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水的天幕在扭曲,天界清氣斷絕,這片遠古的神庭正在離眾人遠去.
金發青年捏緊了拳頭,這不是什麼特殊的界點,而是一條另類的時空路,他也終于明白,所謂的玄黃造化到底是什麼,天界清氣于他這樣的神靈後裔而言,雖然也有好處,但還達不到脫胎換骨的境地,這樣的結局,他很難接受,本已登臨天界,卻被生生驅離,封神路上多劫難,他非是諸神嫡血子嗣,在這樣的後世中,想要更進一步,群敵環伺,更是舉步維艱.
"為什麼要救我."
這一刻,金發青年看向蘇乞年,淡金色的眸光有些複雜,也沒有再自稱為吾.
"或許,我們擁有共同的敵人."
蘇乞年語氣平靜,深深看他一眼,道:"你好自為之."
隨著蘇乞年話音落下,四方騰起清蒙蒙的霧靄,苦海在淡去,彼岸之舟在扭曲,不過短短數息光景,星空再現,斑斕道海前,眾人臨空而立,看前方緩緩消失的石門,這就是星空諸族費盡心機謀奪的造化……
嗡!
有神聖氣機升騰,漢天子,天帝幾人登天而上,看眼前這一幕,亦露出沉凝之色.
終有人族天命歎息一聲,生出無限慨歎,為了這一場所謂的造化,付出了多少血與火,多少生靈塗炭,就算是聖人,也隕落了超過雙手之數,而最終成就的,又能有幾人?
"怕是……我等錯了."
共家水神喃喃道,語氣有些蕭索,當一切成空,再回首時,才發現當初是何等的執念,修行路上多染血,長生真的那麼美好嗎?永生不死真的有大解脫,大愉悅嗎?
沒有人能夠回答,不周天子不行,景唐女武皇不行,漢天子不行,天帝不能,就算是蘇乞年,也不能解.
"都散了吧."
蘇乞年輕輕搖頭,一步邁出,落下九天.
諸人族天命相視一眼,沒有人開口,皆轉身各自離去,這一戰對于他們的沖擊太大,他們將重新審視自己的修行路,非是天命就不會誤入歧路,在那一位歸來之後,他們就已經開始醒悟,在浩瀚星空中,玄黃大地也不過滄海一粟.
赤霄曆五千四百四十四年,上元節.
這一天終將被這片大地上的所有生靈所銘記,星空一戰,鼎定乾坤,潛伏的諸異族聖人皆被鎮殺,天下肅清,四海甯定.
但這一戰的傷痕,卻不會那麼快愈合,五國天子歸位之後,各種政令頒布,以安甯民心,撫慰遺孤,乃至各武林宗派,世家,皆有善醫者入世,救助病殘,氣運之火雖然後來被截滅,除了數以百萬計離世的,更多的平民落下了刻入骨髓的傷痛.
這一年的正月里,哀樂不絕.
……
大漢,湖北道十堰州,武當山.
青羊峰上芳草凝碧,峰頂云霧繚繞,靈氣氤氳,這座曾經的武當七十二峰之一,在而今眾多武當弟子的眼中,就算是與天柱峰相比,也不遑多讓,更多了幾分神聖與傳奇.
二月二,龍抬頭.
過了正月,就少了幾分清寒,多了幾分羞赧的春意.
提一壺酒,蘇乞年倚立在青羊殿前,看演武場上晨練的諸青羊峰弟子,場中,清夜一身紫色道袍,不時開口呵斥兩句,這位新晉的青羊峰峰主有些興奮,背負著雙手,一本正經的模樣,看得蘇乞年有些哭笑不得.
"你傳位給他這十來天,他每天大約比過去要早起半個時辰,多喝兩壺茶,少喝半壺酒,多整理衣角十二次,仰望太陽超過了一盞茶工夫."
青羊殿前的石階上,清羽席地而坐,提著一只酒葫蘆,頭也不回地嗤笑道.
蘇乞年笑而不語,再看不遠處的長廊前,有雜役道人在灑掃,意志映照中,青羊宮後院,父親蘇望生與玄惜老爺子正在走棋,兩人擼起了半截袖子,連石桌旁沏好的清茶都顧不得喝一口,蘇氏坐在一旁看書,並不理會兩人間的煙火.
這種近乎清閑的日子,令蘇乞年有些沉醉,仿佛比突破境界,生命層次的躍遷還要美妙.
他隱約體悟到,有時候,並非是悠長的生命更能俯瞰這世間的秀美,人生匆匆百年,于凡人而言,亦有他們的樂土.而生命的進化,並非是為了高高在上,這是修行路,亦是心路,只是換了不同的人生.
抬腳邁出一步,青羊峰頂紫氣氤氳,云霧清薄,溫軟的陽光下,一襲素紗長裙靜坐,潔白如玉的側顏泛著瑩瑩光輝,純淨陽和的氣息流溢,隱隱與九天之上的神日呼應.
漸漸近了,那婀娜挺秀的身影未曾轉身,但蘇乞年分明看到,那一截晶瑩的耳根,卻已經染上了一層嫣紅.
在身側的山石上隨意坐下,蘇乞年輕吸一口氣,語似輕松道:"你真的決定了嗎?"
"你後悔了嗎?"
劉清蟬轉過頭,她語氣平靜,如墨玉般的眸子盯著蘇乞年,清麗的容顏隨著其步入純陽之境,愈發有一種出塵脫俗的氣質,像是要與紅塵濁氣隔絕,上升到玉宇澄澈的清淨之地.
"好."
蘇乞年伸手,抓住那一只略微冰涼的纖細手掌,第一次心緒沉靜,看向前方的云山霧海,目光有些悠遠,浩瀚星空多瑰麗,亦多凶險,遠不如眼前的甯定,只是眼下的他,已經走上了一條充滿未知的道途,前路可尋,而退無落腳之地.
這一刻,劉清蟬睫毛輕顫,沒有躲閃,有著同樣的魂生之地,關于蘇乞年的心意,她很快洞悉,道:"宇宙浩瀚,對于昔年的人類而言,也有著太多的未知,今世能夠涉足其中,卻也是我等之幸,長路漫漫,何妨先行一步."
蘇乞年微怔,側目看她,此時的劉清蟬,似乎與另一個時空的身影漸漸重合,那種熟悉的氣韻,仿佛又重新回來了.
……
僅一天之後,二月初三.
就在蘇乞年與劉清蟬准備著手重返浩瀚星空之時,有消息自長安紫禁城中而來.
"《人皇經》,出世了!"