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詞馬上就要結束了.
她沒有輸,栗錦緊繃的一顆心終于松了一點下來.
目前為止,她和艾德的較量一直都是勢均力敵的.
但是就是這微小的一口松氣,卻在余千樊的眼中被放大了無限倍.
余千樊猛地抓住了手上的鋼筆.
他都發現了,那正像是毒蛇一樣關注著栗錦的艾德不可能沒有發現.
就像是緊閉著殼的蚌終于泄露出了一絲縫隙,那薄薄的刀片立刻就能伸進去割開她的血肉,掠奪生機.
那一瞬間氣場顛倒,艾德眸光猛地就變得凌厲起來,她反轉了兵符,在栗錦馬上就要抽走兵符的時候重重的握住了她的手.
握住的手很用力,手背上可見青筋.
他將栗錦往自己面前狠狠的扯了一下,栗錦被拉的一個踉蹌往前走了一步.
抬起頭他對上了艾德的眼神,卻發現剛才禁錮著他的那層克制安全的膜裂開了.
無數壓抑的情緒從他身上散出來.
"兵符可是承了我兄弟們尸山血海里填出來的命!"艾德壓低了聲音,像刀在磨刀石上迅猛有力的迅速擦過,再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它已經有了奪人性命的鋒銳感.
"長公主殿下,皇姐!"艾德重重的喊了一聲.
這一句話問的震人心魄,栗錦對上他的瞳孔,仿佛在那一片深邃的黑色里看見了滿地血流成河,疆土狼煙四起.
有人的斷肢和血肉成沫鋪散開在地上.
艾德手上越來越用力,像是要將這麼多亡者的性命都壓在她手上一樣.
他唇色殷紅,和那滿地的血色一樣.
"兵符之重,皇姐可端的起?"
這話像一擊重錘擊在栗錦的心上,她像是被他用鐵籠給困住了,四面八方都是死路.
不能拿出強于他的氣勢就會輸.
而她……拿不出.
這個事實震的栗錦心魄具顫,她不自覺的就往後退了一步.
這一步踏出,余千樊緩緩閉上了眼睛,手上的鋼筆也跟著松了下來.
他不該答應栗錦的.
哪怕栗錦會埋怨他,他也不該讓現在的栗錦和艾德對上.
應該再過兩年,再讓栗錦成長兩年,變得更自信更強的時候再放她出去.
他手掌緊握成拳,指關節泛出一層用力的蒼白色.
而栗錦後退了一步之後就知道自己輸了,臉上的血色盡數的褪去.
可就在這時候,艾德的手卻拉住了她的隔壁,將人輕輕松松的又拉了回來.
"我和皇姐開玩笑呢."
他笑的輕輕松松,兵符也放在了栗錦的手上,"父皇之令不可違,兵符當然是要給皇姐的."
艾德剛才的氣勢瞬間收了起來,但是比起針對更可怕的是……憐憫.
仿佛這塊兵符只是因為可憐她才給她的,嘴上說著最恭順的話,眼神卻半點忌憚都沒有.
是'琉璃’在輕視'盛榮’!
也是他艾德,在輕視栗錦.
仿佛一個巴掌落在栗錦的臉上,她終于明白了余千樊說的演技針對是什麼.
和這樣的人對戲是痛苦的,尤其是在他要針對你的時候.
本以為自己已經是一方領主了,卻發現被更強大的人摁在地上的時候,她根本什麼都做不了.
這是從自信心上的擊潰.
以前她曾經對自己的敵人使用過.
從演技上的碾壓.
現在終于輪到她自己來體會這個滋味兒了.
"好了,可以了."盧勝男察覺到栗錦的神情有點不對勁,可能編劇他們還沒發現異樣,只是沉醉在艾德出色的演技之中.
但是她和栗錦合作了很多次,還是第一次看見這丫頭被壓制的這麼慘的.
不可否認栗錦是出色的.
但是她遠不是最出色的.
這世界很大,也不會有人一直贏.
盧勝男在心底輕歎了一口氣,她皺著眉頭看著艾德.
艾德這樣的演員講究的是一個收放自如,這已經是可以針對的演技了,他和栗錦有仇.
艾德沖著大家笑了笑,視線落在栗錦的身上.
除開一開始的蒼白,她似乎已經好轉了一下,也沒哭,連蒼白的臉色都好轉了許多.
比起之前那些他針對的演員,栗錦可真是表現的可圈可點,要不是剛才她自己因為太過緊張松掉的那口氣,他還不能贏的這麼輕松,至少不能壓制的這麼全面.
這小丫頭是比薇要強.
場子也找回來了,艾德心頭的這口氣舒暢了,聽了幾句誇贊的點評道了謝就離開了.
