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無窮無盡的箭矢從路旁右側的密林中噴射而出，鋼質箭鏃上的細密露珠在高速運動中四散而起，在朝陽的映射下反射出七彩的光暈，空氣在鋒刃的穿刺下發出刺耳的嘯聲！
隊伍左側的數十名士兵連慘叫聲都沒來得及發出，就被鋪天蓋地的箭羽射成刺猬，人群中頓時響起淒厲的慘叫，隊伍隨即陷入了混亂之中。
“殺啊！”震耳欲聾的呐喊聲中，數以百計的帝國軍士兵高舉武器從樹林中沖了出來，筆直地殺向隊
伍的中間，要將其攔腰截成兩段！
凌子風呆呆地立在隊伍中間，神情木然地望著滿地的尸體、哀號聲聲的傷員和驚慌失措的士兵，腦袋里一片空白，雖然能看到神色焦急的親兵大張的嘴巴，但是卻聽不到任何聲音，仿佛靈魂已經離開了肉體，留下的只是一個無用的軀殼。
“軍團長，快下令迎戰！”狂吼了幾聲之後，親兵終于察覺了凌子風的異樣，慌忙抓住他的胳膊搖晃起來，“敵人殺上來了！快醒醒啊！”
凌子風剛剛回過神來，一枝長矛就在尖銳的破風之中毒蛇般刺了過來，矛尖的寒光吞吐不定，筆直地向前胸插去！
凌子風微微側身，讓過矛尖，接著刀光一閃，一顆怒目圓睜的頭顱在滿天的血水中飛了出去！
“弟兄們，跟我沖！”凌子風高呼一聲，接著馬刀向前一指，不退反進，迎著密集的敵騎殺了上去，自由軍團的將士們在軍團長的鼓舞下奮起余勇，跟在戰馬的後面沖了上去。刀光劍影、血肉橫飛，戰士們在生存欲望的驅使下，迸發出驚人的戰斗力，在傷亡了數百人之後，終于再次潰圍而出。
滴滴答答的血珠墜落地面，戰馬的屁股上留下一道十幾厘米長、兩厘米深的傷口，汩汩的鮮血從胡亂敷上去的草泥下面不斷湧出，把半個馬身都染成了紅色，傷口的劇痛是戰馬只能一瘸一拐，搖搖晃晃地緩步前進。
凌子風前額的傷口劇烈地疼痛——敵軍的戰斧幾乎貼著頭皮掃過，把頭盔砍成碎片的同時，也給他留下幾厘米長的傷口。大量的失血和極度的疲憊使凌子風感到頭暈目眩，幾乎無法坐穩馬背，低頭下去，只見胸甲上滿是鮮血，呈現出凝固的絳紫與流動的鮮紅，而點點滴滴的血水不斷地從胸前的斷箭處湧出。
從昨天突圍到現在，已經連續遭遇了三次伏擊，兩千余人的隊伍如今剩下七八百人，騎兵只剩下三十多人，隊伍里幾乎沒有不帶傷的人。
凌子風環顧身後，看著那一張張憔悴至極的面容和茫然不知所措的神情，知道部下們和自己一樣疲憊、隨時都可能倒下，支撐他們堅持到現在的是生存的欲望和對自己的信任，為了這些生死相依的弟兄，自己絕對不能倒下！
凌子風用力咬了下嘴唇，一陣疼痛之後，嘴里有了淡淡的咸味，麻木的頭腦馬上清醒了不少！
“弟兄們！”凌子風嘶啞的聲音回蕩在士兵們的耳畔，“這里距離坦能堡只有十幾里地，大家再加把勁，只要再堅持一會就到了！”
繼續前進了十幾分鍾之後，坦能堡內高聳的塔樓隱隱約約出現在地平線盡頭，隊伍里面發出一陣歡呼，戰士們的腳步頓時變得輕捷起來，腦海中開始浮現出溫暖的爐火、熱騰騰的飯菜和舒適的床鋪，在城牆的保護下，他們可以盡情地享用這些，等恢複體力以後，再與帝國軍決一死戰。
然而，剛剛走出數十步遠，戰士們臉上的笑容很快就凝結起來！
滾雷般的馬蹄聲由遠而近，地面在鐵蹄的踐踏下微微地顫動起來，凌子風循聲望去，只見一團塵土自隊伍後面的平線上冉冉升起、迅速靠近，並且不斷擴大，鎧甲和武器在正午陽光的照射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一絲苦笑浮現在凌子風的臉龐——想不到，苦苦掙紮了一天一夜，犧牲了數萬弟兄，最後依然無法擺脫不了滅亡的命運，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天意嗎！？
