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梅林醫生Ⅲ



年輕人精力充沛,身體狀況也一般都處于人生最好的時期,因此他們很少失眠,就算再勞累,在一場酣暢淋漓的沉睡之後,也會再次變得生龍活虎.

在3個小時之後,林肯從沉睡中蘇醒.

他閉著眼睛,暢快的伸出雙臂,伸展了一下身體.

就好像自己還在辛辛那提的醫學院宿舍里一樣.但下一刻,在林肯睜開眼睛之前,他突然嗅到了一股古怪的味道.

那是一種並不濃重的香氣,聞起來像是檀香一樣.

嗯,應該是某種帶著靜心作用的熏香.

但宿舍里,怎麼會有熏香的味道呢?

帶著這種疑問,林肯睜開了眼睛.映入眼簾的,不是自己宿舍里潔白明亮的屋頂,而是一個木制的,老舊的天花板.

一縷微弱的光芒正順著床邊的窗戶照耀進這狹小的房間中,林肯疑惑的坐起身,他看著四周陌生的陳設,開始努力的回憶他沉睡之前的事情.

而他記起的第一個畫面,就是那個古怪的尤里先生,用一根紅色的木棍甩動手腕的場景.

那種姿態,就像是...傳說中的巫師一樣.

"見鬼!"

林肯使勁的抓了抓頭發.

他覺得自己可能還沒睡醒,也許這一切都只是個離奇的噩夢.

他重新躺回床上,努力的讓自己醒來,也許下一次睜開眼睛,他就會發現,自己還在辛辛那提,自己還是個面臨被退學風險,有酗酒惡習的普通醫科學生.

幾秒鍾之後,感覺自己清醒了很多的林肯,再次睜開眼睛.

映入眼簾的,還是那古舊的天花板,以及那讓人感覺有些厭煩的熏香味道.

冰冷的現實讓他失望了.

那一切都是真的.

那個會穿梭空間,臉上沒有眼睛的恐怖家伙,自己被帶到世界另一端的阿富汗,又遇到了恐怖襲擊和槍戰,自己差點丟了命,結果被一個疑似巫師的人救了回來.

這一切事情發生的太突然了.

說實話,林肯自己都不相信這是真的...

"如果你醒了,那就滾出來."

梅林的聲音隔著房門傳了過來,聲音中帶著一絲焦躁:

"我需要你的幫助."

林肯愣了一下,幾分鍾之後,他手里握著一把在房間中找到的餐刀,小心翼翼的走出了房間.

結果就看到,在他眼前那封閉的小酒吧里,在拼合的桌子上,正躺著一個全身是血的士兵,而那個神秘的尤里,就站在那士兵身邊,雙手戴著沾滿鮮血的醫療手套,旁邊還放著一些手術用品,以及好幾顆被取出來的,沾滿鮮血的彈頭.

"你說你是個醫科學生?"

梅林沒有回頭,他根本不在乎林肯手里握著的那把餐刀.

那年輕人如果想要傷害他,手里最少應該有一個能釋放出致命電流的電擊器,或者干脆抱上一枚小型導彈.

"呃,我是."


林肯看著梅林的背影,他握著餐刀的手里滿是汗水.

他意識到,如果眼前的尤里先生真的是個巫師,那麼這把刀是完全保護不了自己的,面對現在的情況,他現在最理智的做法就是...尤里說什麼,他就做什麼.

"那你有手術經驗嗎?"

梅林又問到.

林肯放下餐刀,他擦了擦手里的汗水,輕聲回答說:

"被送到阿富汗之前,我是辛辛那提城市醫院的實習醫生,我的意思是,我有手術經驗.而且對于一名醫科學生而言,我的手術經驗應該算是豐富."

"這就很好,過來!"

梅林揮了揮手,林肯猶豫了一下.

他快步走上前,站在梅林身邊,結果就看到了梅林眼前的桌子上,擺放的那個昏迷的重傷士兵.

