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戰栗 2



"洋洋,你一個人站在這兒做什麼?"

側面屋子木門大開,走出一個一米九幾的強壯老人.

老人頭發稀疏,但一撮山羊胡子卻是保養得極好,身上穿著類似道袍的寬大衣服,色澤灰白,兩只袖子前臂上繡了兩條黑龍.

這就是他爺爺,王心龍.

王心龍今年八十有九,身材呈標准的倒三角型,肌肉壯碩,精神有力.一雙眼睛炯炯有神,長時間看人,會給人一種咄咄逼人的強勢感.

因為其長期修習拳法,所以上身肌肉極其發達,身材有些走樣.

而且左大臂以前曾經受過傷,所以一直戴著一個黑色金屬護臂.

小時候王一洋一直覺得那個金屬護臂很酷,因為上邊雕刻了不少漂亮花紋.

但後來才知道戴那玩意兒其實很辛苦,特別是天熱的時候.

年輕時候的王心龍,一直是附近遠近聞名的爆脾氣,一言不合就要上手打人.

但上了年紀後,便平和多了,注意力都集中到了教導弟子和兒孫身上.

後來,兒子他沒轍,放棄了,便想拉著王一洋繼承衣缽,可惜王一洋也死活不干.

強扭的瓜不甜,于是王心龍無奈之下,只能將希望寄托在徒弟身上.

"身體不錯嘛?這麼快就清醒了."王心龍大笑著拍拍王一洋肩膀.

"還好還好,在公司也有健身房,經常和同事一起鍛煉."王一洋緩和過來,笑著回道.

剛剛那種感覺,他不知道到底是什麼,但隱約的,他覺得應該是和大師兄鍾蠶有關.

難道這個時間,鍾蠶就已經有不好的心思了?

王一洋心頭微微一凜.

這個時候,他忽然有些後悔,後悔自己沒有從小認真學習爺爺的武功,以至于現在手無縛雞之力,束手無策.

不要說武功搏殺,就是單純的對比體型,大師兄鍾蠶如果真的有歹意,殺他就如同捏死一只雞.

他可是見過鍾蠶搬運力氣的.

院子里角落的數百斤石磨,他抬起來就像抬塊豆腐干,輕松至極.

'不過現在是現代社會,武功什麼的早就過時了.我的選擇沒有錯.只是我的人生規劃如今還沒有真正發展起來而已.’王一洋心頭反駁.

"怎麼樣,這麼久沒回來,感覺還習慣不?"王心龍背著手走到一邊,靠著樹干眺望夜空.

"還好,就是蟲子有點多,抹了驅蟲水都沒什麼用."王一洋老實回答.

"那是你血型新鮮."老爺子笑道,"那些蚊子吃慣了我們的血,也想換個口味.你爹來也是一樣,每次你們一來,蚊子就都叮你們去."

王一洋跟著笑了笑."爺爺有想過搬到市里住麼?"

"不去.市里有什麼好?連個鍛煉的地方都得和人搶.公園里巴掌那麼大的地盤,磕磕碰碰弄壞了什麼還得賠錢.麻煩!

哪像鄉下,沒那麼精細,但也沒那麼嬌氣."

"可你一個人在鄉下,萬一生病了什麼的...."王一洋勸道.

"我那麼多徒弟不是都在?你鍾蠶哥也在,還怕沒人照顧?"王心龍哈哈笑道."你還是擔心你自個好了,早點給我找個孫媳婦,生個曾孫讓我玩玩."

王一洋隨便和爺爺閑聊著,他也已經很多年沒有像現在這樣,和老爺子好好聊天.

平時不是忙著學習,就是忙著工作.

天色越來越晚,薄紗一樣的月光照射下來,老爺子站了一會兒,打了個酒嗝,似乎興致來了,口沫橫飛的開始和孫子胡扯起來.

閑聊中,王一洋幾次想暗示,都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好不容易說出口,老爺子都把他的話當做是玩笑或者做夢,揮揮手就過去了,不以為意.

王一洋也是無奈.


"我給你說,你學的那套根本就沒前途,什麼狗屁互聯網工作,還不是給人打工,一個月幾千塊錢頂個屁用,還不夠老子酒錢."

老爺子打了個酒嗝繼續道.

"要我說,你就給老子回武館,好好學武,就算學不好,以後我也還有一些產業可以給你拿著,總比你在外面給人打工,被人剝削來得強."

王一洋被他說得心頭不爽,但終歸是自己爺爺,怎麼也得忍著.

但他年輕人脾氣上來了,被訓了半天說自己學習和努力沒用,心頭也無語,頓時忍不住回了一句.

"其實我在外面混得沒您想象那麼差."

他出生在一個條件一般的家庭,父母是旅游記者,這是近些年來新興的一種職業,專門到處去旅游景點進行測試核對,然後撰寫專欄文章.

父母收入不高,還常年看不到人.

所以他從小就幾乎是爺爺奶奶帶大.

後來大了點,叛逆期來了,天天和爺爺頂著來,然後就天天挨打.

