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張易的疑惑,張岩開口回答道:
"鬼仙乃是純陰玄鬼之體,這種氣質天生具有一種神秘莫測的能力,而這種能力對于陰曹地府的構建有著關鍵的作用.鬼仙脫胎換骨凝聚仙體飛升之後,純陰玄鬼之體自然就被它留下的凡胎莫女所傳承.而莫女憑借純陰玄鬼之體的神秘能力,不僅可以將無異星上的鬼類召入鬼仙道場,甚至如果目標明確的話,她還可以將遙遠星球之上的鬼類也召入此地.那種力量,雖然沒有真正陰曹地府強大,但是卻也很類似了."
張易明白,莫女的力量必然是一種涉及到規則的力量.
但是莫女和張易自己一樣,都因為身處凡間沒有修煉成仙,而無法真正發揮規則的力量.只能將規則的力量發揮出幾層,起到一定的效果.
莫女的力量無法達到真正陰曹地府的程度,也是這個原因.
張易不由得問道:
"我還是想不明白,她為何偏偏盯上你?"
這宇宙之中每天死的人難以計數,每天產生的鬼更是無窮無盡,為什麼那莫女就偏偏盯上了遙遠星球的張岩?這一切,根本不合理.
張岩笑道:
"准確地說,她不是盯上了我,而是盯上了你.她將我召到此地,也是因為你的緣故."
張易一頭霧水:
"我?"
張岩點點頭:
"莫女性格怪異,導致她沒有什麼玩伴,已經寂寞太久了,所以她要招婿希望有人能夠陪伴她.她選中了你,甚至她不是現在才選中你,而是很早之前就已經選中你了.所以莫女早就盯上了我的魂魄,我才剛死,她就已經將我的魂魄給召來此地.按照她的設想,在這鬼仙道場之中,她將會擁有一個家庭.我作為男方的親人,所以也會在這里陪伴她."
張易不由得問道:
"她為何會選中我?"
張岩遙遙頭:
"這她沒有和我說過,但是我也聽一些鬼仆說過一些事從而有了一些猜測.當年鬼仙飛升仙界之前,脫胎換骨脫去凡胎.鬼仙凡胎畢竟不是凡物,于是在那個時候就開始有了神智.鬼仙飛升之前,也曾考慮過凡胎莫女以後的生活,所以曾經和凡胎莫女單獨交談了很長時間教會了莫女很多東西.那個時候的鬼仙已經凝聚了仙體成仙,它能夠洞悉一些世間最為玄妙的秘密,即便說它能看穿因果命運恐怕也不為過.鬼仙必然將一些秘密告訴了凡胎莫女,才導致了莫女可以提前為自己選定夫婿."
張易這時憤然說道:
"不管如何,爺爺,我一定會將你救離此地!無論那莫女有多強,我絕對不會讓你在這里受苦!"
張岩聞言,卻是笑了起來.
張易不明所以,不知道有什麼好笑的.
張岩隨後才說道:
"你覺得我在這里受苦?"
張易回答:
"此地黑暗陰冷,了無生氣,而你又劃槳擺渡,還不是在受苦?"
張岩搖搖頭:
"其實我並沒有吃苦,你覺得這里黑暗陰冷,那是因為你是活人.而我是鬼,我更適應這樣的環境,反而懼怕陽光和溫暖.並且我來擺渡,也不過是知曉你來了,所以專門來渡你."
張易說道:
"可是莫女將你強行帶到此地,限制自由,這還不可恨?"
張岩說道:
"我已經和你說過,莫女雖然脾氣古怪,但是其實她並不壞.我來到此地,她對我也禮待有加,只不過她的禮待容易被人誤解而已.剛開始我也不適應,但是當我了解了她的本性之後便也就知曉了.而至于說限制自由,那麼小易我問你,你要是將我帶離此地,你考慮過我會過怎樣的生活嗎?你覺得,我會不會變得猶如無異星上的那些鬼一樣?"
張易聞言,不由語塞.
張岩繼續說道:
"去到人間,我將會無法抑制自己的欲|望和需求去吸食活人陽氣,你希望自己的爺爺變成這種害人的惡鬼?而如果在陽間的環境之中我不吸食陽氣,則會很快魂飛魄散.而在這里,這個地方鬼氣濃郁,陰氣森森,我在這里不用擔心魂飛魄散,反而可以一直很好地生存下去."
張易沉默.
當初風紫煙將桌小蝶一幫鬼交給張易幫忙安置,張易就曾為這種事情思考過.
人間的鬼,非常不好安置,張易曾打算讓鬼吞噬鬼這種粗暴的辦法來應付.
但是如今一想到自己的爺爺也會變成人間的鬼時,張易就不由得意識到他不可能讓自己的爺爺的鬼魂也和別的鬼互相吞噬.
故而,張易對于鬼安置,還真的沒有什麼好的辦法.
