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錦伸出了一只手,緊緊的拽住了余千樊的褲腳.
"幸好!幸好你沒有去找米勒."她泣不成聲,"我很害怕."
失去理智比任何事情都要可怕,她害怕余千樊走到那萬劫不複的一步.
余千樊看著栗錦,眼底的哀傷都要碎開來.
"你想起來了?"栗錦帶著那渺小的希望,"你是想起來了嗎?"
真的希望他永遠都不要想起來.
如果真的想起來,能不能和上次一樣,只是閃過一個片段?
余千樊緩緩的蹲下來,栗錦摔在地上,紅色的禮服都被勾破了,邊角沾染上了泥土.
他一只手握在了栗錦的手上.
"我都想起來了,也終于知道,你為什麼突然像變了一個人一樣,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你是不是已經死過一次了?"
余千樊緊緊的握著栗錦的手,像是要將她的手融入自己的骨血里一樣.
栗錦整個人都像是被泡在冰水里.
其實栗錦隱隱就有預感了.
她的重生本就是件離譜的事情.
更何況還有李穎那女人在臨死前竟然將所有事情都想起來的先例.
再加上之前余千樊曾經有一閃而過的畫面.
栗錦害怕聽見余千樊接下來的話.
是會質問她為什麼不喜歡他?
還是執質疑她是不是重活了一次什麼都知道了才選擇了他.
這些問題都是尖刀.
足以再殺她一次.
但是這些都是她應該承受的.
本來就是她識人不清,愚蠢至極無可辯駁.
這條命都是偷回來的命,幸福也是偷回來的幸福.
這些原本就不屬于她.
不等余千樊再一次開口,栗錦先打斷了他,她語速很快帶著顫抖的驚恐.
"我知道!我知道你現在肯定很驚慌也很難過.
"我知道我現在的一切都是偷來的!"
"我本來就是應該死在那個地下室里的!"
"我……!"
話還沒說完,余千樊已經緊緊抱住了她.
他渾身發抖,大概連栗錦說了什麼話都沒有聽見.
"栗錦."余千樊開口聲音都在顫抖,"你終于回來了."
"我好想你."
"你離開我整整五十五年."
余千樊跪在地上緊緊擁抱她.
栗錦雙唇發顫.
她死的那年,余千樊二十五歲,五十五年後,余千樊是八十歲.
"你……余千樊你瘋了."栗錦眼前一陣陣發暈,"五十五年你都干了什麼."
"干了很多你想不到的事情."
余千樊不會告訴栗錦,在她死後的五十五年里,他成立了'栗錦基金會’.
將大筆的收入都拿來做了慈善,說是傻也好,說是心靈寄托也好.
以前不信的,他都信了.
也是那時候,栗錦死後鋪天蓋地的黑料消失了.
米勒被米勒抓出來,罪行公之于眾.
同時也是所有人都知道,原來余千樊喜歡栗錦.
愛之狀若癡狂.
哪怕人已經死了,都以她的名義拱手奉上自己打下的半壁江山.
在當時所有人看來,余千樊是瘋了.
人都死了,積德行善都是空談.
可誰都說不得他一句'不值得’.
甚至很多女人覺得余千樊深情,這是個很大的優點,她們想要一個這樣的伴侶,也有足夠的耐心去等余千樊走出傷痛.
到時候還怕余千樊會對自己不好嗎?
可她們等了一年,兩年,五年.
她們熬不住了,紅顏彈指老,不是誰都是余千樊,蠢到用自己的一生去等待.
等待一個死去的人簡直就是笑話.
輸給一個死人,這讓她們覺得難堪又挫敗.
可是那些女人沒想到,不只是等到她們放棄,一直到她們結婚.
生完孩子.
孩子長大.
孩子再結婚.
孩子再有孩子.
那個叫做余千樊的依然是那個樣子.
他變老了,時光卻凝固在那可怕的一天.
可怕的意志力.
余千樊是一個令人唏噓的傻子!
她們不是傻子,可又羨慕擁有這個傻子的栗錦.
哪怕她已經死了.
"我以前,對你一點都不好!你他媽是瘋了嗎?"栗錦抓住余千樊的衣領,尖叫道:"你他媽是不是瘋了!"
栗錦渾身發抖,"我毀了你的人生."
"是我毀了你!"
她泣不成聲,難受的想吐.
余千樊下巴搭著栗錦的發頂,眼淚順著融進她的黑發里.
"對,是你毀了我."余千樊輕聲說:"所以你要賠償我."
"我的五十五年,算上利息至少翻十倍,你得賠我五百五十年."
"你的一輩子都得搭給我了,栗錦."
說著說著他又笑了起來,"商人不做虧本的生意,是我賺了."
栗錦哭的說不出話.
余千樊的眼圈已經不紅了.
他聲音堅定有力.
"但是栗錦,你現在的幸福和生命都不是偷來的."
他沒有說'栗錦基金會’的存在,只是很堅定的告訴她:"那是我用五十五年的漫長時間換來的."
"所以,你的幸福堂堂正正!"
兩人的聲音驚動了裴家的人.
老人家本來就覺少,他趴在窗口那邊看,卻看見栗錦和余千樊兩人在路燈下抱成一團.
裴老爺子雖然聽不清楚他們在說什麼,但是也能感覺到不是吵架了.
他輕歎了一口氣.
在未來一生中,選對人真的很重要.
"年輕人啊."裴老爺子低下頭,看向了十年如一日放在自己床邊的照片.
照片里是他的妻子.
也就是栗錦的外婆.
"老婆子."裴老爺子感慨說:"你我相識相知,到相愛相守."
"我希望錦兒也能像我們一樣."
"你要是還在的話,可以親自幫她准備禮服."
"余千樊挑的那都是什麼玩意."裴老爺子撫摸照片上的臉,"你才是這世上最好的繡娘和設計師."
年輕的時候,他是心高氣傲的畫家.
她是名滿全國的繡娘.
當時一次交流大會上,她說他的畫作就是鬼畫符,當時是他第一次挑戰抽象派.
被打擊的不行.
他當時沒忍住,就把她的繡品給狠狠批評了一頓.
矛盾可不就結下了.
結果看見她正臉的那一刻他就後悔了.
想和這個同志處對象呀.
想和她一起好好學習,共同進步!
裴老爺子失笑.
裴老爺子重新躺回到了床上.
"沒看見沒看見,年輕人的事情自己去解決吧."
外面一片漆黑的空地上,栗錦心髒整個都蜷曲抽搐.
她不敢想象那漫長的歲月.
卻又不得不想.
濃重的負罪感快要將她整個人淹沒.
尤其是余千樊沒有質問她為什麼不喜歡他,為什麼重活一次又選擇他.
余千樊不難受嗎?
當然不.
"我很想殺了米勒,我現在就想殺了他!"余千樊聲音沉冷,看向栗錦哭的腫起來的眼睛.
"但是比起去殺了他."
"我想起所有事情的那一刻,我還是最想見到你."
就像是奇跡降臨一樣.
栗錦的重生,是奇跡之一.
他能想起所有的事情,是奇跡之二.
余千樊右手撫過栗錦的烏黑的長發.
是那個被他厭惡唾棄了五十五年的神明終于聽見了他的心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