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血,骨,肉



清晨時分,草坪上還沾染著露水.

在皇後區的某個公園中,瑞雯正坐在長椅上.

這個文文靜靜的姑娘手里捧著一本書,時不時推推臉上的圓框眼鏡,她似乎沉浸于安靜的閱讀中.

一只慵懶的大橘貓就蹲在她身邊,尾巴搖晃著.

它眯起眼睛,虎踞在座椅上,似乎對周圍的一切都不怎麼感興趣.

在瑞雯腳下,還有只穿著藍色小西裝的狗.

弗蘭克倒是很活躍.

它吐著舌頭,看上去有點疲憊.

它畢竟剛剛繞著公園跑了一圈,還和兩只哈士奇吵了一架,並且輕松取勝.

不過一直扯著嗓子叫也是很累的.

在梅林離開之後的幾個月里,一直是瑞雯在照顧家里的兩個寵物.

只要不外出的情況下,她每天清晨都會帶著這兩個活寶在家里周圍轉一轉,權當是遛狗解悶.

在每天遛彎回家的時候,也會順路給弟弟妹妹們買點早餐.

盡管地獄廚房那邊的房子已經重建完畢了,但這幾個孩子挺少會回去住.

在失去了家庭最重要的成員之後,那里就只是房子,那里不再是家了.

"瑞雯,瑞雯..."

恍若從夢中傳來的聲音,讓瑞雯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她手中的魔法書典被風吹動著翻過一頁,這動靜也讓瑞雯在恍惚中睜開了眼睛.

在她眼前跳動的晨間光影中,一層迷霧籠罩在周圍,而穿著風衣的女人正站在那稍顯陰冷的迷霧里.

她雙手插在口袋中,也不知是何時出現的.

瑞雯左右看了看,她身邊的橘貓咕咕和腳下的傻狗弗蘭克都像是雕塑一樣呆滯.

這顯然不正常.

她抬起頭,看著那女人.

她問到.

"這是夢境?"

"只是一個簡單的入夢術."

紮坦娜帶著一頂偵探電影里經常會出現的帽子,她用那帽子遮住了近三分之一的臉.

她對瑞雯說:

"我沒有惡意,你不需要太過緊張.我是來傳達一個消息的."

"什麼消息?"

瑞雯伸手握住眼鏡的鏡框,她盯著眼前的女人,試圖從那帽子遮掩的臉頰中看出她的身份.

這姑娘依然安穩的坐在公園長椅上,臉上的表情平靜,沒有太過慌亂.

眼前這情況,慌也沒用.

對于一個可以隨意入夢的家伙來說,如果她想攻擊你,那麼在中招之前你是絕對躲不開的.

"你哥哥回來了."

紮坦娜就站在瑞雯身前,夢境中的風吹動她的衣角和長發,在那低微的風聲中,她用溫和的聲音對瑞雯說:

"3天之後,在地獄邊境,他會和你們見面."

"梅林?"

瑞雯的瞳孔在那一刻微微放大.

看得出來,這姑娘竭力維持著自己的冷靜,但扣緊的手指和變化的表情還是暴露了她此時的心情.

但瑞雯很快就冷靜下來,似乎眼前這件事的發生早在她預料之中.

它總會發生,只是或遲或早.

"這三天的時間是留給你們做准備的."

幾秒鍾之後,紮坦娜對瑞雯說:

"如果你們要帶幾位普通人進入地獄邊境,那麼你們就得抓緊時間為他們准備一些防護措施."

"而且梅林此時的情況特殊,在家人之外,你們最好不要帶其他人一起來."

瑞雯點了點頭,表示自己能夠理解.

幾秒鍾之後,她問到:

"他在謀求某種形式的複活,對吧?"

"你很聰明."

紮坦娜微微頷首,她說:

"這就是我來的第二個目的,把你哥哥交給你的神秘屋鑰匙給我."


"如果你們足夠幸運的話,那麼3天之後,你們就能見到一個真正完整的梅林."

"唰"

瑞雯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就將腰帶上懸掛的古樸鑰匙丟給了紮坦娜.

她站起身,看著眼前這個女人.

她說:

"我能猜到我哥哥沒有死去,但我有個疑問,他應該不是在這幾天才蘇醒的,為什麼他一直沒有來找我們?"

"唉..."

紮坦娜也預料到了瑞雯肯定會問這個問題.

她拿著鑰匙,對瑞雯說:

"你哥哥分裂靈魂以圖自保,那個儀式很殘忍,很痛苦,而分裂後的靈魂會有很多異狀...這其中又發生了一些其他事情,他的糟糕情況加重了."

"瑞雯,你們這7個多月過的很艱難,但相信我,你哥哥這幾個月里過的只會更痛苦..."

"他不見你們,是因為他不想讓你們看到另一個他,用他的話說,他不想讓你們看到一個在沉淪的怪物."