下一秒余千樊站起身對旁邊的盧勝男說:"我出去上個洗手間."
栗錦在他旁邊垂著頭,沉著眉眼看起來心態很穩.
余千樊松了一口氣,下一刻起身往外面走去.
等他離開不久之後,栗錦也說要去喝水,直接起身走了出去.
而盧勝男看了一眼栗錦桌子上擺著的水杯,一口都沒少,這是去哪兒喝水?
盧勝男歎了一口氣.
年輕人啊,不斷往上爬,爭啊斗啊,難免就會磕磕碰碰,會遇到瓶頸期.
誰的人生能一帆風順呢?
希望小栗錦自己趕緊挺過來吧,畢竟她看著不是那種一擊就倒的孩子.
余千樊腳步越來越快,在下一個拐角的時候卻頓住了.
哪里有人站著等他.
像是早就知道他會出來一樣.
余千樊冷眼看著他,艾德彎唇:"怎麼?想打我?"
"你的小女朋友很不錯啊,說實話,我挺欣賞她的,這個年紀就有這樣的演技,好像抗壓能力也不錯,咱們祖師爺賞飯吃啊."
艾德仿佛一點都不怕余千樊的報複.
"我就是好奇我妹妹喜歡的男人為什麼拒絕她,順便出口氣."
艾德一邊說一邊攤手,"說起來,我還想和你比試一下演技的,但是好像沒什麼……."
話還沒有說完,就聽見余千樊開口了.
"半個月之後,有個角色的試鏡,那個導演我認識,要以那個角色和劇本為基准,和我比比嗎?"余千樊單手轉動了一下手上的腕表,眼底森森冷意似針錐骨.
艾德眼瞳顫抖了一下,"那當然沒有問題."
他似乎是覺得頭上的假發很重,抬手扶了扶說:"也讓我看看,別人口中那個天賦更勝于我的余千樊到底有多大的能力."
"你可能沒有聽說過我,不過我可知道不少你的消息."艾德彎唇,"希望我們接下來玩的愉快啊余千樊."
他提起裙擺,轉身大步往前走.
走了兩步卻僵住了.
他面前站著氣紅了眼睛的艾薇兒,她氣的渾身發抖,甚至都不敢抬頭去看余千樊.
她沒這個臉.
只不過是她自己的單戀,卻給別人帶來麻煩了.
"余千樊!"艾德終于變了神情,他最看不得自己的妹妹哭,"為什麼要把薇叫過來?"
"我也是你那句話."余千樊看向艾德,露出一個冰冷的笑,"你用演技贏了我栗寶,我無話可說,但是心里不舒服."
"出口氣."
余千樊說完就直接轉身走人.
"余千樊,對不起."艾薇兒立刻說.
余千樊對她還算友好,哪怕她是他叫過來的.
他面無表情的朝著艾薇兒點了點頭抬腳離開了.
艾薇兒強忍著羞愧和怒意看向了艾德.
"哥哥!你是要讓我在那兩人面前再也抬不起頭嗎?我是三歲小孩嗎?這種事情為什麼要你給我出氣!"
艾薇兒發怒的聲音和艾德討好的聲音余千樊已經聽不見了.
他想回去找栗錦.
卻聽盧勝男說栗錦走出去了,一直沒有回來?
他神情變了變,立刻在周圍找了起來.
而此刻的栗錦,正藏在一個用來對雜物的小房間里,把門鎖好,自己坐在紙箱上.
一直挺著的肩膀也耷拉下來.
她用額頭靠著牆壁,一下下輕輕的撞著.
門外好像有工作人員走過去,聲音傳過來帶著點興奮的感覺.
"過段時間我們去看星月人格吧?我們栗寶主演的,我超級想看!"
"好啊好啊,到時候放年假,我們一起去看,我栗寶的演技真的沒的說."
還一直忍著的栗錦突然覺得鼻尖一酸.
後悔如潮水湧來.
剛才為什麼要松一口氣?
為什麼不能發揮的再好一些?
她視線模糊起來,一口氣沒上來哽咽了一聲,眼淚直落下來砸在膝蓋上.
失敗的滋味兒啊.
仿佛被整個世界給否定了.
不管經曆多少次,這個感覺都不會讓人覺得習慣.
外面傳來笑聲,她恨不得整個人縮起來.
她視為驕傲的,上輩子唯一剩下的演技,在今天輸的一敗塗地了.
重活一次,她驕傲的認為她能一直贏下去.
但現實就是現實,你能一直贏嗎?
不能!
門外的笑聲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栗錦也沒有注意,胡亂的摸著眼淚.
而門外,余千樊靠著門,落在門上的手最終還是放了下來.
他背靠著門將這一小塊地方守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