騰起一片泡泡或是一陣青煙.通亮地***把他的身影映射在帳篷上,將他原本就干枯瘦弱地身形拉長得更為嶙峋.纖細的手指被燈光拉伸成了枯枝的形狀,在帳篷上紛亂地舞動.讓人從心底生出一股悚然的知覺來.

我輕輕掀開了門簾,剛要開口招呼,忽然,隨著"嘭"地一聲輕響.一捧慘綠色的霧氣在瓦格納先生的面前散發開來."哈哈哈哈哈……"一陣低沉暗啞地輕笑從藥劑師的口中飄了出來,猶如一把尖銳的錐子刺入了我的耳膜,讓我全身都感到一陣不自在的刺癢.他伸出右手.輕輕拿起了一小瓶青灰色的粘稠藥劑,脊背依舊佝僂著側過身來,腦袋輕輕向後轉過半圈,用那雙已經布滿了血絲的灰色雙眸看了我一眼.

"……你來的正好,年輕人……"他眯起眼睛笑著說道,那笑容中隱藏著地狂熱神態令我感到些許不安,"……你見證了一個偉大地時刻,我的實驗剛剛取得了成功.完美地生命創造于我的手中.從這一刻起,曆史將被改寫.卑微的人類從此正式涉足于眾神的領域.從今天開始,法爾維大陸上的一切生命都將掌握永恒的力量,末世帝國終將不堪一擊.救世主誕生!救世主誕生于今晚……"


瓦格納高高舉起了手中的藥水,雙眼驕傲地盯著它,眼底似乎正有著一層東西在狂烈地燃燒著,那股病態的狂熱仿佛要將他自己先焚成灰燼一樣.

他手中的東西令我大驚失色,那邪惡的色澤和光輝曾一度成為我噩夢般的回憶---在碎石要塞的指揮塔頂,在墮落魔女黑爵士阿瑟•登戈特的手中----那是亡靈毒素完成品的原液,我和我的朋友們曆盡數番生死才將它毀掉,連殘液都被傾倒得渣都沒剩下一滴,可沒想到的是,在我剛剛回到自己人的前哨站不過四個小時的時間,這個足以毀掉整個大陸的危險品居然就出現在了一個"自己人"的手中.

"這……這是……"

"沒錯……"瓦格納看著我,點頭說道,"……這是從你們給我的那枚被感染的心髒中提取出的毒素.啊,美妙的生命體,這些肉眼無法看到的小東西有著你無法想象的磅礴生機,微小支配巨大,本能控制智慧,多麼美妙啊,它們才是這世上最強大的生物,這其中的壯麗之美根本無法用語言來形容……"

"……但是,我並不想用它來自殺.我成功地改造了它們,讓它們在增強宿主能力的同時,不會破壞他的大腦.若思維不會改變,智慧不會喪失,我們便可以保有自己的靈魂,而知識和力量卻可以得到亙久的增長.這將是有史以來最完美的生命,你知道嗎?我代替眾神,完成了生命的進化!"

"我宣布,我絕不會獨占這偉大的成果,我將讓這世界上每一個生命獲益,每個靈魂都將分享觸摸永恒的機會.未來,無盡的未來,它在等著我們,我們來了!就要來了!!!"

他歇斯底里地高聲歡呼,仿佛吟唱贊美詩般地喜悅和莊嚴;他眼角紅潤,熱淚盈眶,顯然是為自己瘋狂的念頭所感動.該死的,我發誓這是我所見過的最天才也是最慷慨的一個瘋子,他全心全意,毫無保留地造福人類,而他采用的方法居然……居然是……把每個人都毒死?

"你瘋了,快把它給我放下!你會把這一切都毀了!"我抽出長劍對准了他的胸口,心頭憤怒又驚惶.這里不是老卡爾森控制著的副本區域,我不能保證毒素在這里傳播開來會帶來什麼後果.即便我仍在懷疑它將產生的後果,但我絕不敢輕易地去嘗試結局.

"可悲的生命,嫉妒智者,害怕改變.武器只能武裝你的軀體,卻永遠無法保護你弱小的靈魂.幸虧……"瓦格納用眼角輕蔑地瞟著我,將手中盛滿藥水的瓶子一點點地湊近自己蒼白的嘴唇……

"……幸虧……這世界……並非控制在你們的手中……"

"不!"我大叫著沖上前來,想要制止他這瘋狂的舉動.可是,一切終究還是太遲了,在我的劍砍下他的手臂之前,他還是服下了這瓶致命的毒劑.

"啊……"瓦格納抱住自己被砍斷的殘臂慘叫起來,鮮紅的血跡從他胳膊的斷口處噴灑出來,可片刻之後,血跡就變得黃而粘稠,散發出一股腐敗的味道.他的皮膚變得更加蒼白,一切光滑細潤的生機漸漸從他的皮膚中消去,同時暗紫色的血管隱隱地透露出來,布滿了他的兩腮.一切的變化,都令他與那些游蕩在希特維尼亞低地中的行僵愈發相似,唯一不同的,他的瞳孔雖然變成了凶殘的暗紅色,但仍保留著一絲理性的光澤,並未被行尸仇視生靈的本能所完全侵蝕.

我剛要追上前去再補上一劍,忽然,試驗台前的地面深陷了下去,露出一個漆黑的地道.已經開始腐朽化的瓦格納立刻滾入了地道之中,連同他的那些儀器也全都掉了進去,而後整個地道開始塌陷,直到將洞口完全封死.

"沒有人能阻止智慧進化的腳步,沒有人……"直到消失之前,瓦格納不忘高聲呼喊.他的宣言聲嘶啞而淒厲,猶如一只飄蕩在人世間卻又無法得見的怨靈鬼魂,久久未能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