"你們是他最關心,最愛的人,你們是他的支柱,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和你們重逢."

"聽我說,孩子,千萬別怨恨他."

"我們沒有,沒有絲毫的怨恨."

瑞雯抿了抿嘴,她對紮坦娜說:

"3天,對吧?"

"我們會耐心等待的."

"嗯."

紮坦娜點了點頭,她揮起手,瑞雯眼前的夢境破碎開.

紮坦娜對瑞雯擺了擺手,然後轉過身,消失在了在如玻璃一樣跳動的光影里.

下一刻,靠在長椅上的瑞雯睜開眼睛.

她沒有理會手里不斷的被風沖動的書頁,然後深吸了一口氣,站起身,收起書典,又活動了一下雙臂.

風吹動瑞雯的長發,那調皮的頭發拍打在她臉頰上.

文靜的少女伸手將頭發撥開,又彎下腰,將昏昏欲睡的咕咕抱在懷中.

她又對腳下的弗蘭克說:

"走吧,弗蘭克,回家了."

"瑞雯,你在笑唉!"

傻狗撥動著小短腿,追在瑞雯身後,它抬起頭,看著瑞雯,它說:

"我已經好久沒看到你笑了,是有什麼好事嗎?"

"很好的事哦."

瑞雯低頭看著弗蘭克,她臉上掛起了一個很少出現的燦爛笑容,她說:

"別問了,很快你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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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門被推開的聲音在神秘屋的大廳中響起,正在打理牆壁壁畫的玄蘭詫異的回過頭.

她看到一個她從未見過的女性天使推開門,漫步走了進來.

那天使有一對黑色的翅膀,長相偏向中性,臉上帶著一副黑框眼鏡.

她冷著臉,雙手插在西裝的褲兜中.

紮坦娜跟在她身後.

在玄蘭的注視中,一道陰影從那天使身體里飄散開,就如幽魂一樣飄散在空中.

黑暗翻滾著,就如被漩渦聚集的水流,在搖曳之間,勾勒出了一個消瘦的,如幽魂一樣的軀體.

陰影中的雙眼睜開.

下一刻,四目相對.

"啪"

玄蘭手中的掃帚掉在了地上.

她的眼神搖曳著,手指顫抖著,似乎像是見到了不可思議之物.

她向前走動幾步,伸出手指,想要觸摸那搖曳的幽魂,後者也抬起手,兩人的指尖接觸在一起.

就如觸電的火花.

在那種冰冷的感知中,玄蘭再也無法自已,她張開雙臂,撲入了那幽魂的懷中.

"我回來了."

梅林輕拍著玄蘭的後背.


他以一種感慨的目光,看著眼前這熟悉的,絲毫未變的大廳.

他輕聲說:

"魔力濃度調高一點,蘭,低魔力讓我很不舒服."

于是下一刻,整個神秘屋的數個法陣同時啟動.

如風暴一樣的沉重魔力彙聚著,在玄蘭的操縱下,在大廳中彙聚,讓這方地面的魔力濃度飛速躥升.

梅林虛幻的魂體也變得凝實.

讓玄蘭恍若擁抱著活物.

作為一名新晉的地獄大君,現實世界的魔力濃度甚至不足以支撐他的靈魂顯現,而身為尚未複活的分裂魂體,照耀陽光也會讓他非常不舒服.

他絕對不是出于某種惡趣味,才用天使路德的身軀在人間活動.

他是不得已為之.

"唔..."

在極高濃度的魔力環境中,梅林發出了舒適的呻吟,他輕撫著玄蘭的長發,他說:

"這幾個月,辛苦你了."

"我知道你會回來."

玄蘭抱著梅林,她說:

"你答應過我的,你也沒有讓我失望."

"我已經傷過你們的心了..."

梅林後退一步,他在玄蘭臉頰上輕吻了一下,他說:

"我又怎麼舍得再讓你們失望呢?"

玄蘭輕笑了一聲.

她抿著嘴,伸手放在梅林的臉頰上,將那張臉拉向她,然後吻了上去.

梅林並沒有拒絕.

在他身後,紮坦娜撇了撇嘴,別過臉,不去看這一幕.

玄蘭是個靈體.

他們除了接吻之外,也別想做其他的事情.

但作為和梅林有親密關系的女人,這一幕總讓她有點不太舒服.

幾分鍾之後,紮坦娜看了看手腕上的手表,她咳嗽了一聲,說:

"歡迎儀式結束了嗎?可以開始說正事了嗎?"

"當然."

梅林對玄蘭眨了眨眼睛,後者也有些不好意思,她後退了一步,轉過身,整理了一下有些散亂的頭發和妝容.

片刻之後,玄蘭回頭看著身後的梅林,她臉上露出了一個極其得體的笑容,眼中滿是溫柔,她說:

"你需要我做什麼?"

