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六章 回京



季清菱想了想,問道:"你在那保康門附近問話,可是知道那招贅的李氏,同那入贅的李父,向來身體如何?"

松香答道:"聽說俱都是康健的."

俱都康健,卻是都走得這般早?

算起來,李程韋十三歲的時候,養父養母已是俱亡,兩位走的時候,估計四十歲都未曾有.

她心中重新捋了一遍.

李父入贅之後,一直未能有後,他不肯納妾,也不肯要通房,便抱了李程韋回來.

李程韋小時候,說一句混不吝已經算是給他面子,按著坊市間人的說法,十來歲就曉得出去吃喝嫖賭,便是冠一個五毒俱全的名頭,也不為過.

兒子教成這樣,縱然李家父母二人俱都有責任,可李程韋並不是親生子,雖說生恩不如養恩,相處久了會有感情,可從他小時候的表現來看,養父養母未雨綢繆,實在是很正常的事情.

這樣一個兒子,將來如何繼承家業,又到底會不會孝順父母?

如果換一個人家,十有八九會再抱養一個回來,或是想想其他辦法,總歸並不會只把希望放在他身上.

然而李家並沒有.

更有意思的是,勉強壓得住自己李父急病過世之後,李程韋竟是突然醒過神來,開始發奮向上了.

而再過了兩年多,李氏也跟著去世了.

這個時間點,簡直是太巧了.

妻守夫孝,要守二十七個月.

二十七個月之後,李氏出孝,已經可以再行招贅了.

此時她父母俱已不在,如果不招贅,嫁人也未嘗不可.

李氏當時年齡應當才三十多,又有偌大家財,只要放出話去要嫁人,媒人立時就能把李家的門檻給踏平.

偏偏死在這個時候.

而李氏死後,李程韋的做法也不通常理.

李家的布莊,不單賣綢緞布料,也幫人做成衣,老手的裁縫,手藝出挑的織工,繡娘,都是極難得的,可李程韋接受之後,竟是慢慢把人都打發走了.

他那時才剛剛開始做馬匹生意,也並未有做得多好,放著布莊穩定的進項不要,把錢往外頭送,豈不是怪事?

季清菱思忖了半日,只覺得不對頭.

如今已是過得太久,找不回來當日的李家人,她也不好去找,可有一個辦法,卻是能做一個推測的.

她遣人去尋了柳沐禾,把事情簡單同她說了一遍,請對方讓杜檀之幫著從京都府衙的戶曹司里頭,找回舊日的宗卷,查一查當日李家名下的產業,李父入贅前如何,入贅後如何,李程韋接手前如何,接手後如何,李氏死前如何,死後又如何.

李家是商戶,當時不像現在有兩個縣主媳婦,稅費是半分都沒得免的.

為了估算當時李家的收入,季清菱又請杜檀之幫著查了那些年李家納的稅費,並當日在李家做工的長雇,短雇人數.

杜檀之才從京都府衙里頭升職,調個宗卷,簡直是不費吹灰之力,不多時便把東西都給查出來了.


李家的布匹生意一慣做得很是不錯,李父接手之後,無論是新開的鋪面也好,原本的鋪面也好,都是蒸蒸日上,可自從李家二老走後,收息卻是一年不如一年.

饒是如此,憑著往年的積澱,那進賬依舊非常豐厚.

可等到李程韋接手的時候,短短兩年功夫,原本的收益只剩下一半不到.

此時,李程韋娶了妻,已經開始借著妻族的幫助,涉足起馬匹生意.

頭幾年,馬匹生意這一頭上面的進項極少,而且並沒有絲毫氣色,全靠著李家原本的買賣在支撐著,可饒是這樣,李程韋還是不斷將以前李家布莊里的老人一個接一個往外打發.

不掙錢的買賣賣力去做,可以說是看到將來收益,可明明是躺著就能入袋的錢,卻不肯收,若說其中無內情,又怎麼可能.

再兼松香說的,坊市間人人都說,那李程韋長得同李父相像.

季清菱便著人去尋訪了原本的李父出身的陳家.

陳家世代都是裁縫,原本一直在李家做工,可自李父入贅之後,自然就幫他們都放了籍,一家人回老家颍州去了.

季清菱只好讓松香帶著兩個人去颍州探查情況.

颍州距離京城,一往一返,少說也要十天,加上尋訪的時間,少說也要半旬.

她便在此處一面就著手里知道的去推敲李家的情況,一面等松香的消息.

等了小十天,松香那一處還沒有消息,府上卻是有另一樁事情.

楊義府自襄州回京詣闕候差,因此時已近中秋,給顧宅送了不少節禮過來.

***

闊別京城兩年,楊義府去了襄州谷城縣中任縣令.

他頭回得官,一心要做出一番大事來,正好襄州地動才罷,流民遍地,想著撫濟流民的是一樁大功,他便建了流民營,又在各縣張榜公示,引得災民往谷城縣而去.

可因准備不足,行事步驟,他差點激出了民變,總算岳丈給的幕僚得力,幫忙把事情壓了下去,又有人在朝中幫著斡旋,頭年考功,功過相抵,便得了一個中等.

等到第二年,因未出什麼亂子,襄州又民生漸複,他那一處靠著水,光憑運送中轉,便得了不少功績,外有十來個幕僚幫著想辦法,朝中又有范堯臣幫著打點,歲中考功終于評了中上,又靠著幾項政績,終于轉官回京了.

這一番外任,對他來說簡直是折磨.

谷城縣事情並不少,不僅才遭了災,還常有盜賊,撫濟流民已是麻煩透頂,還要想辦法抓賊.除此之外,縣令是親民官,本身的雜務便極多,遇得災年,更是事情不斷,辛苦異常.

雖然刑獄之事可以扔給下頭胥吏去辦,錢谷,賦稅,桑田之事又有許多幕僚在旁盯著,可楊義府還是越做越是惱火.

這哪里是當官!

如此辛苦,分明是做吏!

好容易回了京,他這一番,著實不想再外任了.

然而不想外任的話,卻不能直接同岳山大人說,好歹自己也要有了譜,才方便提出來.

他想了想,在京中尋了一圈,聽得顧延章去了廣南,又聽得對方許多事跡,心中自有一番複雜,再聽得如今鄭時修在禦史台中甚得天子器重,更是酸溜溜的,先著人送了禮去顧延章府中,又讓人下了帖子,請鄭時修吃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