面臨即將到來的死亡，包括凌子風在內的自由軍團將士們心中忽然有一種殘酷的放松感，戰士們相互擁抱著告別，然後在凌子風的馬後排成一道單薄得不能再單薄，松松垮垮的散兵線，血跡斑斑、破損不堪的武器隨意地拿在手中，神態輕松地望著越來越近的軍隊！
“弟兄們，我們一起去死吧！”凌子風高呼一聲，催動戰馬迎著滾滾的塵煙沖了過去，在他的身後，數十名騎兵緊緊地跟了上去！
一陣狂風吹過，漫天的塵煙消失得無影無蹤，一只展翅高飛的雄鷹出現在凌子風的視野之中！
“自己人！”聲音里帶著劫後余生的喜悅和看見自己人的驚訝！
“大哥！”奧西里斯滿是淚水的眼睛突兀地出現在面前，雙手緊緊握住凌子風的雙手，生怕他再次從自己的身邊溜掉！
“還是我說的對吧！？”荷魯斯渾厚的聲音響了起來，“軍團長武技這麼高，敵軍怎麼可能攔得住他呢！？白白浪費了你那麼多眼淚！”
荷魯斯縱馬跑到凌子風面前，關切地問道：“大人，你的傷不要緊吧？”
“沒事，都是皮外傷！”凌子風輕描淡寫地回答了他的問題，然後好奇地問道：“看起來你們的突圍好像非常輕松，是怎麼做到的？”
凌子風發現荷魯斯率領的部隊人數與突圍前相比，非但沒有減少，反而增加了一些，感到非常奇怪。
沒等荷魯斯說話，奧西里斯就既不可耐地說道：“這都是荷魯斯大哥的功勞！”接著他詳細解釋起來，“我們趁著敵軍在圍攻你們的時候悄悄從營壘的左後側撤退，先用迅猛的突擊沖垮了監視的敵軍，然後一口氣向前跑出十幾里地。這時候我們都覺得要繼續前進，可是荷魯斯大哥卻把部隊帶到路旁的一座小山里隱蔽下來，等到午夜的時候，他又親自率領五百多名騎兵回去偷襲城下的敵軍，把敵軍搞得亂成一團，然後繼續前進。路上不斷遇到被打散的弟兄，隊伍越來越大，現在應該有一萬三四千人了！”
凌子風用欽佩的目光望著荷魯斯，誠懇地說道：“荷魯斯先生，回到坦能堡之後我這個軍團長的位子就讓給你！為了這些弟兄不再因為我愚蠢的指揮送掉性命，你就不要推辭了！”
荷魯斯看著凌子風凝重的表情，知道對方是發自內心的請求，于是緩緩說道：“軍團長大人，請讓我在考慮考慮，到了坦能堡之後，再答複你，可以嗎？”
“好，咱們一言為定！”凌子風高興地說道：“那咱們就全速前進，盡快趕回去！”
城牆高大厚重的剪影隨著距離的縮小逐漸變得清晰起來，自由軍團的將士們下意識地加快了腳步，向心目中的安全之地飛速前進。
當隊伍推進到城門前三百米遠的時候，悠長的號角聲從塔樓的頂部響了起來，瞬間就傳遍了整個城市，原本空無一人的城牆上，突然冒出無數人影，雪亮的鋒刃在陽光的照射下發出點點光芒，一枝枝利箭斜指前方，數十面漆黑的獅子旗迎風招展！
“帝國軍！”凌子風的臉色唰地一聲血色全無，瞳孔急劇收縮，心髒仿佛掉進冰窟，“他們怎麼會在這里！”
刹那間，自由軍團的戰士們齊刷刷地停住了腳步，寫滿疲憊的臉上露出驚駭絕倫、絕望至極的表情，死一樣的沉寂牢牢地將整個隊伍籠罩起來，戰馬在這無比緊張氣氛的感染下，安靜地站在原地，連響鼻都不打了！
奧西里斯用驚恐的眼神求助似地看著凌子風，囁嚅著說道：“大哥…”
“列隊！”最先反應過來的仍然是荷魯斯，他在掉轉馬頭，面向士兵們高聲喊道：“軍團長有令：准備迎戰！”
話音剛落，隊伍就開始緩緩蠕動起來，士兵們在習慣的驅使下有條不紊地做出了反應，在城牆下面排成幾個巨大的方陣。
荷魯斯策馬走到凌子風身邊，低聲說道：“軍團長，我軍疲憊不堪、士氣低落，也沒有攻城器械，敵情又不明朗，貿然攻城的話，肯定沒有勝算！我們不如掉頭向西，繞城而過，直接向巴士底撤退。”
“壁壘森嚴的坦能堡都被打下了，只剩下老弱病殘的巴士底怎麼能幸免呢？”凌子風想到艾麗婭和湯姆老爹很可能已經慘遭暗算，頓時心急如焚，忍不住咬牙切齒地說道：“反正已經無路可退了，咱們就在這里與帝國軍決一死戰，為死難的弟兄報仇！”說罷急不可耐地舉起馬刀，准備下令攻城。