"我在離開前留下的那些東西."

梅林背著雙手,以幽魂懸浮的方式落在了壁爐邊的沙發上,他對玄蘭說:

"你應該還保存著吧?"

"嗯,都在這里."

玄蘭說:

"都在儲物室里,我修複了幾個還能修複的,那些無法休修複的,也並沒有扔掉."

"把它們拿過來吧."

梅林說了一句,玄蘭立刻轉身前往儲物室.

在大廳中,天使路德將臉上的黑框眼鏡取下來,放在桌子上,藍色的光芒閃耀著,將伊卡洛斯的新形象投影到了眾人眼前.

那彙聚的投影對梅林點了點頭,然後以優雅的姿態坐在了紮坦娜身邊.

"儀式容器的問題解決了,但關于材料方面,你們似乎遇到了一些問題."

梅林靠在沙發上,對眼前兩個一直在負責尋找血骨儀式材料的女士說:

"說說吧."

"按照你告訴我的魂器複蘇的步驟,那些輔助用的材料就不說了,它們很好找,但其中最重要的三樣."

紮坦娜伸出三根手指,她說:

"父親的骨,仆人的肉和敵人的血...這三樣東西有點問題."

"先是父親的骨."

"如果從字面意思理解,我們可能就要去威斯康星州水牛縣做一次盜墓者了."

魔術師小姐開了個挺惡劣的玩笑,他看了看身邊的機械姬,她說:

"伊卡洛斯已經鎖定了維爾頓.萊利,也就是你的生父的墓地,就在你家族莊園的廢墟後方."


坐在紮坦娜身邊的眼鏡娘也接話說:

"不過哪怕我對魔法一竅不通,我也覺得這三樣東西肯定不只是字面意思看上去那麼簡單.我覺得,一名凡人的遺骸對你來說沒用吧?"

"嗯,它確實不能按照字面意思理解."

梅林點了點頭,他看著被玄蘭投射出的地圖.

他搖了搖頭:

"我的生父已經安息了,就別去打擾他和我的母親了,他們的骸骨...確實不並符合我的要求."

他用眼神示意紮坦娜繼續說.

"其次是仆人的肉."

魔術師小姐皺著眉頭說:

"你真正名義上的仆人只有兩個,玄蘭和伊卡洛斯,但她們兩人都沒有生理意義上的'肉’,根本無法作為儀式的一部分."

"這個不是問題."

梅林擺了擺手指,他看了一眼滿臉冷漠,站在一邊的天使路德,他說:

"她可以代勞."

"嗯?"

紮坦娜詫異的看向路德.

後者極其不情願的撥開自己的頭發,露出了脖子上那屬于廢土地獄的魔痕標志.

梅林已經成為了廢土地獄的大君,理論上說,那片地獄里的一切生靈,都算是他的仆人.

而一名高階天使的血肉,也勉強符合要求了.

"好吧,肉的問題解決了."

紮坦娜攤開雙手,她略顯無奈的說:

"最後是敵人的血,這個看上去是最簡單的,但實際上它是最麻煩的..."

伊卡洛斯也歎了口氣,她說:

"你的敵人是挺多,但大部分都不符合你的要求.你需要複蘇的是一具能承載地獄大君靈魂的軀體,儀式材料的要求很苛刻."

"我和紮坦娜設計了一個能級轉換公式,經過我的反複計算,符合你要求的人只有3個."

"地獄大君梅菲斯特,祖狼羅慕路斯,完整狀態下的不死之王德古拉."

"但且不提該怎麼從它們身上取血,單說該如何找到它們都是個很大的問題,3天的時間,幾乎根本不可能做到."

梅林揉著額頭,他輕聲說:

"關于血的問題...我覺得你們忽略了一個人."

"誰?"

紮坦娜詫異的問到.

梅林睜開眼睛,他說:

"奧丁!"

"那就更不可能了."

伊卡洛斯的投影說:

"奧丁倒是挺好找,神王就在阿斯加德的金宮里."

"但哪怕我們將能來幫忙的所有人都聚集起來,估計也很難攻破阿斯加德的防禦,更別提,只要他們關閉彩虹橋,我們該如何到達那里都是個問題."

"這個你們就不用擔心了."

梅林說:

"我自有辦法."

"砰"

玄蘭將一個裝滿了各種東西的方盒放在了梅林眼前,她說:

"你留下的東西全在這里了."

在其他人的注視中,梅林的手指在那盒子里尋找著.

最終,他從其中拿出了一樣東西.

那玩意閃耀著深邃的光芒,就如被梅林扣在手中的寶石.

那顆他死亡時留下的,來自三宮魔的力量種子.

"父親的骨..."

梅林盯著那已經完成了最後蛻變的力量種子.

他說:

"就用它吧!"

"有些沖突是永遠躲不開的,我和三宮之間的恩怨,也是時候提上日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