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進行一個長遠的計劃是很難的.
各種各樣的變量,那些難以預料的突發情況,意料之外的麻煩,都會讓一個看上去很完美的計劃變得千瘡百孔.
更別提,這世界上絕對不只是一個陰謀家.
梅林有自己的策劃,在執行時也總會被其他盯著他的陰謀家加以利用.
就如那句話說的,你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的人隔著窗戶看你...
在這個現實的世界里,一個合格的陰謀家必須做好被其他人利用的准備.
這一點梅林很早就體會到了.
他有個很棒的老師,尼克.弗瑞在自己的間諜生涯中,很少進行大規模的長遠計劃,那個鹵蛋頭最喜歡做一些很容易收尾的短期計劃.
利用自己的情報優勢,在其他人還沒琢磨透之前,就完成謀劃,然後以超強的執行力開展計劃,在其他人試圖介入其中的時候,快速收尾.
一旦計劃出現意料之外的變化,無法掌控的時候,就果斷的拋棄它.
就像是一只狡猾的黑狐狸.
弗瑞最擅長將大計劃切分成一個又一個的小計劃.
用天馬行空的思維去執行這些看似毫無關聯的小事,用一場場小勝利慢慢堆砌,最後完成自己的大計劃的主體.
只要眼界沒有弗瑞那麼高,其他人就很難在弗瑞真正的目標浮現之前,窺破這一切行動.
梅林跟著弗瑞一起工作了十幾年,他學的很好.
在成為地獄之王這一段時間里,他根本沒有暴露自己的打算和謀劃,而是在到處亂跑,東一榔頭西一錘,就好像是在布置著什麼.
但如果跟著他的行為去看,卻又好像是什麼都看不到.
最少在其他地獄大君看來,梅林把自己的攤子鋪得很開.
但在事關地獄之王爭霸戰的事情上,除了突襲干掉馬爾杜克大君之外,這位渡鴉大君似乎並沒有其他更積極的策劃.
只有小一部分人能大概猜到梅林的打算.
就比如地獄大君中最擅長陰謀的大魔鬼梅菲斯特.
梅菲斯特的地獄和其他大君的地獄沒什麼區別,都是充斥著一片墮落景象.
群魔終日嘶吼不休,內斗不止,地獄生物的天性被肆意的釋放,而作為此地的主君,大魔鬼並沒有想去改變或者壓制的打算.
墜入這片地獄的罪人的靈魂們在被群魔折磨,這些性格惡劣的家伙以此為樂.
在老魔鬼那造型陰霾的城堡宮殿之外,在一處用于鍛造兵器的地下熔爐旁邊,一處石質大平台上,梅菲斯特下屬的高位魔鬼們正在開宴會.
它們坐在點綴著大腿骨的石質椅子上,和相熟的魔鬼或者惡魔們大聲嚷嚷著.
面色嬌媚,身材火爆的魅魔們如穿花蝴蝶一樣,在這些上位魔鬼宴飲之間來來回回,不斷的為大人們送上美味的酒,忍受著它們的咸豬手,還要再送來一些處理好的"食材".
那些地獄里最美味的食物.
仔細去看,這場梅菲斯特地獄里召開的宴會中,也有很多梅林的"老熟人"參與呢.
當然,是以食物的身份.
就比如,吉迪恩.馬利克...
那被梅林親手殺死的九頭蛇頭目被燒紅的鎖鏈吊起來,他慘叫著,被丟入滾燙的熱油中,就像是正在被烹飪的薯片一樣.
一群流著涎水的角魔拄著鋼叉,在等待著美食出爐.
哦,還有交叉骨閣下,忠誠的九頭蛇指揮官,就被束縛在正在下油鍋的吉迪恩.馬利克身邊.
他被一頭"廚藝精湛"的惡魔用廚刀切成薄片,以供高位魔鬼們享用.
那是最好的下午餐佐餐.
梅菲斯特心情好的時候,它也會參加那些上位魔鬼的下午餐時光,和自己的下屬們聊一聊,安撫一下它們.
或者欺騙一下它們.
老魔鬼很懂得享受生活,很懂得分享.
它總會拿出一些自己收集到的有趣靈魂,來向下屬們炫耀.
它希望自己的下屬們都和它一樣成為四處煽風點火的陰謀家,可惜,像它這麼"有天分"的地獄生物也終究是少數.
這讓老梅菲斯特偶爾會感覺到一絲寂寞.
不過今天,梅菲斯特的心情不太好,也許是午後小憩蘇醒時的起床氣,總之,任性的老魔鬼謝絕了那些仆從們的邀請.
它今天下午看樣子打算自己待著,享受一下孤寡老魔鬼該有的安靜時光.
在這陰霾卻龐大的,仿照中世紀城堡建造的宮殿中,到處都點綴著梅菲斯特的"收藏品".
那些從各個時代被欺詐至此的靈魂,都是那些最墮落,最惡毒的靈魂,被以油畫的方式裝點在大魔鬼的客廳中.
