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 4-20 斗爭


“什麼?東廠開始報複了,怎麼回事慢慢說。”劉子光問道。



“今天傍晚車行交車的時候,有幾十輛車都沒回來,想是被東廠的人秘密抓走了。”孫綱的頭腦很靈活,幾十個車夫活不見人死不見尸,肯定和上午大打出手有關,東廠在京城經營了這麼多年,正面大部隊作戰可能差點,但是搞暗殺、綁架絕對是行家里手。



劉子光沉思一下,拉著孫綱出了門:“找兩身車夫的行頭,咱們騎車出去看看,把那些家伙引出來。”



兩人換了車夫的衣服,簡單的化了裝,騎著三輪車出了車行,其他的車夫都已經被嚴令不許出門,呆在車行里戒備,劉子光親自當誘餌想把東廠的人引出來,查查那些失蹤的車夫的下落,為了避免被對方發覺,並沒有安排人員隨行,東廠的密探都是盯梢的老油條,人多了反而容易引起懷疑。



孫綱原以為劉老板不會騎三輪車,哪知道人家的車技嫻熟的很,要知道劉子光當年可是經常騎三輪車去夜市擺攤的。在孫綱驚訝的目光中,劉子光一身短打,頭前開路,穿街越巷來到一處茶館門前。



紫光車行的生意多是在酒樓、妓院、茶館這樣的等活等來了,大街上主動招呼要車的很少,所以兩人到了這所茶館門口,把車往對面牆角里一放,順勢就鑽進了車廂坐下,等著客人招呼了。



此時正值傍晚,在酒樓里喝過酒、在家里吃完飯的閑人們都開始向茶館聚攏,這里不比秦淮河上的那些青樓楚館,多是大眾化的消費,江南茶賤,幾文錢就能買一壺上好的茶水,還能無限續杯,更主要的是茶館是多種小道消息的集散地,大到北伐西征,皇帝選後這樣的國家大事,小到寡婦改嫁、妯娌不合這樣雞毛蒜皮的小事,在茶館里都能聽到,不喜歡摻合這些事的人可以去聽書,哪個茶館沒有幾個鐵嘴藝人啊,《楊家將》,《岳飛傳》這樣抗擊外虜的段子最受大家歡迎,今天茶館里的說書先生說的是最新的段子《活捉多爾袞》。



茶館里煙霧嫋嫋,茶香四散,嗡嗡的嘈雜中不時傳來一聲醒木拍在桌子上的脆響,不去聽書的茶客們圍在桌子旁一邊玩著葉子牌,一邊侃著大山。靠近門口的這一桌上,有兩個尋常客商打扮的茶客你一言我一語的對話逐漸引起了旁邊人的注意:



“年兄,聽說了嗎?當今皇後的人選之一,太後的侄女李家大小姐,前幾日居然女扮男裝跑去亂世佳人玩到半夜,後來遇到歹徒被……”



“這事我也有聽說,是城東虎字幫干的,那天晚上五城兵馬司鬧得動靜可不小,聽說把虎字幫全給剿了。”



旁邊一個小老板模樣的人聽他們說的帶勁,也加入了討論:“我說王一虎兄弟這幾天怎麼不到我鋪子去搗亂了,原來惹了禍被官兵剿了啊,真是活該!”



“虎字幫那是自尋死路,可是李家這小姐也未免太沒家教了吧,居然出入風月場合,釀下如此惡果,別說皇後了,我看能嫁出去就謝天謝地了。”最先挑起話頭的人看別人老把話題往虎字幫身上引,趕緊插嘴拉回來。



“是啊,李家出了一個太後,還想再出一個皇後啊?那這大明江山豈不是有一半要姓李了。”他的搭檔也配合著說。




“就是,這皇後可不能亂選,一定要賢良淑德,母儀天下,李家小姐如此放浪形骸,斷不能執掌六宮。”旁桌一個書生也加入了討論。



“拉倒吧,還六宮之主呢,被一幫江湖漢子給輪了,身上不知道有沒有留下野種呢,這樣的人別說當皇後,給我當小妾都不要!”說話這位一看就是個粗豪漢子,出口都是別人不敢說的豪言壯語。