張岩這個時候歎了一口氣,說道:
"但凡具有神智之物,起本性都是貪戀生而畏懼死.我也害怕我魂飛魄散,我也想要能夠長時間存在下去.甚至我還幻想,如果有一天真的輪回再造,我也想要重新投胎做人!"
張易深深皺起眉頭,思緒萬千,心亂如麻.
張岩拍了拍張易的肩頭,說道:
"小易,正所謂陰陽兩隔,生死有別,我也是死了之後才明白這個道理.我知曉你的孝心,也知曉你能夠想明白,我這樣一個亡魂回去和活著的親人們繼續生活在一起的話,只會有害無益.你也應該放下我,讓我在這里進行我自己的生活."
張易沒有說話.
事實上他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生離死別,最是無情,但是世間唯有聖人能夠看透,其余人卻始終沉浸其中不可擺脫.
"嘩嘩!嘩嘩!"
水聲忽然響起.
張易一看,原來是木船自己動了起來.
雖然沒有木船槳劃動,但是木船仿佛有了自己的動力一樣,開始朝著遠方行馳而去.
張易見狀,不由得揚起手:
"我讓這船停下!"
張岩卻阻止道:
"這船本不該停,我中途停船,也是為了我們爺孫能夠多說說話.而現在這船也該走了,你也要准備好離開了."
張易于是放下了手,任由這船慢慢前行.
沉默良久,張易問道:
"爺爺,不知陽間之事,你可還有放不下的?您盡管說,我必然為你完成遺願."
張岩笑道:
"我剛死那會,放不下的事情簡直太多了!多到我無法安心,總覺得該操心的事情還那麼多,我怎麼能就這樣死了呢?然而今年,已經是我死了的第七個年頭,我早已經看開了一切,對于生前過往再無留念,心中唯有坦然."
張易微微點頭.
張岩忽然一拍張易說道:
"倒是如今看到你,我還真的有一些放不下的事情了."
張易問道:
"爺爺請說."
張岩認真地說道:
"我希望你能夠早日成家,早日生子,這不僅是我放不下的事情,也是你父母放心不下的事."
張易沒想到張岩說的居然是這件事.
只聽張岩繼續說道:
"宋家姑娘已經離開那麼久了,生死未知,而你更是不知道還要多久才有希望找到她.我們都認為,你應該放下她開始自己新的生活.這莫女如果你實在不願娶,那便作罷.莫女性格古怪,確實不是過日子的人.倒是以前我和你父母都一致看好峨眉派掌門云詩,那姑娘倒是我們一家人心中最合適的人選.只是不知曉她如今情況如何,是否安好."
張易聞言沉默.
讓他辜負宋語瑤的情成為一個負心漢,他真做不到.
張岩寬慰笑道:
"我也只是一說,感情的事情還是得你自己做主.只是我也希望你能明白,你修行天賦極高,有足夠的時間來慢慢考慮這件事情.但是你的父母修行天賦不如你,你得想想他們能否等得起."
張易明白這個道理.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
爺爺張岩已經先一步死去,那麼張易的父母會不會也先一步離去呢?張易雖不願承認,但是卻也知曉極有可能.
盡管他可以搜刮世間各種靈丹妙藥,傳說父母各種頂級功法,為父母延壽十年,百年甚至是千年,但是父母卻依然會有元壽終的一日.
有生有死,這也是天地法則之一.
凡人想要能夠跳出生生死,那麼就得成仙,成仙之後,才可得永生!
然而成仙困難無比,張易前世身為縱橫星空的人王,卻也最終身死道消.而張易的父母,成仙的希望則更加渺茫了.
張易不由得有些頹然,重活一世,卻也還要面對這種無奈嗎?
"輪回……"
這時,張易忽然心中猛地靈光一閃.
他忽然想到,如果真的可以再造輪回,那麼就可以運用輪回的力量讓自己不用和父母生離死別.
當然這個輪回不能由幽冥宗掌控,而必須由張易自己掌控.
由幽冥宗掌控了輪回,就相當于將自己的生死交到了幽冥宗的手中.而只有張易自己掌控的輪回,才能夠達成他的願望.
到了現在,張易也有了新的奮斗目標.
這時,船忽然停了下來.
張易回過神,原來是到岸了.
只見一個黑色的大坑就在岸邊,張易只需要進入大坑就可以回到人世.
"下船吧,小易,終究是要走這一步的."
張岩望著張易,坦然說道.
張易歎了口氣,下了船,上了岸.
張岩戴起斗笠,搖起船槳,漸漸遠去.
他一邊劃船離開,一邊高歌道:
"人道渺渺,仙道茫茫,鬼道樂兮."
"當人生門,仙道貴生,鬼道貴終."
"仙道常自吉,鬼道常自凶."
"高上清靈爽,悲歌朗太空."
"唯願仙道成,不願人道窮……"
他的身形隱沒在了黑暗之中,徹底消失.
張易望著張岩離去的身影,長長歎息一聲.
隨後張易踏步進入那黑色的大坑,也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