它們是油畫中的主人公.
在梅菲斯特靠近的時候,這些靈魂都發出諂媚的歌頌,或者是絕望的祈求,但如梅菲斯特這麼性格惡劣的家伙,又怎麼會讓它們如此輕易的解脫呢?
"喲,可愛的辛西婭."
大魔鬼穿著地獄大君們這幾年最流行的長袍,背著雙手,漫步在自己的宮殿中.
它對自己最喜歡的收藏品打著招呼.
那是一副鄉間風景的油畫,在那畫面里,有一位身材完美的黑發女士正背對著大魔鬼,在澆著花.
面對梅菲斯特的問好,那畫中人發出了一聲不屑的鼻音,然後扔掉花灑,回到了自己的茅草屋里,砰的一聲關上了門.
"你還在等著你兒子來救你嗎?"
大魔鬼倒是不甚在意,它就像是調戲良家婦女一樣,嘿嘿笑著,對畫里的女人說:
"我最近一直有在關注小杜姆呢,他最近好像在忙碌一件大事."
"你說,我要不要去幫幫忙?畢竟,如果可愛的辛西婭你答應成為我的侍妾的話,那麼小杜姆就要叫我一聲'爸爸’了."
"滾開!下流胚子!"
杜姆的母親,吉普賽女巫辛西婭的尖叫聲從油畫里傳來,還有一個從畫里丟出來的高跟鞋,就像是絢麗的魔法在畫中劃過一道軌跡,然後從油畫里飛了出來.
大魔鬼動作敏捷的矮下身,躲過了飛來的高跟鞋,任由那玩意砸進另一張畫里,把一個酒鬼砸倒在地.
老魔鬼並沒有生氣.
"有性格!"
梅菲斯特嘿嘿笑著舉起手指,它說:
"火辣的姑娘,我喜歡!我不會放棄追求的,可愛的辛西婭,總有一天,我會讓你心甘情願的侍奉我的."
"小杜姆的父親,我當定了!"
在調戲完了杜姆的母親之後,大魔鬼的心情似乎變得好了一些.
在最信任的仆從的跟隨下,大魔鬼背負著雙手,哼著一首古古怪怪的歌謠,前往自己的下一個收藏室.
但從城堡堡之外傳來的,那些正在宴飲的魔鬼們折磨靈魂時發出的興奮尖叫,和那些靈魂被折磨時發出的哀嚎,卻讓老魔鬼感覺到有些刺耳.
這位有諸界中最華麗的絡腮胡的地獄大君撇了撇嘴.
它紅色的眼睛里閃過一絲厭惡,便改變了行走的方向,朝著宮殿露台走去.
"一群崇尚暴力,享受暴力的雜碎,提不上台面的下流胚子,用來當炮灰最合適不過了."
老魔鬼對身邊跟隨的仆人說:
"你可別學它們,你呢,是我好不容易找到的,還有點腦子的家伙呢,我可不想那天把你送上戰場..."
"是的,大君閣下."
那最得梅菲斯特信任的家伙呢,是個很不起眼的家伙.
雖然也是上位魔鬼,但它的外表並不如其他魔鬼那麼出眾,更別說和擁有諸界中最華麗絡腮胡的梅菲斯特大人相提並論了.
它更像是個全身灰撲撲的石像鬼,但從它眼中時不時閃過的陰險光芒就能看出來,這家伙也是個很擅長在陰影中行動的混蛋.
難怪能得到梅菲斯特的青睞.
它維持著恭順的外表,用沙啞的聲音詢問道:
"我的主人,要不要我驅散那些吵鬧的家伙?"
"不,不要."
梅菲斯特意興闌珊的擺了擺手,它說:
"在別人快樂的時候打擾他們是一種罪過,干擾它們簡單愚蠢的快樂會招人恨的."
"就任由那些雜碎去鬧吧..."
大魔鬼踏上前往露台的階梯,它語氣平靜的說:
"反正它們也鬧不了多久了."
這句話,讓跟在大魔鬼身後的石像鬼悚然一驚.
但它不敢再去多問什麼.
走到黑曜石鑄造的露台上,老魔鬼深吸了一口地獄的空氣,那刺鼻的硫磺味讓他異常放松,它坐在自己最喜歡的躺椅上.
那躺椅上有一個蒼白的顱骨點綴著,那是浮士德的顱骨,是梅菲斯特最得意的收藏之一.
它伸手拿起一杯溫度剛合適的熱茶,一邊欣賞著自己地獄中蒼白的落日,一邊對身後的仆從說:
"巴爾對我的倡議有回應了嗎?"
"沒有,陛下."
那灰色的,如石像鬼一樣的魔鬼低聲說:
"巴爾大君吃掉了我們的信使,我想,這大概代表了它的回應."
"路西法大人倒是體面一些,它砍斷了信使的四肢,用血在那可憐蟲肚皮上寫下了自己的回應..."