這不是個本地人,他是個白人,體格健壯,面部輪廓屬于那種剛毅的類型,頭發剃的短短的,一眼看去就給人精明強干的印象.

而現在,這張臉上沾滿了血汙,看上去就像是從地獄里爬出來的惡鬼一樣.

"他是誰?"

林肯問到:

"是你救回來的嗎?"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

梅林有些氣餒的回答說:

"我在戰場上發現了他,當場只有他一個活人.這家伙的生命力很頑強,意志也很頑強,我覺得,他這樣的人,不該就這麼死了...但問題是,依靠我的手術經驗,沒辦法救他."

"我取出了子彈,清洗縫合了傷口,但他依然沒有好轉的征兆."

梅林歎了口氣,他感覺到了一種罕見的挫敗,他對林肯說:

"在成為特工和巫師之前,我的理想是成為一名醫生,就像未來的你一樣.但現在看來,我並不是個優秀的外科醫生,這真讓人感覺到遺憾."

他摘掉滿是血汙的手套,拍了拍林肯的肩膀,他說:

"接下來的事情,交給你了,盡力救活他吧.但如果他真的死了,也沒關系."

林肯沉默了片刻,他沒有將自己因為酗酒而即將被退學的真相告訴梅林.他看著眼前的病人,他深吸了一口氣,開始戴醫療手套.

梅林在一邊看著林肯以非常專業的姿態檢查著這個大兵的傷勢,他就像是個旁觀醫師做手術的實習生一樣,沒有放過任何的學習細節.

就如他自己所說,如果當初他有選擇的話,他不會成為特工或者巫師,他會選擇成為一名醫生.

現在時過境遷,命運已經改道,但梅林覺得,自己最少可以保留最初的理想.

他可以嘗試著成為一名醫生.

"你的縫合技術不錯."

幾分鍾之後,林肯放下聽診器,他對梅林說:

"但你犯了個錯誤,像是這樣的貫穿傷,並不只是簡單的縫合就可以的.子彈雖然沒有貫穿他的重要器官,但極端的痛苦和戰斗時腎上腺素的激增,讓他出現了脫力和一系列的並發症."

林肯摸了摸士兵的額頭,對梅林說:


"子彈所攜帶的細菌留在他的傷口里,他的身體在試圖對抗,但是做不到...人的免疫系統其實是很脆弱的.但他不想死,他的身體依然在試圖救活他,所以白血球激增,他發燒,然後全身發炎."

"說來也奇怪."

林肯皺著眉頭,一邊准備再次手術,一邊看著眼前的大兵,他說:

"按照他的傷勢和他發炎的程度來看,他應該挺不了這麼久,幾個小時之前他應該已經死了才對."

"哦,這個啊."

梅林一邊記筆記,一邊頭也不抬的說:

"我每過20分鍾,就給他扔一個治療咒.我想的是,如果我的醫學技能救不了他,那麼最少我可以用魔法救他.不過,我顯然把問題想得太簡單了,治療咒也不是萬能的,當然,我本身也不擅長治愈魔法."

"治療咒?"

林肯驚訝的看著梅林:

"你真的是個巫師?"

"這很奇怪嗎?"

梅林看著林肯,他語氣平靜的說:

"95年的時候,你應該知道外星人進攻地球的事情,雖然那只是傳言,但很多人都親眼看到了...我的意思是,如果外星人和變種人都存在,那麼巫師存在,又有什麼值得驚訝的呢?"

"不,不是,我的意思是..."

林肯皺著眉頭說:

"你就這麼直白的告訴我這些,真的可以嗎?你不怕我到處亂說嗎?"

"我為什麼要怕?"

梅林坐在一邊的椅子上,他給自己到了杯酒,他坦然的,慢悠悠的說:

"反正手術結束之後,你就會被洗掉記憶."

"你不會記得我,不會記得這場手術,不會記得槍戰和爆炸,甚至不會記得阿富汗的經曆.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掏機票錢,我甚至可以把你直接送回辛辛那提...你連以後做夢的時候,都不會夢到這段回憶."

