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珠死死的捏著自己的掌心.
明明是不堪入目的劇本.
明明是市井小民一樣的主人公.
可她的眼睛卻沒法兒從舞台上移開.
觀眾席上一片靜悄悄的,甚至有些人都忘記了呼吸.
至于她們之前擔心的什麼,看不下去,會出戲.
完全沒有這種擔憂!
正在看直播的觀眾們連手上的薯片都忘記吃了.
彈幕一瞬間變得安靜起來.
"我一定要去."余千樊跪在地上,兒子跪母親,沒什麼好丟人的.
"你爸就是那麼死的!"
"你現在和我說你要去當兵?我們家死了一個男人還不夠嗎?"栗錦氣的渾身發抖,眼淚卻一顆顆的往地上墜,"你真的要逼死我嗎?"
"媽!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我不懂什麼鳥巢什麼蛋!"栗錦飛快的打斷他的話,"我只要我兒子好好活著!"
"我甯願光榮的死去,也要守護我的故土."
余千樊看向了栗錦,脊背直挺挺的如不倒青松,眼底躍動的光讓人覺得自己心中也好像又熱血要沖破血脈湧出來.
"我只知道好死不如賴活著!"栗錦緩緩的蹲下來,抬手撫摸上他的臉.
"兒啊……痛嗎?"
余千樊摁住了他的手,兩人的手都不干淨,栗錦的手上都是黑乎乎的髒東西.
"臉上不痛,可媽如果不同意."
"我這輩子都無法抬頭,我的脊梁在痛."
兩句話說的擲地有聲.
栗錦腳一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如今我們的分離,是為了以後,讓更多的母子,母女,夫妻不再分離."
余千樊握住了栗錦的手,可又不是余千樊在握栗錦的手,而是生子面對自己的母親.
他終于還是忍不住,對母親的愧疚哀痛從眼神里流露出來.
看的所有人都揪起了一顆心.
在那個年代,好像做什麼決定都是對的,因為好死不如賴活著.
可又好像做什麼決定都是錯的.
因為需要有人站出來,因為總有一些英雄,甯願在炮火里隨著飛煙死去,也不願意躲在那一具具的尸體後面.
工人?
讀書人?
務農人?
首先大家都是人!有骨氣有擔當的男人!
余千樊所飾演的是少年,卻也是一個已經挺起傲骨的男人!
拿得動武器,你我就都是戰士.
人物血肉已經豐滿.
時間好像停留在了這艱難的一刻.
栗錦手指頭還在不斷的發抖,她緊緊抓著兒子衣服的手終于滑落了下來.
本就已經滿是風霜的臉上,更添了幾分對生活低頭,對命運低頭的無可奈何.
"兒啊,當兵很苦."
"我不怕苦."
"兒啊,媽舍不得你."
"我一定活著回來."
"兒啊,媽媽害怕啊."栗錦聲音顫抖,終于泣不成聲.
余千樊的眼眶泛紅,他抬起頭,硬生生將淚逼回去.
悲痛壓在心底,難用語言來形容.
生離和死別,哪個更痛苦?
觀眾席上有人摸了摸自己的臉,發現早就已經淚流滿面.
李銀花這個人啊,言辭粗俗,沒什麼文化,不如年輕人聰明有擔當.
觀眾們都覺得這樣的一個角色離自己是在是太遠了.
可她們發現自己錯了,大錯特錯!
李銀花是生子的媽媽,是這天下所有媽媽的縮影.
在孩子們眼里,她們似乎有的時候為了一點點小事都能豁出臉皮,也能為了一些雞毛蒜皮的事情郁悶發牢騷.
孩子們總覺得她們沒有長遠的眼光,跟不上年輕人的思想,跟不上時代的腳步,守著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動不動就覺得天要塌下來了.
可是當天要塌下來壓住自己孩子的時候,是她們伸手撐起天.
媽媽似乎總是不為自己而活.
她們是膽小自私的,好像只愛自己的孩子.