說到這里,那石像鬼似乎有些猶豫.
"哦,我親愛的路西法說了什麼?我想肯定不會是什麼粗鄙之言."
梅菲斯特如真正的孤寡老人一樣喝著茶,它說:
"在這個嘈雜的世界里,也只有優雅的路西法偶爾能理解我,唉,真是寂寞啊."
"呃."
那石像鬼的囧了一下,它說:
"路西法大人用37種文字寫下了同一句話,字體確實優美,遣詞造句也非常得體,只是內容嘛..."
石像鬼稍稍思考了一下,用一種不會觸怒大君的方式,將路西法的回應說了出來.
"它讓您帶著您的陰謀詭計滾去最下賤的泥坑里."
嗯,這是修改後的內容,略去了路西法大君那些辛辣的嘲諷,絕妙的比喻還有問候梅菲斯特母親的虎狼之詞等等.
"嘖嘖."
梅菲斯特撇了撇嘴,它說:
"瞧瞧這鬼地方,地獄意志讓優雅的路西法也變成了肮髒的暴徒,真是讓人遺憾,我還以為它會寫首詩來歌頌我和它之間的友誼呢,墮天使們不就喜歡這種調調嘛."
"算了,它們指望不上了."
老魔鬼喝了口茶,它說:
"一群老陰比之間的決戰沒那麼容易演變成地獄諸界的大混戰的,畢竟誰都不願意被人當槍使,誰都不願意當出頭鳥,尤其是在可憐的馬爾杜克死掉之後..."
"梅林啊梅林,不管到什麼地方,你都這麼不安分,攪風攪雨的混蛋."
大魔鬼眯起眼睛,紅色的眼中閃過了一絲寒意.
時至今日,它都沒有忘記一年前,在三叉戟大廈的頂樓看到的那些畫面.
還有梅林說的那些...驚悚的事實.
以及渡鴉的警告.
"滾回地獄去吧,把頭埋在深坑里瑟瑟發抖,下一次見面的時候,就是你的存在被抹掉的時候."
梅林的警告會出現在大魔鬼的每一個夢境里.
梅菲斯特活了這麼多年,它真的從未如此恐懼過一個凡人.
好在,那個凡人最終死了,死在了奧丁的永恒之槍下.
在偷偷目睹著梅林掛了之後,梅菲斯特以為那個噩夢會離自己遠去,它也確實過了幾個月的舒心生活,但就在梅菲斯特徹底放下警惕的時候...
你猜怎麼著?
梅林那個狗雜種居然又活了!
他不但回來了,還是以地獄大君的身份回來的,廢土地獄...
那個永遠不可能誕生大君的地獄,居然被梅林握在了手中.
那家伙也不知道是怎麼說服了天堂的上帝...
一想到這里,梅菲斯特都會感覺到一股寒意上湧.
實際上,在梅林入局地獄之王爭霸戰之後,梅菲斯特就有了種難以形容的緊迫感.
它加速了自己在地獄之王爭霸戰里的計劃,還在煽動其他地獄大君對廢土地獄動武,好讓梅林根本抽不出時間去干擾自己.
但這種煽動進行的非常不順利,其他地獄大君也不是傻子.
"我知道,你的目標是地獄之王的寶座."
梅菲斯特看著手里的熱茶,它自言自語的說:
"你瞧,它們雖然口口聲聲說著已經窺破了我的陰謀,但他們依然將目光放在了你身上...梅林,在這種情況下,你到底要怎麼夠到撒旦王座呢?"
"唉,算了."
大魔鬼悵然的將杯子里的茶水一飲而盡.
它搖晃著躺椅,說:
"求人不如求己,那些家伙靠不住的...人間的手續辦妥了嗎?"
大魔鬼問到.
他身後的石像鬼立刻回答說:
"按照您的吩咐,陛下,我們在人間注冊了完整的手續,隨時可以開始建造,但我不太明白,那些繁瑣的手續對我們有什麼用呢?"
"哎呀,瞧你說的."
大魔鬼發出了一連串古怪的笑聲,它說:
"你要在人家的地盤上做生意,就必須遵守人家的規則,手續是很重要的,我可不想我生意開張的當天,就被F.B.I.破門而入."
"我可是個遵紀守法的好魔鬼呢,地獄諸界誰不知道我的好名聲呢?好名聲得來不易啊,所以別破壞它."
"去做事吧."
大魔鬼擺了擺手,它說:
"另外為我准備一套西裝,生意開張的那天要用的."
石像鬼躬身離開,露台上只剩下了梅菲斯特一人.
大魔鬼從躺椅上站起身,它背負著雙手,盯著地獄的蒼白落日,它說:
"也許這個世界確實因你而存在,梅林.萊利."
"但別指望我會束手就擒..."
梅菲斯特伸出手,撫摸著自己細長的脖子,它輕笑著說:
"我的腦袋就在這里,我等著你來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