他看著林肯,他聳了聳肩:

"巫師們能在幾千年中保持神秘,靠的可不單單是隱秘行動.現在,開始做手術吧,林肯,我還想從你這里學到一些東西呢,別讓我失望哦."

在梅林的催促下,林肯深吸了一口氣,他努力的讓自己不被這些稀奇古怪的事情影響.

在他眼前,是一個正在等待被救助的病人,他會選擇成為一名醫生,就代表著他的良心不允許他就這麼放棄拯救重傷者的機會.

但這一場手術出乎意料的漫長和艱難.

這種艱難並不是源于外部.

他需要燈光,梅林便扔出了四個光明咒,組成了一個魔法版的無影燈.

他需要藥物,梅林便從魔法口袋里遠遠不斷的取出各種各樣的藥品,甚至有一些市面上根本買不到的特效藥,梅林都有充足的儲備.

甚至是在危急時刻,他需要用電擊喚醒這個大兵停止跳動的心髒的時候,梅林能用魔法塑造的電弧完成電擊的過程.

這個神秘的巫師,幾乎就是最完美的手術助手.

但對于實習外科醫生林肯而言,這場手術真正的困難點在于,他必須在維持專注的同時,應付梅林那些源源不斷的,關于外科手術技巧的問題.


就像是面對一個好奇心過剩的學生的老師一樣.

偏偏他還不能呵斥梅林,因為對方完全掌握著局勢,他的力量要比林肯強出太多.

"結束了..."

林肯用還算精湛的技藝,縫好了大兵腹部的最後一個傷口.

他長長的出了一口氣,伸手摘下了手套和口罩.他接過梅林遞來的手帕,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又接過後者遞來的酒杯,將杯子里加了冰塊的酒一飲而盡.

在酒精入喉的那一刻,他發出了一聲舒爽的呻吟.

這是來自一個酒鬼最深切的渴望.

"再來一杯."

他對梅林說:

"其實你的理論經驗很豐富,尤里..."

"我叫梅林."

梅林給林肯倒了杯酒,他對年輕人說:

"尤里,那只是個偽裝.干我們這一行,必須要有很多偽裝."

"好吧,梅林."

他坐在梅林對面,在美酒的撫慰中,林肯緊張的精神也變得舒緩下來,他對梅林說:

"你完全可以自己參加考試,去醫學院學習.你甚至可以自己完成一些簡單的外科手術,這就證明了你的天賦,梅林,你會成為一個很優秀的醫生.我並不是在恭維你,你真的很適合做這一行."

"哦,你是在勸說我改變我的人生規劃嗎?"

梅林帶著一抹稍顯暗淡的笑意,看著林肯,他輕聲說:

"說真的,我確實不怎麼喜歡現在的生活.但問題就在于,你知道嗎?林肯,很多時候,你是沒有選擇的...所以,醫生,注定只能成為我的一個興趣,而無法成為我的生活本身."

"是啊,很多時候,我們都沒辦法選擇."

林肯在這一刻似乎頗有感觸,他看著杯子里的酒,他仰起頭,將那杯酒一飲而盡.

那種豪飲的姿態,讓梅林眨了眨眼睛.

一個醫生,是不該這麼放縱自己的.酒精會讓醫生的手發抖,會讓他們無法良好的控制自己的動作,這對于講求精准的外科醫生而言,簡直是致命的缺陷.

"我的故事,已經說的夠多了."

梅林放下酒杯,他靠在椅子上,左手抽出了暗紅色的魔杖洛拉,在那魔杖頂端,閃耀著林肯看不到的魔力光芒.

遺忘咒已經蓄勢待發.

梅林看著眼前的年輕人,他將魔杖在自己的另一只手上敲動著,他說:

"在我結束你這一段不堪回首的記憶之前,有什麼想對我說的嗎?我的意思是,你隱藏的那些秘密,反正你也要忘記它們了,不如就說一說吧."

"我這個人,對于任何秘密..."

"其實都挺感興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