看到成功挑起人們的談興,先前的兩人對視一眼,丟下幾枚銅錢離桌而去,正在此時,孫綱覺得口渴,正拉開嗓門喊叫茶館的伙計:“給我來兩碗高碎。”高碎就是茶葉末子泡的茶,都不用茶壺茶碗而用海碗盛,專供拉腳的趕車的這樣的勞動人民解渴,都不用進去坐著喝,在外面咕咚咕咚灌了就得,價錢也便宜,一文錢隨便喝,兩碗是一文錢,三碗還是一文錢,只要你能當場喝下去。



孫綱這一吆喝驚動了兩位剛想離開的茶客,兩人看到三輪車上紫光車行的小旗幟,交換了一下眼神,走過來說道:“兩個拉車的,你們走不走?”



“走,走,喝了茶就走,跑了一天了水米沒沾牙。”孫綱裝的倒挺像。



茶博士端了兩碗茶過來,劉子光和孫綱各自抱著海碗咕咚咚牛飲下去,把碗和茶錢交給茶博士,拿搭在肩膀上的手巾擦擦嘴,又胡亂在車座上撣了一下浮灰,招呼客人上車:“客爺,您請坐,哪兒去呢您?”



“去東水關。”兩位客人異口同聲地說。



“吆,那您二位打一輛車得了,何必要兩輛車呢?多浪費啊。”孫綱問。



客人有些不耐煩:“天熱兩人坐擠得慌,爺們有錢不怕浪費。”



“好嘞,您二位請。”其實剛才這兩個家伙在茶館里大肆造謠的時候已經引起劉子光的注意了,剛才特意讓孫綱大喊一聲要茶就是想把這兩人的視線引過來,果不其然,兩人看見是紫光車行的三輪車,立刻上鉤。



四個人兩輛車出了巷子,沿著大道向城東駛去,兩車並駕齊驅,東城不比南城那麼繁華,官署比較多,一到晚上行人稀少,劉子光一邊騎車一邊通過一面特意安置的小小後視鏡觀察著身後客人的動向,果然,看到四下無人,兩個客人悄悄從懷中摸出了匕首,剛要紮向兩人的後背,劉子光大喝一聲,猛然刹住三輪車,客人淬不及防向前跌去,早被他一把揪住脖子摜在地上,那邊孫綱也制服了客人,將其按倒在地,一只腳踩在後心。



“說!我們那幾十個兄弟去哪里了?”劉子光把客人的手反關節擰到身後,質問道。




“好漢饒命,咱們只是尋常蟊賊,想搶劫二位而已,可不知道你們的兄弟下落。”這二人倒也機靈,一見失風趕緊給自己尋了退路。紫光車行的人都是南廠的耳目,他們自然不敢亮出真正的身份。



“蟊賊?什麼時候東廠番子成了蟊賊了?”孫綱從客人懷里掏出一塊帶有東廠低級番子標志的腰牌,嘲笑道。



“什麼人?”遠處一聲大喊,接著是嘈雜的腳步聲,一隊官兵打著火把趕過來,軍容甚是嚴整,原來是東城兵馬司的人巡夜來了,自從上次截殺事件以來,東城兵馬司的原班人馬已經被清洗的差不多了,現在都是李慶大人精選的心腹官兵。



“自己人,我們抓了兩個賊人。”劉子光把兵馬司的指揮級腰牌出示了一下,官兵們趕忙拱手施禮:“見過大人。”



“把這兩個賊人押到衙門里去好好審問”



公然押著這兩個人回紫光車行肯定不妥,那里恐怕早就安插了東廠的眼線,這兩人在茶館里散布李香君的謠言,想必另有陰謀,兵馬司的人刑訊逼供很有一套,還是交給他們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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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東廠番子被押進了東城兵馬司,指揮使馬上來見劉子光,五城兵馬司的高級軍官本身就兼任南廠的職務,自然認識劉子光,也知道今天上午發生在南門外的血案,所以雖然職位比劉子光稍高,但絲毫不敢怠慢,好煙好茶伺候著,然後親自去審問犯人。