“軍團長！”荷魯斯慌忙抓住凌子風的胳膊，急切地說道：“你不覺得奇怪嗎？”接著，他用手指著城牆，沉聲說道“敵軍奪取坦能堡的時間絕不會超過兩天，可是城牆上除了我軍攻城時留下的舊創之外，沒有增加新的痕跡，城門似乎也完好無損——顯然沒有發生激烈的戰斗！”
“你的意思是說，坦能堡是從內部攻破的！”凌子風凝視著荷魯斯，一字一頓地說道：“我軍有內奸！？”
“應該是這樣！”荷魯斯點了點頭，“留守坦能堡的雖然不是精銳部隊，但是總兵力超過萬人，如果沒有內奸的話，怎麼也能堅持幾天時間，可是現在不但被敵軍一夜之間就奪下了，而且全軍覆沒，不是很奇怪嗎！？”
仿佛為了驗證荷魯斯的說法，城牆上面突然傳了凌子風熟悉的聲音：“軍團長大人，別來無恙！”
“賈德！”凌子風和奧西里斯異口同聲地驚叫起來，不約而同地循聲望去，只見身著帝國軍制式鎧甲的‘賈德’ 把身體探出城牆，高聲回應道：“我的真實身份是帝國騎兵第一軍團長，巴薩卡伯爵！”
巴薩卡左手扶胸，畢恭畢敬地向城下的凌子風行了標准的騎士禮，提高聲音說道：“軍團長大人，非常抱歉欺騙了你！”
凌子風臉色鐵青，牙齒咬得咯咯響，憤怒的火焰幾乎要奪眶而出，“巴薩卡！我要殺了你！”說罷抬手摘下長弓，一箭射了過去！
凌子風這一箭是在暴怒之下射出的，長弓幾乎都要拉斷了，弓弦的聲音剛剛響起，利箭已經在空氣劃出淡淡的痕跡，飛到了巴薩卡的面前！
“叮”地一聲，隨著鋼鐵碰撞的聲音，一只帶著鐵手套的手臂穩穩地抓住箭頭，巴薩卡的臉上依然是波瀾不驚的神情，繼續大聲說道：“狂風，你們已經無路可走，不要再做無謂的抵抗！所有參與叛亂的奴隸，只要放下武器，皇帝陛下將赦免你們的罪行，讓他們回到自己的主人那里，而你，將被賜予伯爵的爵位！”
“我知道你不是普通的獸人，皇帝陛下也非常看重你的才能，准備給予重任，希望你能珍惜這個機會！”
自由軍團的士兵們不約而同地把目光彙集在凌子風身上，屏住呼吸，等待他做出答複。
“做夢！”凌子風發出憤怒的吼叫：“只要塔斯曼帝國還有一個奴隸，自由軍團就不會停止戰斗，直到最後一個人！”
巴薩卡看著怒不可遏的凌子風，沉聲說道：“狂風，不要再執迷不悟了！如果繼續與帝國為敵的話，你和你的數萬部下很快就會被強大的帝國軍團碾成齏粉！不為自己想想，也要想想那些追隨你的奴隸，不要讓他們因為你那不切實際的幻想送掉性命！”
“少廢話！”奧西里斯橫槍躍馬，高聲罵道：“有種的就出來決一死戰！我們從起義的那天起就有了戰死的覺悟，任你巧舌如簧，也動搖不了我們！”
“死戰！？”巴薩卡臉上浮現出嘲弄的神色，“恐怕戰死是你們的唯一下場！”說到這里，他用手向自由軍團的身後一指，沉聲說道：“不相信的話，望那里看！”
凌子風等人半信半疑地扭頭一看，只見地平線的盡頭出現一條淡淡的黑線，緩緩向前蠕動，漫天的灰塵之中，武器的閃光如同夜空的繁星！
“軍團長，我們撤退吧，再晚就來不及了！”荷魯斯見巴薩卡似乎沒有出城夾擊的意圖，看到了一絲希望，急忙勸說幾乎陷入暴走狀態的凌子風。
凌子風看著士兵們疲憊不堪而又極度驚恐的面容，以及沾滿塵土血跡、破爛不堪的武器和鎧甲，心有不甘地點了點頭，然後用手指著城牆，厲聲喊道：“巴薩卡，我還會回來的！”
撤退的命令下達之後，自由軍團迅速調轉方向，沿著城牆向西急進，凌子風和奧西里斯率領數百名騎兵在後面掩護，令人感到奇怪的是，直到最後一名士兵消失在道路盡頭，巴薩卡始終沒有下令攻擊，而遠處的大軍仍然不緊不慢地向前推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