王一洋脾氣硬起來也是厲害,無論被打得多慘,都不服軟.

後來一次,王心龍因為喝醉了酒,打孫子的時候把王一洋打成脾髒大出血,差點嗝屁,當場被奶奶一頓暴打.

之後他就再也沒打過王一洋.也不再逼著孫子學武.

再後來,王一洋大了點,懂事點了,也自覺開始努力學習了.去了學校更好的城里.

于是爺孫倆也漸漸疏遠下來.

直到後來,王一洋上了大學,空閑時間多了,才又慢慢聯系多了些.

實際上說起來,王一洋從高中開始,就一直是自己打理生活的一切,父母除開每個月固定給他打錢以外,也很少過問他的事.

他也很乖,很懂事,從不額外被請家長.

再後來,他去了更遠的外地念大學,聯系就更少了.一般一個月打一次電話那是常有.

後來畢業了,王一洋沒繼續考研究生,而是直接找了一份對口專業的工作--互聯網產品鑒定師.

"沒那麼差?你不是那個什麼產品鑒定師麼?呵呵,我問過了一個月頂多五千."老爺子此時伸出五根指頭,一臉嘲諷.

"......"王一洋無言以對.

回過神來,他又趕緊將剛才的那種奇怪感覺,詳細給爺爺描述了一遍.

"那是被什麼東西嚇到了,神牽動了氣."王心龍皺眉道,"沒什麼大事,就是你平時少看點鬼片恐怖片,定定神."

"什麼叫定定神?"

"自己精神強的時候,看鬼片恐怖片,那叫用刺激來鍛煉精神.

但自身精神弱,再看這些,就會動搖精神根本.

神不固,氣就不順,身體自然會受影響.動不動一點風吹草動就會膽小怕事."

"明白了...."王一洋點頭表示了然.

"好了好了,趕緊回去睡吧.時候不早了."老爺子聊了半天,終于有些乏了,背著手轉身搖搖晃晃回了房間.

王一洋目送著對方離開,心頭百感交集.

.............

.............

屋子里.

鍾蠶站在窗邊,神色平靜漠然.

他強壯的身軀就像是黑暗里的人體雕塑,堅硬帶著某種莫名的恐怖.

'王一洋似乎發覺什麼了麼.’--黑蠶.

他低下頭,看著自己手機上亮起的熒光,手指飛速的按著按鍵,發送加密信息.


嘟,手機來了回信.

'要提前殺了他麼?以免出現紕漏.’--達達.

'他後天就走,等回去的路上,就下手.’--黑蠶.

'你來還是我來?’--達達.

'你.我動手王心龍會察覺.’--黑蠶.

'好吧,讓他出一次車禍就好.’--達達.

'可以,不過,如果他真的發覺了什麼,我會直接出手,你們隨時准備配合.’--黑蠶.

'當然.’--達達.

啪.

手機屏幕瞬間清空所有信息,隨即屏幕自動關閉,仿佛有個無形的手在清理所有聊天痕跡.

鍾蠶抬起頭,望著黑暗中房梁上的橫木,久久沒有動彈.

............

............

夜幕漸漸深了.

王一洋換了身睡衣,仰躺在屋子床上.

外面院子隱隱傳來保姆打水澆花的聲音.

井水撞擊金屬桶,不斷發出嘩嘩脆響.和周圍的寂靜深夜融合起來,反而更顯安靜.

王一洋躺在有些硬的木板床上,鼻孔里呼吸著陰冷空氣,還能聞到少許屋子里淡淡的黴味.

床鋪的被子和褥子似乎是許久沒人用了,有種細微的潮濕感,摸起來潤潤的,有股子涼意直透骨子里.

王一洋扯了扯被子,怎麼也蓋不暖.

他有點口干,舌頭舔了下嘴唇,卻意外的舔到嘴唇上沾了一塊不知名的柔軟物事.

似乎是果皮,又像是豆皮.

咸咸的,有些惡心,他趕緊伸手把那柔軟物事捏了下來,屈指一彈.

啪.

那物事似乎撞到了屋子里的木桌,發出非常細微的小聲.

'到底該怎麼解決才好....’

王一洋望著有些發黑的木頭房梁,心里歎了口氣.

他感覺這幾天已經把他一年的氣都歎完了.

'從今天鍾蠶的表現來看,他已經幾乎不掩飾自己的惡意了.在爺爺面前,或許他還有所收斂,但在我面前.....’

他回憶起之前的那次對視.

他不認為那是自己的幻覺.

鍾蠶的房間就在隔壁.

說不定兩人此時相距不超過三米,就隔一堵牆.

一想到這里,王一洋便心頭發毛,怎麼也睡不著.

在床上輾轉反複,足足半個多小時,他才進入半夢半醒狀態.

不知不覺,迷糊了一個小時左右,他隱約聽到窗外有什麼聲音,但努力睜眼看去,又什麼也沒發現.

連續數次後,王一洋怎麼也睡不著了,索性清醒下來,起身坐在床鋪上,就這麼坐到了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