過了小半個時辰,指揮使渾身血跡的回來了,告訴劉子光事情已經審清出了,這兩個人都是東廠低級番子,專門負責散布謠言的,東廠吃了太後方面的大虧,開始絕地反擊了,一方面散布謠言阻止李香君成為皇後候選人,一方面派人捕殺紫光車行的車夫們。這兩個人本來只是負責在茶樓酒肆散布謠言的,但是番子們的職責分別的也不是那麼明晰,看到兩個紫光車行的車夫在茶館門口等活,想順便解決掉兩個,沒想到反劉子光活捉了。



“我們失蹤的兄弟呢?”劉子光問。



“東廠的命令是不留活口,趕盡殺絕,恐怕他們現在連人帶車都在秦淮河底了。”



“***!”孫綱一拳砸在桌上,這些車夫里面有很多是跟隨他多年的兄弟,如今被東廠象屠狗一樣宰掉,如何不讓他火冒三丈。



“有勞了,這兩個人就交給你們處置了,咱們走。”劉子光起身要走。那兩個東廠番子就當是送給東城兵馬司的見面禮了,這份小功勞他還不希罕。不過對于新上任的東城兵馬指揮使來說這可是一份大功,尤其是關于李家小姐謠言的案子,足以引起高層的重視了。




“劉大人好走,來人,送送兩位大人。”指揮使客客氣氣地把兩人送出去,坐回公案,略一思考,提筆作就一番洋洋灑灑的公文,親自拿著去找他的頂頭上司請功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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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彭靜蓉不在,河房又讓給了劉小貓,劉子光和三十名護衛都搬進了紫光車行居住,大家住在一起也不用擔心被分割包圍,附近不遠就是南城兵馬司衙門,相信東廠暫時還不敢在城里明目張膽的動手。



來到紫光車行大門口,孫綱扯扯劉子光的衣袖說:“大人您看,那幾個人鬼鬼祟祟不象是正經人。”



順著孫綱的目光看過去,紫光車行的對面路上,支著一個混沌攤,三四個閑人正坐在小馬紮上喝混沌,攤子老板一邊叫賣一邊不經意地掃視著車行的大門,還有附近的牆角下,躺著睡覺的乞丐也比往常多了好幾個。



“哼,又是東廠的探子。大半夜的擺什麼混沌攤啊。”劉子光丟了個眼色給孫綱,後者心領神會的轉身去了南城兵馬司。



不一會兒,一隊如狼似虎的官兵沖了過來,二話不說一腳就把混沌攤子踢翻了,湯湯水水灑了一地,小攤老板喊道:“你們憑什麼掀我的攤子。”



“憑什麼?睜開你的狗眼看看。”官兵小頭目指著旁邊牆上的一排字神氣活現地說道。小攤老板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青磚牆上用白灰寫著一行大字“車馬進出,大門兩旁十丈以內禁止擺攤設點。南城兵馬司宣”



“哼。”小攤老板也不要他的鍋碗瓢盆扁擔爐灶了,一甩袖子走了,那些假裝吃混沌的客人們也跟著離去,官兵小頭目又來到乞丐們棲身的牆角,掄起哨棒一陣猛打:“快滾!你們這些臭要飯的,京城的市容全被你們破壞了。”乞丐們連忙爬起來一哄而散,不到片刻,紫光車行門口便清靜了。



“大人,你看小的做得如何?”小頭目一臉媚笑向孫綱請功,大家都是老相識了,沒想到當年的南城小霸王居然搭上太後家的勢力,連上面都下令要嚴加保護紫光車行,對他們的要求有求必應,不得耽誤呢。原來都是孫綱給他陪笑臉,現在居然反過來了要小頭目給孫綱陪笑臉,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啊。小頭目一邊感慨著,一邊恭恭敬敬接過孫綱遞過來的銀票,嘿,不管別的,銀票到手是真的。要說人家就是能成大事的人,出手就是一百兩銀票,怪不得能搭上李家的勢力。



那些化裝成小攤老板、客人、乞丐的東廠番子,剛離開紫光車行就分別被人盯上了,京城的夜生活雖然很豐富,但是仍然有不少道路街巷在晚上是沒有人去的,確實是殺人的好地方。



六月的南京,酷暑中竟然有一絲凜然的寒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