可她們又是無私的,因為太愛自己的孩子.
在這世上,她們好像最不愛的就是自己,最忽視的就是自己.
正在看直播的人都哭了,小人物就不能當主角了嗎?
接地氣的另一個含義是什麼呢?
是真實.
源于生活,引發共鳴,讓人唏噓.
看的是故事,品的是自己的人生.
台上栗錦終于哭夠了,她臉上是麻木死心的神情,"把衣服帶足了,我去給你做飯."
這就是應了.
父母和子女的較量啊,答案都是固定的.
沒有父母能贏得了子女.
栗錦走進旁邊的廚房,端出了一個碗,碗里就一只雞腿.
"吃吧,吃飽了再走."
逢年過節都未必都吃上的雞腿.
"我不吃."
"媽你吃吧."
他將東西推了過去.
大家覺得這一幕實在太熟悉了.
熟悉到好像每一天都會在家里發生.
"臭小子,你忘記你老娘我吃雞肉容易生疙瘩嗎?快吃你的!"栗錦就著臉盆用水摸了一把臉,眼睛還是通紅,腫的不行.
但是已經收拾好了自己.
以後可能難得見面了,至少不能讓兒子擔心自己.
余千樊一口口將雞腿都吃完了,氣氛沉悶.
"家里是不是沒有糧食了?"
他拿著包裹轉身問.
要離家之前,他到底還是擔心自己唯一的親人.
"你擔心我干什麼!老娘會餓到自己嗎?趕緊走!"
栗錦揮了揮手,眼看著又要流出眼淚,趕緊給往肚子里咽了回去.
'生子’還是走了.
觀眾們看見當兒子離開的那一刻,她還是忍不住走出來,悄悄的倚靠在門框旁邊看著他的背影.
那雙手緊緊抓著門框的手將細節展示的非常到位.
等'生子’終于走了,她才緩緩的坐在了地上.
舞台上的光芒一下子就暗了下來,好像連同她的內心也一塊兒暗了下來一樣.
觀眾們不由得覺得萬分揪心.
栗錦緩緩的從地上站起來,她摸了一把臉,這好像是她的習慣性動作了,也代表了這個人的一種粗糙的個性.
"二嬸子!"
她從家里拿出了一個碗,沖著另一邊一戶人家說:"我家斷糧了,能給我一點糧食嗎?"
"啥玩意兒?我家也沒糧了,只有剩下的東西,准備喂豬了都."
"喂豬干啥啊!嬸子能勻點給我嗎?"
栗錦聲音還帶著點笑.
場下觀眾不由得覺得揪心.
給孩子吃肉,告訴孩子家里還有糧食.
可那半大少年哪里會知道,如果家里還有糧食,你的親娘怎麼舍得你不帶一點干糧就上路?
金珠咬牙,看向了觀眾席.
所有人都在看栗錦,幾乎所有人都紅了眼眶.
很快栗錦就從旁邊走出來,再出來的時候手上還端了一碗東西.
白水煮過的老硬菜梆子,還有一小勺的玉米糊糊,還有稀爛的泡了水的紅薯,亂七八糟的混在了一塊.
鏡頭還給了一個特寫.
彈幕都急了.
【栗寶要吃嗎?】
【我差點忘記了她叫栗錦.】
【這不能吃吧?那紅薯是爛的,好惡心!】
或許在現在的人看來是豬食的東西,在那個年代大家卻都是這麼吃的.
栗錦二話不說拿起筷子,大口大口的往嘴巴里塞進去,還吃的滿口噴香.
就好像那一碗是什麼山珍海味.
可越是這樣,觀眾就越心酸.
尤其是在栗錦做了下一個動作的時候.
她湊到旁邊的碗邊,是兒子吃剩下的雞腿骨頭.
她聞了聞.
"嘿,還挺香的."
她咽下口中的食物,笑的裂開了滿口牙.
有人忍不住了,捂住了自己的臉痛哭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